腺體的縫合處還在滲血，我試圖幫她處理傷口，她卻將頭發(fā)放了下來，身子正過來，眼里摻著冷，又或許是迷茫。

    我倆這樣僵持著注視對方，我也感到茫然，她咬著牙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最終還是垂著腦袋任由我?guī)退潦媚且粔K兒的血液。

    “易深，”時舒曼垂著腦袋忽然叫了我一聲。

    我隨口“嗯”了一聲，她便問我，“你想不想去游樂園？”

    我不明所以，答非所問，“時晝夜拿你開刀了?！?/br>
    “嗯?！彼S口應(yīng)了聲，“你回答我問題啊，問你想不想去游樂園玩。”

    “想啊?！蔽乙膊恢罏槭裁丛掝}扯到了這件事上，只能感覺到手上屬于時舒曼的皮膚在微微顫抖，她好像是隱忍著某種疼痛在與我訴說。

    “我?guī)闳ネ妗！?/br>
    她的語氣有些飄，卻莫名帶著股篤定，“跑得越遠(yuǎn)越好，離開這個世界最好?！彼孟裼衷陂_始胡言亂語。

    離開世界的方式有許多，我希望她只是暫時受了刺激，說說瘋話而已，真要實踐的話……還是算了吧。

    我始終理解不了她的想法，或者說，痛苦。時晝夜拿她開刀的理由我不清楚，但她應(yīng)當(dāng)是惹對方生了氣。腺體處被縫合得很粗糙，beta可以選擇舍棄腺體，但也會有流血致死的危險。

    “不用了。”我想了想還是回絕她，“不要想著跟你的母親對著干了，beta總歸比alpha、omega好得多——受到的約束也沒有其余兩樣多?！?/br>
    時舒曼抿了抿唇，皺著眉看我：“她只是我的養(yǎng)母罷了，況且就她這種人……配當(dāng)母親？而且你知道什么？你一個大少爺，全家都供著你愛著你，你有什么不滿的？你又能知道什么??？”

    她忽然抓住了我的肩膀，“你現(xiàn)在所知道的，不過是我無聊了打發(fā)時間告訴你的！你有資格反駁我？”

    “他們都愛你??！你還有什么不滿的?。?！”

    ……他們？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yīng)。

    原來在她眼里……我是這樣的狀況。

    空氣靜謐，時舒曼的呼吸聲急促而痛苦，她在悲傷什么，難過什么，永遠(yuǎn)掛著笑意的嘴角為什么今天總是垂著的，她到底想告訴我什么？

    她又低下頭，讓我?guī)退严袤w處的血跡處理干凈，我沉默著替她處理完，她依然顫抖著，捂著臉抽泣。我或許是真的沒辦法理解吧。

    “還是很疼嗎？”我試圖詢問道。

    時舒曼呼了口氣，“疼……不過沒剛開始那么厲害了，現(xiàn)在幾點了啊？”

    我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有些昏沉，又看向墻面上嘀嗒嘀嗒的鐘表，“晚上七點了。”

    “這么晚了啊……”

    時舒曼拿紙巾擦了擦臉，“那我該回去了，太晚了的話，時晝夜估計又要發(fā)瘋了，煩?！?/br>
    “她每天都會這樣嗎？”

    “沒有?！睍r舒曼咬了咬牙，“今天是意外……你父親要不了多久就會告訴你的?！彼D了頓，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易深小朋友，你保重啊。”

    當(dāng)時她的這句話我并沒有放在心上。

    所以在不久的將來，四肢無力地被抬到手術(shù)臺上，被手術(shù)刀切開表面皮層的瞬間，我才突兀地想起了她的這番話。疼痛感不亞于父親給我的幾巴掌，拳打腳踢，甚至更過。但更多的是陌生的、可怖的被陌生信息素侵占、掌控的感覺。

    父親始終站在一旁，冷眼旁觀這一切。

    我掙扎的頻率越來越大，就快要斷氣。

    白晝般的燈光映照出幾個人影，他們按住我的軀體，最后也許是發(fā)現(xiàn)實在控制不住了，用沾了藥液的布料捂住了我的嘴，我能感覺到后頸處火辣辣的近乎讓人失去所有理智的痛感，沒有麻藥，沒有安撫，只有冰冷的液體滾進(jìn)我的身體，以及滔天的，屬于他人的信息素。

    失去意識前，我好像聽到了一聲“對不起”。

    來自于父親，語氣很敷衍。

    冷汗冒了出來，我疼得流下生理性的眼淚，能清晰感受到刀刃劃過我的腺體，那里脆弱不堪，卻被他人肆意掌控在手心里，血液淌過身體的線條，爬過肩頭，爬過鎖骨。

    我顫抖的頻率逐漸減弱，終于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