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對于復健來說，一個月足夠了，俞書棣怕自己肌rou萎縮，每天拼了命的復健，再加上年輕，恢復起來比一般人要快；對于學習來說，兩個月就足夠了，俞書棣很慶幸，聞曦只是初二的學生，學的科目再多，難度也有限，加上俞書棣基礎知識扎實，拿著書本對著網課認認真真的學了一個月，初中的知識就難不倒他了；對于身份轉換來說，三個月剛好，俞書棣通過相冊和親朋好友的口述，了解到這個家的前世今生，也了解到聞曦的生活點滴，他有意往聞曦方向貼近，但潛意識里忘不了俞書棣的習慣，他不斷在兩者間摸索，尋找平衡，逐漸的，他開始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他覺得自己既不是俞書棣，也不能算是聞曦，更像是弗蘭肯斯坦那樣拼湊起來的科學怪人，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或是那樣做，是有意為之還是遵從本心，也不知道從哪天開始，他對聞曦這個名字有了認同感。

    但有一點他能確定，這個家，從程木子到聞妮，還有小博美雪球，都完全接受了他。在他們看來，康復后的聞曦變化很大，不只是飲食習慣，生活上還更自律了，并且性格沉穩(wěn)懂事，不像以前總是跟mamajiejie吵架，現在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落落大方，見人就微笑打招呼，這么多的變化，一定都是因為那場溺水導致的，鬼門關的一次旅行讓聞曦意識到了生活和親情的可貴，于是一夜之間長大成人，真真是因禍得福了。

    三個月后，程木子帶著全新的聞曦回到學校，標志著他的生活算是徹底步上正軌。

    雷老師見到聞曦很驚訝，在剛出事那幾天，雷老師也去醫(yī)院探望過幾次，每次都是哭著出來，她以為聞曦再也醒不過來了，沒想到三個月不見，聞曦居然全須全羽的站在她面前，不僅如此，整個人精神狀態(tài)比以前還好，以前的聞曦蔫兒噠噠的，總是低著頭走路，帶著一種怯意，現在的他腰桿筆直，面帶得體微笑，從頭到腳都散發(fā)著與從前截然不同的氣質。

    “什么都不記得了？”雷老師推推眼鏡，又把聞曦看了一遍；“醫(yī)生怎么說的？”

    “就說應該是什么……刺激，也許恢復恢復就好了，也可能一直記不起來，但是他記憶力沒有受損，背單詞可快了，不影響學習！”程木子趕緊解釋；“就是想不起來溺水以前的事情了，同學呀老師呀，他全不記得了?！?/br>
    雷老師再次推推眼鏡，心想韓劇里的情節(jié)居然是真的??？

    程木子不放心，抓著雷老師前前后后囑咐了很多，比如打鬧的時候別讓其他同學打了他的頭，比如這段時間的課間cao和體育課全請假等等，雷老師不懂醫(yī)學，就覺得失憶什么的應該跟大腦有關，恢復大腦自然是不能劇烈運動，程木子提的建議沒啥毛病，便連連點頭應承下來。同教研室的老師聽了程木子的話，紛紛望過來，看稀罕似的打量聞曦，打量過后，一致覺得這孩子變化挺大。

    此時正逢課間休息，雷老師下一趟課還要去別的班，就把朱雨詩叫來，讓她帶著聞曦回教室。

    “你還記得我是誰嗎～？”朱雨詩指著自己調皮的問。

    “忘了誰也不能忘了班長你啊，”聞曦笑著回答；“我mama對你印象最深了，說這么多同學里，就你最懂事?！?/br>
    朱雨詩被夸的臉一紅，下意識的就要伸手打他一下掩飾害羞，結果手舉到一半停住，她想起雷老師特別囑咐不能對他有劇烈碰撞。

    聞曦的回歸，在班里引起轟動，他一進門，原本吵鬧的教室靜了幾秒，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他，聞曦毫不怯場，站在門口，同樣用目光快速的掃了回去，經過這三個月的學習，班里人的名字他基本上都能叫出來。

    讓他意外的是，這個班居然有50人，他當年上的是貴族學校，一個班就15人，還配有兩位老師，一個班主任，一個生活老師，而這里有50人，足足有50人！聞曦記人名的時候就費死勁了，現在親眼看到這么多人在教室里，他幾乎感到窒息。

    安靜過后，大家不約而同發(fā)出笑聲，幾個同學主動迎上來跟聞曦打招呼，作自我介紹。

    聞曦有點不好意思，想著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自己失憶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他背著書包，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到了倒數第一排的位置。他一進門就看見趙政嘉裕，他還記得他和這個男生是同桌，可等他走近了，發(fā)現趙政嘉裕同桌的位置上有書。

    這個位置有人？我以前不是坐這里的？他不是說我和他是同桌嗎？

    “干嘛?。俊壁w政嘉裕做吹胡子瞪眼狀，歪坐在椅子里，校服外套大敞四開，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

    “這……不是我的位置？”聞曦遲疑道。

    “不是呀！你的同桌是我！”朱雨詩拽著聞曦的袖子往回走；“咱們班是按照個子高矮排座位的，你怎么可能跟他坐一起呀?！?/br>
    “?。俊甭勱匾馔?，邊走邊回頭，向趙政嘉裕投去質疑的目光。

    趙政嘉裕兩只手交疊在腦后，一臉惡作劇得逞的壞笑，右邊眉毛還嘚瑟的抬了抬。

    這小孩……聞曦無奈的笑。這樣想的時候，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也是個小孩子的外型，而且還比趙政嘉裕矮小。

    在朱雨詩的引領下，聞曦來到了第三排靠中間的座位，坐在他左邊的是班長，右邊是數學課代表，前面是生活委員，后面是紀律委員。

    “我這四周都是班干部，我是不是也有個一官半職？”聞曦開玩笑，將書包放好，一件一件的往桌子上擺文具。

    “呃……”朱雨詩抓了抓頭；“以前班里有幾個男生欺負你，老師就把你安排到這里坐了。”

    “?。?？”聞曦一愣，校園暴力？我是校園暴力的受害者？

    不知怎么，聞曦覺得這暴力人里得有趙政嘉裕的一份……

    “都是哪些人？”聞曦問，他說這句話沒有夾雜任何感情，家里的事情他已經能感同身受，但是學校對他來說還是陌生，他有那么一瞬間總是無法代入自己。

    “你不用擔心，”朱雨詩以為聞曦是害怕了，趕緊安慰；“雷老師已經說了，誰都不準欺負你，出問題了校長要追責的！”

    聞曦點點頭，他回過頭，又掃了遍教室，前三排不必說，一定是好學生的領地，現在雖然課間，但有一半人還在悶頭苦讀，朗朗書聲不絕于耳；往后幾排就稍遜色一些，男生女生各自分成幾堆在那說笑聊天，男生打鬧中不乏那種猴子偷桃的幼稚玩法，女生里不是吃著辣條就是喝著飲料，茶話會一樣；再往后估計就是全班吊車尾的地帶，幾個男生沒一個好好穿校服的，不是臟就是皺，鞋子倒是個頂個的講究，全翹在桌面上顯擺，有些膽子大的聚在一起，用課本打掩護開黑，開黑就算了，最讓聞曦大跌眼鏡的是，還有人靠著窗戶抽電子煙。

    聞曦驚訝之余，也覺得他們聰明，這要是抽真煙，爽是真爽，但味道散不去，遲早要被老師盯上。

    不過初二就抽煙，是不是太早了點？

    “對了，汪立琦坐在哪里？”聞曦從書包里掏出那套筆記本，他拿著人家的筆記本拿了三個月，中間用微信聯系過汪立琦，后者很大方，表示我筆記一般有兩套，你留著吧。不過人家這樣說，聞曦不能真這么做，拿了人家的還是要還。

    朱雨詩向后一指；“倒數第三排靠窗戶戴眼鏡的就是汪汪?！?/br>
    汪汪？聞曦笑出聲，怎么這么可愛的外號，可能這個汪立琦脾氣比較好吧。

    汪立琦跟聞曦猜測的沒太大差別，頭發(fā)清爽干凈，帶著大大的金絲邊眼鏡，校服整潔雪白，低著頭皺著眉，在題海中嚴肅的翱翔……

    這是日記中的那個“他”嗎？

    “汪汪？”聞曦學者朱雨詩的語氣叫了他一聲，說完就把自己逗笑了。

    汪立琦聞言抬起頭，看見聞曦時，嘴巴微微張開，表情明顯僵住了。

    “我回來了，謝謝你的筆記，”聞曦把那一摞筆記本放在他課桌上，同時指著其中一個包著書皮的本子說；“我家小狗不小心撕破了封皮，我給你包了一下，希望別介意?！?/br>
    “哦哦……”汪立琦盯著聞曦的臉愣了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沒關系沒關系，你拿著也沒事，我還有……”

    “那我回去了，”聞曦并不留戀，沖他擺擺手，轉身就要走。

    “你沒帶桌布？”汪立琦忽然說，他的聲音也有些粗啞，也在變聲期。

    奇怪，為什么我的變聲期就不明顯，聞曦摸摸自己的喉結，嗯，喉結的凸起也不明顯。

    “沒帶怎么了？”聞曦回頭問。

    “課間會有人來檢查，不帶會扣分的，”汪立琦解釋。

    “哦，沒事，”聞曦滿不在乎，他想這又不納入中考分數，無非就是平時分，扣就扣吧。

    汪立琦聽了他這話有點難以置信，居然有初中生置班集體評分于不顧？這要是倒數幾排的那些吊車尾就算了，聞曦可是一直安安分分的那種乖學生，他居然如此輕松地表示沒事。

    “你去學校超市買一張吧，現在去還來得及，”汪立琦好心提醒。

    “再說，”聞曦明顯沒放心上，插著兜就回到自己座位。

    聞曦并沒有把這點小事放心里，現在是大課間時間，他還想多跟同桌聊聊天，熟悉下班里的環(huán)境，順便打聽清楚每門課的老師都在哪間辦公室。

    汪立琦看看自己的筆記本，又看看聞曦的背影，他現在坐在位置上，很開心的跟周圍的女同學聊天，看著開朗外向，也不知道說了什么，逗得朱雨詩大笑，舉起手推他肩膀一把。

    汪立琦有點學不下去了，他想了想，站起身從教室后門走出去。

    課間時間很快就過去，陌生的上課鈴打響，聲音尖銳刺耳，吵得聞曦皺著眉捂住一邊耳朵，心想自己上初中那會兒，班里的上下課鈴聲是音樂，哪有這樣簡單粗暴的，跟有人在你耳邊吹哨似的。

    還沒等他松開耳朵，一個淡藍色的柔軟物體飛入他的視線，定睛一看，是一塊嶄新的桌布？

    聞曦回過頭，正看見汪立琦回座位的背影。

    “??？你桌布在汪汪那放著？”朱雨詩眼尖。

    “沒有……我今天沒帶，”聞曦解釋。

    “哦，他幫你借了一塊，”朱雨詩下結論。

    聞曦沒回答，只把桌布鋪好，展開的時候商標抖落在地上，又被朱雨詩看到。

    “新的？汪汪給你買了塊新桌布？”

    “?。俊甭勱卣ＵＱ?，又扭頭看向汪立琦，后者剛坐好，面無表情的跟聞曦對上視線，然后狀似無意地移開視線，一副做好事不留名的無私模樣。

    “汪汪人一直這么好嗎？”聞曦問朱雨詩；“他是我朋友嗎？”

    朱雨詩很認真的思索了兩秒，字斟句酌的說；“你沒……我不知道你朋友是誰……”

    什么意思，我沒朋友？一個班50人，愣是一個朋友都沒有？

    人緣這么差嗎？

    這不行，才初二就這么孤僻，每天都在學校呆這么久，沒朋友怎么行，聞曦拿起手機，決定跟汪立琦聯絡下感情，別的不說，他一言不發(fā)就給自己買東西，雖然很便宜，但這是個示好的信號，自己不能不作回應。

    聞曦；謝謝汪汪的桌布！

    汪@立@琦；不用謝

    汪@立@琦；不想你被扣分

    聞曦；好吧，學校還有什么扣分項跟我講一講吧，我真的都忘了

    汪@立@琦；先上課

    聞曦笑了，小朋友真是正義凌然，一本正經的有點可愛。

    聞曦；好

    聞曦剛把手機放回書包里，地理老師就抱著教案來到教室。

    “上課！”地理老師是個中年男人，中氣十足。

    “起立！”朱雨詩跟個軍人一樣大著嗓門發(fā)號指令，嚇了聞曦一跳，接著全班齊刷刷的站起來，聞曦也趕緊有樣學樣。

    “老師好！”

    “同學們好，坐下，”地理老師揮揮手，眼神很自然飄到聞曦身上；“身體好啦？”

    聞曦微笑點頭；“托老師福，現在沒事了。”

    地理老師“嗯？”了一聲，像是沒想到他會這樣回應；“好，你落下半個月的課，有不懂的地方就來辦公室問我。”

    “好的好的，待您有空我一定去，”聞曦客套回應，引來一陣笑聲，連老師也跟著笑。

    聞曦不明就里，心想我沒說錯吧。

    朱雨詩用圓珠筆捅了捅聞曦，低聲說；“變老練了呀?！?/br>
    聞曦抿著嘴，心想自己可能做的有點顯眼，他以前在班里，應該是從不說話的那種人……

    地理老師翻開書本，開始講課，聞曦也跟著打開課本，這時候，書包里發(fā)出嗡嗡的低鳴。

    微信？

    聞曦第一反應是汪立琦，畢竟他們倆剛說了幾句話。

    在地理老師轉身寫板書時，聞曦掏出手機看，來信是別人。

    陪你到黎明；騙子

    陪你到黎明；還說你失憶？

    陪你到黎明；哪有上來就讓不認識的人買東西的？

    蛤？這誰??？

    聞曦將手機放回書包，扭頭想看看，結果腦袋轉了一半被朱雨詩強行扭回去。

    “別瞎看，專心上課，”朱雨詩雙眼緊盯黑板，壓低聲音提示。

    聞曦聽話不動了，心想這比在仁榮開會嚴格多了，也比自己上初中那會兒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