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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紫藤花瀑在線閱讀 - 千里追妻路漫漫

千里追妻路漫漫

    葉隱歌工作的地方在A城,距離他原來住的、帶給他無限傷痛和不堪回憶的城市相距千里。

    轟隆轟隆聲中,飛機滑行過跑道,飛向無邊無際的夜空。下面燈火璀璨的巨大都市越來越遙遠,漸漸凝縮成一個小小的光斑,被大氣層阻隔,直至消失不見。

    越來越遠了……

    葉隱歌把腦袋靠在靠墊上,疲憊得閉上了眼睛。

    與此同時,林家住宅。

    已經(jīng)到了深夜,巨大的別墅依然燈火通明。黑衣手下沾滿整個客廳,林篡在最前面焦急得踱步,一聲一聲,好像厲鬼踩著鼓點在刀尖上行走。

    手下們都低著頭,生怕觸著這尊大佛的霉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有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林篡一把接起,皺著眉頭先呵斥:“如果不是準確信息,就不要再打進來了。”

    電話里不知講了些什么,林大少的神色慢慢舒展開來。手下們支著耳朵聽,奈何手機不怎么漏音,他們只能斷斷續(xù)續(xù)聽到“……事務所……出差……酒店……”

    站成一排的手下在心里嘀咕,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但礙于少東家下午那駭死人的臉色和氣勢,他們愣是一個多余的字都不敢說。

    但凡事無絕對,其中就有人不怕死的,想要富貴險中求。

    有個手下比較有門道,大概知道一點發(fā)生了什么事,想著無非就是大少爺去抓逃跑的小情人兒,他要是跟著去抓到了人,說不定回來能討得個大賞。

    于是他悄悄抬起頭,腆著臉對林篡諂笑:“恭喜少東家,這不有消息了?您快告訴我們那位大佛在哪里,我們兄弟好趕緊去請了來,給您泄泄火!”

    林篡放下手機,大步流星得向大門走去。他走過的地方掀起一陣風,刮得那個多事的手下臉疼:

    “我的人,我要親自去找他?!彼淅涞溃骸斑€有,以后不要叫我少東家了。林家不會有少爺了?!?/br>
    他說完,也不再多逗留,風風火火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急迫得仿佛去追逐失而復得的珍寶。

    大門大大得開著,外面電閃雷鳴,孕育著夏末的最后一場大雷雨。

    林篡裹緊身上的黑色風衣,頭也不回得沖了出去,背影決然而義無反顧,好像這一去,他就在也不會回來了。

    一眾手下面面相覷。

    大少爺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林家不會有少爺了”?

    難道他要脫離林家,與林家劃清界限嗎?!

    他們被自己的想法驚到腦內(nèi)波瀾起伏。但是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在林家做貴公子是多少人可望可不可得的美事,林篡怎么可能會為了一個小情人兒放棄自己的大好將來?

    那不成平日里最無所顧忌、怎么花心怎么來的林大少,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情種?

    林篡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那群手下在心里怎么編排他。他顧不上了,她拋棄一切,只求能在事情還未到無可挽回的地步之前,把他的小葉牢牢抓緊在手里。

    縱使山高水遠,也絕不會放手。

    .

    葉隱歌結束一天的工作,疲憊得回到酒店。

    審計工作確實非常辛苦,這邊的人手又不是很充足,很多同事都被外派到其他地區(qū),所以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他來處理。

    葉隱歌緊趕慢趕,終于趕在大雷雨來臨之前回來。

    當他把自己“咣嘰”一聲砸到酒店的床上時,渾身的骨頭好似都被抽走,軟綿綿得沒有一點力氣,連抬一抬手臂都做不到。

    放在耳邊的手機又開始震動起來。

    從他下了飛機、落地A城那一刻開始,手機就總有電話打進來。葉隱歌不用看也知道都是什么人打來的,他干脆開了震動,免得擾亂心神。

    “嗡嗡嗡——”

    震動也不知道持續(xù)了多久,漸漸地沒了聲音。

    萬籟俱寂。

    他沒有開燈,黑暗遍布房間。窗轟轟隆隆,電閃雷鳴,耀眼的電光劃過漆黑的長空,又很快消弭于無形。

    很快,嘩啦啦的大雨下了起來。

    老天好像憋足了勁兒,誓要在季節(jié)交替的關頭來個厲害的,那雨像傾盆一樣,不要命得往下砸,噼里啪啦的水聲橫貫天地,仿佛催命的閻羅邁出腳步,在暴雨夜伺機收割夜行人的性命。

    如或有人這時候在還在外面的話,說不好會被這大雷雨嚇破膽子。

    葉隱歌靜靜得躺在床上,雙手交疊在腦后。他身體已經(jīng)非常疲憊了,但是精神異常亢奮,能清楚得聽到窗外每一滴雨滴砸向大地的聲音,無數(shù)這樣的聲音匯集起來,匯聚成磅礴隆重的天地樂章。

    他突然很想喝酒,喝最烈的酒。酒精滑過喉嚨,麻醉神經(jīng),把所有的煩亂思緒和無邊妄念都驅散出去,還他一個安安靜靜了無雜念的睡眠。

    忽然,門外傳來非常輕微的響動。

    這響動實在是太過輕微了,以至于葉隱歌支棱起耳朵,辨別了兩下,才能確認,原來是真的有人在他的房間門口。

    他渾身的肌rou陡然僵硬起來。

    狂風暴雨的深夜,陌生的地方迎來的不速之客——很難不讓他聯(lián)想到,是不是林家的人到底還是找上門來了。

    他腦海中浮現(xiàn)出另一幅畫面。那是很多年前,也是這樣的夜晚,天空陰沉沉的,但沒有下雨,悶熱極了。一伙人闖進他和爺爺暫居的小屋,兩排黑衣保鏢讓開道路,無邊黑夜的盡頭漸漸走來一道黑衣修長的身影。

    簡直如同魔鬼降臨人間。那個場景,他這輩子也忘不掉。

    從那時候起,葉隱歌就很討厭黑色。夜色濃稠的黑,保鏢衣服的黑,以及昂貴的定制西服的黑——他統(tǒng)統(tǒng)不喜歡,極其抗拒。

    林家常年壓抑的氛圍,仿佛終日密布的黑云,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再讓他身陷這黑暗中多一秒,他可能會忍受不住惡心而吐出來也說不定。

    葉隱歌強忍著恐懼,一步一步挪到門前,先打開了屋里的燈。

    他真的不是很想很想開門。他不想面對外面,無論是一個人還是一堆人,他都不想面對。

    “小葉,你開開門……是我……”

    虛弱得聲音隔著門板穿透進來。葉隱歌屏住呼吸,仔細辨認了兩下,才吃驚的發(fā)現(xiàn),竟然是林篡的聲音。

    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他一個人是怎么跨越千里,穿過漫天風雨,一步步到達這里的?

    葉隱歌簡直不敢細想,他趕緊打開門,林篡就像個破口袋一樣滾了進來。

    “你不要趕我走,聽我說……”林篡渾身都濕噠噠的,渾濁的雨水順著衣服往下落,很快在地毯上積蓄出一小汪水洼。

    他的手攥住葉隱歌的衣袖,在明亮的白光下,很明顯能看到上面摩擦的血痕,一條一條,觸目驚心。

    “有什么話進來說,你這樣要著涼感冒的。”葉隱歌架起林篡的兩條胳膊,試圖把他拖到床上去。

    然而他這樣做只是徒勞。他們兩個體重懸殊巨大,葉隱歌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林篡連屁股都沒挪窩。

    “你抱不動我的,沒事,我自己起來?!绷执劭嘈χf,真的自己撐起胳膊,扶著墻慢慢站起來,一步一步朝房間里走去。

    直到他完全暴露在燈光下,葉隱歌才發(fā)現(xiàn),這個男人究竟有多狼狽。往日里,林家大少爺最講究臉面,哪怕一絲發(fā)膠打不勻他都拒絕出門。而現(xiàn)在,整張臉幾乎破了相,一側臉頰掛了彩,傷口還沒有結成痂,血還在慢慢往外冒。

    但即便到了這一地步,他依然是英俊的。橫縱錯節(jié)的傷痕給他輪廓分明的臉平添了一絲韻味,好像打了勝仗的騎士守護著他光榮的勛章。

    不得不說,林篡真的非常強悍,天賦異稟而且體力驚人,高強度的奔波勞苦并沒有完全消磨掉他的精力,一點殘血能打天下。

    葉隱歌在房間里找了找,從電視柜下的醫(yī)藥箱里找出一袋板藍根。他正準備燒水去沖藥,林篡忽得從背后撲上來,像護食的大獅子一樣牢牢抱緊他。

    “別走,別離開我,”林篡趴在他耳邊說:“我看到你走了,我都要瘋了,小葉,對不起,不管你想不想見我,但我真的一刻都離不開你,就是上天入地,我也一定要找到你?!?/br>
    “找到我,然后呢?”葉隱歌嗤笑,他的聲音在寂靜的黑夜中含著一絲疲憊:“又把我?guī)Щ亓旨胰?,又被關進那個暗無天日的牢籠中,是嗎?”

    他雙肩一震,推開林篡的懷抱,繼續(xù)拿起熱水壺去燒水:“林篡,我從來都沒有真的討厭過你,所以我會關心你的身體,怕你發(fā)燒燒死在這家酒店里,給老板招晦氣。但我受不了林家,我受不了林畫白,只要你姓林,還要回到林家去,我就永遠也不可能跟你走?!?/br>
    房間里干燥溫暖,林篡已經(jīng)慢慢恢復了些活力,身上的衣服也漸漸得變干了。他起身到浴室里拿白毛巾,仔仔細細擦起頭發(fā):

    “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這里的嗎?”

    “我剛確定了你現(xiàn)在的位置,就立刻訂了最快的一班飛機,但是, 下了大雷雨,飛機晚點了,我實在等不了,就一個人開車,開了大半夜,一路闖了多少紅燈我不記得了,只想快點見到你。眼看著快到A城了,迎面撞過來一輛酒駕的車,我沒躲過去,車翻了,我趴在路中央,全身骨頭都跟碎了一遍一樣。但我能回去嗎?老子都到這一步了,還能不往前走嗎!我就騎了輛摩拜,也沒有傘,就這么在雨里橫沖直撞著,終于找到你了?!?/br>
    林篡粗糙的食指摩挲葉隱歌的臉龐:“你看,為了再次見到你,我連命都可以豁出去——還在乎一個小小的林家嗎?”

    他從衣袋里摸出一份文件。葉隱歌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份解除養(yǎng)父子關系的通告。

    林篡和林畫白解除關系,徹徹底底脫離林家了!

    他是瘋了嗎?

    大好前程就此丟棄,別人求之不得的東西,他卻為了他,棄如敝履。

    一時間,葉隱歌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好像無論說什么,在這份沉甸甸的通告面前,都是蒼白無力的。

    正好這時候水開了,葉隱歌逃也似的去倒水,給林篡沖板藍根。

    “小葉,我們能重新開始嗎?”

    林篡小心翼翼得開口。他的頭發(fā)和衣服都干透了,但還有一絲絲濕潤的草木青香縈繞其上,像是一幅緩緩展開的、舒朗開闊的畫卷。

    這時候的林篡,和其他任何時候都不一樣。

    “從今往后,你去哪里,我就跟著去哪里。只有我們兩個人,天大地大,哪里不能為家?我想牽著你的手,和你看風景,直到我們的頭發(fā)都變白。”

    對于讀書不多的林篡而言,這已經(jīng)是他能說出的最動人的情話了。

    也是最珍重的告白。

    葉隱歌背對著他,覺得自己的眼眶已經(jīng)泛起了紅。

    這一刻,好像穿越了光陰,回到最初的福利院院墻里,那棵高大的梧桐樹下。

    “小葉,今后的生生世世,你愿意和我一起度過嗎?”

    夕陽西下,美妙的火燒云灼灼燦爛,暈染了無邊蒼穹。站在樹下的少年伸出手,對他微笑:

    “當然愿意呀?!?/br>
    我的阿篡。

    這句遲到了很久的承諾,終于隔著顛沛流離的歲月、無數(shù)亂離生死,沖開了時間的藩籬,堪堪遞到眼前。

    年少的誓言不要輕易許下,因為一許下,就是一輩子。

    縱使山高水遠,依然雖遲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