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魔之血
原主的儲物芥是一顆南海鮫人的淚珠,濃金色的,穿在狐哭竹藤編制成的細繩上,用黑瑪瑙做配珠,作為腰飾貼身佩戴,不像軒轅昂,他的儲物芥就是一枚青玉劍鼻。(元貞:果然真正的劍修都是把身家性命別在褲腰帶上,真正做到了劍在人在劍亡人亡)其中,原主大概存了有幾十年用量的易容丹,一整木箱用小口瓶分裝的還春丹,幾百萬兩的上品靈石,好幾柜子的衣物首飾。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煉丹爐,一些零零散散的常備丹藥,幾十本看著就很新的功法典籍,幾柜子的靈草靈材,滿滿一木匣的情趣用品(······),可以說是十分富有了。 元貞給笪季喂了幾顆還春丹,辟谷丹,施了清潔術,等他緩得差不多,載著他御劍飛向蝕日窟。 載人御劍本就不易,更何況還是元嬰修士逆風帶一個一絲靈力也無的普通人。說來好笑,原身為什么劍術水平和實戰(zhàn)武力值這么高,卻還只是區(qū)區(qū)一個元嬰呢?其實是因為,她雖然從小在清流劍宗長大,但眾長老以及玉衡仙尊對其父的死因都諱莫如深,于是便開始日復一日地懷疑揣測陰謀論,以為自己是身負血仇的話本主角,刻意用黑市搞來的丹藥壓制修為,長此以往,進階便比常人慢了。 雖說未經人苦莫勸人善,但以元貞讀到的原文來看,原身一沒有被哪位前輩苛待拐騙,二沒有被同門排擠霸凌,實在沒有必要過得這么提心吊膽如履薄冰。畢竟讓人避而不談三緘其口的死因可不止被背叛暗算,萬一是紅鸞帳里死于妖修魔修身上,或是被仙人跳無顏宗門自戕呢,這問出來多尷尬啊。 元貞穿過來以后,果斷先斷了抑制修為的丹藥,每日開始按照原身的心法吐故納新,到了晚間便入定一整夜,短短一周她已經摸到了出竅的門檻。如今只差一個突破的機緣,蝕日窟鬼城便正合適。 一路時快時慢,及至日將落時,才到得遺址。說是鬼城,其實是一片被風沙侵蝕得辨不出原貌的殘垣斷壁,只能通過龐大的規(guī)模依稀看出往日的繁盛。鬼城一眼望不到邊,從外至內建筑依次升高,中間巷道四通八達,過水涵洞交錯其間,只是如今都已被黃沙掩埋其下。沙子厚度越有半人高,元貞遂找了一棟臨近地下水源且還算完整的二層土樓入住。 笪季此時已恢復得大好,看元貞面露疲態(tài),便開始動手收拾房間。畢竟法術都會耗費心神,她已經這么累了,還是我來吧,他想。元貞默認地找了一處還算干凈的空地開始閉目打坐。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叫她阿貞。 過往的經歷在無邊的寧靜中似乎已經變得遙遠了,他都快忘了,就在一天前,他還是被關在魔域城主地牢深處的藥人。 他出生在北境的一個小世家,是李氏族長庶弟在外胡鬧搞出來的私生子,母親生產完抱著他找上門來,一頭撞死在石柱上。年歲漸長,他因為看不出靈根又資質愚鈍,為其父所嫌惡,最后甚至不聞不問。人是有惡的天賦的,即便是五六歲的小孩子。無人庇護的他便成了人人可欺的存在。辱罵抽打是家常便飯,他只能打碎牙混著血咽進肚子里。 那是他第一次殺人,因為他突然發(fā)現自己似乎有一種強大的力量,可以通過血液用意志力使活人化為齏粉。他在大管事的酒鬼兒子又一次找到他的偏院泄欲時,用碎瓦片割破了手,在那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抹了他滿身滿臉的血。剎那間活人便灰飛煙滅。他木然地看著還在血流不止的雙手,忽地感到一絲快慰。 閉上眼仍是一片猩紅。他突然發(fā)覺這種發(fā)暗發(fā)黑的紅著實有些可愛,像幼時撿的那只雪白的紅眼兔子一樣叫人喜歡,雖然撕食起來有股腥臊味。 事情當然不了了之,但旁人開始隱隱覺得他有些邪性,除了一兩個實在不長眼的需要料理外,他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起了日子。 后來隨著長相愈發(fā)遭人嫉恨,他被當做孌童送了人。幾經輾轉,十三四歲的他成了當地一個出了名的散修富商的愛寵。因為在床笫之間會矯揉討?zhàn)?,平時也看著安分,富商允許他在府邸內自由走動,他由此得以如海綿遇水般汲取知識。不出一兩年,上至遠古神兵神獸奇花異草,下至名門大派功法歷史長老私穢,他都無所不知無一不曉。錦衣玉食的優(yōu)渥生活也將一介男伎雕磨出翩翩世家公子的氣派。 直至富商早年間得罪過的競爭對手來尋仇,一把大火滅了滿門。那人請的是有幾分私交的,一魔城城主的手下,那魔修嗅到笪季身上的血液似乎可以幫助恢復魔氣,遂抓了他獻給城主討賞。 這城主是個識貨的,一看便知這東西不簡單,囚了他日日夜夜給自己供血煉丹畫符。雖然看出他身上魔氣靈氣一絲也無,但以防萬一,還是饑一頓飽一頓地餓著他使他保持虛弱。他學會了縮小胃口控制飯量,裝作飽腹在人走后扣著嗓子眼吐出來,和穢物混在一起掩埋。有時候餓的急了,便生捉了牢里偷跑進來的魔物啃噬,仿佛又回到了兒時的光景。 笪季先前仍在富商府中時,曾遍讀奇聞異錄,也沒有絲毫關于自己血液之謎的線索。他用城主給足了的止血修復的傷藥,和獄卒攀交情,打探自己血液的效用。聽聞取他血制成的養(yǎng)氣丹和混元大補符,只對魔修有效后,他不由想到了上古魔神的真魔之血。 傳說,遠古時天地一片混沌,魑魅魍魎螻蟻饕餮肆虐。忽而天界降下福賜,從此世間便有了靈氣作為修行的本源。史書中記載,人是神靈和長生天所共選的命定之子,所以他們生來就有靈根,知道如何利用天材地寶制作法器丹藥,編纂書籍記錄吸收靈氣的功法,總結出一條通向往生極樂之地的修行大道。故而人的飛升也是由長生天降下天梯,神靈賜下滾滾天雷,化作以太前往天界成仙的。 而日中則移月滿則虧,宇宙間自有一套萬物運行的法則。為天降靈氣所驅的妖物鬼物蟄伏起來,自成了一片天地,以世人之貪嗔癡為食,休養(yǎng)生息。 就在人間求仙問道正盛之時,一代魔神橫空出世,率其擁躉禍亂人間,當世幾位大能遂共誅之。魔神隕落后,其最得力的部下成為了初代魔尊,自此魔界方才達成一統(tǒng)。據說,那位魔神的血便有迅速恢復氣力的能力,且只限于自己的手下,用作獎賞恩賜。后人記載道:“仙魔大戰(zhàn)前夕,曾有義勇之士潛入其身邊冒死取血,然若觸之體膚,修士爆體而亡,凡人身死形銷,妖獸血脈僨張?!?/br> 一有進展,笪季便開始暗中尋覓實驗對象。他在謹慎地接觸了同牢的人修,妖修,魔修后,終于可以確定,自己確實是擁有魔神之血。 這樣敲骨吸髓地一囚便是三四個春秋,直至那魔頭與人火并身亡,方才趁亂逃了出來。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會出現在修真界的沙漠。 再一睜眼,月已西垂,元貞四顧略有些茫然。夯土砂石版筑而成的房屋內,兩張硬板床相對而置,地面被清掃得干干凈凈,陳舊的木桌椅也被擺放整齊。也不知他是怎么取的水。是了,這土樓下還有口仍在出水的井。她思緒逐漸回攏。 笪季在靠樓梯的那張床上和衣而臥,睫毛黑壓壓地一片,一絲聲息也無,靜得出奇。她緩慢地站起身,腳步放輕走下樓梯。 這里的天亮得早,元貞在附近轉了片刻,還未升起的太陽便已照在這座古城上,在厚重的沙層上投射下嶙峋的鏤影。黎明的日光穿過空氣中的氣溶膠,如同一整塊澄明的琥珀。 靈氣類似于霧,是一種微型小液滴,一經接觸皮膚,會以一種現代科學無法解釋的狀態(tài)滲透進人的身體里,而有靈根者則可以加速這種滲透并轉化送入丹田沉淀??赡苁且驗槿僳E罕至,元貞發(fā)現古城遺跡的靈氣較之且莫鎮(zhèn)更為充盈濃郁。昨夜的入定使她的丹田已經積蓄了足夠進階的精純之氣,只差一個契機了。 整座城池最中心處是城主府,一位半步飛升的大能的居所。當年魔神正是在塔木陀沙漠深處號召各地擁眾,攻入仙界的。蝕日窟的前身矢日城便是首個淪陷的城池。城主率眾抵抗邪祟妖魔的千軍萬馬,以一己之力單挑魔神,終是不敵,身死道銷。臨終前,這位大乘前輩于其府內通天塔中留下數道劍痕,囊括畢生絕學,后世劍修多來此地參膜劍意。元貞算不得什么正經劍修,所以之前劍宗里統(tǒng)一組織時便沒去。據傳,曾有前人來蝕日窟探險,于城內誤入一處秘境得了諸多機緣。元貞便決定先去城主府悟一悟劍意,再看看有沒有入得秘境的運氣。 走走停停,不知過了多久,元貞方才回到住處。天已大亮,瘦削的青年看上去正在尋盛水的容器,井邊擺了一排高矮不一灌滿水的瓶罐。聽到腳步聲,他猛地抬起頭,眼中有一剎那的光芒閃過。 “我就在城中隨意走走,”元貞解釋了一句,“我準備今天先入城主府看看,你要不要一起?”問完她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不知怎么回事就脫口而出。想來想去可能還是怪他本人氣場太強,而且短暫的相處間也沒什么需要照顧的地方,讓她不由自主就忽略了他菜雞的本質,加上這張有欺騙性的臉,看著就說不出拒絕。 “好?!斌渭咎袅颂裘?,好似完全沒看出元貞語畢的悔意,干脆答應下來。 收拾妥當,二人一同向城主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