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冰塊們！”

    芙蘭在心里第一千遍咒罵著，端著裝滿大號玻璃杯的餐盤穿過狹窄的過道，

    走向靠近窗戶的桌子。淡藍(lán)色的凱末爾酒在杯中搖蕩，幾個同樣是淡藍(lán)色的大塊

    頭正圍在桌旁，用如同靴子踩過雪地一樣的吱嘎聲交談著，尖叫的冷風(fēng)夾著稀疏

    而細(xì)小的雪花，從敞開的窗戶一陣陣撲進(jìn)來。她在風(fēng)中打著冷戰(zhàn)，慌不迭地把酒

    杯擱到桌上：“先生，您的酒，一共六杯，請問還需要別的嗎？”

    裹在袍子里的冰塊端起一杯酒，仰起頭，把它倒進(jìn)那張冒著寒氣的大嘴里，

    然后他把其余的杯子推給同伴，扭過頭來，用藍(lán)幽幽的空洞眼睛望著芙蘭：“有

    凍猛犸rou么，來五磅，要切好的?！?/br>
    “有，兩銀幣?！?/br>
    那座坐著依然有五尺高的冰山略微點(diǎn)了下頭，轉(zhuǎn)過身去繼續(xù)去和他的同伙扯

    蛋，芙蘭從桌面上抽出賬單，哆嗦著寫上數(shù)字，又插回到桌子縫里，然后一路小

    跑著逃離了這個比地獄還地獄的地方，她邊跑邊使勁搓著手——凱末爾酒是種比

    冰塊還要寒冷的玩意，那些杯子讓她的手都快凍僵了。

    芙蘭討厭寒冷，雖然惡魔不會感冒，也不會流鼻涕（好吧，有些惡魔會的，

    但那和天氣沒關(guān)系），但冷氣兒仍然讓她渾身不舒服。她打心底里祝愿下一次戰(zhàn)

    爭能讓凌諾家一敗涂地，那樣該死的冬天就能結(jié)束了。想到這兒，她又扭頭看了

    眼窗外，那些白色的高塔依然在遠(yuǎn)方的平原上閃著藍(lán)光，活像戳在奶油蛋糕上

    的蠟燭。

    那些塔就是寒冷的源頭，凌諾家的杰作，地獄本沒有春夏秋冬，但被凌諾家

    所統(tǒng)治的地界，就只有無盡的寒冬。當(dāng)然，黑崖城是光之王所指定的中立城，并

    不是凌諾家的領(lǐng)地，但自從上一次戰(zhàn)爭，凌諾家從卡隆家手里奪取了這塊平原以

    來，他們就開始建造那些塔，那是能毀滅一支軍隊的強(qiáng)大防御工事，順便也能讓

    周圍幾百哩都變成冰風(fēng)呼嘯的凍原。

    不過，下一次戰(zhàn)爭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短暫的休戰(zhàn)期即將過去，酒吧里的客人們常

    會談起，在遙遠(yuǎn)的群山那邊聚集的炎魔大軍，以及它們體積驚人的巨獸和戰(zhàn)爭機(jī)

    器。芙蘭對那些家伙并不陌生，每當(dāng)戰(zhàn)爭來臨，酒館生意冷清的時候，最不需要

    成本的消遣方式就是趴在窗前看山下亂哄哄的廝殺，而如果卡隆家贏得了戰(zhàn)斗，

    酒館里更是成天擠滿了那些腦袋上冒著煙火的家伙。邦德斯老板對這種局面可謂

    又愛又恨，高興的是每個月的照明費(fèi)用可以大大縮減，擔(dān)心的則是他們暴躁的脾

    氣隨時可能損壞酒館的設(shè)施——毫無疑問，弄壞東西是要賠的，不然邦德斯八百

    年前就已經(jīng)破產(chǎn)了，但為了逮住鬧事者，他必須得多掏腰包來雇更彪悍的保安。

    單純從性格上講，芙蘭其實(shí)更喜歡冰魔們一點(diǎn)，起碼他們很安分，幾乎不會

    鬧事，如果不是因?yàn)樗麄儙淼墓硖鞖?，她倒挺樂意他們多統(tǒng)治些時日。實(shí)際

    上，在安裝了黃銅工會大力推銷的“奢華版無煙無臭中央供暖系統(tǒng)”之后，冬天

    也并不是那么難熬的——但問題的關(guān)鍵是，她總是免不了要去那殺千刀的窗戶

    邊！是的是的，誰都知道冬天應(yīng)該關(guān)上窗戶，但在這里不行，因?yàn)槟切┶ゎB不靈

    的冰塊腦袋堅持要坐在窗邊上吹冷風(fēng)才舒服！

    她把菜單從窗口扔進(jìn)廚房，跑到暖氣管邊上，利用這短暫的時間好好把身子

    熏熱，然后端起遞出來的那盆沉甸甸的rou，再次滿肚子不情愿地走向可怕的窗

    戶，吧臺周圍擁擠得要命，她把盤子舉過頭頂，一邊大喊著“借過！借過！”，一

    邊像泥鰍一樣滑溜地從形形色色喧嘩的惡魔中間擠過去——現(xiàn)在正是酒館生意最

    好的時候，來自地獄各地的“自由職業(yè)者”們紛紛聚集到黑崖城，希望在即將到

    來的戰(zhàn)爭里加入凌諾家的軍隊——一路上有那么兩三個家伙會伸出手來掐她的奶

    子或是屁股，她得小心地端穩(wěn)盤子免得被撞掉，但她還是認(rèn)真地給他們每人一個

    微笑和媚眼，如果不是上班時間，她一定會迫不及待地跳到對方的腿上，用自己

    的小蜜xue好好溫暖他的長槍的。但眼下她只能讓那兒閑著，任憑亮晶晶的液體在

    兩腿之間閃爍……什么？你說衣服？如果穿著衣服上班的話，那邦德斯還雇魅魔

    來干什么呢？

    不是每一只魅魔都像她這樣饑不擇食的，全世界都覺得魅魔只要動動眼神就

    能讓某個高大又帥氣的家伙投懷送抱，這樣的傳言固然不完全準(zhǔn)確，但如果說它

    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有百分之八十的正確性的話，在芙蘭這里，正確性就只有百分

    之零了——她是特別的一只，也許是全地獄獨(dú)一無二的一只？反正她自己一點(diǎn)也

    不喜歡這種獨(dú)特，每只魅魔都有著與生俱來的魅惑能力，能輕易勾起任何兩腿走

    路的玩意的性欲（其實(shí)四條腿也行，不過那不是正常的口味范疇），但芙蘭卻不

    能?！耙恢粵]有魅力的魅魔？地獄里還有比這更沒價值的東西嗎？”她往往忍不

    住這樣自嘲一下。

    如果客觀公正地評判，芙蘭認(rèn)定自己的長相在同族里也能算得上中等，但是

    在不可抗拒的天然魔力面前，她只好無奈地接受自己毫無競爭力的現(xiàn)實(shí)?？偸茄?/br>
    睜睜地看著那些光鮮高貴的優(yōu)秀資源都被姐妹們搶走，而看得上她的全是些粗俗

    不堪連五官都沒長清楚的土包子。情況甚至還在變得更糟，以往魅魔們只需要和

    同族競爭而已，而現(xiàn)在，隨著界門的開啟，人類也開始通過各種途徑涌進(jìn)地獄—

    —活著被抓來的或是死了掉進(jìn)來的。年輕的女奴們優(yōu)質(zhì)又廉價，塞滿了妓院和市

    場，讓芙蘭漸漸覺得連劣等資源都不是那么好找了。

    她鉆過暖和喧囂的大廳，咬牙切齒地迎向窗戶里灌來的寒風(fēng)，相比里邊亂七

    八糟的境況，窗邊的局面倒是整齊劃一，每張桌子前全是披著袍子的冰塊們，它

    們沙沙地交談著，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她的存在，寒氣讓桌子邊上都掛滿了參差不

    齊的冰凌兒，就和冰塊們丑陋的牙齒一樣。她跑到點(diǎn)了餐的那張桌子旁，把凍得

    硬梆梆的rou排放在桌面上，在賬單上寫上金額，把見底的酒杯收到盤子里，飛也

    似地轉(zhuǎn)身離開。身后響起了冰魔咀嚼rou片的聲音，像碾碎石頭一樣咯嘣刺耳。

    她鉆回到廚房門口，享受著風(fēng)管里冒出來的暖氣，然后端起從傳菜口遞出來

    的餐盤，里邊是黑咕隆咚的一盆，澆滿難聞的醬汁，還有一塊木牌，刻著“72”

    ——還好，這回不是窗邊了。她再次奮力地擠過人群，趕向大廳西邊的桌子——

    邦德斯倒是頗為中意他這只不惹人注目的雇員，一來她干活賣力，二來，既然沒

    有魅惑力，也就不會發(fā)生工作中途被按到桌子上猛cao一頓這種萬惡的消極怠工

    了。

    她把菜肴放在72號桌子上：“先生，您的黑椒肘子，請問還需要別的嗎？”

    那個矮胖的家伙使勁聳起身子，審視著那盤黑東西，然后用他戴著銅手套的

    拳頭重重地敲打著桌面，面罩里傳出像鳥兒一樣尖細(xì)的聲音：“這真是越來越離

    譜了！上個月我來的時候，份量比今天可要多上一倍！”

    “非常抱歉，先生?！避教m使勁擠出一個無辜的笑容：“您知道的，道路結(jié)

    凍，卡隆家到處設(shè)卡，再加上七號界門的戰(zhàn)事又不太順利，最近人rou的供應(yīng)都不

    太充足……但是！”她抬高音調(diào)，在矮胖子發(fā)言之前趕緊給這事兒定了性：“上

    個月和這個月的份量絕對沒有相差一倍！”

    “以杜朗親王鼻涕的名義！我認(rèn)為份量絕對變少了！我們要求打折！”那家

    伙繼續(xù)大聲抗議著，后腦勺上的煙囪里撲哧撲哧地冒著白氣，和他一起的矮胖子

    們也紛紛隨聲附和。

    “關(guān)于價格問題，您可以在等會結(jié)賬的時候和收銀員討論，如果您有優(yōu)惠券

    或是貴賓卡的話，她會給您打折的?！彼莶莸鼐狭藗€躬，拿起盤子趕緊逃跑，

    矮子伸手想要拉住她，但他顯然高估了自己胳膊的長度，他本來想要跳下椅子來

    追趕一下，但考慮了重新爬上去的難度之后，他決定還是坐在原地繼續(xù)叫罵一

    下：“??！這算什么服務(wù)態(tài)度？我要去消協(xié)投訴你們！”

    這些家伙算是芙蘭最討厭的顧客，而最糟糕的是，他們?nèi)魏螘r候都不會消

    失，即使戰(zhàn)爭爆發(fā)，他們?nèi)匀粫?yōu)哉游哉地跑來酒館，繼續(xù)用他們尖刻而嘶啞的

    聲音討價還價——不過，雖然脾氣令人討厭，他們對這座城市的貢獻(xiàn)卻是沒法否

    認(rèn)的，黃銅工會是個龐大的組織，地獄里各種技術(shù)設(shè)備的供應(yīng)和維護(hù)者，有時候

    芙蘭會覺得應(yīng)該對他們更好一點(diǎn)的，畢竟，他們讓冬天比以前好過了。

    離大門不遠(yuǎn)的座位上有誰在高叫著“服務(wù)生！”，芙蘭抱緊胳膊使勁打了個冷

    戰(zhàn)，匆匆往那邊走去，門是僅次于窗戶的討厭地方，雖然大門在冬天“原則上”

    是關(guān)著的，但進(jìn)進(jìn)出出的人流讓它幾乎總是在透著冷風(fēng)。她沿著聲音的方向張

    望，一張單人的小桌子旁邊，一個戴著寬邊帽的瘦削身影高高舉起一只手，示意

    她過去。

    她走近那個有點(diǎn)駝背的家伙：“先生，您需要什么？”

    顧客抬起頭，他的整張臉幾乎都裹在厚厚的黑布里，只露出一雙眼睛，不過

    他的聲音聽起來倒是頗為清晰：“我需要一個一品脫的杯子，一個十寸的盤

    子?！?/br>
    “您……只需要杯子和盤子嗎？”芙蘭一臉的困惑。

    “沒錯”，那雙眼睛帶著些許笑意：“需要收費(fèi)嗎？”

    “哦，餐具……免費(fèi)?！避教m習(xí)慣性地想去拿賬單卡，但她隨即想起來根本

    沒什么可寫的：“您不需要酒水或是食物嗎？本店最新推出的香辣火豚披薩，來

    自第七界門，正在熱賣哦。”

    但顧客似乎沒聽到她說的，那雙眼睛停住了，他豎起一根手指，擺出一個

    “噓”的手勢，用下巴指了指門口。

    有個裹在披風(fēng)里的身影剛從門外走進(jìn)來，和那些鐵塔般的惡魔相比顯得格外

    瘦小，借著門旁的燈光，芙蘭勉強(qiáng)能看清半掩在大兜帽下的那張臉：尖下巴，白

    嫩的皮膚，薄而微翹的嘴唇，幾縷棕褐色的頭發(fā)披散在臉頰上——那是個人類，

    女性人類。

    人類在地獄里并不稀奇，芙蘭每次路過城門外的屠宰場時都能看到他們涕淚

    橫流地哀號，中立城是不容許殺戮之地，所以這些流血的事兒都在城外進(jìn)行，等

    送到餐館的廚房時，就已經(jīng)是掏盡了內(nèi)臟洗刷干凈的rou胚了。廉價的妓院里也總

    是充斥著她們的尖叫，芙蘭對這一點(diǎn)頗為憤懣，她巴不得多幾個家伙來和自己交

    媾呢，而人類居然總想要拒絕。不過那也算可以理解，人類實(shí)在太脆弱了，被那

    些大塊頭cao個一兩次就奄奄一息，最后往往還是要送到屠宰場去。

    稀奇的是自由行動的人類，在芙蘭的腦海里，人類的形象總是和哭泣、嚎叫

    以及瑟瑟發(fā)抖聯(lián)系在一起，而當(dāng)一個一臉平靜的人類出現(xiàn)在眼前時，那的確讓她

    覺得有點(diǎn)說不出的古怪。

    那個女人低著頭默默地走過大廳，身子籠罩在寬大的黑色披風(fēng)里，一條三尺

    來長的包袱斜挎在她的背上，看起來里面裝著什么細(xì)長而沉重的物件。不少惡魔

    注意到了這個不速之客，他們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并開始低聲議論，但沒有

    誰采取什么行動——對這樣一個不合常理的存在，似乎所有惡魔都抱著審慎的態(tài)

    度。

    “小姐，你好像忘了點(diǎn)什么?！焙陬^巾的顧客輕輕敲了敲桌子。

    “哦……萬分抱歉?！避教m終于想起自己還有正事沒辦：“我馬上就給您送

    來?！?/br>
    她轉(zhuǎn)過身去，跟在那個女人身后往廚房走，女人正在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

    座位，但看起來今晚火爆的生意讓她失望了，最后她穿過大廳，擠進(jìn)吧臺前圍著

    的魔群里，似乎和里面的侍應(yīng)生說了點(diǎn)什么，芙蘭沒聽清，但她看到同事桑蒂斯

    從吧臺里鉆了出來，蹬蹬地飛奔上樓梯，一分鐘后搬著一把椅子跑了下來，她把

    椅子遞給女人，滿臉笑容：“服務(wù)不周，請您見諒！”

    “她今天一定哪兒出毛病了?！避教m在心里嘀咕著，那個潑辣鬼什么時候這

    么客氣過？

    但桑蒂斯也注意到她了，走回吧臺的時候朝她做了個鬼臉，舉起一只手晃了

    晃，指間金燦燦的東西在空中劃出一道閃亮的弧光。

    女人提著那把椅子，慢慢走回到大廳中間，把椅子擺在吊燈底下的過道上，

    抬手掀開遮住半張臉的兜帽，露出披散到肩的柔滑褐發(fā)和細(xì)長的眉毛，她的眼睛

    不小，但稍稍有點(diǎn)瞇，如同帶著一絲朦朧的睡意，整張臉白皙而精致，按人類的

    年齡應(yīng)該只有二十出頭。她解開披風(fēng)，披風(fēng)下面是帶絨邊的黑色絲袍和印花的深

    紅短襖，脖子上掛著一串銀色的吊墜，她把披風(fēng)疊起來，墊在椅子上，從背上取

    下那個包袱，坐下，解開袋口的繩索，取出里面的東西——那是一把木制的一頭

    大一頭小的玩意，上面縱貫著一排細(xì)細(xì)的金屬線，芙蘭見過一些貴族的女奴帶著

    類似的東西，應(yīng)該是種樂器，好像叫做……琴？

    芙蘭端起從廚房遞出來的杯子和碟子，往門口走去，女孩正把琴斜抱在胸

    前，用一只手稍微轉(zhuǎn)動一端的旋鈕，另一只手輕輕撥動琴弦，發(fā)出清脆而悠長的

    叮叮聲。然后她正了正身子，稍稍低下頭，一邊用腳打著節(jié)拍，手指在琴弦上飛

    舞起來，琴聲短促而緊湊，間雜著突然爆發(fā)的高音，聽起來輕松明快，芙蘭甚至

    覺得冬天帶來的壞心情都減少幾分了。

    芙蘭把杯子和碟子放在黑頭巾面前的小桌子上：“先生，您要的東西，如果

    有什么需要可以再叫我?！?/br>
    黑布縫隙里的眼睛依然望著琴聲的方向，過了幾秒，他才出聲了：“真難得

    啊，好久沒聽到過這個了?！?/br>
    整個餐廳里的惡魔都開始注意到意外的樂曲，目光紛紛匯聚到那個纖細(xì)的身

    體上，一些坐得較遠(yuǎn)的食客甚至離開座位湊過來看個究竟，芙蘭吁了一口氣——

    看來暫時沒多少人要點(diǎn)菜了，她決定也一同看下熱鬧。

    女孩的手指繼續(xù)在琴弦上飛速躍動著，一手壓弦，一手彈奏，發(fā)絲也隨著節(jié)

    奏微微甩動，似乎完全不理會周圍的動靜。一曲奏罷，她終于抬起頭來，露出一

    個淺淺的微笑：“幸會了，黑崖城的各位貴賓們，初來乍到，請多關(guān)照哦。”

    她的聲音俏皮而甜美，就和她的琴聲一樣動聽，她用似笑非笑的眼睛環(huán)顧了

    一下四周，繼續(xù)說下去：“我叫阿蘭娜，來自第五界門，我的職業(yè)是歌手兼妓

    女，”說到這里她擠了擠眼睛，有點(diǎn)害羞地笑起來：“賣藝又賣身哦，上半夜唱

    歌，下半夜zuoai，歡迎大家多多支持惠顧！”

    “第五界門不是幾百年前被封閉的那個么？現(xiàn)在還有人類從那兒來？”芙蘭

    聽到不遠(yuǎn)處有人在低聲議論，他的同伴則似乎不太贊同：“據(jù)說并不是完全的封

    閉，起碼死人的靈魂照樣掉進(jìn)來?！?/br>
    阿蘭娜停頓了一下，突然拍了拍額頭：“??！我忘了說收費(fèi)標(biāo)準(zhǔn)了，聽歌一

    金幣一首，zuoai一銀幣一發(fā)，物美價廉，包您滿意喲?！?/br>
    大廳里一片嘩然，某個兩對犄角的紅皮膚率先大聲嚷嚷起來：“我覺得你的

    sao洞兒肯定能值一銀幣，可是聽歌居然要一金幣！你掉進(jìn)來的時候是不是腦瓜子

    先落地了？”

    女孩依然保持著微笑，一點(diǎn)沒有不高興的樣子：“您算賬的方法不對喲，有

    一位先生出一金幣的話，全場都可以聽到歌聲，可是zuoai的話，就只有誰出錢誰

    享受啦，所以愿意出錢點(diǎn)歌的，都是慷慨又高貴的大人物呢……而且，您有沒有

    發(fā)現(xiàn)，會zuoai的女人很多，而會唱歌的很少呢？”

    她歪著頭用壞壞的笑容望著那個質(zhì)疑者：“不過，鑒于您對我的sao洞兒評價

    這么高，下半夜我可以給您打八折?！?/br>
    圍觀者中爆發(fā)出一陣轟笑聲，一金幣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數(shù)，拿來買酒買rou乃

    至打賭的都不少，不過拿來聽歌還是件破天荒的事兒，女孩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fù)芘?/br>
    著琴，一邊用期待的眼神左右掃視著，但似乎還沒誰愿意第一個帶頭來掏這一金

    幣，芙蘭尋思了一下，平日里來餐館的大都是些腰包平平的貨色，看來她可能要

    失望了呢。

    但一個沉重而震耳的聲音從靠里的角落傳來：“來支歌吧?！?/br>
    芙蘭朝那邊望過去，聲音來自某張單人桌，發(fā)言者依然面朝著墻壁，手里端

    著半杯凱末爾酒，他把杯子送到唇邊，輕啜了一口，放回桌子上，然后把手伸向

    腰間，從錢囊里摸出一枚金幣，他猛地甩了一下手腕，金幣斜著飛向天空，劃出

    一條細(xì)長閃亮的拋物線，飛過簇?fù)淼娜巳?，落在女孩腳前的地板上，又叮地彈起

    來，一只纖細(xì)的手在空中抓住了它：“瞧，我就知道會有慷慨的大人物嘛?！?/br>
    是個冰魔，不尋常的冰魔，芙蘭覺得作為冰魔居然坐在溫暖的角落而不在窗

    戶邊吹風(fēng)就已經(jīng)夠古怪了。而他的樣貌也和窗邊上那些家伙不大一樣，五官的線

    條清晰圓潤，身形雖然魁梧，卻并不那么碩大粗野。按芙蘭的印象，在凌諾家，

    兇神惡煞般的龐然大物大都是默默無聞的炮灰，越是身份高貴、力量強(qiáng)大的存

    在，反而看上去比較像人類——而他干凈嶄新的白袍和雕飾精美的鐲子也足以證

    明這一點(diǎn)。

    女孩把那顆金燦燦的玩意塞進(jìn)腰間的小包里，重新抱起琴，雙手挽在弦上：

    “那么，尊貴的大人，您想要聽什么歌呢？”

    “隨便。”角落里的冰魔依然沒有扭頭。

    “那來一首吧?！迸⒌氖种篙p輕勾動琴弦，旋律輕柔緩

    慢，音調(diào)清脆卻并不大聲，她抬起頭來，張開雙唇，聲音高亢而悠長。

    “秋暮的寒風(fēng)啊吹過咿呀的門/花壇的鳥兒啊你已不再歡鳴/白石的街市啊

    看不見人來人往/懵懂的孩童挽緊母親/繁華的孟都斯啊/翡翠之河的寶鉆/白

    銀山麓的奇珍/今日何竟如此冷清。

    高昂的城樓啊望著如血落日/翻騰的火把啊照亮瑟瑟晚風(fēng)/披甲的兵士啊握

    緊了手中利劍/城垛旁弓手竊竊低聲/北地剛傳來噩夢/天堂燃起了烈焰/地獄

    已敞開大門/尖牙利爪吞盡生靈……”

    “她的聲音真美?！避教m不由得在心里贊嘆起來，那歌聲聽起來沒有一絲雜

    質(zhì)，就像冰川的流水一樣清澈。嘈雜的大廳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除了歌聲，就

    只剩下窗戶里的北風(fēng)在嗚嗚作響。她繼續(xù)唱下去，芙蘭聽得出來那是關(guān)于惡魔進(jìn)

    攻某座人類城市的故事，隨著戰(zhàn)斗漸入白熱，琴聲也變得越來越激昂而緊湊，當(dāng)

    她唱到惡魔將軍打敗人類的英雄時，安靜的氣氛終于被打破了，聽眾中爆發(fā)出一

    陣贊嘆。但當(dāng)她唱到另一名魔王被弩炮伏擊殺死時，惡魔們則一片失落的嘩聲。

    新客人推門時吹進(jìn)來的冷風(fēng)讓芙蘭回過神來，她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卻驚異地

    發(fā)現(xiàn)，那位黑頭巾顧客面前的空杯盤里不知何時竟然盛滿了熱氣騰騰的食物，他

    正緩緩解開臉上的布條，芙蘭好奇地盯著他，想要看看那張臉到底有多古怪，但

    結(jié)果讓她大失所望——纏頭布下面居然還有一張口罩樣的面紗，連脖子帶臉全遮

    住了。

    婉轉(zhuǎn)的聲音回響在昏暗的大廳里：“渴血之軍如熔巖奔涌/弱者的哭號響徹

    街亭/咆哮的血獸疾如閃電/坎鐸薩高擎利斧直取王庭/鐵蹄與巨刃撕碎兵士/

    長刀堅盾全都難阻雄風(fēng)/蒼蒼頭顱與王冠一同滾落/凡人之子頓失軍心。”

    在群魔興奮的歡呼聲中，黑頭巾從腰間抽出閃亮的彎刀，從盤子里切下一小

    塊rou，用刀尖戳起來，從面紗下面送進(jìn)嘴里。

    “孟都斯大城啊/你終歸隕落/百世悲歌為你而鳴/慶功之宴卻未迎見它的

    功臣/坎鐸薩仆倒在宮門/王家的鐵衛(wèi)聯(lián)手將他刺透/卡隆家的驕傲啊/愿赤焰

    之河也為你而泣/愿地獄永遠(yuǎn)傳頌?zāi)愕墓住备枋钟靡粋€漸弱的長音結(jié)束了

    整個樂章，琴聲戛然而止，短暫的沉寂之后，叫好聲和蹄子跺地板的聲音淹沒了

    一切。

    喧嘩聲好一會兒才消退下去，女孩站起身來，優(yōu)雅地鞠躬致謝，然后她轉(zhuǎn)向

    角落里的那位藍(lán)皮膚：“怎么樣？大人，您覺得還滿意嗎？”

    冰魔依然面朝著墻壁，事實(shí)上剛才他一直都這么坐著，似乎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一樣，他又啜了一口杯中的藍(lán)色液體，再次發(fā)出悶雷般的聲音：“卡隆家沒有什

    么可驕傲的，為了爭功而冒進(jìn)，斷送了幾乎所有的攻城器械，若不是本該鎮(zhèn)守盧

    蘭山谷的耶希亞王臨陣脫逃，慶賀者就不知該是誰了?！?/br>
    交頭接耳的議論聲又響了起來，如果那個人類所唱的，是關(guān)于第五界門的故

    事，那已經(jīng)是四百多年前的事了，而這個冰魔居然能評析當(dāng)時的詳情，要么他是

    個愛好歷史的學(xué)者，要么……就是他曾經(jīng)親歷過那場戰(zhàn)爭。

    “坎鐸薩倒是個難得的有腦子的炎魔，可惜他死了?！北R下杯子，精準(zhǔn)

    地拋過來另一枚金幣：“換一支歌吧?！?/br>
    “那，換個風(fēng)格，一首東方的歌如何？”歌手微笑著收起錢幣，坐回椅子

    上，從琴囊里抽出一支短弓樣的東西，她一只手輕握琴尾，把琴豎立在腿上，另

    一只手橫持短弓，弓弦與琴弦十字相錯：“這首歌叫?！?/br>
    她緩緩拉動那張弓，琴音綿長而凄婉。

    “又逢煙雨醉長城/夢卷旌旗出朝門/鐵馬金戈塵銷去/錚鳴鼓角幾回聞/

    鎏金戟/青鋼劍/盡付萋萋荒草舞西風(fēng)……”

    歌詞和平素的語言有些不大一樣，芙蘭聽得不是很清楚，她只覺得琴聲和歌

    聲里都帶著憂傷，但憂傷之外，似乎還有一絲堅毅，群魔重歸安靜，側(cè)耳而聽，

    而這次，最先鬧騰起來的居然是矮胖子們，歌到中途，他們突然高聲喊叫起來：

    “工會萬歲！”“榮耀歸于大工匠！”

    溪流般的歌聲繼續(xù)在石柱間流淌：“又逢煙雨醉長城/橫槊笑看蒼天隕/江

    山此夜碧血燼/長鋒舞處鬼亦驚/金甌碎/紅塵泯/碎卻丹心千載染汗青”

    當(dāng)歌聲漸息，女孩停住弓弦，還沒等其他惡魔喝彩，矮胖子們又是一陣“工

    會萬歲！”“碾碎軟弱的人類！”的大呼小叫。

    女孩再次站起來躬身致謝，還特別朝矮子們那邊點(diǎn)頭微笑了一下，現(xiàn)在大伙

    兒都望向角落里的冰魔，等待他的見解。

    那位貴族依然如同冰山一樣安然端坐：“鼻涕們是比炎魔更糟的廢物，在長

    城腳下一敗涂地，人類隨后起了內(nèi)亂，才讓他們有機(jī)可乘罷了。”

    矮胖子們顯然對這番言辭頗為不滿，“污蔑，這是惡毒的污蔑！”他們尖叫

    著，一只塊頭大點(diǎn)的則說：“人類本來就是不團(tuán)結(jié)的蠢貨，我們正是抓住了他們

    的弱點(diǎn)！”

    “團(tuán)結(jié)？”冰魔北風(fēng)般冷笑了一聲：“要是惡魔團(tuán)結(jié)的話，今天聚集在這里

    的各位，難道只是來旅游觀光的么？”他往地上唾了一口冰渣子：“人類是軟弱

    的蠢貨不錯，但被人類從界門那頭趕回來又算什么?！?/br>
    大廳里鴉雀無聲，沒有誰能回答他，在肅殺的氣氛里，金幣落地的叮當(dāng)聲分

    外清脆：“還有別的嗎？”

    女孩撅起嘴唇，露出一副為難的神情：“大人，您的口味真不好捉摸呢，能

    明示一二嗎？”

    冰魔以沉默來回應(yīng)，但芙蘭聽到身后傳來了聲音，那位裹在黑布里的顧客從

    座位上站起身來，他的身形瘦削而高挑，聲音雖輕，卻似乎在墻壁間四處回蕩：

    “這位大人既然是凌諾家的尊者，恐怕他想要的，是一支稱頌凌諾家戰(zhàn)功的歌

    吧?！?/br>
    女孩撓了撓發(fā)絲，臉上泛起一片緋紅：“真是抱歉，我居然連這個都沒想

    到……要是這樣的話，我這里倒是有一支歌，名叫，您可能

    會喜歡呢?！?/br>
    冰魔端著杯子的手突然在空中停住了，但幾秒鐘后就恢復(fù)了常態(tài)，他仰頭喝

    了一大口，把杯子放回桌上。

    歌手坐回椅子上，收起琴弓，仔細(xì)地調(diào)節(jié)著琴上的旋鈕，試彈了幾下，琴音

    顯得更低沉而渾厚，她仰起頭，清了清嗓子，伴著鏗鏘琴聲，開口唱道：

    “麥達(dá)米亞的荒原啊，一千載的塵風(fēng)呼嘯，吹碎了斑斕巖礫，吹瘦了枯黃石

    塔，過往的客旅，有誰未聞你的歌唱，為何今日，為何今日，你竟默然不語？只

    因地獄寒霜飄落，洛奧的鐵騎踏過荒野，夏日艷陽也穿不透他寒意……”

    故事聽起來簡單易懂，洛奧應(yīng)該是凌諾家的某位狠角色，而卡達(dá)魯斯則是個

    強(qiáng)大的炎魔領(lǐng)主，他們在人類世界的荒原上相遇交鋒，女孩細(xì)致入微地描述著打

    斗的情景，大廳里不時發(fā)出一陣驚呼聲，而唱到他們各自的臺詞時，她瞪著眼睛

    鼓起腮幫子，滑稽地模仿惡魔古怪的腔調(diào)，讓聽眾們紛紛忍俊不禁。故事最后的

    結(jié)局，是洛奧擊敗了對手，斬下他的頭顱，當(dāng)歌聲結(jié)束時，這回輪到沉默的冰魔

    們歡欣鼓舞了，雪崩般的“凌諾必勝！”此起彼伏——在這個與卡隆家的戰(zhàn)爭迫

    在眉睫的時刻，這還真是首能振奮士氣的好歌。

    在整個過程中，那位慷慨的主顧一直低著頭，紋絲不動，如同一座冰雕，又

    像在思索著什么，當(dāng)噪音平息下去，他繼續(xù)沉默了十來秒，然后抬起頭來：“是

    首好歌……只可惜內(nèi)容不太對?！?/br>
    女孩睜大眼睛望著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請您指正。”

    冰魔把杯中的余酒一飲而盡，用餐巾抹了下嘴唇：“因?yàn)闅⑺揽ㄟ_(dá)魯斯的，

    并不是洛奧，而是一個……人類?！闭f完這句話，他霍地站起身來，轉(zhuǎn)身朝門口

    走去。

    “請等一等！”女孩把琴扔在旁邊的桌子上，匆忙地擠過圍觀的惡魔，快步

    追上那位正要離開的奇怪人物。冰魔停下腳步，背朝著她，依然沉默。

    “大人，實(shí)不相瞞，我來這里是為了尋找一位凌諾家的尊者，既然您能聽出

    歌詞中的錯誤，我相信您應(yīng)該有我需要的線索。”

    “我并不知道你想要什么，而且就算我知道，為什么要告訴你？”

    “抱歉，我只是個軟弱的人類，但只要您提出任何要求，我都會盡力為您做

    到?！?/br>
    冰魔沉默了幾秒，然后他回過頭來：“你剛才說過，下半夜做娼妓是嗎？”

    他抬頭望了望墻上的掛鐘，時針剛走到離10不遠(yuǎn)的位置，“今天提前吧，就在這

    里，為在場的每一位服務(wù)，費(fèi)用我出?！?/br>
    女孩歪著頭，微微翹起嘴唇，食指揉著太陽xue思考了幾秒，然后她抬起頭

    來，微笑著打了一個響指：“好久沒見過您這么慷慨的老板啦，成交！”

    餐廳里一片歡聲雷動。“她一定是瘋掉了?！避教m心想。她見過被活活cao死

    的女人，滿腿是血，下身裂著長長的口子，腸子都從里面流出來。有些家伙的巨

    炮即使是最饑渴的魅魔也會思慮再三的，可現(xiàn)在，這個女人居然打算被一整屋子

    的惡魔cao上一夜？看來明天一大早就可以在rou鋪找到她了，她細(xì)皮嫩rou的樣子看

    上去味道倒是不錯，一定要攛掇老霍布斯趕早兒去搶幾塊回來。

    冰魔重新回到他的座位上，伸手招呼服務(wù)生。而女孩已經(jīng)走到人群中間，一

    邊用迷離的眼神打量著四周饑渴的家伙，一邊利索地解開扣子，脫下棉襖扔到一

    邊，絨布的連衣長裙下顯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她解開領(lǐng)口的繩結(jié)，把松開的寬大

    衣領(lǐng)蛻到肩膀以下，然后從袖子里抽出修長的手臂，整個上半身只剩下一條鼓囊

    囊的白色裹胸，她莞爾一笑，雙手解開背后的搭扣，挑逗似地一點(diǎn)點(diǎn)揭開那張

    布，一對潔白豐碩的rou球滾將出來，惡魔們頓時一片驚嘆之聲：“原來人類的奶

    子可以這么大！”“我去過的窯子怎么從來沒有這么好的貨色！”

    那對奶子的確讓芙蘭忍不住嫉妒起來，豐滿的尺寸看上去要用兩只手才捧得

    住一顆，比身軀還要寬出來幾寸，雖然大，卻只是稍微有點(diǎn)下墜，而且像紡錘一

    樣尖尖地向前凸起，淡褐的乳暈中間，兩粒櫻桃般的奶頭挺立錐尖，在燈光的映

    照下晶瑩閃亮。

    女孩輕輕解開腰帶，整件長袍沿著身子滑落下來，雖然底下還有一條貼身的

    棉褲，但挺拔的臀部和修長雙腿的輪廓已經(jīng)讓圍觀者垂涎欲滴了，她彎腰把長靴

    和襪子一件件脫掉，然后直起身來，背靠著一旁的桌子，雙手撐著桌沿，輕巧地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