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這么說，但秦初鳴當(dāng)然不會給趙飛鴻，直接攔腰抱起晏詞從他身邊離開。

    又過了十五日，剛出征不久的秦謝詞又突然回來了。原來是出征的路上經(jīng)驗(yàn)不足反遭陷害，一夜間百萬大軍損失慘重，不僅小兵四處亂竄死了小一半，糧草被掠奪。就連秦謝詞也難免被圍殲。

    一支隊(duì)伍垂頭喪氣地重新回城，在漫漫夜色中重新進(jìn)了宮。而這時在菊心殿和妃子睡覺的皇上也得到這個消息，頓時怒上眉梢，裹上龍袍殺氣騰騰地出了房。

    晏詞更是睡不著覺，聽了這消息顧不得別的就想趕緊見到秦謝詞。結(jié)果秦謝詞因?yàn)閭奶刂苯訒炦^去。太醫(yī)匆忙趕來為他療傷，晏詞責(zé)在外面等候。

    天色還晚，烏壓壓地覆蓋著天空，透不過氣。比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還可怖。

    “你瞧瞧他做的好事情！”秦初鳴手里的白玉佛珠已經(jīng)快被他捻斷了，“這才剛?cè)兹眨烤蛿〕蛇@樣?。∵@就是你的好兒子，我出去找只畜牲都沒他丟臉！”

    話越說越難聽，晏詞聽著就好像在侮辱他，想打斷又不敢，他比任何一個人都著急、都害怕，秦謝詞這次被抬進(jìn)來的時候上身血rou模糊，雙腿像骨折了似的松松垮垮的…哪里還有十幾歲的樣子，面色蒼白的真如一個將死之人。

    “這次的損失他有一半的責(zé)任，待他醒來只管等著處罰！如今那么多官員，明日朕上朝他們怎么看朕！”秦初鳴忽然停下手中的動作，青筋暴起，愕然將手里的白玉佛珠狠心摔在地上，線扯斷了，珠子碎了一地?！昂喼笔呛湍阋粯?，一模一樣的窩囊軟弱，還不如一個婦人。”

    晏詞大腦空白，麻木地看向秦初鳴，他蠕動著兩瓣干燥的唇，像是想說什么，卻又止住了。兩條細(xì)眉皺起，說不出的悲傷，“您為何這么說…為何，這么說呢…為何？”

    秦初鳴心底忽然燃起說不出的煩躁，怒火中燒時控制不住自己的雙手，隨手拿起杯子里的熱茶潑在晏詞臉上，茶是剛燒的，正燙。晏詞躲都來不及，被燙的整只眼睛，包括眼眶，都被燙的又腫又紅。他閉著眼，睫毛劇烈顫抖，聽到秦初鳴踹翻桌子的聲音，還摔了許多花瓶，指著晏詞破口大罵，“朕怎么養(yǎng)了一個你這樣的廢物——！”

    晏詞不做聲，抱住自己的腦袋，縮著身子，半晌才發(fā)出顫抖的小小的聲音:“皇上息怒…”

    他甩袖大步離開，晏詞才敢慢慢地坐正身子，巨大的肚子也隨著他的動作晃蕩。綠皖連忙用力扶起他，叫人打了一盆清水，拿來了膏藥，用涼抹布把他臉上殘余的熱水擦干凈，頭頂上還沾著茶葉，她給他拂去，涂抹膏藥時晏詞疼的“嘶”了一聲，撇了撇嘴，綠皖心疼的厲害，“主子您忍忍。忍忍…很快就行了。”

    晏詞整張臉被燙的又紅又腫脹，本身臉皮就薄薄一層，此刻像針扎的似的。不過索性處理還算及時，沒什么太大的問題。

    秦謝詞醒來后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晏詞。也是唯一一個人。不過有也奇怪，他戴上了面紗，只露出兩只溫柔又擔(dān)憂的眼睛。

    “醒了…醒了，終于醒了。嗯、真的醒了，怎么樣還痛不痛？好點(diǎn)了嗎…我、我、我我給你倒點(diǎn)水。郅郅一定很渴了吧？”他用勺子一口口喂給他溫水，秦謝詞潤了潤火燒火燎的嗓子，覺得清爽多了，才能開口說話:“爹，把面罩摘下來讓我看看你?！?/br>
    “不用不用，我這兩天風(fēng)寒，怕傳染給郅郅?！?/br>
    躺在床上的少年眼眸清醒明亮又冷淡，他堅(jiān)定地注視他躲閃的眼睛，說道:“讓我看看你的臉。”

    實(shí)在舊不過這孩子，他摘下面紗，下半張臉的燙傷紅的駭人，使得他的面孔有些丑陋，不過好在已經(jīng)正在恢復(fù)，沒有當(dāng)初那么駭人了。

    他問道:“他做的嗎，爹，他打你嗎？”

    “不是…郅郅安心養(yǎng)傷，和皇上沒關(guān)系。不要多想，不然影響你的情緒。好不好，不要亂想了。”

    “是因?yàn)槲覇?？”秦謝詞心底酸澀疼痛，這是他唯一的親人了，可他也要因?yàn)樗艿綘窟B了，“他真的忍心這樣對你么？當(dāng)初若不是你在殿上為他擋下那一劍他還能活到今天嗎！？”

    “噓——！”晏詞用食指堵住他的嘴唇，大力搖頭警告他不要再說下去，“沒事的，真的沒事。郅郅…你看，我已經(jīng)這樣了，不求我還有什么尊嚴(yán)，也不求名分。我得過且過?？赡悴灰粯樱氵€年輕，你要好好活著，切記！說話時一定要小心…”

    “可有什么事他本應(yīng)該沖我來，為何要你償還？”

    “沒關(guān)系的，真的。只要爹爹一天還在，一天就會好好照顧你，站在你前面。我永遠(yuǎn)是你的避風(fēng)港，我怎么能讓我的郅郅受傷呢？”晏詞寵溺地?fù)崦念~頭，如果能一直這樣看著孩子多好，他珍惜這一分一秒，用盡每一刻和他待在一起，“天塌下來我扛著。”

    “爹，我長大了。該換我保護(hù)您。”

    “郅郅長大了嗎？哈哈哈，在爹爹眼里你永遠(yuǎn)不會長大的。乖乖的聽爹爹的話，好好養(yǎng)傷。啊?！?/br>
    說完起身，“我去看看粥好了沒。”

    秦謝詞一個人躺在床上，房里靜的駭人。他直愣愣地看著天花板，想到晏詞方才說的那些話…控制不住淚腺，眼淚委屈地掉出來，很快枕頭就濕了。原來他是有人愛的，他還沒有被世人拋棄，他也不是野孩子。真的不是…

    隔了很久晏詞也沒回來，但寢室里多出了一個奇怪的聲音，像是人的哭聲。壓抑著的鼻音，和很輕的嗚咽…他撩開門簾，看見晏詞一個人在墻角偷偷掉眼淚，用袖子擦了一次又一次的眼角…這么多年，他還是頭次看到晏詞自己偷偷哭。然而，被秦初鳴打罵、侮辱，他都無動于衷，可是因?yàn)樯〉那刂x詞他卻心疼地哭個厲害。

    等他整理好情緒，端著一碗清粥進(jìn)來，再一勺勺喂給他喝粥時，秦謝詞問他:“讓您失望了。我知道給您丟了臉，也給鶴國丟了臉…”

    “別說了，吃粥?！标淘~打斷他的話，“哪個人沒出錯過？曾經(jīng)你父親帶兵打仗也不是一帆風(fēng)順，有時傷的比你還重。更何況他活著時國家太平戰(zhàn)爭連綿不斷，他自很小的時候就跟著你祖父去戰(zhàn)場，得到的經(jīng)驗(yàn)?zāi)敲炊?。可如今盛世太平，你哪有?jīng)驗(yàn)，初次出兵打仗，肯定是……所以，別怪自己?！?/br>
    “爹爹看好你。日后等你再大些，爹爹相信一定能看到另一個秦羨棠?！?/br>
    秦謝詞聽的出了神、入了迷。啞著嗓子叫他“母親”，握住他纖柔的手腕，他半張臉都埋進(jìn)他的手掌，他在他的手掌內(nèi)側(cè)留下一個吻。轉(zhuǎn)眼間，手掌已經(jīng)滿是淚水，少年沾滿霧水的睫毛輕輕顫抖著宛如一個驚嚇過度的小獸。

    “謝謝母親…”

    我們能不能永遠(yuǎn)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