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經完全降臨了。門外傳來兩聲輕輕的“叩叩”。

    睡得不好的蘇珥立刻被驚醒了，她側頭看了一眼窗外，城市里被霓虹燈映射的天幕是深紫色的，大概是晚上了。

    “哥，我醒著呢，有什么事嗎？”

    “小珥，我不是有意吵醒你的，哥只是想問你吃點什么不？”

    蘇珥撩撩散落的頭發(fā)。她的長發(fā)已經不是黑直的了。見了曹輝過后的兩周里，她專門去做了一個造型，換了個深栗色的卷發(fā)。

    “哥，是我自己醒了，我只是懶得動彈。你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出來了?！?/br>
    蘇云棋于是放心地走了。他剛剛把簡單的三菜一湯擺上桌，正在放碗筷，蘇珥就出來了。

    蘇珥的頭發(fā)屬于那種有點粗，剛長出來的又有點細卷的那種。換了發(fā)色的她額前的淺發(fā)比以往更明顯了，絨絨的。她清亮的眸子和蘇云棋對視了一眼，然后笑了笑。

    “我meimei真好看！像個精靈！她怎么一上來就對著我笑…還在笑，真可愛，想摸摸她。”

    蘇云棋給蘇珥盛了一碗飯，擱下碗的手沒有收回，而是順勢摸了摸蘇珥的頭。蘇云棋像是完成了什么儀式一樣暢快的笑出了聲。

    蘇珥看向他。

    “哥好久沒有下廚了，怎么？感動了？”

    “哥，被你發(fā)現(xiàn)了?？熳鲁燥埌?，誰讓你這么晚了還是要等我一起吃?！?/br>
    “哈哈，多吃一點，再把你喂胖一些哥就滿足了?！?/br>
    蘇珥笑笑，沒說話。顧著給meimei夾菜的蘇云棋暫時沒有發(fā)現(xiàn)蘇珥笑容的僵硬。

    只有偶爾的碗筷碰撞聲不時響起，兩人安靜的吃著。

    見蘇云棋吃得快，蘇珥像往常一樣起身給她哥舔湯了，她拿來一個空碗，盛好半碗湯就要遞給蘇云棋了。

    “呀！”蘇珥驚呼，隨即傳來碗桌相撞的聲音。

    蘇珥手滑了，湯撒了，碗也碎了。

    蘇云棋第一時間站起來，他抓過蘇珥的手就要往水龍頭低下沖去了。

    蘇珥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她把手藏到身后。

    “小珥，快給哥看看，有沒有燙到?。俊碧K云棋焦急道。

    “哥，湯早就不怎么熱了，我怎么會被燙到？唉?！?/br>
    “你怎么了小珥？”蘇云棋察覺到了蘇珥異常的態(tài)度。

    “哥！”蘇珥的眼神流落出傷感來。

    “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那么擔心我?！?/br>
    “說什么傻話呢？哥擔心你不是應該的嗎？”

    蘇云棋繼續(xù)去扒拉蘇珥的手，“快給哥看看，不然哥不放心。”

    蘇珥的手還在小幅的抖動?！霸絹碓筋l繁了！”她慌張的準備掩蓋，并且選擇了最傷人的一種方式。

    “哥，你能不能理智一點，我又不是泥巴捏的！你為什么總是這樣？你總是這樣，我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你應該有自己的生活了，我真的怕害了你?。?/br>
    蘇云棋愣住瞧她。

    她悲傷又有點憤恨的神色不是作假的。

    蘇云棋放開了手，頭一次在meimei面前感到不知所措。

    趁熱打鐵，蘇珥帶著泣音，“哥，我想輕松一點，也不想看到你沒有理智的樣子，我們都該有自己的生活了?！蔽也荒茉儆绊懩愕恼Ｉ盍?。

    蘇云棋眼簾顫了顫，他冷聲問：“小珥，你什么意思？”

    “我想去國外獨立生活?！碧K珥撇開頭去不看蘇云棋。

    “你想要離開金華？”你想要離開我？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嗎?

    “蘇珥！我不允許！”

    “哥，我是自由的，我厭倦了過去和現(xiàn)在，我想走遠一點，出去透透氣，有什么不可以的！”蘇珥提高了語氣。

    蘇云棋捏緊了拳頭，上一次讓蘇珥出遠門，一轉就是難言的五年多，他怎么敢再放meimei去他看不見的地方。

    “小珥，你連哥也厭倦了嗎？我居然讓你喘不過氣了。”

    “有！”蘇珥眼里有淚水快速聚集。

    “你在監(jiān)視我吧，不然為什么上次我一拿走KS，你馬上就知道了?！?/br>
    “……”蘇云棋一時不知道說什么了。他的頭顱和他的語言系統(tǒng)一起沉默了下去。

    站著的這兩個人，在這個世界的世俗理論上、在人類的社會聯(lián)系里，有一個關系定義叫“親兄妹”，無疑是世上最親近的關系之一了，但是現(xiàn)在的他們，正在無聲的對峙著，良久良久。

    “我還以為，現(xiàn)在我們兩兄妹終于可以好好的生活了?！?/br>
    蘇珥揩了眼角泛出的眼淚，沒有說話。

    “小珥，那么多次，你從沒想過要逃，最艱難的戒斷期你也自己挺過了，你心里有什么怨恨我也幫你消了。哥問你，現(xiàn)在一切快要太平了，沒有什么可以再威脅我們了，你為什么想要出國去？”

    你為什么要離開我？蘇云棋從心里感到痛苦。他唯一不想的就是meimei不開心，但是現(xiàn)在的他才發(fā)現(xiàn)，這點早該要再加上一個前提：meimei得一直在他的眼皮子下，一直受他的照顧。這才是他全部的真正的愿望，只要可以保持住就好了，不用生變。他不敢了，meimei只是meimei就好了。

    蘇珥也怕啊，她怕她待在哥哥身邊，會毀了他，她也是不愿意的啊。

    蘇珥搖頭，捂嘴啜泣出聲，還是說要走。

    蘇云棋心疼得不行。他摟住蘇珥，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一遍一遍的勸她。

    “哥，你讓我走吧，我不想待在國內了，每一天每一夜，我睜眼閉眼都是以前，我，我真的，過得不好！”

    明明是在室內，是封閉的環(huán)境，蘇云棋卻在此刻感覺有什么徹骨的寒風刮過他全身，而他猶如一個衣著單薄的流浪漢，吃掉最后一口面包后，轉瞬便一無所有。

    蘇云棋以為蘇珥是在害怕。以為蘇珥一直在發(fā)抖。

    “她那么想走，我能怎么辦？她都那么怕了，我還要攔著她嗎？”蘇云棋無可奈何。

    “好，小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哥答應你了，你始終都是自由的。別哭了好不好，乖啊。”

    蘇珥抬起淚眼婆娑的臉龐，她傷心得鼻子都是通紅的。

    “謝謝哥哥?！碧K珥扁嘴更厲害的哭了起來。

    “還能怎么樣呢?”兩人同時想。

    事態(tài)如此發(fā)展，兩人都沒有了吃飯的胃口。

    蘇珥回房間前看了他哥一眼。

    而蘇云棋則站在那里由她打量。房門一關，他回想著蘇珥最后的眼神，像釋然和歉疚，感激和不舍的雜糅，蘇云棋自己的臉色卻是一點點的冷了下來。

    他直覺是哪里出了問題，但是他一時之間也實在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促使蘇珥做出了這些決定？蘇云棋苦思著，邁開沉重的步子輕腳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