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走后，陸羽兀自又咳了一陣才總算稍緩下來，他看著自己身上、床上的狼藉不由厭惡地閉上了眼，心緒幾番掙扎波動，再睜開時已是下定了決心。

    他高燒才退，先前又被林旭弄得太過，此刻兩腿酸軟得別說站起，便是合上都覺得十分困難。可越是如此他眼里的火便越盛，勉強撿了還算干凈的衣衫將自己穿戴整齊，手肘一個用力便由自己從榻上跌到了冰涼地上，這才一手扶著床欄，一手按地硬是將自己撐起，慢慢往桌案挪步過去。

    另一廂，林旭回到房里，見下人已將行李收拾妥帖，桌上還添上了熱茶，心里這才妥帖了些，給自己滿了一杯坐下慢慢喝盡。

    唔……不知陸羽房里有沒有熱乎的茶水？

    暖流落盡肚里，一個念頭卻突然冒上心頭。林旭越想越有些焦躁——不止是有沒有熱茶喝的問題，自己就這么走了也沒幫陸羽清理，看他那性子也不知道好不好意思喚下人替他沐浴——估計是不會，那他自己收拾得干凈么？不行回頭又得燒起來這么辦……

    林旭在房里踱來踱去，左思右想，覺著自己把一個生著病的坤澤獨自扔在那不管實在不太負責，到最后一個跺腳，匆匆提了步子又往陸羽屋子趕去。

    剛走到門口不遠處，林旭就聽屋里傳來重物落地椅子傾倒的聲音。他心里一緊，幾步上前用力推開屋門，正見陸羽摔在地上，手里握著一把剪子，狠狠往自己的后頸扎去。

    “住手！陸羽！”

    林旭大驚，一個箭步?jīng)_向陸羽，森手就抓向后者腕子，卻還是晚了一步。

    猩紅鮮血濺了兩人一手一地。尖利剪刃刺入腺體近有寸許，陸羽幾乎是一聲不吭就朝后倒了下去。沾滿血的剪子也哐當一聲砸落在地。

    “陸羽！醒醒！陸羽?。?！”林旭駭然把人抱住，使勁捂著他脖子后頭那道血流不止的口子，卻怎么也喊人不醒。

    “來人！叫大夫，快去找大夫?。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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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夫和林家上一輩本就相熟，對這進了門命運算得上多舛的陸羽也頗為憐惜。老人家今個回家的時候還想著，林家小子回來了總算能結了陸羽的苦日子，沒想到這晚飯還沒吃上又被林七親自帶人來請他趕回宅子救命。

    “陸少爺這傷在緊要地方，估計難保留下病根……具體什么情狀？老朽現(xiàn)在也不好斷定，還是先等陸少爺轉(zhuǎn)醒再從長計議?！贝蠓蛱骊懹鹕狭怂幱职^傷口，細細交代完一番如何換藥、如何安枕、如何調(diào)理等等才告辭離去。

    其時天色已晚，漆黑天幕上零散落著幾顆星子。大夫上了年紀看不清楚路，一出房門便有小廝過來替他掌燈，一路將他送上宅外軟轎，還頗為擔憂地打聽了不少陸羽傷情。大夫知曉林宅眾人對陸羽都很是親近關心，便也撿著情況對他說了說。不想待上得轎子，眾轎夫忽然都朝送他來的小廝躬身一禮，他直到這時才發(fā)現(xiàn)，那小廝原就是林家大少，林旭。

    大夫先前問診時只顧替陸羽療傷也沒細問發(fā)生了什么，但見其身上情狀及自傷如此心中多少亦有猜測。此刻見林旭不陪在陸羽身旁反是如此行徑更是加深了先前判斷，不由對這人也沒多少好氣，冷哼一聲便讓轎夫們速速啟程。

    林旭見狀也只有無奈自嘲，知道陸羽性命無憂他多少放下了心，可聽得他至今未醒以后更不知會落下什么病根心里又后悔擔心得厲害，只想現(xiàn)在就回到他榻邊守著，可偏偏自家小妹鐵了心不讓他再靠近陸羽。

    “早知如此哥哥還不如不要回來！”

    林晴不知哪來的力氣，赤紅著眼將失魂落魄的林旭推出屋外，砰地一聲狠狠合上房門又朝門外大吼了句，這才跑回陸羽身邊蹲下，看著昏迷不醒的人怔怔落下淚來。

    “陸羽哥哥不怕……晴晴不讓他進來，晴晴守著你……”

    少女伏在床邊哭得傷心，門外人駐足徘徊良久也終于黯然離去，而榻上之人對這一切無知無覺，沉陷在深深夢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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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救她……求你……”

    “陸少爺，對不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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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羽醒來已是三天過后，腺體受損讓他變得極為畏寒，春四月的天氣房里卻是換上了厚褥子還暖了手爐讓他好捧在懷里。

    大夫在他醒后便來過一回，問診片刻也暫未發(fā)現(xiàn)還有其他病癥，且叮囑了他好好休養(yǎng)自己多加注意。只是眾人都不放心，又把他當易碎瓷器般守了半旬，見他確無其它異狀這才稍松了口氣。而這些日子里，陸羽一次都未見過、所有人也一次都沒有提到過林旭。

    “晴晴，你哥最近在忙些什么？”陸羽在榻上躺了大半個月，每日除了喝些湯藥補品便是同天天來陪著他的晴晴閑聊，這日突然想起林旭便隨口問道。

    “不知道，誰管他！”不想晴晴聞言神情一下就冷了起來，別過頭氣鼓鼓道。

    陸羽見她如此也只得搖頭淺笑，撐起身來摸了摸少女蓬蓬的軟發(fā)聊作安撫。晴晴見他如此倒是忙收起了小脾氣，甚至湊近身來偎依在榻邊，仰起頭朝陸羽笑得嬌憨。后者見狀也只好輕輕掐了掐少女面頰，心中卻是忍不住嘆息。

    平心而論，就兩人身份而言，林旭所為并無太大不妥，他身為坤澤又是嫁入林家，本就該盡心侍奉夫君。只是林旭久不歸家，眾人又對他照顧慣了，這才一時有些亂矩。

    可林旭畢竟才是一家之主，林家如今真正該當家之人。林家才恢復元氣不久，他二人若這般下去，怕是只會讓人乘虛而入，遺害不輕。而林家二老生前將他視作親子對待，恩深情重，他決不能讓林家倒在自己手里。

    陸羽思緒幾轉(zhuǎn)，垂眸對晴晴道自己今日精神尚好，想要看些雜書消遣，不知可否勞她替自己支個小案，備上筆墨，再去東市某書軒取他早先訂下的幾冊書籍。

    晴晴正不想陸羽糾結林旭的話題，聞言立刻開開心心照辦，又答應親自去幫他去取愛書。

    待人走遠，陸羽喚來一小廝，遣他去請林旭。

    陸羽找他？

    正在書房埋首卷宗的人難掩驚訝，這段時日他將父母之事連同近幾年家里的情況了解了七七八八。原來爹娘發(fā)生車禍的時候陸羽也在車上，還受了重傷，好不容易痊愈后家里的生意更大多都是他在支撐維系——他根本沒想害過林家，這只要稍許一查就能清楚的事，自己卻不知怎地聽信了流言，不僅懷疑他，還害他自傷如此。

    他都不知該如何去面對陸羽，陸羽卻竟還愿意見他？

    林旭又驚又喜，揮退了小廝，自個兒立馬趕到陸羽房里。待進了門，他記著陸羽現(xiàn)在怕冷得厲害，忙用最快速度把門合上，又確認過連縫都沒有將風都擋在了外頭，這才走進里間，就看到陸羽半靠在榻上，身前擺著一個小竹案，正執(zhí)筆在寫些什么東西。

    “你來了?！标懹鹇牭絼屿o，正好寫完最后一筆，把筆放下看向林旭。

    后者有些尷尬地點點頭，一時也不知說些什么，想起剛剛見陸羽是左手執(zhí)筆，便試圖開口緩解氣氛：“你是左撇子？我娘一直說慣有左手的人都聰明?！?/br>
    不知是否因他提起林夫人的緣故，陸羽神色滯了一瞬才接口應道，“我娘也這么說過。”

    他無意同林旭多作閑聊，直接拿起手中的紙向后者遞去：“諸事條項我已列明，你看過若無異議，也簽上字就行?！?/br>
    “什么東西？”林旭信手接過，待看到書題時卻差點將紙一把撕去，他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陸羽，“你要與我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