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常歌子的半天
傍晚六時許,常歌子走出宿舍樓。夏季的夕陽,這時反倒更加輝煌耀眼,他因長時間在宿舍呆著,熔鑄的日光正好潑灑在臉上,有些不適應,便用手擋了一下。卻聽見旁邊有人嗤笑,循聲望去,是杭煜,長身玉立,倚在門柱旁,仿佛是專門等待他出丑。常歌子放下手瞪了他一眼,正準備斥道,卻先笑了。對方問道,你吃過沒?常歌子搖頭。那就先去圖書館再說吧。兩人便相攜走向圖書館,一高一矮,都瘦削。伶仃的身影在落日的輝映中,像西洋海報的剪影。 臨近放假,圖書館沒什么人了。兩人擇了靠窗的座位面對面坐下,杭煜戴上耳機做聽力,常歌子拿出翻閱,是川端康成的美麗與哀愁。圖書館很靜,兩人之間唯有翻動書頁的聲音。讀到慶子脫毛的部分,常歌子往對面望去。杭煜聽聽力很是認真,蹙著眉頭,執(zhí)筆覃思,握筆的手指上有淡淡的汗毛,但手指很白皙修長,顯露出優(yōu)雅。自從燙了頭發(fā),杭煜原本高鼻深目的面孔就愈發(fā)有西方人的感覺,可線條并不及西方人硬朗,又戴著眼鏡,所以同時也宛如老照片中清癯的中國文人,或是舊時代的日本作家。杭煜注意到了常歌子微妙的視線,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常歌子便若無其事地低下頭。 突然,桌下兩人的腿不小心碰了一下,常歌子瞬間縮回了腿,又因剛剛的事,慌亂間打落了水性筆。彎腰去撿筆時,他看見杭煜大馬金刀地坐著,腿分的很開,中間隆起陰影,宛如微聳的山峰。他直起身來,垂眸做起批注。窗外的景致不知不覺間變了,整個世界暗了下來,常歌子向窗外望去,近處是被花木掩映的紛紜湖,現(xiàn)在看起來有點陰森幽寂,遠處是教學樓,還零星亮著燈光,或許也是自習的學生。一同于花青,姜黃,蘇枋,煙栗等色彩糅合起來的奇異天幕中,構成一幅詭秘的圖景,讓人心蕩。他想起了愛倫·坡里面的描寫,突然覺得圖書館就像鄂榭府一樣,隨時會迎來崩潰。恐怖故事發(fā)生時的場景,他推測就如同現(xiàn)在這般模樣。 正當他胡思亂想時,杭煜敲了敲桌子。常歌子回過神來,杭煜對他說,過來看一下。他便站起身來,湊過去看杭煜的試卷,杭煜給他塞了一只耳機,并讓他坐自己腿上。當然沒有,后面的動作是常歌子自己妄想的,真實情況是他站在杭煜旁邊,略微俯身,兩人沒有絲毫肢體接觸。他凝神聽了半晌,將自己聽出的音節(jié)寫了出來。杭煜睨了一眼,略微頷首,側臉的輪廓仿佛雕塑。常歌子直起身來時,不經意間按住了杭煜的大腿借力,褲子很薄,皮膚溫熱而帶有韌性的觸感瞬間通過手掌傳遞到了他的全身,讓他戰(zhàn)栗了一下。 到八點左右,常歌子便準備打道回府。杭煜仿若未聞,仍然專注地做題。他用手揉了幾下杭煜卷曲的頭發(fā),杭煜才伸手阻擋。他興味索然地先走了。回到寢室,其他人都還未歸。他便在手機上聯(lián)絡同棟的學長。這個學長很是糾結,在雙性戀的邊緣徘徊,交往過的女朋友都比他大。戀母情結?常歌子無聊地想著,但是學長照片不錯,又高,他繼續(xù)引誘學長見面。 他往活動室走去,活動室此時也果然無人。他打開燈,背對著門坐下,翻弄著罪與罰,覺得很繁瑣疲累。突然門吱呀一聲開了,常歌子轉過頭來,兩人面面相覷。學長臉上露出尷尬的神情,在看書啊。常歌子點點頭。兩人之間橫亙著難以言喻的沉默的溝塹。學長咳了一聲,有些踧踖不安地說,那我還是先回去吧。常歌子合上書站起身來,笑了笑,走到小陽臺上。 不知是不是因一時沖動而后悔的學長,不明所以地跟著他走了過去。小陽臺其實是活動室內部用窗簾擋住的一個小臺階,向外展開一扇窗戶,臺階上最多能站三個人。此時隔著一道窗簾,常歌子站在臺階上,學長在下,學長正困惑之際,常歌子猛地拉開窗簾,從上落下時摟著學長的脖子,親了上去。學長下意識地抱住了他,兩人唇瓣分離,學長說,這么著急啊。常歌子點點頭,內心很是不虞,不著急煮熟的鴨子都飛了。說完,兩人便熱切地吻了起來。 雖然學長親著親著總是說什么,我覺得不太好,我還是先走吧之類的掃興話語,但吻得卻很賣力,手上也沒閑著,一只手緊緊摟住常歌子,另一只手用手指探索到常歌子下方,往上使勁頂弄著,仿佛要把常歌子整個人頂起來,常歌子不得不稍微墊著腳,有些懸空的感覺。不愧是學美術的,常歌子心想,身上有種淡淡的香氣,而且打扮得也很入時,嘴唇很軟,吸吮著仿佛果凍一般。 學長的脖子上掛著一串很精致的吊墜,常歌子心念一動,低頭咬了一下學長的脖頸,學長小聲斥責了他。他便有些失望地說,要不我們下去找個地方吧,這兒隨時有人來,可學長搖搖頭,用嘴把他的話堵了回去。他親吻時瞥見學長簇新的白色運動鞋,想要故意踩一腳,卻忍住了。 最后是常歌子覺得沒趣,自己主動分開了身子。學長也晃過神來,仿佛巫山云雨過后的冷澹,他說,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訴別人。常歌子坐在椅子上眄視著他,簡直要冷笑了,當然不會,你何必cao心。學長于是沒再說話,推開門走了。常歌子靜坐了一會,也不快地走到樓下。賀桐在樓下等著他,看到他,很是高興地沖他笑,常歌子也收拾心情回了一個笑容。兩人并肩走著。 走著走著,不知為何,又走到了圖書館附近的紛紜湖。常歌子不由得在想,此時杭煜還在不在圖書館,假如他出來看見自己和一個男生大半夜走在一起,會怎么想?會在意嗎,還是說全然不在意?但手上傳來的溫度卻打斷了他的神思。 原來不經意間,他們已經走到了一棵藍花楹樹下,賀桐轉過頭來看著他,眼波脈脈傳情,賀桐長得呆板,唯有這份眼底的真摯令他增色不少。常歌子知道要發(fā)生什么了。兩人面對面立著,常歌子略微抬起頭來,闔上了眼瞼。賀桐的氣息撲打上來,舌頭迅速糾纏到了一起。樹木的陰翳下,是擁吻的兩人,常歌子的腰和脖頸都被賀桐摟住,整個人仿佛要癱軟下去,不住地墜著。常歌子親吻的時候并不怎么用心,對于他而言,這種程度的接觸只不過如同喝水般乏味,但是他也不是不能配合對方的投入,賀桐的下身早就勃發(fā)了起來,常歌子伸手去探,手上是黏膩的液體。 賀桐被常歌子發(fā)現(xiàn)自己的異狀,有些羞赧。常歌子渾然不在意,只不過公共場合兩人也不可能真正做些什么逾矩之舉。常歌子推開了賀桐,賀桐呻吟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滿。常歌子笑著說,怎么,你打算在這兒就上我啊。賀桐便小聲地說,沒有……只是下面好難受,能不能再親一下。 常歌子直接伸手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賀桐悶哼一聲,垂頭喪氣地看著常歌子不說話了。兩人一路無言回到常歌子宿舍樓下,賀桐依依不舍地向常歌子道別,常歌子回頭沖他笑,揮揮手進了宿舍。 回到寢室,常歌子又翻開了,這次看的是孽子,看到小玉和老周吵架,他笑了笑,不太懂為什么小玉這樣一個年輕漂亮的男孩子要和一堆老男人糾纏,但又有所棖觸。正沉吟時,室友們也喧鬧著回來了,今天班級聚餐,他推脫著有事沒去。室友看到他呆滯的樣子,手往他頭上拍了一下撩閑。常歌子合上書,也輕輕用書拍了下對方的手。 手機突然來了信息,是杭煜的,杭煜發(fā)了一個表情包。平時都會積極回應的常歌子,此時卻突然覺得乏味。他放下手機,覺得很困,可屏幕又亮了起來,是賀桐的,賀桐小心翼翼地說褲子都濕了,好羞恥。常歌子看著屏幕明明滅滅,仿佛心中搖曳著的幽微的燈火。 他想,男人真無趣啊,我當然也好無趣,我們?yōu)槭裁床荒茉谙胨赖舻臅r候就死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