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俞書棣這一趟就沒打算白來,說什么也要見到俞南承,在休息室左右等不到人,他就自行去辦公室找。 經過辦公區(qū)域的時候,俞書棣感覺到了更多的不適。 那些不適來自周遭的目光,他向來不怕被人注視,因為知道那是傾慕和好奇,可現(xiàn)在不同,他的皮膚感到些微的刺痛,他的耳朵聽到了嘁嘁喳喳的對話,迎面而來的這個人沒與他對視,卻用眼角不住的瞄他,前方玻璃板反射出模糊的人影,他看見背后有人看著他,偷偷摸摸,指指點點。 俞書棣有些茫然,茫然之中生出了莫名的羞恥感,好像自己是個不守婦道的女人,行走在舊時的大街上。 我明明什么都沒做,但為什么…… 到這里,俞書棣的情緒還是穩(wěn)定的,能撐起表面的平靜,可當他要敲門被阻止時,心態(tài)直接爆炸了。 “我為什么不能進去?我有事找李南承!他要是開會會去會議室,他在這里面就說明他閑著!既然閑著我憑什么不能進去!!”俞書棣強壓怒氣問。 女員工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她很煩這個徒有其表的小富二代,現(xiàn)在都不是富二代了,架子倒是一點沒少;“這是俞總的辦公室,閑雜人等不能入內,你要著急我替你通報一聲,但現(xiàn)在里面有人,不……哎你干什么??!” 俞書棣不停她講完,直接去拌門把手,發(fā)現(xiàn)是從里面鎖著,他二話不說就開始撞門。 咚咚的聲音和女員工的叫聲驚動了周圍的人,離得近的幾個男員工趕緊過來幫忙,要把俞書棣拉開。 俞書棣憋著滿肚子委屈和怨氣正是無處發(fā)泄,這時候還被人攔著,他直接不管不顧起來,對著阻攔的人又踢又打,中間還見縫穿針的去撞門,他沒想過這門能不能撞開,他就是要里面的俞南承知道他在外面,并且你不嫌丟人的話就趕緊把門打開! 令他沒想到的是,這門居然真被他撞開了。 “我去叫保安!”一個眼疾手快的員工邊說邊往外跑。 “不用了,”俞南承很好脾氣的拒絕;“你們回自己的位置上,該干什么干什么?!?/br>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默地出去了,最后一個出去的還順手帶上了門,現(xiàn)在屋里就剩下三個人,文滿,俞南承,俞書棣。 俞書棣喘著氣,他的半邊身子木木的沒知覺,是剛才撞門撞得,文滿看出他的站姿有點歪,想到了緣由,又看這倆氣氛不大對,就有心當個和事老,化解這場…… 可惜這二人沒給他機會。 “你為什么這么做!”俞書棣本想要臉要面的跟他講講道理,可看著原本屬于自己父親的位置上坐著的俞南承,頓時心如刀絞,于是張口就嚷了出來;“遺產歸我,我能虧待你嗎???遺產就算都給了大哥,大哥也會器重你!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堪盐覀兗叶己λ滥阌惺裁春锰帲?!” 說完這句話,俞書棣都覺得自己傻,有什么好處?不就擺在眼前嗎,這是多大的好處,自己和俞謙恒都給不了的那種。 俞南承聽了他孩子氣的質問,從鼻子里哼笑出一聲;“問點新鮮的,我猜不到的。” 俞書棣臉色鐵青,怔怔的看著他,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什么猜不到……” “你會問什么問題,我都猜的到,你為什么這么做?你為什么這樣對我?你是不是真的愛我,”俞南承說著一攤手;“還有別的要問嗎?” 俞書棣驚訝的眼睛都不帶眨,難以置信之余,說話都有點結巴;“你……你……你為什么要這樣,我們家沒害過你,還……還重用你……我……我和大哥都……那么信任你!” 俞南承仿佛是被他的話逗樂了,他不做回答,只是低著頭無聲的笑,那笑容很自在,是掙脫了束縛后,源自內心的放松。 “你行了,”文滿有點看不下去了,俞南承的一系列動作都是有目的性的——你越緊張,我越松弛,你越憤怒,我越快樂,他現(xiàn)在的一舉一動都是在刺激俞書棣,要把他也逼瘋。 “走吧,回家吧,”文滿擋在俞書棣面前;“我送你……” “我沒有家了?。?!”俞書棣從胸腔里擠出一聲哭喊,一把推開文滿;“我什么都沒了……你為什么害我!為什么招惹我!你那么想要仁榮你自己爭取啊,為什么要害我爸爸害我大哥!!” 文滿看他邊哭喊邊往前走,便伸手攔住,不為別的,這小身板要真跟俞南承打起來只有挨揍的份兒…… 俞南承笑夠了,也聽夠了俞書棣的控訴,在他看來,這些問題都蠢得可以,只有被愛情蒙蔽了心智的人才問的出這種問題。 “你真的一點也沒看出來?”俞南承忽然問;“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破綻挺多的。” 俞書棣嘴唇顫抖,隔著一層水幕看向俞南承,怎么看都還是記憶中無比珍視他的那個人的臉,分毫不差,可除了臉,什么都變了。 他原先還抱有一絲絲的希望,也許俞南承有苦衷?現(xiàn)在來看,完全是自取其辱。 “我沒有騙過你……”俞書棣輕輕搖頭,心如死灰;“我對你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我以為你會同樣對待我?!?/br> 文滿感覺到俞書棣身體僵硬,怕他忽然支撐不住要摔倒,從扶著改為半摟著,半哄半勸的要帶他出去。 俞南承看著二人緊緊靠在一起的背影,臉上的笑意逐漸退去,在文滿開門的瞬間,他忽然大聲道;“好心提醒你,對遺囑有問題,去找張律師和公證處,想撈俞謙恒,去b市的公安部,想要在過以前混吃等死的日子,做個夢吧。” 文滿明顯感到懷里的身體一顫,他嘖了一聲,回頭瞪了俞南承一眼。 “記住以后不要太蠢了!別是個人就掏心掏肺的信任!” 文滿重重的關上門,門聲連帶著俞南承的最后一個字。 俞書棣恍恍惚惚的又回到了車上,他眼中沒有光,瞎子一樣望著窗外,所見的景物和腦中所想的畫面來回穿插,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穿梭間他總能看見自己和俞南承的笑臉,接著又很快消失,就跟沒發(fā)生過一樣。 還不如沒發(fā)生過…… 沒發(fā)生的話,也許家就不會散…… 文滿幫他系好安全帶,心想著等會兒還要打電話問問俞南承到底把馬特寄養(yǎng)到哪家旅店了,該問的沒問到,不該知道的倒是知道不少…… 他扶著方向盤,用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想著該送俞書棣去哪。 “你……家真的沒了?”文滿試探著問。 俞書棣不知聽沒聽見,過了好久,他才緩緩地搖了頭。 這是……有還是沒有……?文滿疑惑。 “你在這還有親戚嗎?”文滿又問。 俞書棣費力的轉動眼珠,看向前方,聲音低啞道;“有……” “住在哪?我送你去?”文滿像是哄孩子一樣,很有耐心。 俞書棣想到了他的舅舅,可是自己這么狼狽的就去人家家,又覺得不合適,并且自己有住處,只是沒有家。 俞書棣說了個地址,是他名下的房產,也是僅有的房產。 這次遺囑公布讓他發(fā)現(xiàn),曾經俞賢以他名義買的房產商鋪,最后都倒回了他自己的名下,只有這一件公寓還掛著俞書棣的名字,不知是忘記了還是留給他的。 俞書棣沒心思去琢磨為什么曾經自己名下的東西變成了俞賢名下,他只覺得很累,身體很沉,跟俞南承見得這一面好像耗盡了他的體力,他甚至沒心思去更加悲傷,只想睡覺。 文滿將車開到了目的地,樓棟門口,小區(qū)看上去很新,入住率也不高的樣子,文滿看著俞書棣下車的背影,忽然想,這小子不會隨便說了個地址糊弄我吧,他不會自殺吧? “等一下,”文滿下了車,叫住俞書棣;“我送你上去吧?!?/br> 俞書棣沒理他,從隨身的包里掏出電梯卡,這還是張律師給他的,還有房本,說是 遞交財產。 文滿陪著他到了相應樓層,看他真的掏出鑰匙打開門,這才稍稍放心,但是等門開了往里一瞅,又覺得不大對。 這屋里空空蕩蕩,只有桌子沙發(fā)椅子,連個水杯都沒有,感覺從沒人住過。 “這……是你親戚家?”文滿疑惑道。 俞書棣冷笑一聲,這處房產他只來過一次,還是收房的那天,柳蔓跟他說,這里是出租還是放著聽他的安排,然后就沒有然后了,他們一家人在收房以后好像就把這里忘了。 “你要在這住多久?”文滿進屋看了看,臥室到有一張床,也僅有一張床,床墊上蓋著一張白單子。 “不知道,”俞書棣實話實說。 “那你以后呢?怎么打算?”文滿忍不住多問,俞書棣現(xiàn)在的情況看上去很脆弱,讓他就這么丟下他不管,文滿有點于心不忍。 俞書棣像是被問煩了,只一個勁兒的搖頭,腦中一片空白。 最終,文滿還是被俞書棣請了出去,只是臨走時被強行留了聯(lián)系方式,而且以防萬一,明天文滿還會過來。 俞書棣不知道這個陌生人為什么對自己這么上心,可能他養(yǎng)狗,看見自己這只喪家犬會產生多余的憐憫,又或者跟俞南承一樣,是心懷不軌,不過自己已經一無所有了,他還能圖什么呢? 俞書棣帶著想不通的問題躺倒在白布單上,上面的塵土味讓他鼻腔發(fā)癢,要換平時他是死也不會往這不干不凈的東西上躺,碰都不帶碰,可今天不同,他沒心力計較這么多了,眼皮有千斤重,只想一閉眼睛,跟這些家居融為一體,變成沒有過去和未來的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