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鵬和孔雀一走，妖魔們失了主心骨，自然而然的歸順于玄微蒼溟。

    更何況玄微蒼溟還認(rèn)了孔雀做母親，大鵬做舅舅，在妖魔們眼中看來，他也與指定繼承人無異了。

    然而總有那么一幫負(fù)隅頑抗的群體，固守在天空之城不肯歸降。

    他們想著只要自己的城池永遠(yuǎn)懸浮在天空，弓箭和機(jī)弩又這般厲害。只要漂浮到少云少雨的北方，除了應(yīng)龍以外的龍族便很難再攻上來。

    但應(yīng)龍數(shù)量稀少，在破甲箭的加持之下，倒也無需畏懼。

    玄微蒼溟看著那天空之城向北方漂浮而去，也并不阻止。

    他沉沉的聲音聽來毫無喜怒。

    “要么回歸為普通人類，要么與城同毀。限羽人三個(gè)時(shí)辰之內(nèi)，搬離天空之城。”

    妖氣和龍氣散去之后。

    被大陸吸定了許久的月球開始緩緩轉(zhuǎn)動(dòng)。

    原本碩大的一輪銀月，漸漸出現(xiàn)了虧噬。

    到了第二個(gè)時(shí)辰時(shí)，已經(jīng)形如彎鉤，寒霜般光芒也弱了許多。晝夜交替之時(shí)，不再如以往幾百年的纖毫畢現(xiàn)，有種朦朦朧朧、大限將至的昏惑感。

    意識(shí)到天空之城將因地月引力重平衡的墜落，許多羽人慌不擇路地展開許久未曾翱翔過的羽翼，趁著月勾的光芒還在，從天空之城滑翔到地面。

    落地之后，便覺得以往輕盈的身軀沉重了許多。

    想要再度展翅，竟是不能。

    也有羽人貪戀于人間的敬獻(xiàn)之物，企圖捆綁在羽翼上一起托運(yùn)回人間。誰知那黃白之物過于沉重，壓得不少羽人羽翼折斷，從半空中跌落，就此一命嗚呼。

    三個(gè)時(shí)辰將至之時(shí)，玄微蒼溟讓人類、妖魔和龍族聚在砥柱山上，親眼目睹在天空之城盤恒不去的羽人族的最后結(jié)局。

    此時(shí)月亮已經(jīng)僅剩一絲微弱的光亮。

    整個(gè)大地都被一種死寂般的黑暗所籠罩。

    巨大的空中城池發(fā)出“吱吱呀呀——”聲響，好似一位搖搖欲墜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

    搖擺不定的，不知道是究竟應(yīng)該追隨著逐漸遠(yuǎn)離大陸的月亮而去。

    還是被大陸的引力所拉扯，最終墜向地面。

    在月亮與大陸的一番較量之下，無數(shù)木石碎片從天空簌簌而下。在空中墜落之時(shí)不斷加速，與空氣摩擦后燃燒起來。

    無數(shù)火球下墜，好像一場龐大的流星雨。

    神聽諸天之苦，見世間百態(tài)。玄微蒼溟的耳邊仿佛傳來了人家孩子的歡呼聲。

    “看啊，天上下流星雨了！”

    幾百年來第一次見到除巨月以外其他天象的人類盡情的欣賞著這迷人的美景。

    “滿月終有盈虧，是神跡吧！”

    卻不知道人類之間的悲歡從來都是不相通的。

    他們眼中磅礴壯麗的歡喜，卻是另一個(gè)種族的滅亡之痛。

    殘留在天空之城的羽人不愿接受這注定的命運(yùn)，面對(duì)著月亮即將消逝，身上羽翼再也無法凝出的現(xiàn)實(shí)。

    好似折翼的鳥兒，從不斷散落的城池一躍而下。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在殘?jiān)碌挠喙庀?，一個(gè)瘦弱的身影托扶著城池的底部，她的羽翼并沒有隨著月虧而消失，反射著金屬般的光芒。

    竟企圖以自己最后的力量，繼續(xù)保持天空之城的懸浮。

    同族和建筑碎塊不斷從她的身邊墜落，瘦骨嶙峋的肩膀上血rou模糊。雖已盡了全力，卻仍是愚公移山，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當(dāng)最后一絲月光消失之時(shí)，苦苦維系的天空之城終于四散而開，徹底化為一堆碎片。兩行熱淚從她的臉上滾滾而下。

    痛徹心扉的慘叫回蕩在天地之間。

    “啊啊啊啊——”

    “嗚嗚……”玄微蒼溟聽到一陣嗚咽聲。

    轉(zhuǎn)頭看去，卻是朝游露掛了兩行熱淚。

    “羽人和人一般食五谷，生濁氣，沒了巨月的引力便無法生翼飛翔，做不了吸食精氣的妖。只有做普通人和自盡這兩條路可選，”他擦她的眼淚，“你哭什么？”

    朝游露搖頭：“道理我都懂……但是人類有種感情叫做「共情」，分明知道她的努力無濟(jì)于事，也知道羽人過往是人類和龍族的敵人。但是看到這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精神時(shí)，卻忍不住幻想若我是她，此時(shí)心里該有多么絕望?！?/br>
    玄微蒼溟往身后一看。

    果然。

    不獨(dú)是朝游露，許多人類都共情得泣不成聲，眼眶濕潤。

    玄微蒼溟淡淡的道：“我既是神，你日后也是要跟我一起成神的。須得明白，這樣螂臂擋車，蚍蜉撼樹卻無力回天的痛苦，每日每夜都會(huì)在各個(gè)世界發(fā)生。”

    如果每次都共情得哭泣一場，日后她怕不是要眼瞎喉啞。

    月虧則盈。

    不多時(shí)，一絲銀光再度出現(xiàn)，柔和地鋪滿大地。

    然而空蕩蕩的天空再無城池。

    只有孤零零的最后羽人茫然無措的懸停在空中，望著毫無半分存在痕跡的故鄉(xiāng)。

    她扭過頭來，與砥柱山上注視她的朝游露兩兩相對(duì)，眼中充滿了恨意。

    “你奪走了我的一切，未來我也將奪走你的最愛?！?/br>
    朝游露止住了淚：“???”

    隨即見最后的羽人振翅遠(yuǎn)翔，追隨月亮而去。

    那個(gè)黑點(diǎn)越來越小，越來越遠(yuǎn)。

    直到最后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