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你是認真的。

    威脅了你，就等于威脅了我。

    ——我們是一起的。

    這么明顯的表白應該可以聽出來吧？

    可邱鳴旸等了半天也沒等來黑暗中保平安的聲音（回復）。

    就在他以為保平安真沒聽懂，習慣性要向保平安解釋的時候，保平安突然出聲了：

    “邱鳴旸。”

    這是保平安第一次正經叫他大名，把邱鳴旸叫得一愣，以為自己幻聽了。

    “你調查保鋒為什么不告訴我？”保平安問完也不等邱鳴旸回答，自顧自地接著說：“因為你認為我?guī)筒簧鲜裁疵??！?/br>
    “同時你也不希望我知道一些‘你不想讓我知道的事’。不管是出于我壓根聽不懂，你懶得說也好；還是你想護著我，讓我永遠只知道開心的事也好?！?/br>
    “同理，我和保鋒之間的事，我不希望你摻和進來。”保平安說得很誠懇，“不論結果如何，我都不希望你知道，并且參與?！?/br>
    保平安希望自己在邱鳴旸面前永遠是一只蠢萌的兔子，但是面對保鋒，他又必須偽裝成大灰狼，才唬得住人。他自然不想讓邱鳴旸看到或知道他大灰狼的一面。

    “我和正常人的差別，我從小就知道，治療過后知道得更清楚。也明白了我和你之間的差距?！彪S后保平安迅速接道：“但是我并不在乎這些差距?！?/br>
    “以前我也沒有考慮過，活著、為什么活著，這種離我很遠的問題。奶奶在的時候，我就只想跟奶奶在一塊，奶奶走的時候，奶奶說讓我好好活著，我就按她說的做。”

    “我不知道‘過日子’是什么，我只知道，我每天像個機器一樣按部就班地運轉，沒有高興、沒有難過。有時會遇到幾個想靠近我的人，奶奶之前對我做的訓練，已經融進身體的本能反應，當別人靠近時，我會排斥他們，攻擊他們，來保護自己?！?/br>
    保平安的聲音一直不疾不徐，像是在溫和地敘述一個故事。邱鳴旸也徹底靜下來做一個聆聽者。

    保平安很輕地笑了下，“再到后來遇到你。最初我只當你是個為數(shù)不多的好人，幫我找回奶奶的頂針，我漸漸放下對你的防備。我愿意跟你走，跟你回家，是想好好感謝你。”

    “但是和你相處的時間越長，‘感謝’這層原因被我慢慢淡化，我開始習慣你給我的一切，習慣……跟你在一起?！?/br>
    “聽到你夸我，我會開心，如果哪里做得讓你不滿意了，我會難過、沮喪。這種感覺是奶奶從來沒有給過我的。”

    “總之，奶奶走后，你重新占領了我的世界，我開始圍著你轉，也對生活開始抱有期待。期待每一次你給我的不同反應——對著我笑、對著我說話、對著我做一切我從未感受過的事?！?/br>
    保平安說到這里，邱鳴旸有些心虛。他罰保平安大晚上站地上認錯，是因為保平安隱瞞他、騙他，但最初，他又何嘗不是騙過保平安。保平安卻對此只字不提，只是在說他的好。

    保平安溫溫和和的聲音還在繼續(xù)，“如果保鋒沒有出現(xiàn)，我可能會稀里糊涂地就這么跟你過下去。”

    “可是，雖然你成了我生活的主導，但奶奶對我來說，是命?！?/br>
    “我那時候雖然對情感這種虛空的東西沒什么具體的概念，但我并沒有情感障礙，恨意、愛意我都感覺得到，只是意識朦朧?！?/br>
    “還有就是……奶奶出事時，我在現(xiàn)場，我沒有救她，我親眼看著她死在我眼前，而我……選擇了躲……”保平安的聲音終是出了顫。

    邱鳴旸安慰的話到了嘴邊，還未出口，便聽到保平安清嗓子的聲音，于是邱鳴旸將話咽回肚里，決定不打斷他。

    “恐怕對保鋒一半的恨意，都來自于我自己內心對奶奶的愧疚。只是當時自己不清楚罷了，都是些不明所以的潛意識?！?/br>
    “所以，不管出于什么，我對保鋒殺意不減。”保平安聲音又恢復了平穩(wěn)，他繼續(xù)道：“于是我執(zhí)意出國接受治療。治療之后，雖然智力正常了，但是我的狀態(tài)，卻更加混亂?！?/br>
    “我陷入了死循環(huán)一樣的糾結——我不殺保鋒，我對奶奶，心里總是有個坎，我過不去；我殺了保鋒，我對你，心里就會存下下一個坎，我更過不去。殺不殺，我都難受?！?/br>
    “但是我沒有那么多時間去猶豫，我知道憑你對我的了解，我在你身邊裝不了多久你就會發(fā)現(xiàn)，所以我只好一邊收集證據，一邊權衡，卻始終沒有答案?！?/br>
    “雖然我不在乎我們之間的差距，因為我眼里只有你，其他東西引不起我的得失心。但是，就算智力不正常的時候，我都會去猜測你的喜怒，何況智力正常以后，我對你就更加好奇，也會通過各個方面去了解你?！?/br>
    至此，邱鳴旸明白了保平安想說什么，他問：“了解到了什么？我性取向的問題？還是我風流成性，沒有固定伴侶，常年流連酒吧等地？或者，你只是了解了我好的一面？”

    “都有?！北Ｆ桨泊鸬溃骸暗沁@些我也并不是太在乎。我待在你身邊這么久，沒必要通過這些重新認識你?！?/br>
    “所以？”邱鳴旸問。

    “不過參考這些，我知道了你想要的是什么?！?/br>
    “我想要什么？”

    “從最初帶我回家開始，到現(xiàn)在，你想要的都只是一個聽話乖巧，不給你惹事，讓你省心的人?！北Ｆ桨舱f：“我是個傻子，沒情趣，又沒什么優(yōu)點，想來想去，和你之前‘那些’相比也就只有聽話這點了?！?/br>
    “恰好我長得又和你心意，沒有背景、人脈，讓你沒有后顧之憂，我連心思都沒有，任你擺布、不爭不搶……就這些吧？”

    邱鳴旸語氣不明地‘嗯’了聲。

    “所以，我只能無限放大你喜歡的點，來掩蓋我什么都不會、什么都沒有的缺點。因為我不想離開你。你想要什么、想要什么樣的人留在身邊，我就成為那樣的人?！?/br>
    “我想過了。我只想待在你身邊，待到你厭煩了為止。你不想要我了，我就離開，等你再想要我的時候，我就回來?！?/br>
    保平安壓住突然間噗噗跳動的心口說：“我是你的，我就認準你了，沒有任何底線。我不要求你專一，不要求你為我的改變而改變什么，我也不會讓你煩心。我就守著你就行，像六一那樣。”

    除了被告白后的大喜過望外，邱鳴旸天生黃色廢料堆積的腦子里突然閃過一排字：不知道字母圈的‘狗’認主人時是不是這幅場景。

    “但是……”保平安一口氣告白完，邱鳴旸以為就完了，沒想到突然急剎車。

    嗯，還是有條件的。

    “但是什么？”邱鳴旸的聲音聽起來比之前愉悅不少。

    “你別冷著我。之前奶奶生氣，要么打我要么罵我，我也知道怎么道歉、怎么認錯。可是你不理我……我就不知道該怎么辦……剛才……我以為你喜歡，所以才那么做……”保平安吞了吞口水，小心地問：“你是不是更生氣了？我記著了，以后不那么做了……”

    本以為是只到了叛逆期的小兔子，沒想到只是只迷茫的小兔子。

    突然‘嘀’的一聲輕響，床頭燈亮了起來，昏黃的燈光不至于刺激到兩人‘久居’黑暗的眼睛。

    兩人的視線在燈亮的那一瞬相撞，像是剛才在黑暗中，他們本來就這樣對視一般。

    保平安的目光觸到邱鳴旸那一刻就弱了，低頭無措地喊了聲：“哥哥……”

    這么多天來，邱鳴旸第一次對他笑，“不叫我大名了？”

    “大名不好聽……”保平安下意識的一句嘟囔，說得小聲極了。

    邱鳴旸耳朵好著呢，質問地‘嗯？’了聲。

    保平安趕緊改口：“我的大名不好聽……”

    “我看你剛才叫得挺順口啊，再來一聲?！鼻聒Q旸逗小狗一樣打趣道。

    “不來了……”剛才被兇了幾次，這會兒即使燈亮了，保平安也站在原地不敢動。

    “過來?！鼻聒Q旸溫聲道，隨即抬高雙臂，張開懷抱作等待狀，“哥哥抱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