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夢了無痕
七 本性 東陵藏玉心中如明鏡,卻完全不怕。既然選擇回來,就早早做好了各種打算,以不變應(yīng)萬變,四兩撥千金的氣勢應(yīng)對。 所以他面不改色的說:“謝謝叔叔伯伯爺爺們的常識,藏玉自忖才疏學(xué)淺,資歷尚輕,今后還請各位多多指點?!?/br> 隨后,他一掃四周,報了一連串?dāng)?shù)字。這一串?dāng)?shù)字報出來,直將一旁幾個老家伙的報得面面相覷,大驚失色。 只因這幾個數(shù)字,固然有公開的財報,不說數(shù)據(jù)復(fù)雜繁多冗長,旁人不看電腦,根本沒辦法記住這么多。 還有一些極為隱密的數(shù)據(jù),是沒有或者說沒辦法公開的,只有內(nèi)部少數(shù)幾個人知道。 東陵藏玉剛從國外回來,怎么知道得一清二楚? 看來這小子,真是做了十足的功夫! 角落里的鐵云清不自禁的翹起唇角,為東陵藏玉能扳回一局而由衷高興,啞然而笑。 想起在飛機(jī)上的時候,東陵藏玉曾長時間專心致志的看一疊文件,他偶然瞥到,其中一頁上的數(shù)據(jù)正是東陵藏玉現(xiàn)在所報。 他瞥過一眼就記住了上面全部的內(nèi)容,雖然看不懂上面的關(guān)聯(lián),但可以原封不動的將之復(fù)述一遍。 而東陵藏玉顯然也能,硬是仗著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在這些老家伙面前表現(xiàn)了一番。 不過,單靠小聰明可不足以應(yīng)付以后的艱難。那需要相當(dāng)長的時間學(xué)習(xí)、消化、領(lǐng)悟,并且融匯貫通。 東陵藏玉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南亞那塊地,總算開拓成功了。表舅,恭喜你!” 表舅東陵廣五十多歲,一張胖臉,扯起嘴角笑了下,笑容莫名的有些僵硬。 東陵藏玉突然語氣一頓,一字一句地道:“為了一塊地,滅了一個村子。表舅,你可真狠!” 東陵廣的臉更僵硬了,胖臉一番抖動,哪里敢承認(rèn),反駁道:“藏玉,你是從哪里得來的小道消息?明明是他們?nèi)胍辜腊萏焐?,一不小心讓火苗四竄,燒了自家村子!” “你要人證物證是嗎?明天會有人帶給你!別怪做外甥的沒提醒你!” 東陵廣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實在不放心,慢慢隱到一旁角落里去打了一個電話。 “今天是藏玉的生日,咱們不說這些,應(yīng)該祝藏玉生日快樂!”誰也不想下一個輪到自己,那么必須適時出來打圓場。 “對對,藏玉,生日快樂,年年今日,歲歲今朝?!?/br> “生日快樂,身體健康!” 能將生意做得如此之大,在場的人,沒幾人手上干凈。 東陵藏玉這一招,盡管在人前露了威風(fēng),卻無疑將自己置于風(fēng)尖浪頭邊緣,以后的路怕是更加兇險,更是難走! 一場普通的生日宴,竟是如此波潏云涌。 鐵云清已經(jīng)看不下去,暗中嘆息著獨自走出大廳,去往外面吹吹風(fēng)。 仰天深呼吸一口,感覺今夜的星空格外的亮,是他自脫離軒轅家族以來見到的最亮的星了吧。 他執(zhí)意選了一條生死不明的道路,不管艱難險阻,是自己準(zhǔn)備了十多年,一心向往的路。 就像東陵藏玉,明知不可為而為,放棄自己的理想選擇擔(dān)負(fù)家族使命,同樣是他自己選擇的道路,甘于承擔(dān)由此產(chǎn)生的一切后果,凜然不懼,可佩可敬,這也是鐵云清終于放下戒心選擇讓東陵藏玉醫(yī)治的原因。 某種意義上,兩人走的是相同的一條路,或者說雙方的這條路會交叉重合。 潛意識中,他覺得自己不會孤單了,而東陵藏玉想來也不會。 不管是不是他的一廂情愿,他內(nèi)心的愉悅連同“鐵云清”三字的真正含義,正從晨霧中浮起,即將云開天闊,月朗風(fēng)清! “我們是不是見過?” 當(dāng)背后傳來招呼聲時,鐵云清不知道自己獨自仰望星空有多長時間了。 星空太明亮,讓他舍不得移開目光,似要將這一輩子的星空都刻入眼眸。 他轉(zhuǎn)過身看向來人,才知跟他打招呼的人是東陵呈運。 東陵呈運是東陵藏玉叔叔東陵廣的獨生子,剛才遠(yuǎn)遠(yuǎn)見過一面。有別于東陵藏玉的英俊陽光,東陵呈運渾身上下都散發(fā)出一種邪惡逼人的氣息。 剛剛在宴會的時候,東陵呈運屢屢被拿來與東陵藏玉比較,說得他火冒三丈,甩手便走,順便透透氣,便看到了鐵云清的背影。 筆直修長又蕭索落寞的背影,有著直擊人心的風(fēng)姿,瞬間吸引了東陵呈運的目光。本覺得擁有這樣瘦削美好背影的主人,應(yīng)該擁有一張賞心悅目的面孔,脫口套著近乎,滿懷期待。 誰知鐵云清轉(zhuǎn)過的臉,竟是這樣一幅面容黝黑,滿臉絡(luò)腮胡的中年男人模樣!讓他張口結(jié)舌,心中大罵晦氣,也著實覺得可惜。 忽而又想起來,這人不就是東陵藏玉的司機(jī)嗎? 東陵呈運心中馬上轉(zhuǎn)了個念頭,直截了當(dāng):“東陵藏玉給你多少錢?我可以雙倍給你!” “哦?”鐵云清用不解的神情來試探這人的目的。 東陵呈運揮揮手,示意鐵云清靠近點說話。 鐵云清沒有動,東陵呈運只得自己向前一步,壓低聲音說:“只要你隨時向我報告他的行動。” 說話之間,東陵呈運又上下打量鐵云清一番,心里覺得他那亂糟糟的頭發(fā)真的挺礙眼,尤其是穿著一身筆挺昂貴的西服,怎么看怎么不相襯!簡直是暴殮天物! 堂哥到底是為了什么要請這樣的人? 鐵云清發(fā)現(xiàn)了東陵呈運別樣的目光,心中微帶緊張,心想難道自己臉上又露了什么破綻?下意識后退一大步,面無表情的說:“我只會開車?!?/br> “什么?”東陵呈運愣了愣,不太相信自己聽到的事實。 鐵云清又重復(fù)一遍,將簡短有力的拒絕發(fā)揮到極致,讓東陵呈運硬是愣了好幾秒,才緩過神。氣得追上一步,一把揪起他衣領(lǐng),冷哼道:“你敢再說一遍!” 鐵云清“聽話”的第三次說:“我只會開車?!睆氐讓|陵呈運激怒,狠狠地將他掀翻在地,緊跟著用力一腳,毫不留情,似乎要將剛才在大廳所受之氣全部發(fā)泄在鐵云清身上。 鐵云清沒有躲開,硬是承受了東陵呈運完整的怒氣。 沒到生死關(guān)頭,他必須繼續(xù)隱藏自己。 他只護(hù)住腦袋及要害,任憑東陵呈運的幾腳又狠又猛的落在他身上。他既然能忍受那時時鉆心刮骨的痛,這點皮rou之痛根本算不得什么。 東陵呈運見他竟然不吭一聲,倒冷靜下來,停止了暴行,蹲下身來看他。 “東陵藏玉到底用了什么條件誘惑你,讓你甘心為他賣命?不是錢,是人嗎?女人?男人?” 東陵呈運忽然之間像是開竅一般的笑了,臉容明明英俊,笑容卻十分瘆人。 “你到底想要什么,可以直說。他能辦到的,我一樣可以給你辦了!” 鐵云清一貫以沉默來表示反抗,此刻依然是一句不答,只搖搖頭。 東陵呈運腦袋轟的一下,再次氣血上頭,一個巴掌就甩了過去! 就在這時,東陵呈運揚起的手驟然停在半空中,再也落不下去! 是東陵藏玉突然出現(xiàn),緊緊握住東陵呈運的手腕,明亮的眼眸氣得瞇了起來。 “呈運,你干什么?”東陵藏玉薄薄的唇角抿成一條線,顯然非常生氣。 東陵呈運再目中無人,表面上并不敢跟東陵藏玉起沖突,用力縮回了手,揉揉手腕,暗道:媽的,東陵藏玉這么用力,是想將自己手腕擰斷嗎?為了一個司機(jī),何至于? 東陵藏玉趕緊伸手將鐵云清扶起,口中猶然要質(zhì)問東陵呈運:“不知道云清哪里得罪了你,你要這么對他?” 東陵呈運辯解道:“我還想問你,你哪兒找來這么一個一點都上不了臺面的人?簡直丟了我們東陵家族的臉!” “君子動口不動手,真正上得了臺面的人,可不像你,下手沒個輕重。”東陵藏玉唇角揚起,輕輕松松的反辱相譏。 “你!”東陵呈運氣得臉面發(fā)紫,可也知在他堂哥面前討不了半點便宜,從小到大都是!忽而又微揚起嘴角,邪邪的笑了,不再說一個字,轉(zhuǎn)身哼著歌,像沒發(fā)生任何事一樣,瀟灑的離去。 “云清,你有沒有事?”東陵藏玉上下仔細(xì)瞧了一番,見鐵云清似乎沒什么大礙,語氣當(dāng)中仍是有些不放心。 東陵呈運那幾腳可是又重又狠,被踢到的部位想必已經(jīng)青紫一大片,疼痛一時半會兒散不了。盡管如此,鐵云清選擇不吭一聲,只搖搖頭。 東陵藏玉忽地嘆了口氣,明朗的面容陰云密布,緩緩說道:“你還是走吧。你的病我會為你介紹其他醫(yī)生,他們肯定會像我一樣盡心醫(yī)治你!” 他不希望自己原本抱著救人的心理將鐵云清留下,最后卻因為家族的事情將他牽扯起來,一如剛才,小則皮rou之傷,重則生命垂危。而他顯然沒有更好的辦法時時刻刻顧及到身邊的人。 他的醫(yī)者之心讓他覺得會連累鐵云清,所以原本一心治人的心思已經(jīng)被掛念對方的安危而沖淡。 救人還沒開始,已讓被救之人提前陷入險境,又怎是東陵藏玉愿意看到的呢? 八 傳聞中的茍且 鐵云清微仰起頭,靜靜的看向東陵藏玉,心中猜測著對方的真實想法。 短短半天相處,已讓東陵藏玉在鐵云清心里的畫像清晰無比。 鐵云清自小在軒轅家族,并沒有接觸到更多的人,對于他人也始終存有一份戒心??刹恢醯?,東陵藏玉的種種言行,卻輕易讓他信服。 他淡淡地問:“剛才東陵呈運出雙倍的錢請我,你是想我答應(yīng)他嗎?” 東陵藏玉一愕,下意識地問:“你說了什么?”心中猜到鐵云清肯定說了拒絕的話,才真正惹怒東陵呈運。 “我說,我只會開車?!辫F云清依然淡淡地,“并且說了兩遍。” 這般固執(zhí)得答復(fù),油鹽不進(jìn)的表述,任是哪一個人聽了都不知氣往何處去!東陵藏玉已能想象到東陵呈運聽到之后的臉色了,心里頓覺痛快,不由笑出了聲。 “所以,你現(xiàn)在是讓我去告訴他,會為他開車嗎?” 不多的言語,透露出主人的堅定。既然決定了,斷無中途后悔的道理! 東陵藏玉愣了許久,才徹底明白并且感動于鐵云清的執(zhí)著。 “云清……”東陵藏玉眼角有微微的溫潤。 東陵藏玉猛地伸手一把摟住鐵云清肩膀,熱情地說:“走,跟我回去!” 因為東陵藏玉比鐵云清高了半個頭,手臂修長,伸展的時候,足夠?qū)㈣F云清完全摟住,導(dǎo)致他感覺整個身軀都靠向了對方懷里,溫暖寬厚的胸懷。 鐵云清的身子不由得一僵,一下繃緊了身軀。 這時東陵藏玉察覺到他的異樣,也同時發(fā)現(xiàn)自己過于失態(tài)。忙松了手,后退一步,吶吶地說:“今天太晚了,我們還是早點休息吧?!?/br> 我們?鐵云清心頭一跳,身軀更加放松不了。 這話仔細(xì)品起來怎就這么不對味呢?東陵藏玉說出口后,臉一下紅了,心想怎么越說越離譜了?微微鎮(zhèn)定神思,眼睛卻有些不敢瞧他:“我是說,我們回酒店?!?/br> 鐵云清訝然的望向東陵藏玉:“你不住家里?” 東陵藏玉搖搖頭:“酒店離辦公室近。我為你也開了一間,就在我隔壁。” 鐵云清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已被東陵藏玉阻止:“不要拒絕,拒絕就是仍不信任我?!?/br> 東陵藏玉深潭般的雙眸陡然凝神瞧向鐵云清,發(fā)自肺腑的真誠說:“云清,除了父母,我現(xiàn)在誰也不相信了。” 鐵云清心里靜靜地想:“現(xiàn)在除了你,我也沒有別人可信了?!?/br> 不過,這么多年習(xí)慣性的壓抑與沉默,他沒有將心里話表述出來。 華天酒店本屬東陵家族所有,東陵藏玉要開兩間房,當(dāng)然是輕而易舉的事。 酒店的人特意在兩個房間為兩人準(zhǔn)備了很多東西,包括日常用品,換洗衣物,布置得就像一個家。 奔波幾天后終于能安穩(wěn)的睡一覺了嗎? 鐵云清一掃四周,不由有些愣神,緩緩在床沿坐下來,不堪回首的往事偏偏儲存在那該死的記憶當(dāng)中,再一次跳出樊籠,呈現(xiàn)在眼前,怎么都忘不了! 東陵藏玉默默的在身后看他,欲言又止。 那手腕密密麻麻的傷痕,那折磨五臟六腑的重癥,那蕭索孤寂的身影,那沉默寡言的背后,到底隱藏著怎樣一個痛苦不堪的過去呢? 東陵藏玉忍住沒問,是想著有那么一天,鐵云清會主動親口告訴他。 “你放心,我一定會醫(yī)好你?!睎|陵藏玉在自己心里種下誓言。 春去秋來,暑終冬至,一年很快過去。 大概是因為東陵洺源也并非是好惹的主兒,在生日宴會上暗藏機(jī)鋒的宣布,希望這一年里沒有外在的因素來阻止東陵藏玉的學(xué)習(xí)。 否則,所有約定即失效! 東陵家族沒有東陵藏玉,就沒有東陵洺源,也別想再有東陵家族! 這一年里雖然東陵藏玉學(xué)得辛苦,事務(wù)繁忙,卻確實沒有遇到牽涉到性命之內(nèi)的事,從而能讓他更安心專注的做好東陵家族的掌權(quán)人——實習(xí)掌權(quán)人! 而那些老家伙之所以按兵不動的原因,一是因為不敢與東陵洺源當(dāng)面沖突,也還沒有把握將其連根拔起;二也是不相信東陵藏玉的能力,就算天賦聰明,“武”的不行,也可用“文”在各方面使絆,在東陵藏玉行進(jìn)過程中制造各種障礙,讓他難以逾越,直至知難而退! 可惜,他們實在太低估東陵藏玉! 東陵藏玉進(jìn)步得相當(dāng)快,不愧為純正的東陵家族血脈,與生俱來帶著絕佳的商人本質(zhì),處理大小事務(wù)都游刃有余。手段明明溫和有禮,偏偏迅速有效,征服了底下很多人的心,順利將那些元老們設(shè)置的層層暗卡一一掃除,用一年的時間達(dá)成的成就,比之他們集眾人之力縱橫捭闔五年還要高,遠(yuǎn)遠(yuǎn)地將他人甩在后面,讓他們再也拿不出站得住角的理由,阻止東陵藏玉正式接管家族! 作為老父親的東陵洺源,當(dāng)然比任何人都要高興,再一次為兒子舉辦盛大的宴會。 就在今晚,一場接任大典的慶功宴如期舉行! 這次的宴會上,名流云集,大腕聚焦,每個人臉上洋溢著喜樂開懷的神情。私底下,怕只有東陵洺源是真正唯一高興的人。 包括東陵藏玉自己,都一點都不快樂。 雖然竭盡全力終于獲得家族認(rèn)可,卻意味著以后他真正正式擔(dān)負(fù)起整個家族的重任!而這個重任的背負(fù)將長達(dá)二三十年,直到他自己的兒子出生、成長、被培養(yǎng)成下一任接班人。而他兒子所將經(jīng)歷的,跟他相比一樣不會少! 歷史的軌跡總是驚人的相似,姓氏的延續(xù),家族的傳承,連帶忙碌的一生,都會流轉(zhuǎn)下去。 看著東陵藏玉竭力擺出的笑容,卻在無人注目時,眼底倏然閃現(xiàn)的黯淡與無可奈何,鐵云清心中了然,一清二楚。 沒有人比鐵云清更明白,這一年的日子里,東陵藏玉從來沒有一刻輕松過! 多少個深夜12點,東陵藏玉的辦公室依然亮著燈,而他,靜靜的在樓下等著、陪著,等東陵藏玉處理完事務(wù),陪對方回酒店。 而且,事務(wù)再是繁忙,東陵藏玉依然不忘記自己的諾言,每天會固定的抽一段時間診他體內(nèi)的病,為他配藥,甚至?xí)H自去煎,這一忙,就到凌晨兩三點。 早上六點,又雷打不動的起床,花一個小時鍛煉身體,吃完早飯,早早趕到公司,開始一整天的忙碌,像個機(jī)器人般,仿佛不會累,睡眠時間實在是太少太少。 有時候甚至鐵云清都不忍看下去,對方眼底的紅血絲久久出現(xiàn)在他腦海里,出現(xiàn)在他睡夢中,為此他常常半夜驚醒,在無人空曠的房間里,失控的喊著東陵藏玉的名字。 然而,他依然沒能突破心里障礙,如實地去表述自己情感。 他僅僅淡淡的說“謝謝”兩字,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然而有意無意間,他的陪伴,他的守候,他的照應(yīng),他的默契,都如細(xì)水長流,無聲無息的映入東陵藏玉眼眸,深融到對方心里。 東陵藏玉端著酒杯,應(yīng)付著在場之人的慶祝之詞,溢美之言。穿梭在人群中,目光四處游移,不斷搜尋著大廳內(nèi),終于在遠(yuǎn)處角落里看到靜靜坐著的鐵云清,心里松一口氣,微笑著拒絕了美女共舞一曲的邀約。 美女名叫梁茵茵,是此次東陵洺源特意為兒子介紹的,有很多生意往來的梁家的獨生女,有意培養(yǎng)成兒媳婦的人選之一。 家族之間的婚姻,從來由不得自己作主,往往被作為利益交換的籌碼。 只是,東陵藏玉很明顯對眼前的美女毫不在意,也沒想著給美女面子,一言不合就丟下美女一人,獨自去喝酒。 東陵洺源察顏觀色,一一瞧在眼里,不由瞥了下角落里坐著的鐵云清。 這個長相粗曠,平凡普通的男人,三十多歲,卻一事無成,家中也沒有別的親人。 剛開始的時候,他也沒能明白為什么兒子會認(rèn)識這種人。他甚至猜測對方是競爭對手派來的間諜,為此還著人仔細(xì)調(diào)查過鐵云清的過往,完全沒查到什么。 而兩人越來越多的時間相處,幾乎形影不離,都讓外界有了猜測,傳言兩人的茍且,鄙夷東陵藏玉瞎了眼睛,差點兒沒將他氣死! 他氣得當(dāng)然不是兒子和男人交往,氣得只是這個交往的男人旁人完全看不上眼,怎配得上他兒子的親睞? 男人么,在外面怎么花天酒地的玩,都無所謂,玩玩而已。反正最后的結(jié)果,都是娶一門當(dāng)戶對的女子,將自家的香火延續(xù)下去,世代如此,無一例外! 如今兒子事業(yè)有成,家庭當(dāng)然也可以著手籌備,最起碼目標(biāo)需要提前選擇,并進(jìn)行比較觀察,最后將最好的那一個狩獵至囊中。 沒辦法,誰讓他兒子具備絕頂商業(yè)頭腦的同時,偏偏又高大英俊、溫文而雅,征服眾多女人的心當(dāng)然不在話下!有的是讓其挑選的美女,只不過美女背后仍是一場資本的博弈,最后誰將逐鹿登頂,到時自見分曉! 然而兒子時不時的偷瞄那司機(jī)鐵云清,就有點出格,完全不在他掌控范圍內(nèi)。 不管傳聞是不是空xue來風(fēng),他必須要給兒子換個司機(jī)。 九 安全距離不安全 坐在角落里的鐵云清,不喜歡這種場面,也不擅應(yīng)付這種場面,只是目光會不由自主的跟隨著場中東陵藏玉的身影而動。當(dāng)對方偶然扭頭瞧過來時,他迅速收回自己視線,假裝自己在低頭打盹。 東陵藏玉第一次放任自己,喝了個酩酊大醉。醉酒之后,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本性,跌跌撞撞的跑向角落里,對著鐵云清喊道:“云清,送我回去。” 身體搖搖晃晃,難以站穩(wěn),鐵云清連忙扶住他,將他一只手架在自己肩膀上,扶他上車。 扶進(jìn)酒店房間后,東陵藏玉忽然轉(zhuǎn)頭看著鐵云清,醉眼迷糊地說:“咦,云清,我怎么覺得你長高了呢?” 鐵云清心頭一跳,沒想到東陵藏玉醉酒后會注意到這個細(xì)節(jié)! 這一年來他確實長高了3厘米,個頭直抵東陵藏玉眼睛。因著本身年紀(jì)還輕,來的時候才21歲。而且與東陵藏玉相處的這一年,是他身心最放松舒暢的一年,病情也同時被控制住,發(fā)作得沒有那么頻繁。又在補足營養(yǎng)的前提下,長高是順理成章的事。 一時之間,他還沒想到找什么理由,東陵藏玉站直身軀,伸手在他腦袋上比了下自己,驚訝之色再次在臉上體現(xiàn)。 鐵云清慌忙彎下些腰,架住東陵藏玉,否認(rèn)道:“你喝醉了?!敝灰蛩拿婷彩且粋€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怎么還能長個子? 這一年,他一直小心翼翼的維護(hù)著自己的妝扮,不在人面前露出真容,是不想真實面貌被人發(fā)現(xiàn)之后,會迅速招來軒轅家族的人,他自己倒無所謂,老早準(zhǔn)備好了避無可避時的從容應(yīng)對。 可是東陵藏玉,現(xiàn)今世上,他內(nèi)心深處唯一信任的人,唯一擔(dān)心的人,怎么都不應(yīng)該被牽扯進(jìn)來! 他卻不知,自己那筆直瘦削的身姿,那淡薄靜雅的氣息,舉手投足間的行云流水,都無時不刻不在吸引著旁人的注意力,吸引著東陵藏玉的心。 東陵藏玉自己也想不明白,他會對一個大他十歲,外貌粗曠普通的中年男人生出情感。起先,他以為只是自己那治病救人的急切心情。慢慢發(fā)現(xiàn),他的情感越來越不純粹,幾度失控! 尤其是在事情沒那么忙,空閑下來的時候,這種感覺越發(fā)的濃烈、灼熱! 他甚至?xí)谝估镒鲋簤?,夢見鐵云清脫去全身衣服,展露優(yōu)美的鎖骨,瘦削的肩膀,細(xì)瘦的腰肢,修長的雙腿,慢慢迎合他。面目有些模糊,但那雙眼睛清晰明朗,漂亮璀璨的眼底凈是他的倒影。 他無比激動而渴望的探觸對方、安撫對方,在對方光滑的皮膚上留下自己深沉的痕印,逐漸深入,一次一次的沖撞對方,無窮無盡的發(fā)泄著自己的精力。 而那雙眼睛,有著獨一無二風(fēng)采的眼睛,在他身下、在他無數(shù)次沖擊之中波光盈盈,連含帶笑的凝視著他,半帶迷離、半帶情色,低喊著他的名字,在他身下汗水漣漣、不住顫栗。 他在睡夢中達(dá)到高潮,在清醒后情緒低落。 他不得不努力控制自己情緒,將所有心思更加集中的放在家族事業(yè)之上,忙得連喝口水都沒有功夫的前提之下,自然也沒有多余的心思生出不該有的欲念! 東陵藏玉固然一度懷疑自己出了問題,相信是被繁忙的事務(wù)所累,導(dǎo)致思緒紊亂,神經(jīng)錯亂! 但剛才面對美女明顯帶著期盼的雙眸含情脈脈的望著他時。他那該死的、不該有的欲念又竄上來占據(jù)上風(fēng),讓他在對方眼眸里、在觥籌交錯的酒杯中、在光滑如面的桌子上,但凡照映出人影的地方,看到的無一例外是鐵云清的身影,一舉一動都牽引他的心緒!讓他由內(nèi)而外都愁壞了,不免多喝了幾杯。 借著酒勁,他搭上鐵云清的腰。一年的時間,對方的腰仍是細(xì)瘦緊實,隔著薄薄的衣服能輕而易舉的感知,并為此魂牽夢繞。 “云清,你騙不了我!”東陵藏玉的手臂強勁用力,緊緊摟住懷中人,不讓他掙脫,另一只手伸出去撩開那頭發(fā),想整個看清楚他。 東陵藏玉的懷抱一如既往的溫暖寬厚,驟然讓鐵云清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生出幾許貪戀,無法在第一時之間抽身而出,也讓東陵藏玉有了可乘之機(jī),終于看清楚他的眉目。 “你的眼睛,真漂亮?!睎|陵藏玉輕撫他眉目,低低贊嘆,修長的手指一遍遍描摹他眉梢眼角,似乎怎么都描摹不夠。 而鐵云清在東陵藏玉緊擁的懷抱中,整個身軀漸漸發(fā)軟,腦袋guntang,竟不知怎么去回應(yīng),更何談保留戒心去掙脫?他用發(fā)軟的聲音顫聲回道:“我……我哪里騙了你?” 東陵藏玉的黑眸深深,竭力克制住自己體內(nèi)那股無形之火的升騰,聲聲嘆息:“云清,為什么要隱藏自己?”攬腰的手再次一緊,加深了范圍,舍不得放手。 ……鐵云清被驚得說不出話。 “我早已看清,這并非你的真面目。”東陵藏玉柔軟有力的手指自他眉目輕輕劃下,拂過他臉頰,輕捏他鼻子,最后扯扯他滿臉的絡(luò)腮胡,猶帶著酒意的眼里滿是笑容。 當(dāng)終于有機(jī)會與鐵云清站在同一水平線,再次對比鐵云清的高度之后,東陵藏玉心中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 擁有這樣一雙清澈透亮眼眸的人,這樣一幅凈默干凈氣息的人,絕不是一個中年男人! 鐵云清嚇得身軀一軟,幾乎要癱倒在對方懷中。下一秒,他腰身一挺,站直身軀,卻仍舊脫離不了對方的懷抱。也或者是,他身心都不想掙脫。 東陵藏玉索性豁出去了,將這么多天來的相思情欲統(tǒng)統(tǒng)在這一刻宣泄:“不管你長什么樣,都是我的云清?!弊肿职l(fā)自肺腑,動人心弦。 鐵云清掙扎著抗拒這種直擊靈魂深處的光景,拒絕道:“藏玉,放開我,你真的喝醉了!”他早應(yīng)該預(yù)料到,憑東陵藏玉的絕頂聰明,絕對瞞不了對方多久。也正因為有著先見,所以往常絕少讓人靠近他三尺范圍之內(nèi),總是謹(jǐn)慎小心的保持他認(rèn)為的安全距離。 哪知,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 “喝醉了真好。只有醉了,我才能無所顧忌?!睎|陵藏玉嘆息著,沉沉的說:“我一直在等,等你親口告訴我真相的那一天。現(xiàn)在,就在這一刻,你愿意嗎?” “藏玉……”鐵云清清澈的眼角有微光揚起,本自漂亮的眼眸就跟浸了水似的,更顯得楚楚動人。 東陵藏玉體內(nèi)酒雖醒,心卻整個兒醉了,癡癡地凝望著他。 這種可以融化所有的目光,瓦解他內(nèi)心整個枷鎖的光芒,讓鐵云清幾乎要不顧一切的說出口,將他十八年來在軒轅家族身受的藥物折磨,旁人的覬覦壓迫,自己的艱辛求存等遭遇的種種,都一五一十、完完整整的傾情而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