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萊埃爾在城堡中稍微逛了逛，漫無目的地在長廊中四處游蕩。

    作為十字軍團長，教廷武裝的最高長官，伊萊埃爾以前肯定也是來過王城的。阿斯莫德雖然把舊王城的裝飾基本全部換掉，內(nèi)部的結(jié)構(gòu)和房間功能卻基本沒有修改過。不知不覺，伊萊埃爾停在了會客室門前。

    也不知是不是好奇心驅(qū)使，伊萊埃爾靠在門邊，盡量壓制住自己的氣息，悄悄把會客室的大門推開一條小縫，觀察著房間中的情況。

    正對著伊萊埃爾方向的，除了阿斯莫德還有另一個身穿黑衣的人。那人散發(fā)出的氣場與阿斯莫德完全不同，比起阿斯莫德來說那人更像是王者，從另一種意義上讓伊萊埃爾無法移開目光。莫名的，看著那個人，伊萊埃爾想到了閃耀的晨星，遺世獨立，高不可攀。盡管伊萊埃爾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能和阿斯莫德這位地獄的七大魔王坐在一起的人，絕不會是什么簡單的角色，很有可能也是七位墮天使之一。

    伊萊埃爾定了定心神，讓自己冷靜了下來，才轉(zhuǎn)而去觀察背對自己的那人。雖然看不清容貌，那個人火焰一般熾熱的紅發(fā)立刻吸引了伊萊埃爾的注意。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伊萊埃爾很快就能認出，那人便是天使長米迦勒。盡管收起了潔白的羽翼，也沒有下達神諭時的萬丈光芒，米迦勒依舊像是太陽一般，溫暖而明亮。

    在伊萊埃爾的印象里，天堂和地獄水火不容，恐怕教廷中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想象天使長米迦勒會和兩個墮天使如此平和地同臺而坐，甚至桌上還擺放了四人份的紅茶和茶點。

    等等，四人份？伊萊埃爾又仔細觀察了一遍，房間里確確實實只有三個人而已。正當伊萊埃爾疑惑的時候，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從身后響起。

    “進去吧，王吩咐過，允許你進入會客室?？腿藗円蚕胍娔恪！?/br>
    雖說伊萊埃爾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被這個突然的聲音嚇了一跳。背后，高大的惡魔威爾斯站在自己身后，正低頭看著自己。四目相對，伊萊埃爾很快認出，這便是當初在王城打敗自己的大惡魔。只不過，今天他并非身著鎧甲，而是穿著管家的燕尾服，手中的托盤上則是放著四塊精致的蛋糕。

    這種情況其實很尷尬。雖說什么都沒有聽到，伊萊埃爾畢竟還是在偷聽，而且偷聽的對象還都是大人物。不過，既然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伊萊埃爾也不會找什么借口，干脆大大方方地直起身，簡單整理了一下衣冠，便推門走進了房間。

    “時機選的真是不錯，”阿斯莫德微笑著，歪了歪頭向伊萊埃爾輕眨了一下眼，“果然好奇寶寶還是找到這里了呢～”

    “比預(yù)計晚了十分鐘，”阿斯莫德身邊的那人淡淡說道，“不要傻站在那里，過來坐下?！?/br>
    那人極有威嚴，即使不像阿斯莫德那樣通過魔力直接命令伊萊埃爾，他也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伊萊埃爾走到桌邊，手扣胸前向三個人標準的行了軍禮后，才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坐在了米迦勒旁邊的空位上。

    “不需要這么緊張，放松一點也無妨，”身旁的米迦勒緩緩開口，“路西菲爾向來如此，不需要太在意。”

    路西菲爾是墮天使路西法曾經(jīng)的名字，但只有教廷高層才能從秘密的圣典上得知這一信息。不過，恐怕現(xiàn)在除了米迦勒，也沒有人敢用這個名字再去稱呼路西法。

    “明白…”伊萊埃爾低聲回應(yīng)著，小心翼翼地端起面前的茶杯淺淺品嘗了一口紅茶。伊萊埃爾是騎士，雖然也有爵位，但也并不習慣這些貴族生活，以至于他的這些動作在阿斯莫德眼中看起來十分可笑。

    “真是令人失望，”路西法毫不客氣地笑道，“真沒想到，你會把劍交給這種人?！?/br>
    “確實…”米迦勒微微點頭，但看向伊萊埃爾的眼中卻并非路西法一樣的嘲諷，而是關(guān)心與惋惜，“孩子，說說看，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什么你現(xiàn)在的雙眼中毫無希望？”

    如果是其他人，尤其是阿斯莫德這樣問，伊萊埃爾絕不會將那些灰暗的過去親口說出。但現(xiàn)在不同，面前是圣潔的天使長米迦勒，是賦予自己圣劍，曾經(jīng)給予了自己希望的人。

    “我…抱歉…我辜負了您的期待…”伊萊埃爾低下頭，懺悔一般閉上了眼睛，“即使擁有您賦予的力量，我卻依然沒能守護任何人，沒能保護好這個國家…就連最后一刻，我也…”

    伊萊埃爾停頓了片刻，似乎是讓自己的情緒逐漸緩和下來，才繼續(xù)說道，“米迦勒大人，我并非失去了希望…只是…我痛恨自己的無能?！?/br>
    “雖然說也猜到了十之八九，不過…”阿斯莫德輕笑著，看向站在一旁剛剛給四個人端上蛋糕的威爾斯，“威爾斯，輸給你好像對他打擊很大呢～”

    威爾斯很快明白了阿斯莫德的意思，微微點頭，向伊萊埃爾說道，“我的名字是，威爾斯·迪亞波羅。光影之戰(zhàn)前，我便是地獄之主，魔族的首領(lǐng)，大惡魔中最強的戰(zhàn)士。”

    伊萊埃爾并沒有想到阿斯莫德和威爾斯會突然這么說，十分疑惑地看向這兩人。阿斯莫德輕擺了擺手，繼續(xù)解釋道，“不要說小家伙你了，就是我們幾個，單打獨斗也未必是威爾斯的對手呢?！?/br>
    “您太夸張了，”威爾斯冷靜地回應(yīng)著，同時還十分熟練地給米迦勒重新倒了茶，“現(xiàn)在的我，只是您的副官而已?！?/br>
    “不過，暫且不提你們之間的戰(zhàn)斗…”米迦勒微笑著向威爾斯道了謝，然后重新轉(zhuǎn)向伊萊埃爾，“還記得嗎，五年前我將圣劍交付于你的時候，問你的問題。伊萊埃爾·麥考瑞，你是為了什么而揮劍？”

    “我…”伊萊埃爾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伊萊埃爾十一歲第一次握劍，而今已經(jīng)快要二十年了，這一雙手早已被劍柄磨出了厚厚的一層硬繭?！耙郧?，看著大哥的背影，只是想和大哥一樣，成為圣殿騎士?！?/br>
    伊萊埃爾停頓片刻，繼續(xù)說道，“那天之后…我…我不想讓其他人被迫經(jīng)歷我的那些痛苦…我想保護別人，守護那些沒有力量面對威脅的人們。”

    “嗯，”米迦勒滿意地微微點頭，“之前你也是這樣回答的。那么，現(xiàn)在呢？即使這個國家易主，你所要守護的對象，也改變了嗎？”

    伊萊埃爾并沒有回答，或者說，他現(xiàn)在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的答案應(yīng)該是什么。莫名的，伊萊埃爾想到了先前阿斯莫德給自己看的幻影。如果那樣的事真的發(fā)生了，自己是不是還能立刻挺身而出。

    “不如這樣吧。既然現(xiàn)在也有時間，伊萊埃爾，可以帶我在城里四處看看嗎？”米迦勒提議道，“路西菲爾，阿斯莫德，可以稍微陪我一下嗎？”

    “無聊…”路西法微微轉(zhuǎn)過頭，毫無顧忌的抱怨著。米迦勒顯然預(yù)料到了他的反應(yīng)，微笑著說道，“確實，占用你的時間也不好。不過，之后會給你補償?shù)??！?/br>
    “嗯，記住自己說過的話。”路西法這才稍微滿意了一些，不過依然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哈哈，果然還是老樣子，”阿斯莫德看著這兩個人的互動，忍不住笑了出來，“不過這樣也好，我自己也沒怎么在城里逛過。對了，威爾斯，幫小家伙準備一套外出的衣服?！?/br>
    結(jié)果，事情愈發(fā)詭異了起來。

    伊萊埃爾換上了一套輕便的皮甲，看上去就和普通的冒險者沒有什么區(qū)別；而旁邊的三個天使雖然都掩蓋住了身上強烈的光明與黑暗的氣息，又換上了普通一些的衣物，卻和伊萊埃爾的打扮顯得相當格格不入。莫名的，伊萊埃爾有種帶著三個貴族公子出來見世面的感覺。

    不過，即使魔法氣息能夠壓制，天生的帝王之氣是怎么都掩飾不住的。一個地獄七魔王之首，再加上一個大天使長，雖說是給人觀感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對于周圍的人來說都是兩個大大的“生人勿進”。相比之下，阿斯莫德簡直太容易親近了。

    “這里是萊卡區(qū)，正好處于工匠街和居民區(qū)中央，聚集了很多商鋪和攤販?！币贿呑咧?，伊萊埃爾一邊介紹到，“這里最有特色的應(yīng)該就是廣場上的露天集市了，據(jù)說，這里可以找到生活需要的一切物品?！?/br>
    確實，這片區(qū)域非常繁華，街道兩側(cè)都是大大小小的攤販，來往的行人絡(luò)繹不絕。雖說不遠處原本騎士團的守備點外站著的是阿斯莫德手下的惡魔，卻也并沒有給集市帶來什么負面的影響。

    不知不覺的，路西法和阿斯莫德便走在了后面，一邊跟著伊萊埃爾繼續(xù)逛著，一邊輕聲說著自己的事。

    “還算不錯，”路西法雖說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語氣也毫不客氣，能從他口中聽到稱贊，也是百年難遇的大事了。不過，也只有他們這些老朋友，才能聽出路西法到底說的是什么不錯。

    “畢竟，兩年時間對我們來說一眨眼就過去了，對于他們而言卻是相當漫長的?！卑⑺鼓挛⑽Ⅻc頭，也是少有的嚴肅，“不過，現(xiàn)有的體系還有很多問題。況且拉斯特利亞的事也不能一直麻煩別西卜…”

    “所以你覺得，突破點就在他身上？”路西法眉梢輕挑，看向伊萊埃爾的背影，“確實能勝任，但是，要怎么確保他會協(xié)助你？”

    “那方面不難，”阿斯莫德輕笑道，“前提是，他要能找回自己才行。這種時候，就需要點特殊情況了～”

    順著阿斯莫德的目光望過去，伊萊埃爾和米迦勒旁邊，有個很小的水果攤。雖說被上面密密麻麻的青蘋果擋住，兩個墮天使很輕易便能感覺到，那個大大的木箱下層還有個夾層，而里面藏了很多木雕的小天使像。

    與此同時，兩個兇神惡煞的人物帶著五六個打手，大大咧咧地走在大街正中，徑直向那個水果攤走了過去。顯然這兩個人在這一帶很有名，莫名的周圍原本很喧鬧的環(huán)境都逐漸安靜了下來。

    “確實，似乎會有很有趣的發(fā)展?！甭肺鞣ù浇俏⑻?，饒有興趣的等待著接下來的發(fā)展，“關(guān)于他們的信仰，你是怎么處理的？”

    “只是停止了教堂和禮拜堂的活動而已，其他類型的活動，至少我這里的態(tài)度是默許的?！卑⑺鼓螺p聳了聳肩，無奈地解釋道，“不過在執(zhí)行層面，似乎問題也不少。”

    顯然在前面的米迦勒也注意到了這個水果攤，便刻意叫住了伊萊埃爾，佯裝在那里挑選蘋果。而就在這時，那一大幫人也到了這里。水果攤的老板是一對看起來很普通的中年夫婦，見到那一群人，雖說不情愿幾乎都已經(jīng)要寫在臉上了，但也還是不得不陪著笑臉迎了上去。

    “老頭兒，考慮的怎么樣了？”為首的其中一人沒好氣地說道，“我們克萊希特商會現(xiàn)在心平氣和地跟你談，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br>
    “這個…您看，我們也是小本買賣，就是為了養(yǎng)家糊口…”顯然，水果攤老板沒有那個底氣直接拒絕對方，只好用這些客套話拖延時間，“您開的價實在太低了，我們這一大家子根本活不下去啊…”

    “原來是那個克萊希特，”阿斯莫德稍微思索了片刻，才低聲解釋道，“聽說，這個克萊希特商會在戰(zhàn)后發(fā)展的很快。他們的老板雖然不會直接和高層接觸，但在下級守備隊中似乎是如魚得水，相當吃得開呢。據(jù)說他們最擅長的，就是通過惡意兼并來低價收購這種個體商販。”

    “如果是瑪門的話，應(yīng)該是個不錯的玩具?！甭肺鞣ㄎ⑿Φ?，“人類的事情，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比較好?！?/br>
    而另一方面，伊萊埃爾和米迦勒被迫讓到了水果攤旁邊，卻始終在注意著這里發(fā)生的一舉一動。伊萊埃爾對這個所謂的克萊希特商會心知肚明，畢竟從前他也常駐帝都協(xié)助守備任務(wù)，而這樣子的商業(yè)競爭帶來的沖突，伊萊埃爾作為十字軍團長也處理過很多。

    但是，現(xiàn)在的伊萊埃爾不再是圣殿騎士，也不再有十字軍團長這個頭銜帶來的權(quán)利。在阿斯莫德統(tǒng)治的城里，伊萊埃爾只是阿斯莫德的囚犯。至少，他自己是這樣認為的。伊萊埃爾很清楚，自己如果現(xiàn)在出手介入，雖然能一時幫到這對夫婦，但無法從根本上解決他們的問題。一旦自己離開，再次被阿斯莫德限制行動之后，這對夫妻便又會孤立無援，甚至遭受更殘酷的報復(fù)。

    而這一切的一切，尤其是伊萊埃爾內(nèi)心的糾結(jié)，阿斯莫德，路西法和米迦勒都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