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悠篇(十四)
琴風院的大門缺了半邊,漆紅門板殘破地在地上躺著,也沒有人敢去收拾。眾人眼觀鼻鼻觀心,面上不顯,心里的好奇心全都快滿溢出來。 膽子大的私下里已經設起了賭局,賭這鳳府不出兩個月就要換女主人了。 寧嵐溪到鳳府次數不多,但有些老人還記得這位溫柔嫻靜的小姐,道她與大當家本是兩情相悅,奈何有人從中橫插一腳,生生斷了這場好姻緣。 說到這里,大當家與公主當時鬧得沸沸揚揚的婚事就不得不重新拿出來說道說道了。 一時間眾說紛紜,沒出半日,就有了大當家即將與公主和離,不日迎娶蘭溪小姐的傳聞。 書房—— 做工巧妙精致的鳳鳥銜環(huán)銅熏爐上一抹白煙寥寥,鳳曜坐于案前,姿態(tài)閑適,一手扶袖,一手執(zhí)筆在筆洗中舔了舔筆尖。 “可有動靜?” 福伯立于門前,垂首應道:“不曾,中午跟晚間按您的吩咐送去的吃食也都被新月擋了回來?!?/br> 鳳曜黑眸瞇起,唇尖泄出一聲嗤笑:“這主仆二人是在與我示威?” 福伯猶豫片刻,答道:“老奴認為,公主是金枝玉葉,即便與您生氣也理當不會如此,她一向與您親近,這一整天都沒露面,或許真是有什么隱情?!?/br> 早晨他給新月處理鮮血淋漓的傷口的時候,那丫頭哭得凄慘,卻任他怎么問都不肯吐露半句,末了只小聲詢問了一遍能不能進宮請御醫(yī)來一趟,他遲疑了一瞬,新月就立刻放棄,起身離開了。 當家的雖面色如常,但福伯能看出來他些微的心神不寧,連蘭溪小姐來找他說話時他都走過兩次神。 鳳曜筆尖頓了頓,反應過來時宣紙上已經暈染出一塊墨跡,他將筆放下,淡淡道:“這里不用伺候了,下去吧。” 福伯心中輕嘆了口氣,應聲退下了。 四下靜謐,鳳曜以手撐頰,視線不知落在虛空中的哪一出。 分明告誡過自己不要再去想她,但或許是兩人在這府中的記憶實在太多,他竟覺得不管走到哪里都有她的身影。 本是對她的懲戒,卻平白折磨了自己。 心中郁結難消,鳳曜索性起身,在深深夜色中邁步往琴風院而去。 只一天,這院里就有了蕭瑟之意,鳳曜跨過門前狼藉,穿過回廊,來到門前。 屋內掌著燈,但無一絲聲響,鳳曜下意識放輕了力道,門無聲打開,nongnong的藥味撲面而來。 一豆燭火映照寢室,桌前趴著一個梳著丫鬟髻的丫頭,額上還包著紗布,正睡得沉。 鳳曜立刻朝床上望去,只見洛悠側身躺著,面色蒼白,走近了才發(fā)現她在睡夢中也極不安穩(wěn),娥眉緊蹙,額頭上滿是汗水,白皙的脖子上青紫的掐痕觸目驚心。 鳳曜瞳孔驟縮,下意識又朝前邁了兩步,他從未見過她這般虛弱狼狽的模樣,整個人都沒了生氣。 而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 袖中拳頭緊攥,鳳曜怔然立在原地,這才明白這一整日的心浮氣躁是為何。 他在等她。 不管是怒火還是哭鬧,他都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但什么都沒有,昨日還盛氣凌人的人兒現下毫無聲息地躺在這里,正承受著無邊的痛苦。 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寧愿她耀武揚威地再把府里攪個天翻地覆,不論何種后果,都好過她這樣人事不知地昏睡著。 是啊,他那般對待她,怎還會指望她能無事發(fā)生般出現在他面前? 是啊,他明明是動了心,即便她驕縱妄為,蛇蝎心腸,他依然步步淪陷。 似是痛極,她輕聲發(fā)出呻吟,鳳曜心下一緊,身體已經先思想一步有了動作,他在床邊坐下,又在床頭矮凳上的水盆里擰干帕子,輕輕為她拭去汗水。 她的臉頰也是冰涼的,嘴唇毫無血色,定是哭過,呼吸都還帶著潮氣。 鳳曜不由得更加放輕力道。 洛悠睡了很久,昨晚她緩過一絲勁后就讓新月攙扶著清理了身子,細膩白嫩的嬌軀上擦傷和淤痕遍布,喉間被大力掐住的窒息氣悶感揮之不去,下體更是疼痛難忍,鳳曜入得太兇太狠,她連腿都合不攏,一點細小動作造成的痛意都能蔓延到全身。 今天一整日她只清醒過幾回,吃了些新月煮的粥,還喝了之前風寒時剩下的藥,新月不敢再讓她吃府里備的食物,也不能請御醫(yī),只能暫時用風寒的藥草做些緩解。 夢里依舊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和疼痛,朦朧中也曾被外界的聲響擾醒,但她不愿醒來,很快又迷糊睡去。 不醒,就還能假裝什么都沒有變,就不用去面對讓她心碎的人和事。 洛悠昏睡中無意識流下淚來,這一次很快就有一個輕柔的力道將它拭去,那只手帶著暖意撫過她的臉頰,掃去她垂落的碎發(fā),洛悠迷蒙中掀開眼簾,看見了熟悉的俊顏。 原來這是另外一個夢境。 她苦笑著閉上眼睛,就算是以往,鳳曜也從不曾這么珍惜地照顧過她,既然這是夢,就讓她再奢求一下最后的片刻溫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