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送菌此去心如何（一）

    自從樓下大媽知道了甄君兄弟倆即將搬走之后，不出六個番茄時間，本社區(qū)所有的老年同志都得知了這一消息。

    隨后！

    整個社區(qū)就進入了一種像在經歷某個歷史重大事件的氛圍之中，每個大爺大媽臉上都充溢著悲慟、不舍、難過、但我不說的表情。

    之后！全社區(qū)的老年同志開始自發(fā)組織籌備歡送會，準備工作忙碌而有序地進行起來，大爺大媽們每天都跟參加什么工人集｜會似的，感情飽滿！激情澎湃！超越自我！積極向前！

    當事｜人之一，甄君，以一個國｜家機｜關工｜作人員的嚴謹、務實、認真、鎮(zhèn)靜的作風，也積極地參加進此次大型歌舞展示活動中去。

    而另一當事｜人，賈君，則對此事毫不知曉，只是迷之感覺最近大爺大媽很忙，小區(qū)一片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

    而且，賈君這會兒也沒工夫仔細研究大爺大媽們在干什么，他忙的簡直要上天了——

    東市做實驗，西市見老板，南市看地板，北市搞墻磚。旦辭甄君去，暮宿實驗臺，不聞甄君喚兒聲，但聞水槽流水鳴濺濺。旦辭甄君去，暮至建材廠，不聞甄君喚兒聲，但聞車間電鋸鳴啾啾。

    所以，當甄君遞給他時，他才如夢方醒，原來自己身邊最近一直都在進行這個活動，而他就好像選擇性智障了一樣無知無覺。

    甄君在他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下來，抿嘴一笑。

    “看看吧，全是你喜歡的?！?/br>
    “哈——我一個九零后的幼｜齡青年，老！年！歡送會上全是我喜歡的節(jié)目，這個邏輯可以說是很流暢自然了——”他自嘲道，像一只貓頭鷹一樣無辜又無奈地大睜著雙眼，非常有喜感地聳聳肩。

    然后，他把邀請函小心地放在大腿上，從褲子上擦了擦手，很金貴地捧起它來，仔細地瞇起眼看了看封面，純手寫的。

    “嚯——老甄啊，你們的書記員來頭不小呀，這個瘦金體很有味道啊，跟散養(yǎng)的野山雞一樣，又瘦又結實，跟外頭那些速成虛胖rou食雞一看就不是一個境界的。”

    “那當然了，能看出來嗎？老爺子都六十多了。”

    “我的媽呀??！”賈君吃驚地捂著嘴，“他怎么一點兒都不抖，媽呀！我才二十多就手抖的不行了！”

    但他還是以高超的自我安慰水平為自己找手抖的理由，“聞道有先后，術業(yè)有專攻，我又不專攻手不抖，對于手不抖這一專業(yè)，我一個門外漢不需要做過高的要求?！?/br>
    “那你專攻什么？”甄君問。

    “娛樂大眾啊?！辟Z君挑著眉毛回答，一副你明知故問的表情。

    “定位很精準?！苯涍^實踐證明，甄君由內而外地贊成。

    “嗯哼——”賈君又將注意力轉移到野山雞邀請函上，翻開了鎏金點墨的第一頁——

    “嚯！——我最喜歡的廣場舞——”賈君說這話自個兒都覺得有點想笑，“——，嗯——第二個節(jié)目是——笛子獨奏，哇這個有點難哦，這個大爺能頂住嗎？”

    “這個大爺是你們學校藝院的院長。”

    “哈？！——我的媽呀我的媽呀，失敬失敬！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你看下一個。”

    賈君在甄君急著獻寶似的催促下翻過一頁，“嗬?。。?！”

    雖然這是女權主義的典型反面教材，但它好聽啊，賈君見天兒的邊吐槽邊聽。

    “這個大爺是國家京劇院退下來的，余派老生。”甄君一本正經地補充道。

    “??？?。。　辟Z君震驚到發(fā)出齁啦齁啦的倒吸氣的聲音，如果沒有上下文，甄君一定以為他這是突發(fā)什么危急重癥了。

    “大媽是上海京劇院退下來的，梅派青衣?！?/br>
    “??？！??！”賈君吸氣吸的好像快要死了一樣，甄君現(xiàn)在真有點兒擔心他這是不是真犯病了。

    “你沒事兒吧？”

    “身體沒什么大問題，心理光明面積無！限！增！大！——后面他們還唱不唱十三嗨？”

    “不唱，因為沒有唱代戰(zhàn)公主的?！?/br>
    “唉，真可惜——我覺得薛寶釵真應該和代戰(zhàn)公主在一起?！?/br>
    “哈？”賈君的跳躍性思維讓甄君有點兒跟不上，他毫無縫隙地從　“節(jié)目列表一驚一乍評論”轉為了“文藝作品猥瑣鑒賞”。

    “你想哦，她倆第一次見面就互相覺得對方美若天仙，而且可以互相體諒，生活技能互補，簡直完美——”賈君沉浸在自己不切實際的美好愿望之中。

    “哈？”甄君試圖把話題拉回來，“你看看下一個?！?/br>
    賈君回過神兒來，“呼——我簡直不敢看了，萬一演員表上出現(xiàn)易中天、于魁智、茅威濤什么的，我得立馬昏死過去?！彼o張地把剛才失手合上的邀請函揭開，掀了好幾掀才掀過那一頁。

    “——唉！薛小飛老先生是不可能出現(xiàn)了，12年就去世了。哎？你怎么知道我喜歡這個？”

    “我連你尿完甩幾下都知道?！闭缇袅颂裘济?，“不過，下一個我不確定你喜不喜歡，雖然你經常聽?！?/br>
    “，哦這個?。∠矚g，我可喜歡了。一開始聽張火丁的時候確實不太適應，聽起來非常、、、奇特，所以我選擇嘗試欣賞，聽多了就覺得有意思了。對于魁智我是一見鐘情，對張火丁屬于日久生情?！?/br>
    “那你是真的喜歡嗎？”甄君確認道。

    “當然了，哪種喜歡不是喜歡？人分個階級、試劑分個級別就算了，難道連喜歡都得分成特級喜歡、優(yōu)質喜歡、普通喜歡、劣等喜歡？”賈君聳聳肩膀，繼續(xù)往后看，“京胡，完了完了完了，聽這個我得抖一個月的腿，太要命了！全TM是我喜歡的！”

    “下一個大媽非常有風格，老革｜命家，精通俄語?！?/br>
    “我的天，大媽唱？！”

    “彩排的時候我聽了，大媽一個人能唱出整個亞歷山大羅夫紅旗歌舞團的效果?！?/br>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喜歡這種胸懷天下、氣如鋼鐵的女人??！”

    兩個人就這么著一直把節(jié)目表看完，每次賈君滿嘴跑火車的時候甄君都得把他拽回來。

    看完之后賈君又心滿意足地順著節(jié)目單捋了幾遍，“老甄啊，這簡直是我從小到大參加過的最合心意的文藝匯演的，每個節(jié)目都深得我意。”

    “那當然，這是我積極向組｜織爭取并提供充足資金的結果。”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資｜本運｜作？哈哈哈哈哈，萬惡的資｜本家，大股東兒！”他把“大股東兒”說的跟“大果凍兒”似的，“——哎對了，你出錢，我要不要出個什么節(jié)目??？”

    “隨你?！?/br>
    “要不我唱個吧？”

    “你成嗎？”

    甄君都不知道他還會這種cao作，想不到想不到，他連他尿完甩幾下都清楚，但仍然不曉得他的全部技能。

    “怎么不成的，我可是正經學過的，不過我?guī)煾嫡鞈岩晌彝舯谕祵W相聲去了，唱戲的不如貧嘴進步大?！?/br>
    甄君都快被他笑死了，跟他擱一塊兒真是天天開心。

    “你想好了我可就給組｜織打電話了？”

    “等等等等，我要是唱的話是不是就我一人杵臺上，毫無BGM的干唱？”

    “額嗯——”甄君略作思考，“我想我可以速成一下拉弦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