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啊，少鋒，”吃完飯回到家之后，危家羲依然一臉歉意，“今天沒有看成電影。”

    “沒關(guān)系，小事而已。”云少鋒搖了搖頭，不是很在意，“你明天休假對吧？”

    危家羲拾起兩件衣服，又將那幾本看完的漫畫放進包里，沖云少鋒輕輕笑了笑：“嗯，一會兒忠仔過來了，我就回家了?！?/br>
    然而他收完了東西，在客廳從黃昏坐到天黑，兩個人胡亂吃完晚飯，忠仔卻始終沒有出現(xiàn)。危家羲打了幾次電話過去，但是都飛到了留言信箱。一直到該睡覺的時候了，危家羲見云少鋒的神色有些疲憊，卻還在陪他等著，只好勸道：“你先去睡吧，忠仔可能臨時有事，今晚過不來，放心，我不會走的?！?/br>
    云少鋒打了個哈欠，仍然陪危家羲坐著：“他會不會出什么事了？你要不要問問你們其他同事？”

    “應(yīng)該不會吧……”危家羲有些猶豫，畢竟過了規(guī)定時間卻還沒現(xiàn)身，要是讓上頭知道了，估計忠仔會很麻煩，他和忠仔關(guān)系還算是比較好，不想做可能戳人背脊（在背后打小報告）的事情。想來想去，他還是給Eva發(fā)了條SMS，內(nèi)心祈禱這個忠仔千萬不要這種事甩拖（掉鏈子）。

    危家羲又看了看坐在旁邊的云少鋒，只見他正撐著下巴，眼簾半合，明顯眼困到發(fā)呆了，不由得又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柔聲說：“不如進去睡吧。”

    云少鋒睜開眼，看著危家羲卻不說話的樣子，有些呆萌。

    危家羲笑意更深，說：“你真的不需要一直陪我等著，說不定明天早上，你一起來，看見的就是忠仔了。”

    云少鋒也笑了笑，小聲說：“所以才想再等等啊……”

    嗯？危家羲臉上依然掛著微笑，但腦子里頓了頓，感覺這話聽著似乎有些意思，但又沒想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眨了眨眼，還思維沒轉(zhuǎn)過來。

    云少鋒卻忽然有些臉熱，搖了搖腦袋，還是站起身來，“那我還是先去睡了，要是忠仔來得太晚了，你就明天再走吧，反正也睡得下。”

    等等，睡得下？什么睡得下？我的床明明是單人床?。可黉h說什么？他應(yīng)該不是叫我去和他睡吧？

    危家羲臉上的表情依然凝固著，緩緩抬頭看向站著的云少鋒，憋了許久，才“?。俊绷艘宦?。

    云少鋒沒察覺出他的異樣，笑著說：“你沒發(fā)現(xiàn)嗎？下面可以拉出來做床用的?！彼噶酥干嘲l(fā)。

    ……哦。

    危家羲一時不知道該是放心還是失望，但總算松了口氣。

    “早唞（晚安）啦?！痹粕黉h并未在意，施施然離去。

    在他走后，仍坐著的危家羲啪的一下癱倒在沙發(fā)上。

    不行啊這樣下去，天天都不知道是驚喜還是驚嚇，少鋒啊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我太難了……

    危家羲無語問蒼天。

    然而，禍不單行。

    云少鋒進去睡了之后沒多久，危家羲就收到了忠仔的SMS，說他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上吐下瀉，病得剩下半條命，現(xiàn)在雖然已經(jīng)好很多了，但是明天是肯定來不了。

    ……今次真是撲街撲大了。

    危家羲一心想著，今天休假，晚上就可以跟金毛展去見喜爺，畢竟這種機會也不常有，更何況如果他不去罩一下金毛展，估計紅盛的人真的會吃了他。可是現(xiàn)在忠仔來不了，那意味著他的休假會被取消，少鋒依然需要他貼身保護。那還怎么去見喜爺？

    請假是萬萬不能的，他沒有好借口。要是被人知道他私下與幫派中人會面，可不止炒魷魚這么簡單。

    一整天下來，危家羲自以為掩飾得不錯，除了隔三差五就摸出手機來瞅瞅，沒事做的時候就在客廳里繞圈圈，對著云少鋒的時候故作輕松，轉(zhuǎn)過頭就開始苦思冥想。

    到了晚上，危家羲左想右想，決定求助之前重案的舊手足孔子和Mark哥，SMS發(fā)出去之后，他覺得差不多該出門了，這才一臉尷尬地去找云少鋒：“今晚忽然有些事，但是不太方便請假……我叫了兩個舊同事過來陪你，信得過的?！?/br>
    云少鋒看著他的表情卻十分平靜，只眨眨眼，問他：“要去哄女朋友了？”

    “女朋……不是！”危家羲瞪大了眼睛，一邊擺手一邊解釋，“我沒有女朋友，少鋒你千萬別誤會！”

    云少鋒笑著點了點頭，“我開玩笑而已。”

    危家羲這才松了一口氣，仍帶著請求看著他，“那今晚……”

    “帶我一起去?！痹粕黉h打斷他，語氣不重，卻十分肯定。

    危家羲愣了愣，輕聲問了句：“什么？”

    “我說，不管你今晚去哪里，”云少鋒看著他，“帶我一起去?！?/br>
    危家羲o了嘴，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昨天你去追那個賊，回來之后既沒有說抓住了，也沒有說他跑了，而且還沒有叫增援，感覺應(yīng)該不是你們的程序吧？”云少鋒聳了聳肩，輕描淡寫地分析著，“你一直做事都挺謹慎的，能讓你逛著逛著街，忽然就跑出去的，應(yīng)該不是一般的犯人吧？”

    “……你也太厲害了?！蔽＜音擞行o奈，“我今晚……確實是要去處理和那個犯人有關(guān)的事，但是真的不能帶你去。”

    云少鋒仍然看著他，不以為然，“帶我一起去，不然我就告發(fā)你?！?/br>
    危家羲眉毛高挑，難以置信。

    “你沒有正式請假，還叫了以前的舊同事過來，那說明你今晚不管要去哪里，肯定不是合規(guī)矩的地方。”云少鋒揚了揚唇，笑得有些得意，“所以你要帶我一起去?！?/br>
    “不可能，”危家羲忽然站起身來，有些氣惱地瞪著他，“我的職責是要保護你的安全，就算我今晚確實是擅離職守，我也不可能帶著你往賊窩跑，那不是害死你嗎？”

    云少鋒也跟著站了起來，看著危家羲，“你沒有信心，在那里也保護好我嗎？”

    這種明顯是激將法的話，他竟然也說得出來？“少鋒，你究竟在想什么？”危家羲搖了搖頭，向后退了一步，抱起雙臂。

    “你昨天才說過，不會撇下我就跑的?！?/br>
    “我今天要去的地方，很危險?！?/br>
    “所以我才要和你去?！痹粕黉h收起了慣常的溫和表情，看著危家羲的眼神無比認真，“總之，如果你不帶我一起去，我就告訴你上級，你帶我一起去，今晚就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br>
    見到云少鋒堅決的表情，危家羲忽然心頭一痛。

    半小時之后，危家羲已經(jīng)站在游戲機廳旁的暗巷里——云少鋒站在他身側(cè)，當然。

    他們等了大半個小時，金毛展才從暗處偷偷摸摸地竄出來，身后跟著兩個新青的人，帶著他們七拐八拐地往深處走，最后入了一棟沒有門禁的唐樓。

    金毛展卻站在路邊，猶猶豫豫地不愿進去。危家羲回頭看著他，他稍微湊近了些，仍是一臉恐懼，“羲少，樓上有幾個人，之前跟我有點牙齒?。ㄟ^節(jié)）……”

    危家羲又轉(zhuǎn)過頭看了看，那兩個新青的人正一臉不耐，來回打量金毛展的眼神似乎隨時可以開打。

    “我，我還是先走了，反正他們不敢拿你怎么樣的?！苯鹈苟叨哙锣?，拍了一下危家羲的肩膀就往外跑，“之前的事，我們說好的了啊！以后別再找我了！”

    “喂！”危家羲只來得及喊一聲，金毛展就跑得沒影了。那兩個帶路的倒沒有追上去，其中一個還小聲說了句“算他識相”。危家羲見他已經(jīng)跑遠了，又回過頭看看云少鋒，后者正有些不安地抱著手臂，他只能作罷，跟著那兩個人一起上了四樓。

    果然，在樓梯間便有三三兩兩的古惑仔盤踞著，見到他們走進來，兇神惡煞地盯著。

    “這個不是羲少嗎？”站在門口的男人，危家羲也大概眼熟，是喜夜的契仔（干兒子）劉憶，“他們跟我說你今晚過來，我還不相信……”

    危家羲只看了他一眼，“喜爺在里面吧?！痹捖犞袷且蓡柧洌Z氣卻是肯定的，他徑直朝屋內(nèi)走去，卻被劉憶抬手擋住了。

    劉憶迎上危家羲瞪著他的目光，“別誤會，羲少。你要來同我伯爺飲茶，他不知道多高興，但是，”他努了努下巴，指向危家羲身后的云少鋒，“有點熟口面（眼熟），但還是不認識哦。”

    危家羲望著他的眼神不變，只將他的左手繞到身后，抓住了云少鋒的右手，牽著，然后緩緩舉了起來，舉到劉憶的面前，十指緊扣。

    劉憶挑了挑眉，但沒有再多說什么，側(cè)身讓二人進了屋內(nèi)。

    屋里沒有開燈，但舊城區(qū)通街都是商鋪招牌霓虹，從窗外泄入的紫紅光線，能勉強使二人看清腳下。一入門便有一座關(guān)公神龕，供奉的電子紅燭，倒映在了鑲著玻璃的隔斷屏風柜上。

    危家羲仍然牽著云少鋒不放，小心地帶他走進了客廳。只有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獨自坐在酸枝木沙發(fā)上，面前擺著一茶幾的茶具。

    危家羲喊了一聲：“喜爺?！?/br>
    喜爺抬起頭來，一見危家羲便眉開眼笑：“啊呀，家羲啊，你終于來了！來來來，坐坐坐！”

    危家羲朝他禮貌地笑了笑，帶著云少鋒稍微走近了一些，但并未坐下。

    “啊，差點忘記了，要先上香！”喜爺說話時帶著非常濃重的上海口音，眼光只在他們牽著的手上停留了片刻，“上香給關(guān)二哥，來！”他站起身子，走向神龕。

    “不用了，我在差館，經(jīng)常上香給他，他應(yīng)該早就認識我了。”危家羲微笑著搖了搖頭。

    喜爺“哦”了一聲，隨即目光轉(zhuǎn)向他身邊的云少鋒，“那這位后生仔（年輕人）呢？有點面善，也是當差的？”

    云少鋒搖了搖頭，看了危家羲一眼，見他也正看著自己，眼神既不慌亂，也不雀躍，十分冷靜，便又轉(zhuǎn)過頭，柔聲：“喜爺，你好?！?/br>
    喜爺笑得更加滿意，朝他招手，“不管是做勝行，入了這個門，給關(guān)二哥上柱香，來！”

    云少鋒便聽話地朝前兩步，到神龕跟前，修長手指捻起三根長香，動作利落地點著，規(guī)規(guī)矩矩地三鞠躬，再將香插到了香爐上。

    喜爺哈哈大笑一番，這才引著他們兩個到客廳坐下。

    三人圍坐在茶幾旁，喜爺伸手倒茶，卻發(fā)現(xiàn)茶壺已空，“哎呀”一聲，又發(fā)現(xiàn)熱水也喝完了。茶幾旁邊便擺著可以從桶裝礦泉水中抽出水來的機子，喜爺將水壺灌滿，放到底座上。一時間，滿室只有呼嚕作響的燒水聲，在昏暗的客廳里，異常刺耳。

    “這么晚了，還喝功夫茶，要是喝太濃的，你們今晚要睡不著嘍，”喜爺摸了摸下巴，“不如家羲你陪我入里面揀個綠茶，這位哥哥仔，在外面幫我看著水？”

    云少鋒愣了愣，下意識地看向危家羲。后者只是盯著茶幾上的杯子，口中答了句“好啊”。

    喜爺便站了起來，往一旁的房間去了。危家羲也跟著起身，卻將手放到云少鋒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我一會兒就回來，沒事的?！?/br>
    云少鋒仰起臉，看著他，卻見他眼神一直望著喜爺?shù)谋秤埃雮?cè)臉龐隱在黑暗之中。

    “好?！痹粕黉h答道，簡短有力，沒有絲毫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