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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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而易見,這是一門英語課,站在講臺上的是他們的班主任。 沈惜翻閱著手中殘缺不全的英語書,眨了眨眼睛,理解著只言片語。 英語,這是一個新的語種。 存在于記憶當(dāng)中,卻是她自己沒接觸過的新鮮玩意。 她看的入迷,沒注意自己一個姿勢已經(jīng)保持了大半節(jié)課,可在前桌那個男生轉(zhuǎn)過來的瞬間,她就抬起了眼,和他對視。 一直低著頭的女孩,現(xiàn)在臉上不帶一絲情緒,張瑞杰一瞬間有些不自然,好半天才想起來把手里的橡皮擦丟出去。 白色的小長方體,砸在了沈熙的額頭,隨后被彈開,滾入塵土,染上大塊污痕。 沈熙沒有像往常那樣痛呼,也沒有止不住的發(fā)抖道歉。 她伸出手,中指和食指在被砸的微紅的額頭上摸了摸。 “原來,也就這種程度?!?/br> 她還以為,會有什么大不了的,為此還特地壓制了自己本能的躲避反應(yīng),真是叫人掃興。 沈熙實(shí)話實(shí)說,但在張瑞杰看起來,這就是在刻意的挑釁了。 他可忍受不了,自己被一個全校最底層的存在挑釁,氣的一下子站了起來,轉(zhuǎn)身一腳重重踢在后桌上。 “你給我再說一遍?” 對你下手溫柔了點(diǎn),就敢當(dāng)面挑釁,真是不知死活的東西。 桌子被踢翻,她不可避免的受到牽連,桌肚被別人塞滿的垃圾撒了出來,弄了她一身都是些瓜皮紙屑。 這些腐臭難聞的氣味,遠(yuǎn)勝身后的垃圾桶。 張瑞杰沒忍住一手扶著椅背,大笑了起來,直不起腰,“你真是比垃圾桶還像垃圾桶!” 沈熙仿佛沒有聽見一般,伸手把已經(jīng)變黑了的香蕉皮從腿上移走,能看見上面爬著兩只黑色的小蟲,其中一只不幸掉落,夭折在地面,她沒細(xì)看分不清楚品種,也看不清死狀。 講臺上的老師被打斷,皺了皺眉,沉默了兩秒鐘,才繼續(xù)開口,“沈熙你又在搞什么?下課到我辦公室來!” 富家的公子她是惹不起的,倒霉的自然就是沈熙。 張瑞杰聽到這話,消了怒氣,露出個惡意的笑來,坐回位置,好好上課。 眾所周知,沈熙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出來讀書之后孤兒院不僅沒了她的位置,她還得兼職反哺孤兒院,那么學(xué)校提供的免學(xué)費(fèi)和住宿就對她來說相當(dāng)重要了。 這也是為什么,沈熙會變成全校的狗。 懦弱的她為了生存下去,別無選擇。 沈熙拍掉身上的臟東西,扶起桌子椅子,把其恢復(fù)了原來的姿勢,打開英語書翻回了剛剛沒看完的那一頁繼續(xù)。 好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老師也重新開始上課。 只有景添麟覺得不對勁,他的耳朵沒有捕捉到本該出現(xiàn)的哭聲和求饒。 為了解惑,他放下平板里看了一半的公司文件,轉(zhuǎn)過頭想看看沈熙的情況。 這一眼,又被沈熙抓了個準(zhǔn)。 不過很快,沈熙低下了頭,把視線放回了書上的英文字母里,強(qiáng)迫自己全心全意的看著文章里人物幼稚白癡的回答。 不能再看景添麟了,她會忍不住的。 最好吃的,必須得留到最后吃才行。 見她和以前一樣低下頭顱,錯開了視線,景添麟這才找回了些許熟悉感。 真奇怪。 剛剛的那個感覺,莫名的,讓他好像被獵豹盯上的羚羊,只有,死路一條。 不知不覺的下課鈴聲響起,老師出了教室門,還不忘回頭看沈熙一眼,意思明確。 沈熙正欲跟上,就聽見前門被人敲了三下,整個教室都安靜了下來,之后就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自然而然的,沈熙看了過去。 那是一個穿著校服的男生,跪在地下,低頭,俯身,叩首。 這也是一個在記憶中出現(xiàn)過的人,同樣是個家境殷實(shí)囂張跋扈的存在,曾經(jīng)燒了她的一截頭發(fā),還在她手臂內(nèi)側(cè)留下了個難看的煙疤。 沈熙想著,不自覺用手摸索了兩下。 這會功夫,他站了起來,抬腳只走了一步,又跪了下去叩首,又站起來繼續(xù)。 不停重復(fù)著動作,走一步便一叩首,虔誠的猶如禮佛。 直到行進(jìn)到景添麟的桌旁,就一跪不起了。 “景少……北門那莊生意,求您高抬貴手?!?/br> 景添麟還是看著手里的平板,沒把注意力分給任何人,顯然對腳邊這個把額頭磕紅的男人沒有一點(diǎn)興趣。 門外傳來老師壓低的催促聲,叫她趕緊去辦公室。 沈熙最后看了一眼,只覺得牙尖發(fā)炎。 趁著教室里的人沒看自己,老師也在門外,不動聲色的從張瑞杰的抽屜里,順走了一把黑白色的美工刀。 路過走廊的期間,果不其然,傳入耳中的都是辱罵的話語,時不時的還有幾只施暴的腳,踢在她的腿上,或者突然伸出來絆她,想看她表露出更狼狽的一面。 這種情況其實(shí)很少,不如說今天很少。 她猜想大概是她現(xiàn)在太臭了,那些人靠近都不想靠近。 走進(jìn)辦公室,班主任把手里的課本重重的摔在桌上,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 “你看看你,這學(xué)期才開學(xué)幾個月,天天就知道給我鬧事。” 她的語氣中帶著不快,帶著鄙夷,還帶著隱隱的喜悅。 果然和記憶中的一樣,班主任也從來沒有把她當(dāng)真真正的人來看。 哪怕知道沈熙什么也沒做,也能無憑無據(jù)的判她為錯。 這就是,權(quán)勢,金錢,的魅力。 沈熙環(huán)顧一周,挑選了個墊著軟墊的椅子坐下,沒有回話。 沒想到班主任的反應(yīng)倒是挺大的,怒氣沖沖的伸手指著她,恨不得戳在她的鼻尖。 “你干什么?你不看看自己什么樣子,還敢坐別人的椅子,我讓你坐了嗎?像你這樣的人,開除都算是輕的。哦對了,我馬上就把你開除?!?/br> 開除絕對是沈熙諸多的弱點(diǎn)之一,班主任信誓旦旦的等著,就想看沈熙和以前一樣跪著求她,來為自己增加些笑料。 出乎意料的,沈熙點(diǎn)了點(diǎn)頭,直接應(yīng)了聲,“好?!?/br> “直到錯……”班主任有些驚訝,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等等,你說什么?” 沈熙習(xí)慣性坐的筆直,整個人看起來都精神了不少,“我說,好?!?/br> “你以為我和你說笑是吧?” 說著,班主任就在辦公桌的抽屜里翻找起來,“行,我現(xiàn)在就把退學(xué)申請給你找出來?!?/br> 相信這一下攻擊,沈熙肯定是扛不住的。 她這樣想著,動作都不自覺放慢了不少。 沈熙坐在椅子上,放松的盤起了雙腿,才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我記的,你有個上幼兒園的兒子是嗎?” 她有的時候會被班主任像今天一樣叫來,直接接受懲罰,就比如一次中午,班主任不讓她午休的時間去吃飯,讓她在辦公室里跪著,面向班主任的工位自我反省。 也是那個時候,她聽見吃飽飯的班主任在講電話,知道她有個孩子。 “你什么意思?” 班主任想不明白,沈熙為什么突然提這個,要用彩虹屁來試圖討好自己? 沈熙那張帶著嬰兒肥的小臉,還帶著幾塊淡黑,不知道沾了什么,顯得破碎不堪,骯臟至極。 但在她睜開眼之后,給人的所有感覺皆被逆轉(zhuǎn),一身氣勢就像嚴(yán)冬的堅冰,讓人光是看著,雞皮疙瘩就立了起來,沒由來的心慌。 “我要是被開除,就沒有地方可以去了,人生就沒有希望了。” 班主任忽視掉這點(diǎn)異常,以為她要求饒,開心的不行,又聽她緩緩開口。 “既然我的人生都沒有希望了,那就用你兒子的人生賠我吧?!?/br> 她的眼睛在燈下,奇異的,不反射一切光亮,猶如深潭。 班主任的腦海猛的一片空白,不可置信的看著沈熙,像是被人掐住脖子,幾度忘了進(jìn)行呼吸。 沈熙不理會她的錯愕,繼續(xù)說著,惡魔般的話語,在辦公室里低低地響起。 “開除有什么意思。” “要么,你今天殺了我,要么,我明天去殺了他?!?/br> “你說,一個小孩而已,能反抗的了我嗎?” “把他藏起來也沒關(guān)系,我的時間很長,你能藏一輩子嗎?。” “沒辦法,我真挺好奇的,我拔光他的牙齒,再折斷他的手臂,他還能清楚的說話嗎?” 她黑色的瞳孔里,似乎突然閃過一絲極快的流光,是紅色的,比鮮血還要耀眼。 班主任正巧看了個全,心底的恐慌加深的,幾乎把她淹沒。 這時的沈熙不知從哪里掏出了美工刀,把刀尖推了出來,任其泛著寒光。 “或者,我直接殺了你?” 什么意思?沈熙到底是什么意思? 聽著她說話的語氣,就好像真的想試試一樣,反正沒什么大不了的。 她不敢賭,不知道場面該如何繼續(xù)下去。 她竟然從一個早已尊嚴(yán)盡失的玩物身上,得到了恐懼。 不該是這樣的,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班主任肯定該第一時間反駁,辱罵,威脅,反正必須得做些什么,可她完全控制不住身體。 在那樣瘋魔的話語之下,是與玩笑完全無法搭邊的陰冷。 這個時刻,她才意識到,沈熙瘋了。 而她,自己撞上了槍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