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間，一個多月過去了，我和美娜越來越親密了，我們整日里形影不離，出雙入對。每當(dāng)看到周圍的男生嘖嘖稱羨的神情，我心中的那個得意勁就甭提了。

    不過雖然外表上風(fēng)光無限，但是我內(nèi)心里那揮之不去的陰影仍舊會時不時跳出來折磨我的心靈。我整日提心吊膽的，小心翼翼的應(yīng)付著美娜，生怕不留神露出馬腳來。但是百密也難免一疏，有一回還是差一點讓美娜發(fā)覺了。而這次把我逼上懸崖的人又是阿媽。

    那一天下午，我正和幾個同學(xué)在cao場上打球，忽然抬頭老遠(yuǎn)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我仔細(xì)一看，竟是阿媽。她正站在cao場邊四處的尋找著我。

    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又怕讓同學(xué)們見到，就連忙借口上廁所，向著阿媽跑去。

    阿媽看到我，高興極了，說道：「鬧兒，我可找著你了，跟同學(xué)打球哪?！贡M管我說了不知多少次，可阿媽總改不了叫我小名的習(xí)慣。我真沒有一點辦法，只好由她去了。

    「阿媽，你不在家呆著，又跑來干什么?！?/br>
    「鬧兒，你怎么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br>
    「我的生日是十月十二號，還早著呢?！?/br>
    「你說的是陽歷，我是說你陰歷的生日九月初八。我昨天已經(jīng)到廟里上過香了，求觀因菩薩保佑我的鬧兒無病無災(zāi)，大富大貴。」我聽后真是又生氣又無可奈何，苦笑道：「阿媽，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你還信那些神神鬼鬼的?！埂隔[兒，可不敢說冒犯菩薩的話。我是看立秋了，一天比一天冷，我把給你做的毛衣捎來，你穿上試試，看合適不?！拐f著阿媽把手中的毛衣遞到我手里，我此時只想著讓她快些回去，怕遲了讓熟人，尤其是美娜看見，便趕緊說道：「不用試了。時間也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再晚就怕沒有車了?！埂隔[兒，那，那我就回去了，你去忙你的，不要送了。」但看得出，阿媽是很想再多待一會的，哪怕是不說話，只瞧瞧我也行。她走得很慢，走兩步，便扭頭看我一眼。

    我卻等不及了，剛想走開，便聽得「哎呦」一聲，我覺得這聲音好耳熟，忙回頭一看，立時便像個蠟像般的呆立在原地。原來阿媽因為光顧看我，一不留神便踩在一個女孩的腳上，而最要命的是那個女孩竟是美娜。

    真是冤家路窄，我嚇的大腦里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應(yīng)付這種場面。

    阿媽也嚇壞了，忙不迭的給美娜陪著不是。

    「姑娘，真對不起，鞋踩壞了沒有，我賠你?！埂纲r，你賠得起嗎，我這雙鞋夠你鄉(xiāng)下吃半年的，你沒長眼睛呀，疼死我了?！箾]想到美娜發(fā)起火來這樣厲害，真像變了一個人。我不敢想像，如果她知道了我在騙她，會有怎樣激烈的反應(yīng)?？辞榫岸闶嵌悴婚_了，我只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阿媽和美娜也看到了我，都像盼到救星一樣。我搶在她們之前，先對阿媽大聲說道：「你是怎么搞的，這么不小心，讓你別來別來，你非要來。你快回去吧，別在這礙事了?！拱岓@愕的看著我，嘴巴張了張，卻沒有說出話來。我生怕她說出一些不利的話，便一邊使眼色，一邊催促她快些走。阿媽可能是明白了一些，為了不使我為難，扭身快步走了。

    看著阿媽走遠(yuǎn)了，我才放下心來?？擅滥冗€有些不甘心，悻悻的說道：「忠義！你怎么讓她走了，你和她認(rèn)識？」「算了，美娜，就當(dāng)給我一個面子，她是我家的保姆，你上次見過的?！埂概叮撬?，這么長時間了，誰能記得住。不能這么便宜她，忠義，我要你告訴家里辭掉她。」我為了安撫美娜，當(dāng)然只好滿口答應(yīng)。一場風(fēng)波就這樣憑著我的機智化解了。

    沒過幾天，美娜就把這件事忘的一乾二凈，可我仍難以忘記，每次想起都是陣陣后怕，心中暗自禱告這樣心驚rou跳的事再也不要發(fā)生了。

    春節(jié)不知不覺就要到了，我卻仍呆在學(xué)校里不想回家。同學(xué)們都興高采烈的早早回家了，美娜也走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孤單的呆在宿舍里。

    一直拖到了大年三十，我才收拾了一下，還特地把美娜送給我的生日禮物──一個精美的水晶花裝進(jìn)行囊，搭上班車回家了。

    那天正下著大雪，刮著刀子似的寒風(fēng)，整個大地都變成了白色。

    班車駛?cè)肓耸煜さ拇笄嗌?，我在一個山坳處下了車，頂著漫天的飛雪，沿著崎嶇不平的山路慢慢向上艱難的走著。突然我停了下來，因為我看見了阿媽。

    也不知道阿媽在大雪里站了多久，她幾乎成了一個雪人，不住的搓著快要凍僵的雙手。

    阿媽穿著她那件平常很少穿的大紅棉襖，圍著厚厚的圍巾，但臉蛋兒上，鼻尖上都已經(jīng)凍的通紅了?？粗?，盡管我一直都在怨恨她，但此時內(nèi)心也不由涌上一股莫名的感動。我連忙快走兩步迎了上去叫了一聲阿媽。

    她歡喜的答應(yīng)著，似乎這是她最珍貴的新年禮物。我看到淚水在她的眼眶打著轉(zhuǎn)。

    「鬧兒，我還擔(dān)心下這么大雪你回不來了，這些日子我天天都在這兒等你回來，好啦，不說啦，天冷，咱們快回家吧！」雖然家里很窮，但阿媽為了我難得回來一次，還是準(zhǔn)備了不少年貨。

    在家里，我就像個皇帝一樣，而阿媽則忙前忙后的忙活著，很少見她坐下來歇歇，盡管很累，但看得出她的心里是很甜的。

    三年的城市生活已讓我很不習(xí)慣家里的一切，而且盡管從那難以愈合的傷口傳來的痛楚不斷折磨著我，但我仍決定這幾天暫時忘掉這一切，跟阿媽和平相處，好好安靜一下紛亂了一年的心境。

    但偏偏事與愿違，僅僅過了三天，表面上的平靜就被打破了。

    那天早上，我剛剛跑步回來，正在吃早飯時，突然聽見我的房間里傳來「啪」的一聲，好像什么東西打碎了。我心里一驚，忙放下飯碗，走進(jìn)屋里。

    只見地上，那顆我最心愛的，美娜送給我水晶花已經(jīng)碎成了幾塊，阿媽正驚慌的收拾著。

    看著破碎的水晶花，剎那間，我的心也彷佛和它一樣碎掉了，我壓抑了二十年的怒火終于在這時徹底爆發(fā)了。

    我粗魯?shù)囊话淹崎_阿媽，把地上的碎片撿起。阿媽不明白我為什么突然像瘋了一樣，只好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驚恐的看著我。

    「鬧兒，都是我不好，剛才擦桌子時沒看注意，這是不是很貴重，能不能修好呢？」「修，修，都成這樣了，還怎么修！」

    我沖阿媽怒吼著，臉上的表情很恐怖，阿媽被嚇壞了，不住的向后退著。

    「阿媽，你知道嗎？這個水晶花對我有多重要，你卻把它毀掉了。為什么！

    為什么你總是這樣，每當(dāng)我有一些成就感時，你總要出來添亂。難道因為我叫你一聲阿媽，你就可以這樣傷我的心嗎！」「我讓你在家呆著，不要到學(xué)校來，可你偏要來，讓我在同學(xué)面前丟臉。我讓你不要老在外人前夸我，你卻總是成天把我掛在嘴邊，好像違恐全世界人不知道我是你兒子?！埂隔[兒，難道，難道阿媽這樣也錯了？」

    阿媽不解的望著我，似乎感到很委曲。而我此時已完全失去理智，我上前一步，看著mama的眼睛，面部扭曲著，大聲說道：「阿媽，你當(dāng)然錯了，你錯在為什么要生下我，還要把我養(yǎng)大。為什么你會是我的阿媽！為什么我會生在這個窮山溝！讓我不管在哪里在人面前都抬不起頭來，讓我從一生下來就被人家在背后指著我說──他是野種！」「野種」這個詞顯然深深傷害了阿媽，她埋藏了二十年的傷疤被我無情的揭開了。阿媽的嘴唇哆嗦著，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下來，「啪」的一聲，阿媽重重的打了我一巴掌。

    這是我長這么大，阿媽第一次打我。我捂著隱隱作痛的臉頰，捧著破碎的水晶花，扭頭向外跑去。阿媽打了我后，立時便后悔了，哭著追了出來。

    「鬧兒，鬧兒，你別走啊，都是阿媽不好，不該打你呀──」可是我已經(jīng)跑出很遠(yuǎn)了，阿媽渾身癱軟的倒在門坎上，望著我的背影無聲的抽泣著。我用勁全力向山下跑著，直到精疲力盡倒在路邊，我已是淚流滿面了。

    就這樣我在家里住了三天就又回到了學(xué)校，不久開學(xué)了，美娜又回到我的身邊。很快兩個月過去了，這件事我也逐漸淡忘了，阿媽也沒再到學(xué)校找過我，只是給我寄過一次錢。

    我和美娜的感情更加好了，我們甚至計劃著畢業(yè)以后的事情，我也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和信心?？烧l知這時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一切都發(fā)生了巨變－包括我在內(nèi)。

    一天我正在和同學(xué)們打球，突然感到下腹一陣劇痛，疼的我冷汗直冒，痛苦的蹲在地上。同學(xué)們見狀忙把我送進(jìn)了醫(yī)院，醫(yī)生診斷后說是急性闌尾炎，需要馬上動手術(shù)。

    手術(shù)很成功，不過我還要在醫(yī)院再躺幾天，才能拆線。這是我第一次住院，覺得很悶，不過還好，美娜沒事就來陪著我，讓我才覺得好過些。

    這一天，我正躺在病床上打點滴，而美娜在旁邊一邊削著蘋果，一邊有聲有色的講著她早上碰到的趣事。

    正在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了，阿媽和舅舅一前一后走了進(jìn)來。

    我頭嗡的一聲，變得好大。阿媽怎么會知道我住院了，還偏偏撿這個時候來。

    這次可我束手無策了，因為最要命的是舅舅也來了，舅舅的性格耿直火爆，我平時最怕他了。

    「鬧兒，你怎么住院了，現(xiàn)在好些了嗎。住院了也不給媽說一聲，要不是衛(wèi)東從學(xué)?；貋砀嬖V我，我現(xiàn)在還蒙在鼓里呢。」看上去阿媽早忘記了那件事，一進(jìn)門便把注意力全放到我身上，也沒留意到我身邊的美娜。而我此時已經(jīng)傻在那里，想要阻止阿媽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忠義，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你家的保姆嗎？」美娜一臉的難以置信，逼視著我。在她咄咄逼人的注視下，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既將得手的小偷，卻突然被人抓住了伸進(jìn)別人錢袋的手，我此時的感覺是全完了。

    「美娜，美娜，你聽我解釋，這都是一場誤會?！埂覆灰f了，你這個騙子，我恨死你了，我們完了，以后我都不要在見到你?！姑滥雀揪筒宦犖要q抱幻想的解釋，她尖叫著，奪路而去。我不甘心就這樣失去美娜，也顧不上還在打點滴，拽掉針頭，想去追美娜回來。不料阿媽連忙上前阻止我。

    「鬧兒，你還打著針呢，身子要緊。」

    「阿媽，你給我讓開，別攔我！」

    此時的我對阿媽的怨恨更深了，她的阻攔如火上澆油一般，更激怒了我。我一把推開阿媽，誰知用力太大，她被我推倒在地上。

    我像沒有看見一樣，剛想出門追美娜，卻被一只大手用力的拽住了。

    我剛一扭頭，就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光，我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又一個耳光落在我的臉上。

    我被打得眼冒金星，臉頰火辣辣的生疼。這才看清是舅舅。只見舅舅此時雙眼噴火，鐵青著臉，樣子好駭人。

    「我打死你這個混小子，鬧兒，這是你親媽呀，你這樣對你阿媽，就不怕遭天打雷劈，你阿媽白把你養(yǎng)這么大了，別說是人了，就是養(yǎng)個貓兒，狗兒，這么長時間，見了面也會沖她搖搖尾巴，你怎么連個畜牲都不如呢！」舅舅越說越有氣，揮動著拳頭，似乎隨時都會落在我的身上。阿媽已站了起來，恐怕舅舅在打我，拚命的上前擋住舅舅。

    「他舅，他舅，鬧兒不是有意的，別打了，別打了?！刮椅嬷?，躲在阿媽的身后，覺得委曲極了，索性豁出去了，大聲說道：「你憑什么打人，我做錯什么了，是不是我上輩子欠你們的。要不是你們來，美娜不會走的。要不是阿媽，我就不會處處遭人白眼，在村里抬不起頭來，在學(xué)校還要處處小心做人──」「啪」，舅舅又一記耳光抽在我臉上，盡管阿媽拚命抱住他也不管用。舅舅的手劇烈抖動著，點指著我：「鬧兒，你還是算是人嗎，你說這樣的話，對得起你阿媽嗎。你誰都可以對不起，就是不能對不起你阿媽。她把你養(yǎng)這么大，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真不易啊。你知道嗎，你這兩年上學(xué)的學(xué)費是怎么來的，那都是你阿媽去賣血換來的！」這句話如同炸雷在我耳邊響起，我頭「轟」的一聲，變得好大，整個人都傻了，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難已置信的看著阿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舅，別說了，我求你了，都別說了?！?/br>
    阿媽嗚咽著懇求著舅舅，她顯得是那么的柔弱，那么的無助，要不是她抓著舅舅，一定很難站穩(wěn)。

    「鬧兒，你愛面子，你阿媽就不要面子了嗎？她如果像你一樣，她不知道已經(jīng)死了多少次了。她能活著，全都是為了你。只要你有出息，她就是受再大的委曲，吃在多的苦，她心里都是甜的。她心里有多苦，這么多年來，你想過沒有。

    舅舅沒有你讀書多，沒你學(xué)問大，但我至少懂得一個理，為人孝當(dāng)先?！拱尣亮瞬裂蹨I，看了我一眼，說道：「他舅，咱們回去吧，鬧兒的病還沒好，讓他歇著吧。」舅舅不愿阿媽難過，只好恨恨的瞪了我一眼，扶著她出去了。

    我仍呆呆的站在那里，頭昏沉沉的，亂極了，舅舅剛才說的兩個字彷佛碎成千百片，在我的身體內(nèi)充斥，盤旋，撞擊我靈魂深處，刺痛著我尚未泯滅的良知。

    「賣血！賣血！」我真難想像，阿媽那虛弱單薄的身子要抽多少血，才能湊夠我這幾年高昂的學(xué)費。而我在學(xué)校里大手大腳的揮霍，下館子，穿名牌，從來都沒有想過我花的每一分錢里竟都包含著阿媽的血汗。難道我這些年來真的做錯了，舅舅的三記耳光彷佛打醒了我，那些漸漸變得模糊的記憶，在我的腦海里一下變得清晰起來。我低著頭，綣縮在病床上，痛苦的反思著。以前我總報怨命運太無情，太不公平，還把這一切都?xì)w罪阿媽的身上。

    但我從沒想過，命運對阿媽難道就公平了？她品嘗的屈辱，經(jīng)受的磨難要比我多得多，可阿媽究竟做錯了什么，她真的欠了我嗎？

    事實上，阿媽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受害者，她從懷上我就沒有過一天好日子，無論受了多大的委曲，阿媽從來沒在我面前吐露過。但最令我悔恨的是，阿媽不但在外面遭人白眼，回到家還要面對我──她的親生兒子的怨恨和冷漠?，F(xiàn)在想想，這些道理其實都很簡單，但我以前為什么就不明白呢。

    終于我痛苦的發(fā)現(xiàn)，正是我的可悲的自私，極度的虛容心蒙蔽了我的良知。

    「小伙子，你這樣坐了一下午了，來，喝口水?！刮遗ゎ^一看，原來是我鄰床的病友，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伯。他的語氣非常的和善，我默默的接過水杯，仍低頭不語。

    「小伙子，早上的事我都看到了，雖然我是外人，不應(yīng)該議論你的家務(wù)事，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說幾句?！估喜次胰詯灢豢月暎憷^續(xù)說道：「看得出你對母親的誤解很深，至于為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給你說說我的事。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很渾的，整天跟著一群狐朋狗友花天酒地，打架耍錢。我母親為了我cao碎了心，也傷透了心。很多次她勸我，罵我，甚至跪下來求我，別在混下去了，但我總聽不進(jìn)去，覺得她好煩。

    直到有一次，我和一個哥們在家里喝酒，中間為了一點小事我們吵了起來，接著就動了手，我一不小心用匕首捅死了他。那以前我還沒殺過人。當(dāng)時我嚇傻了，心想這下全完了。

    這時我母親回來了，她也嚇壞了，但她很快就冷靜下來。她把家里所有的錢都拿給我，讓我快走，有多遠(yuǎn)跑多遠(yuǎn)，不要在回來。我就這樣跑路了，在外面一晃就是兩年。這兩年里我沒回過一次家，我走以后家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我一無所知。

    后來我想可能沒事了，就偷偷回家了。到家后發(fā)現(xiàn)已是房門緊鎖。鄰居告訴我，在我走了以后，我母親就拿著那把匕首投案了，那時的法制很不健全，沒過多久，她就被定了罪，判了無期。母親的身體本來就很差，在監(jiān)獄里只熬了一年就病死了。

    我知道了這一切后，終于良心發(fā)現(xiàn)了，母親的死都是我一手造成，母親用她的命換回了我的命。但一切都太晚了，對于母親，我再也沒有機會報答了。

    年輕人，我說這些，無非是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樣。你有一個好mama，一定要好好的孝順?biāo)瑹o論她以前對你做錯了什么事?！刮以僖淮伪徽痼@了，相比這位老伯，我是多么的幸福呀。

    我馬上穿好衣服，飛快的向外跑去，向家跑去，心里面只有一個念頭：我要跪在阿媽的腳下，向她真誠的懺悔。

    當(dāng)我趕回家時，已是滿天星斗了。我來到屋外，發(fā)現(xiàn)阿媽的房里還亮著燈，透過窗戶，我看見阿媽正失神的坐在床邊，而舅舅還沒走，蹲在地上吸著悶煙。

    「他舅，我好怕，鬧兒還小，你今天那樣打他，還說的那么重，我真怕鬧兒想不開，會出事?！埂该米樱[兒都上大學(xué)了，還小啊。我就想不通他念了這么多書，怎么還不明事理。我瞧都是你把他慣壞了，這些年，你的日子有多苦，我當(dāng)哥的還不曉得嗎。為了這個不孝之子，你都要把命快賠上了，他還對你這樣，真不知道把書都念到哪去了?！埂杆?，你也別都怪鬧兒，這孩子的命苦，生下來就沒爹，還要被人瞧不起，這都怪我，他怨我，恨我也是該的。只要他有出息，我就是受再大的委曲心里也高興?！孤牭酱颂帲巴獾奈铱刂撇蛔×?，我哭出聲來。我推開門，來到阿媽的面前，直直的跪了下去，抱住她的腿，邊哭邊說道：「阿媽，您別說了，我錯了，我全錯了，我不是人，我是畜牲，我不配做您的兒子，您打死我吧！」阿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等她明白了以后，也激動的哭了。

    「鬧兒，你不要這樣，我知道你不容易。你是個好孩子，阿媽心里從來沒怪過你。」我們母子倆抱頭痛哭，舅舅看到這一幕，也不禁眼眶發(fā)紅，走到我們跟前，又是激動，又是欣慰的說道：「鬧兒，你總算想通了，老話講，浪子回頭金不換，你現(xiàn)在回頭還不晚，孩子，你以后可要好好孝順你阿媽呀?！归L這么大，我都沒有像今晚這樣的哭過，在阿媽的懷里，我哭的好痛，哭的好暢快，但愿這悔恨的淚水能把我心中的愧疚沖淡些。

    幾天后，我要回學(xué)校了。本來我想在家多陪阿媽幾天，但阿媽還是要我早些回去，別耽誤了學(xué)業(yè)。我也叮囑阿媽不要太勞累了，以后我會經(jīng)?；貋砜此?。

    那天，我走出好遠(yuǎn)了，回頭看時，阿媽仍站在那里目送著我。

    我在心里默默的發(fā)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待阿媽，要讓她幸福、快樂，過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