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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韓雅窩在自己家的跑車后座,捧著手機(jī)刷刷打字。她剛從商場上血拼回來,腳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購物袋。 “晴天,你那邊幾點了?”她給蔣晴天發(fā)微信。她只有這個方式能聯(lián)系到她,因為蔣晴天拒絕給她新的電話號碼,說是話費太貴。這種小氣巴巴的理由韓雅雖然不能理解,但是也能接受。 不一會兒,消息彈出來:“干嘛?” “沒啥,就是想你了?!表n雅蹬掉閃閃發(fā)光的高跟鞋,整個人橫躺在后座上。 “有話快說?!笔Y晴天消息回得又快又短,一副很忙的樣子。 “哦,那我說了,我今天逛商場,怎么都買不到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口紅色號,你幫我看看英國那邊有沒有唄?!?/br> “讓我當(dāng)代購?沒門?!?/br> “你也太不講情面了吧?”韓雅噘了噘嘴,手指動得飛快:“你為什么那么抵觸代購呢?又能掙錢,又能逛街,多好呀?!?/br> “我不像你,大小姐?!笔Y晴天發(fā)了個翻白眼的表情包:“我的時間都要用來學(xué)習(xí)以及創(chuàng)造價值,我不需要逛街。” “哼,小氣鬼!為了我也不行嗎?人家真的很想要那個色號嘛?!表n雅開始撒潑耍賴??墒沁€沒等她發(fā)完一大段文字,新的消息就刷拉跳了出來。 “不說了,上課了?!?/br> 蔣晴天偷偷摸摸發(fā)完這一條,剛放下手機(jī),旁邊傳來一個聲音:“服務(wù)員,點餐?!?/br> “哎,您好,請問您吃點什么?”她扯起嘴角,笑著走了過去。熟練的介紹菜品,親切甜美的笑容。蔣晴天幾乎變了一個人。她打工的這家店算得上是深圳的一家高級餐廳,一般來吃飯的非富即貴,她為此遮擋紋身,還把頭發(fā)染成了自然許多的深棕色。 女顧客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典型,纖長的手指上點綴著晶瑩的美甲,不諳世事一般美好。她那美好的食指在菜單上隨意點了幾下,就抵得上蔣晴天一個月的工錢。 “好了,就這些?!迸櫩臀⑿χ仙喜藛?,言談舉止透著自小養(yǎng)成的驕傲。這樣的人蔣晴天總是不愿意接觸的,那讓她感到自卑,感到望塵莫及??墒?,身為服務(wù)員,她不僅要接觸,還要看著顧客的眼睛聽她挑剔地忌口,對著她展露親切十足的笑意。 菜上得很快,蔣晴天端上最后一盤紅酒焗蝸牛的時候,剛剛點菜的女顧客正在補(bǔ)妝,她從精致的化妝盒中拿出一支口紅。那口紅蓋子上鑲了碎鉆,流光溢彩,蔣晴天眼睛一瞥就頓住了。 她有些局促地站著,上了菜卻沒有要走的意思。直到有人奇怪地問了一句:“小meimei還有事嗎?” “那個……”蔣晴天似乎被這句小meimei安撫了一下,生出一點勇氣,她問道:“可以問您一下,您的口紅是在哪里買的嗎?” 被提及的女顧客似乎有些意外,一雙眼睛轉(zhuǎn)向蔣晴天,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的口紅:“我的?” “嗯?!笔Y晴天點了點頭。 “呵。”顧客沒忍住輕笑出來,她描畫得彎彎的眉毛一挑,上下打量了蔣晴天一番。只見她穿著固定的制服裙,素氣的臉,一副窮酸學(xué)生妹的打扮。 她把口紅旋回盒子,慢悠悠道:“我這個可是限量版,你問它干什么?” 那女人的目光好像兩把錐子,輕輕一下就能給蔣晴天身上戳個血窟窿,她感覺到自己被冒犯,卻出乎意料地忍下了:“我……我想買一個。” “哈哈哈,你想買?怎么買,用你打工那點錢買?”女顧客如同聽見了什么笑話,笑得差點出了眼淚。她抽了張紙巾輕輕按壓眼角,笑意未收道:“這么說吧,這個口紅國內(nèi)肯定是買不到了,你要是實在想要呢,我可以把我這個給你。當(dāng)時我也只是圖新鮮,現(xiàn)在感覺這個顏色并不適合我。” 蔣晴天聞言瞪大了眼睛,直覺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她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站得筆直,問道:“多少錢,我付給你。” “我不要錢。”顧客直截了當(dāng),“限量品怎么能用錢買呢?那也太賤賣了吧?” “那你……” “我想想?!迸櫩秃孟裾业搅耸裁礃纷樱浑p眼扇乎著假睫毛,在屋子里看來看去。其他顧客也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蔣晴天頭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她如芒在背。 “這樣吧,剛剛我手抖,一只蝦掉到地上去了,是不是很浪費?你把它吃了我就給你?!笔Y晴天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她腳邊,地上果真有一只蝦。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眼看那女人,卻在她的目光中看出,這不是一個玩笑。本來嘛,自以為身處上位的人,總是能想出各種各樣的辦法來輕賤他人,以此博得自身的優(yōu)越感。這種事,蔣晴天還小的時候就見過了。 一口蝦而已,能換一個限量版口紅,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這樣想著,蔣晴天咬住嘴唇,死死攥著的手緩緩松開,朝那只地上的蝦伸去。 餐廳的地板很干凈,這只蝦還鮮美如初。蔣晴天卻覺得難以下咽。她好不容易囫圇著吞掉它,女人卻一松手,又丟下來一只蝦。 “不好意思,手滑,你能不能再吃一個?” 蔣晴天眼中猝然點著了一團(tuán)火,有些怨恨地瞪向女人。可女人卻只是笑,伸手將口紅搭在蔣晴天的手中。她兩根手指捏著口紅,語氣幽幽道:“吃下去,這個就是你的了?!?/br> 蔣晴天發(fā)誓,這是她一輩子干得最蠢的事,她干嘛要打腫臉充這個胖子呢? 晚上,她坐在員工宿舍的床上,對著臺燈把這支口紅看了又看??诩t還很新,看樣子沒怎么用過。蔣晴天找出一把小刀,對著燈光小心翼翼地把最頂上那一層刮了下來。她盯了丑陋的橫切面半天,又小心翼翼地旋回去,蓋上。她看著紙巾上刮下來的紅泥,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沾了沾,然后涂在了嘴巴上。 細(xì)膩的口紅將她原本淺淡的嘴唇染上些紫色,她對著鏡子抿了抿嘴,又不屑地抹掉。心道:這口紅有什么好看,涂上跟心臟病患者似的。 掏出手機(jī),給韓雅發(fā)了張照片,附帶消息: “買到了,我試了下,還要不?” 幾乎是秒回,韓雅瘋了一樣發(fā)了三十幾個啊,半天才給出一句帶信息的文字:“天天我愛你!” 接著她一連串道:“你不是說不買嗎?” “你果然最愛我!” “誒,你試就試了還給切掉干嘛呀?我又不嫌棄你,你看你切得好丑。” “不過怎樣都好,你回國我請你吃飯!” “對了,多少錢?” 蔣晴天的手機(jī)一個勁兒地震動,好不容易停下來。蔣晴天看著她好朋友這樣激動開心,自己也不自覺地跟著笑起來。在學(xué)校的時候她幾乎就韓雅這一個朋友,韓雅家有錢,她活得像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公主,偏偏看到蔣晴天就崇拜得不行,非纏著她要當(dāng)她小弟。一來二去兩人竟然成了閨蜜知己。 蔣晴天搖搖頭,回復(fù)道:“不要錢,算我送你的禮物?!?/br> “那怎么行?你的零花錢還夠嗎?” 蔣晴天盯著這個傻問題差點笑出聲,大小姐就是大小姐,還以為她這樣的人會有零花錢。她笑著笑著,就有些笑不出了,她想到自己是怎么買到這支口紅的。 “沒關(guān)系,我有獎學(xué)金,一次考試就夠我花的了?!?/br> “哇,我們天天可真厲害!” 韓雅狗腿地吹捧一氣。 蔣晴天咬咬嘴唇,瞪大了微微漲紅的眼睛。她動了動手指,發(fā)出三個大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