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握著手機(jī)在衛(wèi)生間的馬桶蓋上坐了好久，他想了很多。工作要怎么辦，手上的案子要怎么辦。可是一想到蔣晴天，他還是放下了手機(jī)，還有一個月她就要高考了，這種時候怎么能讓她分心。

    一個月而已，到時候晴天如果……如果接受不了，孩子還是可以打掉。這樣想著，林予掐了掐眉心，回臥室睡覺了。

    市一中，高三實(shí)驗(yàn)班里空氣沉悶得仿佛凝固，頭頂?shù)娘L(fēng)扇不知疲倦地嗡嗡轉(zhuǎn)著，前方黑板上掛著大大的標(biāo)語，倒計時29天。

    忽然教室門被嘩啦打開，一閃而過的穿堂風(fēng)喚醒了昏昏欲睡的準(zhǔn)畢業(yè)生們，班長捧著一摞卷子進(jìn)屋：“模擬考最后一科成績出來了，各組組長把試卷發(fā)下去。”

    原本沉悶的班級頓時鮮活起來，躁動不安地、嘰嘰喳喳地討論起各科的成績。分?jǐn)?shù)是此時唯一能把實(shí)驗(yàn)班點(diǎn)燃的火苗，這群恨不得個個得滿分的學(xué)霸們，在飛速前進(jìn)的倒計時中早已無暇他顧，為了哪怕一分的提高爭分奪秒。除了——除了蔣晴天。

    后桌的韓雅一邊嘩啦啦翻著自己的試卷，一邊用筆頭戳蔣晴天的后背：“別睡了，快算算你總分多少。”

    蔣晴天揉著眼睛起身，頭上的練習(xí)題和卷子蓋了一層又一層。她一動，呼啦啦全掉到了地上?！笆裁礀|西？”蔣晴天迷迷糊糊地問。

    “三模成績啊?！表n雅頭也不抬地做三位數(shù)加法，忽然咧嘴一笑：“我這次668，有沒有超過你??？”蔣晴天聞言懶洋洋地?fù)u了搖頭：“很遺憾，我不加這科就已經(jīng)560多分了。”說著，她在一堆亂七八糟地試卷中翻出剛發(fā)下來的數(shù)學(xué)卷子。紅色字跡龍飛鳳舞地寫著150。

    韓雅伸長脖子瞅了半天，最后氣餒地罵出一句：“靠?！笨粗Y晴天有些惡劣的笑容，她氣道：“你怎么越來越變態(tài)了？這下好了，他們肯定又要說你作弊。哎我說，你這次搞不好能進(jìn)前五了吧？不對，能進(jìn)前三了?！?/br>
    蔣晴天不置可否，只是有些得意地收起一桌子的東西：“愛怎么說怎么說，我要是高考能抄到，那也是我的本事?！弊焐线@么說，蔣晴天心情卻因?yàn)闈M分的數(shù)學(xué)成績而明亮起來。她可能比別人想象得還在乎分?jǐn)?shù)一點(diǎn)，因?yàn)槭Y晴天始終認(rèn)為，比起化妝文身的色厲內(nèi)荏，還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分?jǐn)?shù)能讓她掌控自己的人生。

    韓雅前后左右打探了一圈分?jǐn)?shù)，滿臉艷羨地回來拍拍蔣晴天：“穩(wěn)了?！?/br>
    “什么穩(wěn)了？”

    “全班第三，估計也是全市第三了。都說三模比較難，你高考的時候得多逆天啊？”韓雅兀自搖頭晃腦，忽然想起什么，問道：“對了，高考你還參加嗎？”

    蔣晴天微微翹了下嘴角，瞇著眼睛看窗外刺目的陽光：“考啊。寒窗苦讀多不容易，總要體驗(yàn)一次不是?！?/br>
    “唉?！表n雅聞言愁眉苦臉：“你倒好了，高考都沒壓力，我就……不過，你真的想好了嗎？到時候我想你了怎么辦？還有，錢的事情你不要擔(dān)心，沒零花了就找我，還有還有……”

    班長一個眼神掃過來，韓雅低眉順眼地噤了聲。蔣晴天無奈地笑笑轉(zhuǎn)過身去。過了一會兒悄悄伸過一只手在她桌面敲了敲。

    韓雅做賊似的打開她手心的紙條，上面只有三個字：常聯(lián)系。

    29天宛如白駒過隙，對于高三的學(xué)生來說更是。高考前一天，學(xué)校放了半天假，蔣晴天晃悠著出了校門，一眼看見林予。正午的陽光打在他身上，仿佛微微發(fā)著光。

    不知是因?yàn)榭煲厴I(yè)還是因?yàn)閯e的什么，蔣晴天覺得自己此時特別寬容。比如現(xiàn)在，她還笑著跟他打了招呼：“你又放假了？明天也不是周末啊?！?/br>
    “沒有，請了半天假?！绷钟璐┲蓍e裝，看起來像這學(xué)校里某個年輕老師。他走過來，在跟蔣晴天保持了一小段距離的時候停下：“明天考試，我請你吃飯吧，就算預(yù)祝你考個好成績?！?/br>
    “成啊，你可真是我親哥?！笆Y晴天半開玩笑地走在前面，林予就走在她右后方一點(diǎn)。他看著女孩步伐輕快地樣子，渾身充滿了年輕的活力。林予盯著她一晃一晃的馬尾辮有些出神，他暗自想著蔣晴天上次管自己叫哥是在什么時候，應(yīng)該是在兩人談戀愛之前吧，那時候林予對她仿佛有天生的保護(hù)欲，聽著她一口一個大哥哥還頗為受用。怎么現(xiàn)在聽來卻這么刺耳呢？

    “哎，想什么呢？”林予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蔣晴天正一臉好笑地在他眼前擺手。

    “……沒什么，怎么了嗎？”

    “哦，我剛才說想吃麻辣燙?！?/br>
    “麻辣燙？”林予表情有些糾結(jié)：“會不會不太衛(wèi)生啊。”

    “沒事，我平時就吃，高考前吃又不會怎樣?！笔Y晴天輕車熟路地領(lǐng)著林予來到學(xué)校附近的一家店。

    林予在門口頓住，躑躅不前，他皺眉打量里面穿著校服的稚氣學(xué)生，還有油膩膩的桌椅板凳：“這家……好吃嗎？”

    “我經(jīng)常來?！笔Y晴天看著林予分明嫌棄卻不好意思說出來的樣子，莫名覺得心情暢快，她拉住他的手，把人往屋子里帶：“真的好吃，大少爺你放心吧?！?/br>
    老板娘也熱情地迎到門口：“又來啦，今天帶了朋友？”

    “嗯，好朋友，給他少點(diǎn)辣哈。”蔣晴天徑直帶著林予坐到最里面一桌，還頗為殷勤地替他擦了凳子。林予一邊坐一邊狀似無意道：“我們只是好朋友？”

    “不然呢？”蔣晴天語氣輕快，她不再看林予，而是飛快地轉(zhuǎn)身來到柜臺前，挑挑揀揀、煞有其事地選了兩瓶汽水。林予看著她的一系列動作，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肚子。

    不一會兒麻辣燙就做好了，冒尖的兩大碗里飄著鮮亮的紅油，爽脆的蔬菜、飽吸湯汁的豆泡、圓潤可愛的鵪鶉蛋，各種食材都被熱氣蒸騰得油汪汪，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鉆。蔣晴天貪婪地深吸一大口，然后挑起勁道的面條吸溜吸溜地吃起來。林予看著她沒有動筷，他想著，晴天這丫頭可真好糊弄，一碗麻辣燙就滿足了。

    有那么好吃？林予本來就不愛吃辣，此時看著碗里油乎乎的一坨更覺得食不下咽。他只好一口一口地喝汽水，感覺能稍微壓下胃里的惡心感。

    蔣晴天吃了半碗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林予不僅一點(diǎn)沒吃，反而皺著眉狂灌汽水。她詫異道：“大少爺，你不是吧？麻辣燙沒吃過？”

    “我吃過?！绷钟枰槐菊?jīng)地解釋：“今天沒胃口，可能是天太熱了?！?/br>
    蔣晴天打量他，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她覺得林予臉上有點(diǎn)紅紅的。

    ……可能真的很熱吧？蔣晴天在自己也臉紅起來之前低下頭去，咕噥著：“你不吃我可都吃了?！?/br>
    林予看著她吃得稀里呼嚕，眼睛亮亮的，好像快活雀躍得不行。他不禁一笑，試探般地開口道：“等你……等你高考出成績了，聽我說一件事好不好？”

    “嗯？”蔣晴天叼著根筍尖迷茫地看過來。

    林予又笑了起來，他搖頭道：“沒事，明天好好發(fā)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