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的氣氛突然變得尷尬不已，游稚還處在回想那兩人是什么時候變成大人的狀態(tài)，扭頭一看程澍，對方正直勾勾地看著他，眼里充滿期待與質(zhì)詢。兩人對視片刻，程澍開口道：“時間不早了，你先洗？明天給了答復以后，要聽他們講作戰(zhàn)計劃，到時候應該會根據(jù)我們的加入而進行修改，可能會很累?！?/br>
    “好……好！我先去洗了！”游稚如同一壺燒開了水的水壺，終于掀開蓋喘了口氣，一溜煙跑去浴室洗澡。已經(jīng)連續(xù)好幾天露宿野外，頭發(fā)都結(jié)塊了，衣服也被樹枝勾破，不過不影響繼續(xù)穿著。

    雖然游稚與程澍確立了關系，但兩人都十分規(guī)矩，偶爾牽手親吻，仿佛已經(jīng)是這個世界里最幸福的事情。而這種純情的戀愛也令游稚有一種在高中校園里早戀的感覺，小心翼翼地守護著這份感情，哪怕是一點點身體的接觸，都讓他悸動不已，不敢奢求更多。

    第二天早上，小分隊洗漱完畢，游稚明顯感覺流漓有些精神不振，時不時捏捏腰背和腿根，還會順路瞪一眼一臉春風得意的丞帛，不由得想起昨晚丞帛說的那番話，感嘆他真是條說到做到的漢子。最后丞帛背起流漓，游稚領隊，順著昨晚的記憶摸到食堂，果然碰見了正在吃早飯的照人，和正在廚房幫忙的見月。游稚要了一碗面，在照人對面坐下，平靜地說出他們晚上商量的結(jié)果——除了流漓以外的人都可以上前線，流漓隨軍出征，打打下手就行，畢竟他身體瘦弱，不適合武斗，也沒有什么花花腸子，做不了參謀。

    雖然流漓認為游稚和他半斤八兩，然而游稚以自己喜愛射擊為由說服了他，其實內(nèi)心想的是——開什么玩笑，我可是主角，保管在轟炸中心滾一圈都能圓潤地滾回來。

    之后照人將四人領進會議室，大致講解了一下已經(jīng)制定的計劃。在病毒剛爆發(fā)的時候，會場內(nèi)中央和東疆的貴族占了百分之八十，而不受待見的南北西疆貴族們則是不屑與其為伍，每年按地區(qū)各派一個小隊去參加拍賣會，畢竟明面上要給樞一點面子，私下里也不好真的撕破臉。

    游稚將當時拍賣會中發(fā)生的事原原本本說給照人聽，購買流漓的貴族最先中招，飛出窗外與另一個貴族扭打在一起，眾機器人們只當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還以為有好戲看，然而當發(fā)現(xiàn)事態(tài)不對時，會場里已經(jīng)亂成一團，于是跑的跑，傷的傷，最后折損了過半貴族，大部分都是那幫安于享樂的中央貴族。會場淪陷后，周邊地區(qū)迅速受到影響。因為東疆地區(qū)交通極為發(fā)達，而且領地距離中央更近，在東疆被污染的時候，幸存的貴族們便一股腦地沖進了樞中依托庇護。東疆與中央的貴族們素來交好，有一部分人甚至直接住進了中央貴族們閑置的房子。

    當三個邊遠疆區(qū)也受到波及時，樞中已經(jīng)人滿為患，邊疆貴族們本就備受歧視，有些人甚至被安排進樞里住宿舍，還要受到中央貴族的冷嘲熱諷，就連哨兵們都肆無忌憚地給他們臉色看，因此矛盾徹底激化，頗有股官逼民反的意思。

    目前照人派出的計算機信息技術小分隊已經(jīng)在聯(lián)軍的秘密基地里展開破解工作，希望能在為聯(lián)軍的機器人伙伴們改進加密協(xié)議以保證可靠通信的同時，攻破樞的防火墻，干擾對方后續(xù)的作戰(zhàn)指揮，最好的情況下能直接將總服務器弄癱瘓，劫持敵方的人格備份，這樣一來貴族們在戰(zhàn)場上必定會束手束腳，不敢全力以赴，以達到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據(jù)見月所說，北疆的技術部門里有幾個數(shù)學天才，正與西疆派去的IT民工們合力研究加密協(xié)議，并且小有成效，已經(jīng)在進行測試，如果效果穩(wěn)定，那么最快一周后便可發(fā)動奇襲。除此之外，西疆技術部里的工程組還為機器人們改進了身體，可以抵御四次離子炮攻擊，這多出來的兩次能在短短兩秒鐘之間決定貴族們正面比拼的勝負。另外，一些機器人平民也得到了武器增強，在拉鋸戰(zhàn)開始后能更快速地清理低級哨兵與樞中的平民。

    “根據(jù)我們在中央貴族家里安插的臥底來報，現(xiàn)在樞里共有飛行器一千兩百五十四架，而且都是閑置了幾十年的老古董，需要駕駛員，主要功能是中小范圍地面轟炸?！闭杖它c了點地圖上的飛行器基地，繼續(xù)說道，“南北疆已經(jīng)生產(chǎn)了五百一十六架新型飛行器，由駕駛員遠程cao控，更加安全，而且可以實現(xiàn)地面轟炸和空中精準打擊，我想就算硬拼起來，聯(lián)軍也不會吃虧。”

    “所以你們現(xiàn)在就等著通信小組的測試結(jié)果，然后開著飛行器發(fā)動奇襲，把他們的破爛們直接炸成渣？”游稚問道，“不過你們也說不好能不能把樞給整癱瘓，最壞的打算就是我說的那樣？”

    “你說的差不多，但是離我們的計劃還有最重要的一步，”照人神神秘秘地看著游稚，“而且只有你能做到?！?/br>
    游稚：“??？”

    “別賣關子了，快說吧?！必┎叽俚溃凹热欢即饝銈兩腺\船了?！?/br>
    “你們對大元帥與智能之父了解深嗎？”見月問道，“我想你們或多或少曾聽說過他們的名字，大元帥自不必說，每年的國慶日都會為他唱贊歌，但樞中的教育應該對吳滎二字閉口不提吧。”

    “無形？”游稚飛快檢索著腦內(nèi)的設定信息，并無發(fā)現(xiàn)，“啥？”

    照人神神秘秘地笑了笑，在見月手上按了按，兩束光登時從見月眼中射出，在前方的空間里投射出全息白板，上書兩個大字：吳滎。

    眾人迷茫地搖頭，雖然歷史書上提到過這個名字，但只是簡單說了句“現(xiàn)當代機器人之父”，沒有過多介紹。事實上，樞里給人類進行教學的教材都編寫得十分簡略，進入拍賣會前的少年們，知識水平和小學生差不多，也不需要考試，每天只有少量作業(yè)，還特別簡單。

    “吳滎先生是我們的發(fā)明者，也是我們的父親，”見月神情崇敬地說，“他從十歲開始自學編程，十六歲時設計并制作第一個機器人，直到二十歲才完工。他與那個機器人朝夕相處，所以機器人與他的品行幾乎一模一樣，甚至可以說是他的一個分身。”

    “這個機器人就是現(xiàn)當代機器人的鼻祖，開天元帥，”流漓接過話頭，說：“后世的機器人都是以他作為藍本制作的，但誰也比不上他的數(shù)據(jù)大腦，據(jù)說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接近人類的機器人，后來的設計師們認為這是一個缺點，就漸漸將機器人改造的更加……唔，冷血？無情？”

    “差不多那個意思吧。”照人說道，“所以后世的機器人對人類更加冷漠，但也有見月這樣在自我學習的過程中喜歡上人類的機器人，不過他們都不擅長出謀劃策，只能用預測算法評估成功率和風險，只有開天能像人類一樣制定戰(zhàn)爭的策略。當年的人機大戰(zhàn)就是靠開天元帥的指揮才能取勝，嘿，這家伙竟然給吳滎老先生的故居炸得稀巴爛，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心痛的感覺呢?！?/br>
    游稚撓了撓后腦勺，說：“所以……這和你們的計劃有什么關系？”

    照人道：“因為是最初版的智能機器人，大元帥的身體構造與之后的量產(chǎn)版不一樣，他有兩個弱點，一是頭頂?shù)哪茉葱酒?，對于高級機器人來說摧毀難度極大，這個你們已經(jīng)知道了。二是心臟，吳滎老先生在設計他的時候，就是想讓他更像人類，所以在左側(cè)胸口的位置安裝了一個類似于心臟的裝置，進行情感模擬，比如親吻的時候會心跳加速。一旦心臟被破壞，他的數(shù)據(jù)系統(tǒng)會因為模塊損壞而徹底崩潰，不管他的自診斷模塊能不能成功引導他去樞里恢復人格數(shù)據(jù)，我們都能有至少一天的時間，在這一天里，他無法聯(lián)絡任何智械，也無法收到其他智械的信息?！?/br>
    話說到這里，游稚就算沒看過劇本都知道這項只有他才能完成的任務是什么了——刺殺開天大元帥。他故作高深狀，冷笑著說：“所以你們想在戰(zhàn)爭開始之前先把大元帥給解決掉，這樣他們就沒了司令，頂多算是一幫個人主義的散兵游勇罷了?！?/br>
    “你真聰明，還好你加入我們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么把你綁過來，再讓你替我們賣命呢?！闭杖私器锏卣f，“那么，你現(xiàn)在是想告訴我，你們昨晚已經(jīng)商量出了合理的計劃？”

    游稚噴了口涼水，主角氣質(zhì)全無，宛如看智障一般看著照人，說：“怎么可能？你真當我是神機妙算劉伯溫？”

    眾人：“？？？？？？”

    這次連程澍都忍不住問道：“你怎么知道這么多奇奇怪怪的……句子？”

    游稚頂住168號在腦內(nèi)念的經(jīng)，鎮(zhèn)定地說：“我經(jīng)常做夢。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們有計劃了沒？”

    照人將信將疑地看著游稚，片刻后拾了話題，說：“元帥其人，百年間一直深居簡出，身邊也沒有任何家屬、傭人，大小事務都親力親為，就連將軍們都沒見過他幾次?！?/br>
    “這么神秘的大人物，為什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拍賣會？”流漓雙手托腮問道，“這次病毒事件，元帥沒有出手嗎？他的實力明明很強，應該可以輕松制服那些貴族吧？”

    照人皺著眉頭，說：“這個我們也不知道，只不過……元帥在找你。”

    照人和見月同時看向游稚，而游稚莫名其妙地反問道：“找……我？”

    見月：“嗯，從照片來看，的確是你。我們每天都會收到元帥的聯(lián)絡信息，每一天，他給的酬金都在增加?！?/br>
    游稚：“what——！”

    丞帛與流漓吃驚地大張著嘴，看了看游稚，又去看程澍的臉色。游稚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程澍則是表情不悅地皺了皺眉，死死盯著游稚。

    “他他他、他找我干嘛？”游稚沒來由地心虛，生怕程澍不開心，舌頭狂打架，“我又沒欠他錢！”

    “你還真欠他錢……”照人笑道，“拍賣會那天他可是花了不少錢才把你買下來，正要派人護送你上專用直升機的時候你卻跑了，他只好先回家等消息。而且機器人高層的關系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和睦?！?/br>
    雖然機器人們一直以高尚自居，號稱摒棄了人類文明中的糟粕，然而當階級在無形中再次分化形成時，人類社會的每一個時代都曾存在過的權力斗爭也卷土重來。當年人機大戰(zhàn)中，開天元帥功不可沒，原本臨時議會決定將總統(tǒng)之位一并授予開天，不過他卻以打算隱退休息為由拒絕加冕，只保留了開國元帥的稱號。

    在那之后，開天一直作為機器人社會的偶像活躍在書籍、新聞里，不過本人幾乎從不出現(xiàn)在公眾面前，就像一個傳說，在民眾的茶余飯后里發(fā)光發(fā)熱。

    然而好景不長，新任總統(tǒng)是個十分小心眼的貴族，雖然明面上不說，但心里一直不滿于功高蓋主的開天，多年來想盡辦法削弱開天一派在議會中的發(fā)言權。這位總統(tǒng)除了拉幫結(jié)派以外，還聯(lián)合黨羽鏟除異己，將整個議會變成了他家的后花園，養(yǎng)著一大幫中央和東疆的閑人，議會中所剩無幾的邊疆貴族還不如擺設，在每年春天舉行的全國代表大會里受盡總統(tǒng)派的欺負，不論他們精心準備的議題有多優(yōu)秀，最后總是會被無情否決，因此進一步導致兩派之間的矛盾激化。

    “大總統(tǒng)這個人野心太大，偏偏又是個庸才，用的都是咱們老祖宗玩剩下的把戲，”照人繼續(xù)說道，“對付對付那群吃軟飯的白癡貴族還行，對我們來說還不夠看的?！?/br>
    “寶貝，我也是個白癡貴族嗎？”見月大笑著說，“不過你后悔也來不及了，我已經(jīng)準備好吃你一輩子軟飯了?！?/br>
    這個世界的初見月依舊是無敵黏人的忠犬男，不過比起現(xiàn)實世界中話更多，也很懂說話的分寸，與他交談感覺很舒服。狗糧吃飽后，照人繼續(xù)講述刺殺開天的計劃：“既然他在找你，那么不如將計就計?！?/br>
    游稚表情冷漠，心想敢情我是工具人？然而關于心臟的功能說的跟真人似的，殺他豈不是和殺人一樣？游稚突然就覺得自己可能下不了手，艱難地說：“按照你們的描述，大元帥應該是個講道理的人，為什么不試著說服他加入我們呢？或者說，底線是讓他保持中立，反正他也隱居多年，病毒爆發(fā)他也不管，我覺得直接把他干掉……是不是有點……”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照人笑道，“但是他在下令無差別轟炸人類的時候可沒有心軟過，連他的發(fā)明者，亦即父親、朋友、愛人，吳滎的故居，也就是他人格形成的地方都沒有放過。大元帥的心臟，果然還是鐵打的?！?/br>
    游稚的瞳孔猛然放大，沒想到開天與吳滎還有這樣的過去，而且據(jù)說開天的性格和認知與吳滎如出一轍，這么說來，他二人談戀愛豈不就是在自戀？但不知為什么，游稚總覺得開天選擇轟炸另有原因，他寧愿相信開天不是這樣一個冷血的……機器人。

    “吳滎先生是第一個與機器人相愛的人類，我從小就很崇拜他，也一直希望能找到一個像他一樣的人類與我相伴，”見月一臉寵溺地看向照人，“如果真的有靈魂這一說，那么吳先生一定是聽見了我的禱告，才會將照人送到我的身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