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心的泰餐
文滿一路開的風馳電掣,好像稍微一減速,車上的人就會跳車逃跑一樣,等他開到了目的地,聞曦和張姐已經(jīng)暈的要吐了。 文滿絲毫沒覺得自己哪出問題,興致高昂的給二位開門引路,比個門童還要專業(yè)。 聞曦掩著嘴,和張姐臉色鐵青的進入泰餐店,而文滿面帶微笑,完全沒注意到他倆的臉色。 “吃什么你們點!”落座后,文滿很大方的把菜單交給二人,聞曦和張姐跟一對只有一本書的同桌一樣,看的還是數(shù)學書,看的他倆面色凝重。 “我都行,”聞曦看完得出結(jié)論,他對泰餐沒什么熱情,也不挑食,張姐是暈大發(fā)了,胃里總往上頂,又不吃酸又不吃辣,看了半天,艱難的點了份牛rou炒飯。 “哎呀,都這么生分干什么,說好了吃大餐結(jié)果給我省錢,”文滿笑呵呵的拿過菜單,隨意的翻了翻;“那我就做主啦!” “好!”聞曦和張姐異口同聲。 “別忘了我的炒飯……”張姐加了一句。 等服務員上了飲料,聞曦喝幾口小青檸后就覺得好多了,張姐也回了魂兒,恢復以往的開朗,大開大合的跟文滿聊工作,聞曦在一邊邊吃邊聽,發(fā)現(xiàn)除了跟財務有關(guān)的,他全聽不懂,比如公司里的這個項目主管,那個項目經(jīng)理,他全不認識……聽著聽著就開始走神兒,這狀態(tài)跟他曾經(jīng)在仁榮時一模一樣。那時候他與長輩同一桌時就理直氣壯的開小差,雖然按靈魂來說,聞曦比文滿小了大約5、6歲,但由于一直處于年輕人的圈子里,自己又是青春的外型,可以說他從未真正長大過,靈魂一直保持在20出頭的年紀,因此面對比他成熟很多的文滿和張姐時,自動的把輩份跟他們拉開。 “來嘗嘗,他家的冬陰功湯一般,但是這個椰奶雞湯是真不錯,”文滿熱情的給二人都盛了滿滿一大碗,聞曦碗里有個雞腿,張姐碗里是草菇。 聞曦心安理得的捧著熱湯喝得津津有味,張姐勉強喝了幾口后就辣的流鼻涕,酸的臉皺巴巴,吃幾口草菇就默默放下碗,不打算再吃,又開始聊工作。 似乎飯店的氣氛特別適合談工作,二人越聊越火熱,尤其是說到銷售部上半年的花銷后,文滿的眉毛立刻豎起來,當即給姜總打電話,讓他現(xiàn)在立刻把財務部的發(fā)票和各種材料交過來,就交到他們所在的飯店里。 聞曦頭一次聽到文滿這么嚴肅的說話,忍不住偷眼看他,發(fā)現(xiàn)他兇起來眉頭緊鎖的黑樣子還有點嚇人,簡直產(chǎn)生了陌生感。 聞曦這才意識到自己只顧著吃不大好,便放下一直端著的飯碗,稍稍正襟危坐。 “吃吃,你倆趕緊吃不要停!”文滿放下手機,看向聞曦時秒變回cao心老媽子,站起來要給他倆再盛點湯,張姐哪好意思再勞煩他,倆人就著一個碗打了半天,跟搶著買單一樣,最后還是文滿贏了,給他倆撐了滿滿的椰汁雞湯,嘴上還要他倆別這么見外。 這時只有聞曦知道,張姐是實在不喜歡吃泰餐。 終于,在酸辣木瓜絲椰汁雞湯咖喱蝦辣春卷的輪番轟炸下,張姐頂不住了,她涕淚橫流的跟老公出軌的妒婦一般,隨便找了個借口去廁所了。 “有這么夸張嗎?”文滿面不改色的嚼著半個涼拌小青檸問聞曦。 “不……我覺得你更夸張,”聞曦看他慢悠悠的將小青檸咽下去,又慢條斯理的夾了半個送進嘴里。 “我覺得先讓張姐回去吧,她有點吃不慣這里的菜,”文滿提議;“你再留下奮斗一把,咱們把剩下的打掃了,點了這么多有點浪費?!?/br> “呃……不了,我也……” “你回去有什么急事嗎?” “呃……” “那就別急,我記得你們宿舍有冰箱,就打包幾個菜放冰箱吃,”文滿完全不給聞曦說話的機會,全都替他做主了。 聞曦還想說什么,這時候張姐出來了,她面帶苦笑,嘴唇有點腫,她是來跟文滿告別的,家里孩子忽然病了,她要趕緊回去。 文滿一聽這個自然不會留她,勸她趕緊走,還好心的問她需不需要打包什么,張姐邊跑邊含糊不清的說不要,跟被鬼追一樣走了。 聞曦第一次見張姐這么狼狽,大笑之余他忽然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就剩下他和文滿了,文滿還指揮人把張姐的餐具收了。 “快吃快吃,等下發(fā)票什么的送過來,咱們就結(jié)賬走人了,”文滿拿起飲料給聞曦倒?jié)M杯。 “發(fā)票都在我們財務,怎么還讓銷售的去拿呢?”聞曦順嘴問了句。 “現(xiàn)在還在加班的就銷售了,你們財務的人早走空了,我聽著小姜說話挺心虛的,肯定不敢直接來面對我,要找人替他送過來,”文滿說著,眼神里有一絲不屑;“我太了解他了,就會欺負手底下的人,你那個朋友朱雨詩,以前就是他的出氣筒,我點醒過他一次,不知道后來怎么樣?!?/br> “雨詩后來沒事,謝謝文總幫忙。” “這么客氣干什么,小姜就是愛得瑟,欠教育,你趕緊吃,小張人不錯吧?”文滿回頭望了窗外一眼,開始給聞曦碗里夾菜,什么蝦魚菜,全都往聞曦碗里填。 聞曦趕緊自己像被人催著填鴨一樣,邊吃邊點頭,正想勻出舌頭夸獎張姐呢,一抬頭,竟看見趙政嘉裕站在桌前。 聞曦望了咀嚼,喊著滿滿當當?shù)囊豢?,仰著頭瞪大眼睛看著趙政嘉裕。 趙政嘉裕還穿著銷售西服,有點微喘,不知所措的看著聞曦,懷里抱著一個白色的塑料公文袋。他身上有股類似咖啡的溫熱香氣,是最近剛買的牧羊少年,據(jù)他說,姜總要求他們銷售養(yǎng)成噴香水的習慣。 昂貴的香水搭配廉價的西服,聞曦深切體會到一種窘迫般的割裂感,就好像一個高個子的人艱難地彎下腰聽一個孩子講話。 “拿來了嗎?。俊蔽臐M不大高興的吆喝了一句,趙政嘉裕回過神來,一語不發(fā)的把懷里的文件袋交給文滿,接著又扭過頭去看聞曦。要說剛才他的眼神里是難以置信,現(xiàn)在再看過來,就是引而不發(fā)的怒氣和怨念。 “怎么讓你來,小姜呢?”文滿沒立刻讓趙政嘉裕走。 “他……沒時間,讓我來了,”趙政嘉裕有氣無力的回答,他原本都要下班走了,忽然被姜總叫住,在他的兩位助理都在場的情況下,把文件袋丟給趙政嘉裕,讓他去泰餐店跑個腿兒。 “哦,吃飯了嗎?要不要一起吃?”文滿毫無誠意的問,甚至都沒看他,而是專心致志的在撥蝦皮,那個文件袋就放在旁邊的椅子上。 趙政嘉??纯此?,再去看了看聞曦,只搖搖頭。 文滿將剝好的蝦放進自己嘴里,好像料到了趙政嘉裕的回答,邊擦手邊說;“你走吧?!?/br> 趙政嘉裕深深的看了聞曦一眼,扭頭走了,走的帶著氣,胳膊腿都甩開了,中間還撞歪了一張空桌子,發(fā)出難聽刺耳的聲音。 “你吃啊,怎么不吃了?這個蝦要是涼了就腥氣了,你不喜歡,”文滿作勢又要剝蝦皮。 聞曦哪有心思理他,一雙眼睛只盯著趙政嘉裕的背影,他從這身形這氣勢里讀出了多種含義,沒一個是好的含義,都跟漸行漸遠有關(guān)。怎么就這么巧!他今天和張姐出來吃飯,張姐半途就走了,而趙政嘉裕出現(xiàn),他絕對誤會了!而且誤會大發(fā)了?。?/br> “吃啊,看什么呢?”文滿將蝦仁送到聞曦碗里,可聞曦忽然站起來,就跟被鬼追的張姐一樣,著急忙的就往外跑,邊跑邊含糊的跟文滿道別。 文滿并沒露出訝異的表情,他好整以暇的轉(zhuǎn)過身,看著聞曦的身影消失在泰餐店門外,接著從飯店玻璃窗前一閃而過,看樣子是去追趙政嘉裕了。 文滿吮著手指上咖喱蝦的汁,味道濃香鮮辣,特別對他的胃口;“嘖,這么急干什么,可惜這一桌菜了,服務員!結(jié)賬打包。” 聞曦追上了趙政嘉裕,硬是把他從網(wǎng)約車上拽了下來。 “你等一下!”聞曦十指抓著趙政嘉裕的衣服,額頭滲出一點細細的毛汗,不知道是跑的還是心急的。 “你干什么!我還要回去加班,你吃你的飯!”趙政嘉裕倔頭倔腦的一甩胳膊,想把聞曦甩開,沒成功。 “到底走不走?”司機看他倆拉拉扯扯的很奇怪,探頭大聲問。 “走!” “不走!” 司機被他倆搞暈了,不過他沒耐心等這倆人鬧官司,只督促如果不走就趕緊結(jié)帳,他還要接活兒呢。 趙政嘉裕聽了這話,抿著嘴又要往車里鉆,聞曦自然不讓,倆人又開始一輪你死我活的拉扯戰(zhàn),按理說聞曦的小身板自然是拉不過趙政嘉裕的,但他上了火著了急,使出吃奶的勁兒拉著趙政嘉裕,就是不肯讓他走,因為他知道,這事兒現(xiàn)在不解釋,明天再說就變味了。 趙政嘉裕沒有使力氣,他也可以一把將聞曦推倒在路邊,然后大搖大擺地坐上車揚長而去,但他不想。趙政嘉裕現(xiàn)在滿腹的疲憊和震怒,要放平事當場就掀桌了,管你什么總,先上去給你個黑眼圈再說,可最近連軸轉(zhuǎn)的996榨干了他的體力和精神,連情緒都沒以前熱烈,于是震驚過后,他選擇了沉默,扭頭就走。 “趙政嘉裕??!”聞曦的嗓子喊的劈了叉,他手指發(fā)疼,快要攥不住趙政嘉裕的衣袖了,而趙政嘉裕在聽到這一聲后停止了拉扯,站在車門前嘆口氣,接著低下頭跟司機說了句我結(jié)賬,就把車門關(guān)上了,司機開走時罵罵咧咧,覺得這倆人神經(jīng)病。 趙政嘉裕站在馬路牙子上,側(cè)頭目送網(wǎng)約車離去,接著他又放眼去看遠處的紅綠燈,看騎著共享單車的行人,看黑壓壓沒有任何亮光的天空,就是不看聞曦。 “今天是張姐做主,讓文總請我倆吃飯的!前一陣我和張姐天天加班你也知道,你來之前也就不到10分鐘張姐回家了!服務員還收了她的餐具!不信你問張姐是不是!我不知道你為什么這么巧就出現(xiàn)了……” “你記得你今天跟我說了什么嗎?”趙政嘉裕終于回過頭看向聞曦,他臉色不好,眼下有些青黑,人也比之前瘦了點;“你說你今天早下班,沒事,我不介意你跟誰吃飯,也不介意他給你夾菜,但你為什么要騙我???” “我沒有騙你!”聞曦下意識的辯解,但越說越覺得不對;“我……我只是忘了……我覺得今晚咱們也沒約,只是陪張姐來跟文總吃頓飯而已,就沒說……” “那你之前呢?”趙政嘉裕異常冷靜,看著聞曦的眼神也冷靜,像是審問;“之前有沒有你覺得你以為然后沒有告訴我的事?” 聞曦與他對視,明明什么都沒做,卻被他看的一陣陣心慌,好像他也覺得有地方做得不對。 “沒有,”聞曦堅定的搖頭,重復;“沒有?!?/br> 趙政嘉裕的表情眼神都沒變,聞曦的回答在他意料之內(nèi),連他的慌張,眼神,都跟他預想的一樣,他的小聞曦一點沒變。 他知道聞曦沒騙他,聞曦從不騙他,就是偶爾忘了說。 可趙政嘉裕心里還是難受,他之前就覺得姜總再變態(tài)也不應該針對他一個大三的小實習生下手,天天找茬兒說他,把難搞的大客戶扔給他,還算在他的績效里。跟他同期進來的實習生中,被針對的幾個都走了,就趙政嘉裕咬著牙撐下來,他不服,他要杠到底。 今天忽然看見文滿和聞曦面對面坐在同一張桌子上,文滿還伸長筷子給他夾菜,他頃刻間覺得自己可能判斷錯了,方向弄錯了。 聞曦咬著嘴唇看著趙政嘉裕,看的很揪心。他怎么不吵架?怎么不嚷嚷?跟以前完全不同……這種反常讓聞曦害怕,他不希望只是湊巧的一頓飯讓二人產(chǎn)生芥蒂,之前那么大的事都風平浪靜的過去了,怎么能在這種小事上翻車。 “走,我們回去,去我的宿舍,我不跟他吃了,我們現(xiàn)在就走,”聞曦沒等來趙政嘉裕的回答,只是被他看的心里越來越慌,他不想這樣。 趙政嘉裕木頭一樣站在原地,被聞曦抱著胳膊扯了幾扯才邁出步,僵硬地隨著他走。趙政嘉裕雖然很氣悶很疲憊,還有疑問,但不耽誤他愛聞曦,撇開這些紛紛擾擾熙熙攘攘的情緒后,他還是很清楚的看見他是愛聞曦的,這是他的底線,所以聞曦幾句話帶著顫音的話就把他說軟了。 “明天我就找張姐跟你說清楚,是我們?nèi)齻€人吃飯……不,回去我就給張姐發(fā)語音,她說她孩子生病才著急回去的,你聽她說就知道了,你不能光憑看見的就跟我犯渾!”聞曦說得很快,他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被打斷,他要趕在這之前把自己想說的話一口氣全說完。 趙政嘉裕嘆口氣,明顯的感覺在聞曦的一拉一拽中,自己胸口的那股郁結(jié)之氣在逐漸稀釋。 “聞曦!??!” 二人沒走幾步就聽見有人在后面喊,聞曦聞聲回頭,看見穿戴整齊的文滿,拎著一個寫著泰餐店名的紙袋紙站在不遠處沖他倆招手。 “喊你半天了,才聽見,”文滿語氣親切,快步走近;“你剛點的沒吃完,幫你打包了,那回去吃吧?!?/br> 聞曦一愣,他好容易把趙政嘉裕的毛順平,這家伙忽然跑來添什么亂?還拿著打包的剩菜……請你拿回去吧我不要了謝謝!! 趙政嘉裕原本緩和的表情又開始僵硬,眼睛盯著文滿,攻擊性呼之欲出。 文滿走到二人面前,看看趙政嘉裕,又看看聞曦,最后眼神還是落在了趙政嘉裕臉上。 他們?nèi)缤粚ο喾礃O,一個嘴角朝上,一個嘴角朝下,一個眉毛都要豎起來了,一個眉毛溫和的彎著,看著好像是單方面的生氣和單方面的獻殷勤,都在各自忙著各自的,跟對方毫無關(guān)系,可偏偏他們卻面對面看著對方眼睛。 聞曦的手慢慢捂向胸口,覺得要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