9

    拆石膏的那天，櫻花季節(jié)過去而綠葉油油的那天，小野提早出院了。

    折騰了將近一個月，父母再度坐上飛機(jī)從高知飛到東京。小野住院時總是有同事，朋友面源不斷來探。提早出院的話，他并不想麻煩很多人，畢竟各位的時間表都很繁忙，尤其是夏季的動漫配音即將開始。所以他誰也沒通知。

    陪他走出醫(yī)院大門的，僅有父母，小石渡，以及晴子。

    小野邀請晴子陪他去家里吃飯慶祝時，她露出了微微驚訝的表情：“埃？我？會不會不好啊……我只是小野桑的護(hù)士而已，你的父母和經(jīng)紀(jì)人我都不熟悉，會難為情的?！?/br>
    小野使勁搖頭：“不會難為情的！這段時間你對我的照顧，小石渡是看在眼里的。我父母親也知道我一直在麻煩晴子醬你。我在醫(yī)院里，你一直陪伴我鼓勵我，這頓飯請一定要接受。再說，你不是都減肥失敗了嘛，就更沒有顧忌了！”

    晴子握了握拳：“小野桑你是想回到輪椅上對吧？對吧！”

    葉子綠的仿佛能滴露，這夏季已豐富得不堪負(fù)載。

    幾人走過醫(yī)院的林蔭大道往停車場去。mamaD拽拽小野的袖子：“大輔，你怎么沒告訴神谷前輩你提早出院了？”

    小野一愣，隨即不以為意的一笑：“mama，神谷桑是前輩。不管在廣播里是怎樣的角色，外面的人怎么看，其實(shí)他也只是我的前輩。告訴他的話，他還得調(diào)開時間表特意趕過來，這是很失禮的。我作為后輩，也不能如此逾越?！?/br>
    mamaD皺起眉頭：“大輔，你是這樣想的？”

    小野的笑容無懈可擊：“難道有錯？”

    mamaD道：“可是以前的你不是這樣想的。神谷不僅是你的大親友，更是如同家人一樣的存在。這是你親口跟我說的，還要我寄特產(chǎn)時，也寄他的那一份。……你這孩子，別這么疏遠(yuǎn)他，這很傷人的。你也會后悔?！?/br>
    小野若有所思，想努力在腦海里捕捉一點(diǎn)mamaD說的那些話，卻是一片空白。

    他看見晴子不知說了什么被小石渡攻擊搔癢，一剎那想要繼續(xù)思考的沖動也淡去了，取代而之的想法是不去幫忙的話晴子一定會被石渡整地很慘。

    他的回答非常隨意：“后悔么？可我都忘了?！?/br>
    說著一笑，大步去解救晴子。

    mamaD見小野反應(yīng)如此平淡，又看他和兩個后輩玩在一起，嘆嘆氣。

    失而復(fù)得的兒子跟以往并無太大變化，仍然會撒嬌做表情，卻像成熟了一些。

    也許忘記了過去的八年，使小野認(rèn)為他需要用更沉穩(wěn)的方式去彌補(bǔ)。若硬要找出最大的區(qū)別，那就是對神谷的態(tài)度。

    其實(shí)小野現(xiàn)在的做法沒什么不好，也許更加符合一個后輩對前輩應(yīng)有的態(tài)度。

    可是，mamaD卻知道，曾經(jīng)的小野，他的確是把神谷當(dāng)作家人的。

    他說他都忘了。但他沒去想，神谷沒有忘。

    mamaD掏出手機(jī)，撥通神谷的電話號碼。

    接到mamaD的電話時，神谷正在收錄新專輯。小野猜得沒有錯，神谷的確累計了很多工作。然而聽見mamaD說小野提早出院了，正在回家的路上，邀請他過去吃一頓便飯，神谷還是怔住了。

    小野原定的出院日期，他畫在日歷里，同時設(shè)了三個鬧鈴，就怕自己會忘。

    沒想到提早出院了。

    神谷緩緩拉出一道笑容：“mamaD，真感謝您特意打電話給我，我都不知道呢?！?/br>
    mamaD的支吾讓神谷明白，自己的不知，是小野的有意而為。他掛上電話，很正常的回到歌曲收錄，很正常的挪開了下午的時間表，正常得沒有一點(diǎn)失落的樣子。神谷再一次告訴自己——這是他自作自受，今天發(fā)生的，不是懲罰，只是因果。

    對于突如其來的更動，竹內(nèi)和唱片人都不太愉快，神谷卻堅持。

    他想看見小野?？匆娦∫安辉僖揽枯喴危褚郧澳菢颖谋奶?。

    收拾好東西，神谷走進(jìn)事務(wù)所的升降梯。按下一樓的鍵，神谷側(cè)身退到旁邊。下午兩三點(diǎn)，事務(wù)所里的聲優(yōu)大多不在，周圍并沒有什么人。一只手?jǐn)r住將要合上的門，神谷連忙按著‘開’鍵，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抬頭。

    是事務(wù)所的副社長，拓田。

    他見了神谷，咧嘴：“我道是誰，原來是神谷?！?/br>
    神谷站在自己的角落：“副社長下午好?！?/br>
    拓田上下打量了神谷，意有所指：“你不是要發(fā)行新專輯了嘛，再說夏季的動漫也要開始錄音了。這時候該是忙得焦頭爛額，看起來也瘦了一大圈。這又要去哪里？”

    神谷淡淡道：“去看一個朋友。”

    拓田揚(yáng)眉：“我開車了，正好送你。”

    升降梯到達(dá)一樓，‘叮’一聲開了門。神谷步出升降梯。大廳里人多了起來，很多人看見副社長，微微鞠躬。神谷看見四周的人，心中的壓迫感減輕了不少。他甚至能拉拉嘴角，很自然道：“副社長，我也開車了，不必麻煩您?！?/br>
    他離開的步伐略快。拓田站在原地，搖搖頭，笑意不減。

    神谷過了一個鐘頭左右來到了小野家。小野已經(jīng)知道神谷回來，并未多說什么，似乎并不十分關(guān)注。他為神谷打開門，轉(zhuǎn)了一圈又跳跳：“神谷桑你看，我現(xiàn)在能跑能跳還是舞，恢復(fù)得不能更好！”

    神谷呼出一口氣：“還是這樣看著自在。你坐輪椅的樣子真丑?！彼M(jìn)入小野家。這不是第一次來，大部分東西仍然在原位，幾乎沒有變動。小野的家里他其實(shí)也很熟悉，甚至閉上眼睛都能大致描繪，只是他沒想到會在這里看見晴子。

    晴子不好意思地站起來，神谷看著她的花貓臉，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神谷桑你好?！钡故乔缱臃磻?yīng)過來的快。她胡亂伸手擦自己的臉，但是越描越黑：“我也來跟著蹭飯了。阿喏……還有，我的臉是小野桑害的。你也知道我平時不是這樣的，請多多包涵！”

    小野嘿嘿道：“神谷桑，我和晴子剛才小賭了一把，猜猜我一共配過幾部動漫。她輸了，所以要作一個晚上的花貓哦。來，快快，NYA一聲！”

    晴子叉腰：“NYA你個大頭鬼，我又不關(guān)注這個，怎么可能會知道?！?/br>
    她輕哼：“再說，我要跟mamaD學(xué)做菜，沒時間陪你在這里胡鬧。幸虧神谷桑來了。神谷桑，請你管管他，他真是神煩啊?！卑装椎哪樢惶ь^，確實(shí)有點(diǎn)像花貓。

    小野不以為然：“得了吧，就你那兩下子，還是別去禍害廚房了?！?/br>
    “小野大輔！”

    神谷一直站在進(jìn)門的地方。曾經(jīng)進(jìn)來這里，神谷不需要主人的任何接待，跟自己家里一般，十分隨意。此刻的神谷卻覺得，哪怕是多往前走一步，如果沒有小野，甚至是晴子的首肯，那都是失禮的。因為，他看看眼前的笑意盈盈的兩人，他分明格格不入。

    小野從開門后，就沒再看過神谷了。

    mamaD受不住客廳里的吵鬧，穿著圍裙出來，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打鬧得正歡的小野和晴子，在一旁打電話辦公的小石渡，以及站在玄關(guān)進(jìn)退不得的神谷。他也許是很想，很想維持臉上的笑容。那是看見痊愈的小野，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悅，只可惜這喜悅變了味道。mamaD竟然不知怎么辦。

    若是以前的小野，哪里會讓神谷受半分的委屈。

    但此刻的小野，就能視神谷而不見。

    晴子看見mamaD，對小野擺了一個STOP標(biāo)志：“小野桑，我真的想跟mamaD討教做美味的料理。mamaD做的東西很棒，每次你吃我都欲罷不能，與其自己饞死，還不如自力更生。mamaD，”晴子有點(diǎn)害羞：“能教我您做的料理嗎？”

    小野點(diǎn)點(diǎn)頭：“嗯，mama，她剛剛減肥失敗，已經(jīng)破罐破摔了?！?/br>
    “（3′）！”晴子紅了臉。

    mamaD輕輕咳嗽一聲：“當(dāng)然沒問題?？墒悄銈冞@幾個傻孩子，我們光顧著回來了，家里連食材都沒有，怎么做料理？我需要一條活魚，兩個胡蘿卜，兩個土豆，小白菜，番茄和洋蔥。大輔，你跟神谷去幫我把食材買回來吧?！?/br>
    神谷像是被點(diǎn)到名字的孩子，跳了起來：“好的，mamaD，我現(xiàn)在就去?！?/br>
    小野將食材記在手機(jī)里，倒并沒說什么，跟神谷一同出了門。

    mamaD望著關(guān)上的門，心中一時百感交集。

    錄制DGS后，小野與神谷從文化放送徒步而出。

    晚上7點(diǎn)多一點(diǎn)，又是夕陽時。晚霞把云彩染得紅彤彤，讓人蒙生疲累之感，懶懶的并不想動。DGS的錄制很順利，小野第二天清早有動畫片的錄音，晚上要回家對厚厚的臺本。

    他和神谷一起坐上TAXI時，小野呼出一口氣：“神谷桑，我約晴子去看電影了。”

    神谷靠在小野旁邊的座位。

    他似乎比小野更加疲憊，也沒有表露驚訝：“那很好呀，晴子醬答應(yīng)了么？”

    小野嘿嘿笑起來：“我不知道。我把電影票藏在書里。把書送給她了。話說她如果翻了的話，應(yīng)該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電影票的。不知道會不會接受呢……還是接受呢……還是接受呢……啊，一想就好緊張！DokiDoki?。荆撸肌?/br>
    神谷掏著自己的貼身包包的動作稍微停頓：“又不是年輕人了，還那么孩子氣！小野君真的是36歲子呀！”

    “神谷桑！”

    正好過了下班的高峰期，TAXI也不是很慢，以能接受的速度前行。

    小野得回家，但神谷晚上則還有DRAMA錄音，比小野家的距離要遠(yuǎn)，卻正好同路。也是恢復(fù)工作的小野才知道，若說聲優(yōu)圈還有誰比自己更忙，那就是非神谷莫屬了。

    最難得的是，不管工作多少大小，他都能保持絕對的認(rèn)真，一視同仁。

    神谷掏出自己買的奶油面包，覺得心情好了一點(diǎn)，拆開塑料紙，把DRAMA錄音的臺本放在膝蓋上，一邊像個小動物般啃面包，一邊專心對臺本。

    果然是最喜歡奶油面包了。幸運(yùn)這回小野君沒有把他的面包搶先吃掉！

    啊……也許現(xiàn)在的小野君已經(jīng)不愛吃他的半價面包了說不定。

    神谷吃的津津有味，小野在一旁閉目養(yǎng)神。

    一道黃昏的光芒越過閉著的眼簾，很舒服也很安心。

    小野下意識睜開眼看向身邊的神谷。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他低頭吞咽面包的畫面。那面包看起來并不是最新鮮，而且周圍連瓶水都沒有。

    一般人搖頭不吃的東西，神谷卻吃得分外自然，好像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

    一股自醒來后從未有過的強(qiáng)烈情緒讓小野下意識皺眉。

    神谷吃半價面包的畫面讓他覺得非常刺眼。并不陌生，好像他也習(xí)慣了，但刺眼依舊。

    “神谷?！?/br>
    小野望著他開口：“這就是你的晚飯么？”

    神谷眼睛未有離開臺本，很隨意的回復(fù)：“嗯對啊，奶油味的，超香甜?！?/br>
    小野幾乎是忍不住地問道：“你以前也是這樣么？吃飯這么隨意對付？”

    這兩個問題出口，兩個人都愣了。

    小野無法解釋自己脫口而出類似于質(zhì)問的語氣。若說問神谷是不是以前也這樣還說得過去，那么指控前輩吃飯隨意對付就是無可辯解的責(zé)問了。

    神谷小心看了看小野，用輕松的語氣打破僵持：“也不是每次都這樣，今晚有工作是特殊情況嘛！工作之后我們會去大吃一頓的。再說，小野君，你這無知的家伙，你不知道奶油面包的營養(yǎng)成分有多豐富，首先面包它有充分的碳水化合物，奶油則是高蛋白。碳水化化合物與蛋白質(zhì)是人體不可或缺的成分，剩下的我只需要補(bǔ)充維他命——”

    “別說謊了，你根本不會大吃一頓的?。ī咖铡洌┅俊?/br>
    小野打斷神谷明顯的胡扯，那強(qiáng)烈的幾近控制不住地情緒反復(fù)作怪。

    “司機(jī)，麻煩在面前711前停車5分鐘謝謝?！毙∫稗D(zhuǎn)而對司機(jī)禮貌要求。

    “小野君？”神谷狐疑的看他。

    車子停在711旁，小野動作迅速下車，臨下車前補(bǔ)了一句：“放心神谷桑，不會讓你遲到的?！?/br>
    他的身影消失在711里。

    兩分鐘后小野回到車上，手里多了一樣?xùn)|西。

    是一份熱騰騰的牛rou便當(dāng)。

    這些動作一氣呵成，直到把便當(dāng)放在神谷的膝上小野在反應(yīng)過來，他竟然全然沒有思考。

    從看見神谷在吃面包對付感到不快，他所做的一系列舉動，在他能反應(yīng)過來后，已經(jīng)完成了。只是下意識的，想看見神谷好好吃飯。明明已經(jīng)是那么瘦的人了。

    小野心中有點(diǎn)慌亂。

    他清清嗓子，隱藏自己的這點(diǎn)動蕩不安：“神谷桑，你快些吃，還能在到達(dá)前吃完。還有?。ī咖铡洌┅縿e說什么營養(yǎng)不營養(yǎng)的話了，你告訴我面包比牛rou便當(dāng)營養(yǎng)我是怎么都不會信的！”

    神谷低著頭，垂著眼。

    也許小野不會知道。但這樣的情景，這樣的事情，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了。

    自己滿不在乎的吃半價面包，小野大輔婆媽又擔(dān)心的苦心勸解，最后實(shí)在受不了下車干脆買便當(dāng)，以杜絕自己的狡辯。

    是的，現(xiàn)在的小野君，他不可能知道。

    因為現(xiàn)在的小野君，他已經(jīng)不喜歡神谷浩史了啊。

    神谷笑著抬頭，有點(diǎn)無奈：“小野君。你這好意表錯對象了吧。你這積極的態(tài)度應(yīng)該對晴子醬施展?。∧愀陕镉迷谖乙粋€39歲大叔身上??！我吃得好壞關(guān)你什么事啊，你把這份細(xì)心用到女孩子身上她們絕對開心的！”

    小野一怔。

    他沒有么？

    “我有勸晴子要好好吃飯，好好照顧身體，不要減肥了！……”

    小野反駁。

    只是貌似，除了一些不痛不癢的勸說，他并未做任何實(shí)質(zhì)性的舉動。更別說用剛才一樣積極的態(tài)度了。小野隱隱約約感到神谷不經(jīng)意的一番話好像說到了什么要緊的地方。

    但是他卻無法理解，也不能深想。

    很怕，很怕再次回到那種溺水一樣的痛苦。

    “（?ω′??。┻@才證明我是如此心地善良的后輩啊神谷桑。”小野自得的笑起來。

    “你再說我吐你一身哦！”

    看見前輩可以稱之為嬌羞的樣子，小野把剛剛那絲不確定放在了腦后。嗯，世界上哪有這么煩惱可以反復(fù)思考。他只要記住，他喜歡的是晴子，要努力把她追到手就對了。

    為了這個目標(biāo)，要加油啊小野大輔！

    12

    神谷新專輯的籌備已經(jīng)進(jìn)入尾聲，六月中旬的一天，他正在拍攝新專輯的搶先看15秒PV。

    眾所皆知，神谷為了迎合Dear　Girls，走晴男路線，PV風(fēng)格一般都是溫馨溫暖，完全治愈（當(dāng)然除了兇殘的SABA），是連個女人的影子都看不見的。

    這次亦相同，PV的風(fēng)格定位乙女向。

    其中一個場景，神谷要對鏡頭做出‘啾’的舉動。

    四十歲大叔干這樣的事，奇怪又無奈的是神谷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

    別管女子力高低，神谷知道自己的心還是一顆大叔心。只是沒辦法啊為了生活啊為了配合公司還有飯們的惡趣味??！

    他換上純白色的T恤，走入純白色的房間。房間里擺設(shè)很簡潔舒適，搭配Glorious　Time的背景音樂，營造出一種純白夢幻愉悅的氣氛。

    神谷對工作人員包括導(dǎo)演監(jiān)督們鞠躬，各位亦拍手給與鼓勵。

    “神谷桑準(zhǔn)備好了嗎，接下來的片段很簡單，只需要稍微低頭抬眼對鏡頭微笑，然后迅速的‘啾’一下。后期我們會剪接的?！?/br>
    “嗯！我會加油的?！?/br>
    “3——2——1！A！”

    神谷隨意走入鏡頭當(dāng)中，微微側(cè)臉望著攝像機(jī)。

    他低下頭，仿佛想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不自覺微笑起來。

    然后慢慢抬眼。

    然后他的笑容僵硬在嘴角。

    新上任不久的副社長拓田不知何時進(jìn)入了攝影棚，悄然無息的走到了導(dǎo)演身旁，咧著嘴正望向神谷。神谷的視線落入他的眼中，他的嘴角咧的更大，用口型作了‘監(jiān)督’兩個字。

    神谷片刻都不想再演不下去。

    他是個敬業(yè)的人，也是個認(rèn)真的人。業(yè)界里比他更加珍惜工作的少之又少。

    可是卻一刻都演不下去。

    “抱歉，我今天有些不舒服，不能集中精神，能否改日再錄？”

    他僵著嘴角問，整個身體都被不安侵襲。

    眾人都有些意外。

    “啊？這樣啊……沒問題，神谷桑你好好休息，我們進(jìn)度并不是太趕，等休息之后再拍也可以的。”導(dǎo)演看出來神谷的臉色不佳，打了圓場。

    神谷火速的收視好東西，跟竹內(nèi)簡單的道別，避開目光離開攝影棚。

    拓田上任為副社長他是知道的。社長移民到了紐西蘭后，社里大部分經(jīng)營都是拓田拍板。他是個有能力的管理者與生意人。只是神谷沒想到會再碰見他。

    他走進(jìn)電梯，按下停車場的B1。

    電梯門即將關(guān)上時，一只手猝然伸進(jìn)，擋住了門。

    似曾相識。

    神谷看見拓田走進(jìn)電梯，順手按上‘關(guān)門’鍵。

    神谷退到了墻壁邊。

    拓田回頭看神谷，用極為關(guān)心的語氣問道：“神谷，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開車帶你去看看？”

    神谷從容不迫的道：“有勞副社長關(guān)心，我只是昨晚沒睡好，回家休息就沒大礙了。”

    拓田哈哈笑了：“你跟我這么客氣？還有勞副社長？”

    神谷淡淡道：“不是客氣，是禮節(jié)?！?/br>
    電梯很快降到B1。神谷上前準(zhǔn)備離開。電梯門打開的一刻，神谷立刻邁腿離開。

    拓田沒有跟神谷出去，他站在電梯里看神谷匆匆的身影，仿佛都能看見他后脖頸上豎立的寒毛。

    拓田說：“這冷漠倒是一點(diǎn)也沒變啊。但是我就喜歡你這一點(diǎn)，來勁。”

    神谷并未暫停，他的步伐迅速但卻平穩(wěn)。

    直到電梯門合上，直到走到自己的車前，掏出鑰匙，打開車門，坐到駕駛席上，神谷才敢恢復(fù)止住的呼吸。

    他低頭看自己的手，一直在小幅度的顫抖。

    耳邊似乎還能聽見拓田說的話。

    這冷漠倒是一點(diǎn)也沒變啊……

    那話漸漸和過往的一些片斷重合，很可怕，很不堪。

    神谷用力捶打自己的雙手，直到它們疼得不能再發(fā)抖。

    15

    晚餐結(jié)束，小野送晴子回她的家。今晚的月光倒是很好，柔和婉約，走在路上感受微風(fēng)，非常舒服?；丶业穆飞?，

    兩人沉默的行走，意料之外小野并沒有說什么話。

    他的目光放在遠(yuǎn)處，并沒有仔細(xì)看任何物體，可神情卻若有所思。

    晴子一嘆，還是開了口。

    她還是決定拒收那些昂貴的東西，委婉不過果決地請小野將它們都退了。

    “雖然我很喜歡，但是我不想收，對不起?！彼行┗艁y的跟小野解釋。

    小野聽了晴子的話，收回自己飄遠(yuǎn)的眼光，看了晴子一會，突然停在道路間。

    他一停，晴子也不得不停下，轉(zhuǎn)身面對他。

    小野似乎也有些緊張，但還是斟酌著開了口：“晴子，我—我對你的感覺，會不會很明顯。那么多人都在笑我們，我不信你不明白……”

    晴子靜靜看著小野，靜靜地綻開笑容，恍如微妙的月光：“小野桑，你在跟我表白么？”

    小野非常認(rèn)真：“晴子，還有兩周就是七夕了。你愿不愿意陪我過七夕呢？”

    晴子看著小野忐忑的模樣。這個樣子很觸動她的心。

    她有一種錯覺，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還在校園里，第一次被喜歡的人邀約。

    那時候，也持續(xù)了很久，她喜歡的人都只有一個。

    這次心臟的律動卻和往常不太一樣了。

    晴子慢慢伸出手，用小手指示意。

    小野也伸出他的小手指。

    晴子勾上他的：“一言為定，小野桑?！?/br>
    小野的喜悅毫不掩飾，如釋重負(fù)的笑了起來。這孩子氣的模樣又讓晴子不禁莞爾。沿著小路，踏著月光，走到了晴子家門前。一路上小野只是帶著微笑，卻沒再說更多的話。

    晴子轉(zhuǎn)身：“小野桑，我進(jìn)去了?！?/br>
    小野點(diǎn)點(diǎn)頭。

    晴子背過身去，往家里走。

    小野的臉上露出復(fù)雜的表情。

    猶豫片刻，他還是出聲叫住了晴子：“晴子，我想問你一個問題?！?/br>
    晴子意外的回頭。

    小野站在小路的中央：“其實(shí)今天你遇見神谷桑時，他有沒有阻止你，勸你不該那樣做？我印象中的神谷桑，是會這樣勸人的。”

    月光灑在小野臉上。晴子甚至有錯覺，他此刻的心境甚至比剛才約會自己更為緊張。

    晴子看到小野漸漸緊握的拳頭。

    她一嘆：“小野桑，你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就是在想這件事？”

    小野似乎想要否決，開了開口最終還是道：“是，我很想知道?！?/br>
    晴子看起來像是對小野莫名的執(zhí)著感到意外，卻也并不隱瞞：“神谷桑有勸我。他說不應(yīng)該為了這些名牌在生活其它方面苛刻自己，這樣很不劃算?！?/br>
    晴子看著小野的表情，和漸漸沉下的眼睛，小心道：“怎么了小野桑？”

    小野輕輕瞇起眼睛：“我對他的語氣太重了?！?/br>
    他的話也很輕，與其說在解釋給晴子，倒不如說是對自己的呢喃。

    晴子依舊小心道：“嗯……是有點(diǎn)……”

    小野盯著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只能看見月光光圈下的微妙輪廓。

    樹葉在吹動，周圍有風(fēng)聲，他隨著這些夏夜的聲息，想到那個熱愛夏季的前輩。

    神谷那么那么的喜歡夏天。不知道此刻會在做什么。

    他抬頭笑：“晚安，晴子醬。”

    晴子也釋然的微笑：“晚安，小野桑。”

    他目送晴子的身影消失在高樓里，直到她的窗簾后有了明亮的燈光。

    小野再次低頭，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的腳步，似乎有什么旋律在腦海里游動。很輕巧，他摸不到，但他知道自從醒來，那些旋律就在那里。

    小野開口，對自己輕輕勸告：“……你不該那樣說他的，你是會心疼的?！?/br>
    16

    神谷錄制砂鍋后和小野坂與鯰魚走在青二的走廊里。

    竹內(nèi)一路小跑到了神谷身邊，面上有難以掩飾的喜悅：“神谷，好消息?！?/br>
    神谷左右想了想，也想不出什么特別的事，滿臉的問號。

    竹內(nèi)嘿嘿一笑：“副社長剛才開會時說了，你的新專輯增加百分之三十的預(yù)算。百分之三十！足夠我們再拍一個PV和新錄制一首歌了！你都不知道，副社長說完之后會議室里有些人臉都青了，心里嫉妒不行?！?/br>
    嚴(yán)格來說，的確是好消息。

    只是神谷聽見‘副社長’三個字后，之后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小野坂與鯰魚到底是前輩，這種事情上也謹(jǐn)慎的多。

    聽見竹內(nèi)這樣說，小野坂少見的露出嚴(yán)肅表情：“為什么要增加預(yù)算？完全沒有理由？”

    竹內(nèi)想了想：“副社長只是說了一些新PROJECT的資金流動，沒有具體解釋?！?/br>
    鯰魚搖頭：“這樣很不妥。全無理由的增加預(yù)算容易遭人話柄。會以為神谷是跟副社長有什么密切關(guān)系，攀親道故。容易起傳言?！?/br>
    小野坂帶著警告意味看神谷：“一旦起了傳言，要是傳出去就會很危險。神谷，你知道為什么拓田無緣無故要增加你的預(yù)算？”

    神谷搖搖頭。

    鯰魚見神谷的確是不知情，嘆氣：“你切忌得小心，千萬別逾越，免得正中人下懷?！?/br>
    竹內(nèi)也意識到了事態(tài)有可能會發(fā)展得嚴(yán)重性，神情也小心起來。神谷聽見鯰魚最后的一番話，卻像是突然聽見了什么很有趣的東西，反常的竟然笑了。

    身邊的三個人都奇怪的望著他，神谷卻視而不見，只是對鯰魚道：“鯰魚桑，什么算逾越？”

    他又看了看小野坂：“什么樣的傳言會很危險？”

    這樣的反問，可以說是尖銳，小野坂和鯰魚都有些錯愕。

    神谷抬眼看竹內(nèi)：“竹內(nèi)桑，新加注的預(yù)算按理說算在我的專輯里，那么我有使用權(quán)對吧？”

    竹內(nèi)點(diǎn)點(diǎn)頭。

    神谷道：“那就請你一份不差的全部捐獻(xiàn)給慈善機(jī)構(gòu)。副社長的錢，我一分都不需要?！?/br>
    這回輪到竹內(nèi)錯愕了：“全部？”

    神谷斬釘截鐵：“我一分都不需要?！?/br>
    小野坂與鯰魚之間交換了一個眼神。

    若說原本沒什么，只是應(yīng)該提點(diǎn)神谷小心。那么看見他如此果決地態(tài)度，反倒讓他們懷疑，是不是這位新上任的副社長與神谷之間的確互相認(rèn)識，而神谷又對他感到防備？

    小野坂看了眼外頭陰郁的天色，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

    ＊＊＊＊＊＊

    小野正在和高知的mamaD通電話，一邊滋溜滋溜的喝著自己的冷飲料。因為太久不給母親大人去電話，剛剛被哥哥打電話來訓(xùn)斥了。

    小野委委屈屈的撥通家里的號碼，如實(shí)匯報自己最近的健康情況。

    恢復(fù)的很好，身體機(jī)能都和以前一樣，醫(yī)生說檢查次數(shù)可以減少。

    想不起以前的事這一點(diǎn)，醫(yī)生也無以為力，所幸他現(xiàn)在的記憶沒有受到影響。

    最近會研究做一些新意的菜。為什么？說不上來，想要做咖喱以外的東西。

    mamaD突然賊兮兮的笑起來：“最近有沒有跟晴子醬聯(lián)絡(luò)？︿︿”

    小野差點(diǎn)沒嗆到：“……埃？O.O”

    mamaD道：“大輔你那點(diǎn)小心思難道以為mama看不見嗎？雖然沒有以前那么傻呼呼的都寫在臉上，但是我能看出來啦。不過呢，晴子醬也真是個不錯的姑娘，人好，心又善良，長得也很可愛，你如果喜歡她的話，mama是沒有意見︿︿?！?/br>
    小野笑起來：“我跟她約了一起過七夕?！?/br>
    mamaD在彼端歡呼：“嗯不錯不錯果然變聰明了很多呢可喜可賀可喜可賀?！?/br>
    聽見mama喜歡晴子，為了自己跟晴子的約會而感到欣慰，小野也感到開心。

    他等待mamaD安靜下來，然后若有所思地，輕輕開了口：“媽，最近這幾天……我眼前似乎開始閃過一些從前的事物?？偸且婚W而過，之后再想?yún)s想不起來。我看見不同事物也會有熟悉感，甚至?xí)绊懳业男那楹脡??！?/br>
    mamaD停了停：“是不是快要恢復(fù)記憶了？”

    小野搖搖頭：“我不知道?！?/br>
    他將手中的飲料杯放下，翻開自己的左手掌心。

    那一道疤痕顏色深了不少，再也感覺不到疼痛，但是若把指尖輕輕從那里游走，仍有難以形容的點(diǎn)滴在心頭蔓延。

    他忘記的過去里，一定有一個篇章是有關(guān)這疤痕的。

    小野道：“我總覺得我會想起一些不得了的東西，這讓我有點(diǎn)不安。”

    mamaD在電話里嘆氣。

    “大輔?！?/br>
    她溫柔的對兒子說：“你有沒有想過，你所言的那個不得了的東西，會讓你不安的東西，其實(shí)是你非常珍視的東西？”

    小野的神色有輕微的變化。

    mamaD道：“我想你忘記了一些對你而言，非常珍視的回憶。也許想起來的確會改變一切，但是那都對你非常重要。如果可以，請一定找回來。”

    小野沉默在mamaD的忠告里。

    他抬頭，看見日歷上7月7日畫的那個紅圈。他仍然期待著能與晴子開心的度過一天，仍然期待著能夠挽起晴子的手，而她能接受自己的告白。

    他想他是喜歡晴子的，喜歡到有時也會為了她發(fā)脾氣，也會為了她努力。

    可是晴子說的，想不起來的過去就讓它們過去，只用眼睛看未來。

    小野發(fā)現(xiàn)，他雖然贊同，卻不一定能做到。

    小野對她的喜歡也不足以讓他做到。

    也許mamaD口中那非常珍視的回憶，是自己無論如何不愿意拋卻，都想要找回來的。

    小野最后把目光停住在掌心上。不管那回憶是好是壞，他想，都會是刻骨銘心。

    是超越喜歡的刻骨銘心。

    17

    如往常一樣，提前在星期三收錄星期六的dgs內(nèi)容。

    這一次是七夕的特別錄制。小野跟神谷提前來到錄音室，在外面的更衣間換上浴衣。令小野感到無語但又很可愛的是，神谷的確是個在某些生活常識上很弱的人。

    比如沒有小野幫忙，他連浴衣都穿不好。

    小野把神谷腰間的帶子繞到前面，他不會從后面系，就先從前面系好再挪到腰后。

    他低下頭，神谷茶色的發(fā)絲有一切翹了起來，碰到了他的臉。

    小野能聞見屬于神谷，清爽而輕柔的味道。他覺得臉上有一點(diǎn)癢，卻又不想要將發(fā)絲撥開。

    帶子系到了最緊的一環(huán)，沒想到神谷的腰身也那么瘦。

    怎么形容呢，雖然這樣形容一個男人有點(diǎn)失禮，不過幾乎是不贏一握。

    他不自覺地更貼近了一步。

    神谷卻有所察覺，不著痕跡的往后退了一步。

    小野感到心中有很淡很淡的失望。

    事實(shí)上自從眼中開始閃過畫面，小野對神谷也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就如同當(dāng)神谷的發(fā)絲觸碰到自己的臉時，那種縈繞在心間的感覺。

    每年都重復(fù)的七夕錄制內(nèi)容，就是他們各自的愿望。

    神谷小聲說：“小野君，我跟你說，你的ONO　NOTE是很恐怖的。預(yù)言都很準(zhǔn)確，一定要小心利用（??　.　??）”

    小野一如既往‘嗯嗯’了至少5遍。

    神谷神秘的笑起來：“至于我自己嘛，今年我的荷包還算充足所以希望能請可愛的女性聲優(yōu)吃飯。（??　.　??）當(dāng)然如果不是聲優(yōu)，只是可愛女性也可以啦，我也不會挑剔的！～～小野君最近有什么愿望呢？”

    小野撓撓亂毛：“嗯……也沒什么特別的。啊對了神谷桑，我在七夕約了想要追求的女生打算跟她表白，來確認(rèn)是不是要正式交往！～～（≥?≤）ゞ”

    神谷被小野那心花怒放的表情逗笑了，蹂躪桌子之后又轉(zhuǎn)回神秘兮兮的聲音：“我想我知道這位女生是誰哦。那這應(yīng)該是小野君今年的七夕愿望了吧？已經(jīng)寫進(jìn)ONO　NOTE里面了吧？（??　.　??）”

    小野故作神秘：“確實(shí)啊，這很重要?。。ā?≤）ゞ嗯……嗯……是不是呢，是不是呢，是不是呢？！”

    神谷憋著嘴還是忍不住笑起來：“其實(shí)我根本也不想知道啦?！?/br>
    “啊神谷桑不要這么說＞.＜”

    “喂喂停下來啊你要干嘛？哈哈哈哈這人要土下座哈哈哈哈！～～～”

    一片歡騰中迎來環(huán)節(jié)的尾聲。

    由小野先抽取眾多愿望中的其中一個，接下來再由神谷抽取愿望中的一個，并記載在HIRO　NOTE，ONO　NOTE中。

    每年都如此，只不過很多愿望也很沒有節(jié)cao就是了。

    小野張牙舞爪了十來秒，視死如歸的抽出一張紙。

    “小野君的這個愿望是……內(nèi)P的哈哈哈～～請用美男子一樣的聲音念出來！”

    “希望DGS能在兩年內(nèi)在東京巨蛋舉辦見面會?！?/br>
    “（??　.　??）這有可能么？還有誰會想要來看我們兩個大叔啊，武道館什么的已經(jīng)是極限了吧！東京巨蛋那種只有可愛的女性聲優(yōu)才有宣傳力啊，內(nèi)P你到底多大腦洞！”

    小野還是一臉溫和：“神谷桑覺得我美男子的聲音如何？”

    “喂你根本不在重點(diǎn)上好吧？”

    “……那么接下來由神谷桑抽出一張愿望！”

    “（┛д′）┛真是的我有一種感覺這些愿望全部都很爛我都不想要抽！為什么一定要抽??？能不能跳過這個環(huán)節(jié)？”

    “HiroshiHiroshiHiroshi～”

    神谷隨意的抽出一張紙，攤開。

    “神谷桑的這個愿望是……我寫的哈哈哈哈哈，請神谷桑用美男子的聲音念出來！”

    “……希望能盡快找回我所珍視的那樣?xùn)|西。”

    ……

    “等一下！我說這到底什么跟什么，這不止跟DGS沒關(guān)就連你那個七夕約會也沒沾邊啊，完完全全牛頭不對馬嘴啊你到底在說什么啊？”

    “哈哈哈我也不知道我就這樣寫進(jìn)去了！”

    Tension很高昂的兩個人就這樣嘻嘻哈哈說完了半個小時。

    雖然說愿望很無厘頭，工作人員還是把抽中的兩個愿望記載在了HIRO　NOTE，ONO　NOTE里。

    神谷望著收拾東西的小野，欲言又止，還是問出口：“小野君，你說的那珍視的東西，是什么？”

    小野抬起頭看神谷：“神谷桑有沒有聽說過，愛是有本能的?！?/br>
    他的眸光閃爍著一些柔軟但無法解析的東西。

    “我希望能夠找回我的本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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