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南承的車一直與他們保持著距離，先后腳下車，眼看著他們進(jìn)了樓門洞，因?yàn)楫?dāng)時天沒黑，俞南承不知道他們?nèi)サ膸讟?，只能站在原地仰著脖子看，看了一會兒無果，又轉(zhuǎn)去背面看，也是趕巧了，他看到4樓的陽臺出現(xiàn)了那個黑皮男生的臉。

    而那個黑皮男生也看到了他。

    他們果然關(guān)系不一般，俞南承冷靜的想，當(dāng)看到他們二人共乘一車時，只覺得大約住址比較近吧，誰想……

    這一眼后，俞南承就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站那不走了，木雕泥塑似的，長久的徘徊著，癡癡地望著，希望能看到聞曦。

    可惜直到夜幕降臨，他腳麻了腿木了，期望中的人也沒來，來的是另外一個。

    “叔，看誰呢？”黑皮男生用十分輕佻的語氣跟他打招呼，慢慢從黑暗中走到路燈下，展現(xiàn)出他肩寬腿長的全貌。

    俞南承看著他，眼神平靜冰冷，只有腮幫子鼓了鼓。

    “看多久了，看到什么了？”黑皮男生雙手插兜，脖子好像撐不住腦袋的重量一樣，總歪著頭，痞氣十足。

    真是一張年輕的臉，俞南承暗暗評價(jià)，看年齡也就20出頭，小麥色皮膚，鼻翼和嘴角跟被熨斗燙過一樣平整光滑，而且肩寬背厚，斜方肌也有力量，松松垮垮的運(yùn)動褲都擋不住強(qiáng)健有力的長腿。

    充滿朝氣和戾氣的皮囊。

    俞南承再次感嘆，真年輕，也只是年輕罷了。

    俞書棣怎么會喜歡上這樣的粗魯?shù)哪贻p人？也許是他長久的處在孩子的圈子里，所以審美被影響了吧，可他有什么好？有錢嗎？有權(quán)嗎？成熟嗎？能給他刻骨銘心的愛和恨嗎？

    還是能幾年如一日的惦記他？

    也只是年輕罷了。

    這么想著，俞南承輕蔑的笑了一聲。

    趙政嘉裕沒得到回答，卻得到了一聲嗤笑，他當(dāng)即就要發(fā)火兒，上前狠狠推了俞南承一把；“問你話呢，啞巴啦！”

    俞南承被他推的一趔趄，勁兒不小，挺魯莽，動作這么順手，應(yīng)該類似的事情沒少干。

    “你常給俞書棣惹事吧，”俞南承站定了問。

    “什么？”趙政嘉裕眼睛一瞇，他聽到了不認(rèn)識的名字。

    “俞書棣，跟你回來的那個人……”

    “你有毛病吧，認(rèn)錯人了！我就不認(rèn)識姓俞的，”趙政嘉裕吆喝著，說完他眉頭一皺，往4樓瞥了一眼，這高度，肯定能聽見說話聲。

    果然，4樓陽臺有個苗條的身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聞妮。

    趙政嘉裕想了想，上前一步勾上俞南承的肩膀。說實(shí)話，趙政嘉裕比他還矮了一點(diǎn)，但他比例好，臂展長，氣勢上完全不輸于俞南承。

    俞南承不知道他這是什么cao作，肌rou繃緊做出防御姿態(tài)。

    “咱們換個地方說，這不方便，”趙政嘉裕做出個勾肩搭背的姿勢，從背影看，二人如同一對狐朋狗友。

    俞南承不言語，他已經(jīng)感受到趙政嘉裕躁動膨脹的氣場，現(xiàn)在的他就像個漲到極限的氣球，不知道哪句話就能戳爆他。

    “你打過俞書棣嗎？”俞南承忽然問，他也曾經(jīng)是個氣球，尤其是軟禁俞書棣那段時間，簡直敏感極了，完全釋放了天性，一天能爆好幾次。

    “你他媽的聽不懂人話？”趙政嘉裕輕聲道，有些咬牙切齒；“你認(rèn)錯人了！這壓根兒沒有姓俞的！”

    “你認(rèn)識俞……聞曦多久了，”俞南承換了個方向。

    “叔，”趙政嘉?？纯此闹?，他想找個死角，可老小區(qū)哪有什么死角，家家戶戶亮著燈，不像他家，小區(qū)有個人造湖，沿湖一周的綠化帶都非常靜謐，只能停在小區(qū)汽車道的旁邊。

    這個稱呼讓俞南承臉上肌rou一抽，心里生出些許不屑。

    “叔，看你也不小年紀(jì)了，就別玩宿舍樓下表白那一套了，也別玩用自殘來道德綁架這手，你看聞曦年輕，其實(shí)心里硬著呢，他不忍心看這些，就讓我來收拾，你呀，哪來的回哪去吧，從a市跟到c市你夠閑的，有這時間你找份工作不香嗎??？”

    “謝謝關(guān)心，我有工作，”俞南承聽著趙政嘉裕的話，滿心只有唾棄，這目中無人的自負(fù)模樣簡直讓他尷尬，這種話也只有年輕人才會這么自然地脫口而出。

    “我就職于仁榮，比我高的職位……”俞南承故作思索狀，接著遺憾道；“也只有董事長了。”

    趙政嘉裕聽了這話愣了愣；“你吹什么?！?？”

    趙政嘉裕近距離看了俞南承的臉，又聯(lián)想到仁榮，接著思緒不受控制，飛速回到了中考后的那個暑假……

    “我靠?。渴悄悖?！”趙政嘉裕想起來了，怪不得看他面熟，原來他是當(dāng)時帶他們體檢的那個人！自己還加過他微信??！

    “想起來了？”俞南承掛上冷笑，他其實(shí)也剛看出來，趙政嘉裕是當(dāng)時一直拉著俞書棣的那個人，

    兩個剛認(rèn)出對方的男人相距大約半米，心里都有些震驚，只是一個表現(xiàn)了出來，一個隱藏在心底。

    “擦……你不會從那時候就盯上聞曦了吧，你變態(tài)吧??？”趙政嘉?？跓o遮攔道。

    “當(dāng)然不是，”俞南承聽見變態(tài)二字心里有些不悅；“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是俞書棣?！?/br>
    “等下，叔，你總說俞書棣干什么！？我告訴你你認(rèn)錯人了！”說著，趙政嘉裕靈機(jī)一動，他聯(lián)想到了什么；“你說的這人……是不是跟聞曦長得很像，而且已經(jīng)死了？”

    “看來你也不是完全蒙在鼓里?！?/br>
    “那不是文滿的對象嗎？你總提他干什么？”趙政嘉裕歪著腦袋，覺得他探究到了一段三角戀。

    “放屁！他媽的放屁?。　庇崮铣腥虩o可忍爆了粗口，幾乎是一瞬間就紅了臉，太陽xue處突突直跳，呼吸也因?yàn)樾奶涌熳兇?；“怎么他媽的就成了他的對象！俞書棣是我的?。∥夷敲葱湃挝臐M，結(jié)果他居然趁虛而入！現(xiàn)在還自戀的到處宣傳，說成是他對象??？”

    “冷靜啊叔，”趙政嘉?？此乒α?，心里就舒坦了，臉上揚(yáng)起譏笑，假惺惺的安慰；“誰讓你識人不清呢，不是我說，人死了你就別追究了，墓里的那個不是你的，是文滿的，樓上的那個也不是你的，是我的，您趕緊的回家吧啊?！?/br>
    俞南承本來對年齡之類的沒什么差別感，但趙政嘉裕三番五次的叫他叔，也讓他有些煩躁。

    “小侄子，你太單純了，你不了解……”俞南承搖頭嘆息，他的氣球剛破，現(xiàn)在新的氣球正在充氣。

    “我不了解?。俊壁w政嘉裕氣笑了，咬了咬自己嘴唇，湊近了俞南承。

    離近了，趙政嘉?？辞辶擞崮铣械拿佳郏苌僬J(rèn)為其他男人英俊，此時仍然如此，他覺得俞南承只是氣質(zhì)比較好，那都是錢堆起來的，錢還不是他俞南承積累起來，是他爹，他爺爺，一代一代打拼來的，他就是個中年富二代而已，把自己放在同樣的環(huán)境，自己不會比他差！

    只是他離近了看，趙政嘉裕忽然覺得……他跟聞曦有那么一點(diǎn)像。

    趙政嘉裕沖他比了個數(shù)字；“8年，懂嗎？8年！你說我不了解！？瞎話張嘴就來啊，我勸你挺大一老板，學(xué)學(xué)偶像劇里的霸總，跟人叫板前先讓你助理查查底兒，省的說出來的話惹人笑?！?/br>
    “是嗎？”俞南承等的就是這句，他平靜道；“8年前發(fā)生了什么？”

    “什么8年前發(fā)生了什么?。磕悴粫约翰椋。俊?/br>
    “8年前的春天，聞曦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俞南承說出這話時瞪著眼睛，幾乎有些興奮。

    趙政嘉裕嫌棄的看著他略帶亢奮的表情，回想了一下，他心里一沉，8年前的春天……那不就是聞曦落水的時候嗎……

    俞南承看趙政嘉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就知道有門兒了。是啊，靈魂都換了，他不可能沒有察覺！只是不知道緣由。

    “8年前的早春，俞書棣重度抑郁，在浴缸里自殺，同一時段，聞曦當(dāng)時在哪？他發(fā)生了什么？”

    他……落水了，然后……一直昏迷不醒，送到了a市的醫(yī)院繼續(xù)治療，再然后，他就在a市蘇醒了，并且失憶……

    “這有什么關(guān)系？”趙政嘉裕反問。

    “聞曦……沒發(fā)生任何事？他沒有變化！？”

    “沒有，”趙政嘉裕搖頭。

    俞南承在陰暗的路燈中，捕捉到他眼神中的閃爍。

    “第一次見面，聞曦很怕我，你發(fā)現(xiàn)了嗎？他要是不認(rèn)識我，他為什么怕我？”

    “叔你到底要說什么你直說吧，我憋著泡尿呢沒工夫跟你打啞謎！”趙政嘉裕不耐煩了，這人大晚上神神叨叨的，有點(diǎn)滲人，說的他怒氣都要沒了。

    “8年前，聞曦的說話方式，行為方式忽然變了，你沒發(fā)現(xiàn)？他的言行思想跟以前完全不同，你一點(diǎn)也沒發(fā)現(xiàn)？”俞南承看趙政嘉裕如此榆木疙瘩，就一口氣全說了出來；“好，就當(dāng)你沒看出來，但他應(yīng)該說過自己不是聞曦吧？或者他說過自己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趙政嘉裕喉結(jié)上下滑動，不自然的眨了下眼，他沒否認(rèn)。8年前他是第一批去醫(yī)院看望聞曦的，當(dāng)時他就覺出聞曦的狀態(tài)不對，但那時候他還小，雖然覺得不對，但也沒深究，相信他是失憶。后來聞曦回到學(xué)校，幾乎所有同學(xué)包括老師，都感受到了他的不同，他行為習(xí)慣變了，學(xué)習(xí)也上去了，英語還出奇的好，那口語流利的連英語老師都嘖嘖稱奇，真的就是完全變了個人，當(dāng)時班里同學(xué)還有人開玩笑，說聞曦這一溺水，是穿越了。

    俞南承察覺出趙政嘉裕的氣息紊亂，囂張氣勢消散了不少，他知道，自己說對了。

    “我不知道這中間出了什么差錯，”俞南承看趙政嘉裕把他的話聽進(jìn)去了，便說出了他一直藏在心里的話；“我的俞書棣死了，變成了聞曦?！?/br>
    此話一出，趙政嘉裕冷著臉笑了幾聲，眼神飄向別處，他不相信，聞曦是他的，明明就是他的。

    “他是我的，我也是他的，我們擁有彼此，后來我是犯了錯，讓文滿趁虛而入了，但這也是我們之間的事，我們分開8年，我也想了他8年，現(xiàn)在他重新出現(xiàn)，知道什么意思嗎？”俞南承的臉色越說越緩和，他知道趙政嘉裕在被他引導(dǎo)。

    “什么意思？你出局的意思，”趙政嘉?；剡^頭，目光堅(jiān)定的看著俞南承；“如果你說的是真的，聞曦就是俞書棣，那他復(fù)活以后為什么不去找你？”

    這句話如同當(dāng)頭棒喝，一下子把自信滿滿的俞南承砸蒙了。

    “他選擇了隱姓埋名，來了c市，知道什么意思嗎？”趙政嘉裕學(xué)著俞南承的語氣；“從他說自己失憶開始，你就已經(jīng)出局了，包括文滿。”

    俞南承被踩到了痛腳，圓瞪二目，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無話可說，趙政嘉裕的話就多了。

    “你現(xiàn)在就是想勸退我，我沒那么傻，我不管你是誰，叔，樓上是我的人，這是我的地盤，你別費(fèi)勁了，就當(dāng)他死了吧?！?/br>
    “真是無知者無畏啊，你應(yīng)該慶幸是30多歲的我在跟你說話，放在以前，我有的是辦法對付你，我最擅長的就是與人斗……我的敵人，沒有活下來的，不過我會放過你，你還小，”俞南承表情僵硬，眼神惡毒兇狠，他選擇了他平時最看不上的方式恐嚇趙政嘉裕。

    “你他媽的沒完了?。慨?dāng)我嚇大的?。俊壁w政嘉?？此尤婚_始放狠話，果然是被逼急了，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俞南承的領(lǐng)子；“我告訴你，我不知道你是誰，我也不需要知道，文滿我都打過，a市拘留所我去過，也不過如此，我不管你在a市是什么東西，這兒，是c市，是平陽，你再看不起我，也要被狗欺負(fù)。”

    俞南承微微仰頭，低垂著眼皮，冷冷望向趙政嘉裕。

    趙政嘉裕緊攥著俞南承的衣領(lǐng)，幾個呼吸后，他松了手，順勢推了他一把。

    “我不打你，他不喜歡我打架，我不管你們以前有什么愛恨情仇，也不管你是不是大腦發(fā)育有問題，8年，什么都沖淡了，你就是過去式，面對現(xiàn)實(shí)吧叔，祝你早日找個嬸兒好好過日子，別來煩我們！不然我讓你出不來c市！”趙政嘉裕甩著胳膊，邊警告邊倒退著走，說完最后一句便轉(zhuǎn)身，大踏步往聞曦家去。

    “小侄子，以后咱們還會再見的，”俞南承沖他喊了句；“你要是不信可以回去看看俞書棣的臉，我們倆是同父異母！”

    “滾你媽的吧，晦氣，”趙政嘉?；仡^啐了他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