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爭吵
顧璋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浴室的地面上。他渾身肌rou酸痛,疲憊猶如藤蔓一樣從骨頭縫里鉆出,緊緊纏繞在他的血rou上。 他坐直身體,下意識地尋找謝鵠的身影。幾分鐘之后,他才意識到自己昏迷前看到的不過是幻影。 孤獨好像一記鐵錘,狠狠地砸中了他的臉,把顧璋從迷茫中砸醒過來。冰冷的覺悟如針一樣刺穿他的大腦,一下子驅走他的倦意。他不自覺地抖了一下,突然在這溫暖的房間里感到寒冷。 顧璋扶著洗臉池緩緩站起,感到肌rou從腳底而上,一寸寸地緊繃起來。他打開水龍頭,用涼水洗臉。他閉上眼,冰冷的水灑在他的皮膚上,他感受不到什么。這樣很好。 水聲停止,顧璋站起來。白色瓷磚一塊塊翻轉、蔓延,鋪滿整個房間。原本是浴缸的地方現(xiàn)在有一架實驗床,床上沒有人,束縛帶散落著。鏡子里映出一個身影站在角落里。這個影子有著類人的外表,他卻清楚地明白這不是人類。 它無需開口,他便明白了它的意思?!改憧焖懒??!?/br> 多么奇怪,它沒有發(fā)聲,可是在顧璋的腦海里卻回響起他自己的聲音。 他用沉默的語言回復它:「我知道?!?/br> 「滴答滴答,死亡在逼近。」 「我不怕你,也不怕死亡?!?/br> 「可是你懼怕著其他東西?!?/br> 顧璋沒有反駁。 「你不是真實的?!埂澳悴皇钦鎸嵉?。”這句話同時在顧璋的腦海里和耳邊回響。他想用語言來擊退這個幻影。 「這取決于你,」它說,它并沒有消失,「你知道我們對于真實的定義不一樣,是吧?」 「我不覺得二者有什么不同。」 他能感受到它在笑,即使它并沒有真正地“說話”:「那是因為你還沒有迎接死亡。來吧,感受死亡吧,迎接你的新生吧,加入我們,你很近了?!?/br> 「永不。」他對于加入它們的回復是短暫而有力的。這是一道強硬堅定的思緒,如同流光一樣閃過。伴隨著這道思緒而起的,是久違的憤怒。 它大笑起來,對于他的抗拒不以為意:「你還有時間,不用這么著急地拒絕。你有天賦,非同一般的天賦。想想如果加入我們你所能感受到的……也許你并沒有你想象中那么抗拒我們?!?/br> 它鞠了個躬,化成一陣銀藍色的光絲。絲線如水銀般墜落在地,四處散開。白色的墻壁坍塌消散,一切恢復了原狀。顧璋卻知道,它并未真正離開。 他反手摸了摸后背,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上衣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他脫掉衣服,踏進浴缸,讓發(fā)著熱氣的流水溫暖他發(fā)冷的身體。 顧璋逐漸陷入半夢半醒之中。 他重新看見白光、黑暗和變幻無窮的光線。那些泛著光暈的線條無限延伸,沒有盡頭。他化為一點,順著延展開來的線條飄浮,遠遠地看見一個點。 他并未看見它的形,卻知道那是一扇門。 死門。 黑暗里,有無數(shù)雙手悄悄伸出來,拽住他的手臂,將他拖向那扇門。有看不清面孔的人在竊竊私語。 “叛徒……” “虛偽的混蛋?!?/br> “老鼠!是你害得我兒子沒命的!” “放棄吧,放棄吧……” 他在上升。 他并未作出反抗,只是任由自己飄蕩著。那扇門籠罩在柔和的白光里,看起來甚至很吸引人。 突然,一只手拽住他的腳,將他拽下去。 他一下子從空中降落到水里。溫暖的水包圍著他,有一雙溫柔的手在撫摸他的身體。細密輕柔的親吻落在他的臉上、脖子上,他努力睜大眼,看著那扇門消失在他面前。 白光、黑暗都消失了,他籠罩在一片霧氣里。 他的靈魂好像都要為這親密的接觸而融化??墒牵Щ蟛灰?,為什么一個人能同時感受到快樂、幸福、喜悅、親密,和絕望、悲傷、孤單、痛苦呢? 有人進門。那個人沒有敲門,沒有說話,卻也沒有刻意隱藏腳步聲和脫去外衣的聲音。 一道溫暖的影子從他背后覆蓋上來:“老師……” 低低的呢喃響在顧璋的耳邊,聲音隨著水汽蒸騰,散在空中。 這道聲音一下子把他叫醒過來。 “你來了。”顧璋微微皺起眉,表情困惑,仿佛是在問謝鵠“你怎么來了”。他看了眼謝鵠的穿著,又在對方身上聞到了酒氣,知道謝鵠是和人吃完飯趕來的。 顧璋很快擦干身體,換上新的T恤和運動褲。 今天晚上的謝鵠明顯有點不一樣。顧璋認為他身上透露出一種勝券在握的自信,這種自信驅使著謝鵠在曖昧的邊緣試探——自從那天顧璋拒絕他以后,他在行為上克制了許多。 而現(xiàn)在,不知道是因為情緒上的激動還是酒精的作用,謝鵠又開始向著他的勝利品發(fā)起進攻。 謝鵠的溫暖干燥的手掌握著顧璋的腳踝。顧璋的腳骨頭生得很勻稱,腳背布滿青筋,腳踝骨節(jié)分明。 這是雙高大男人的腳,與纖弱細長完全沾不上邊。然而對著這樣一雙甚至有些粗糙的腳,謝鵠卻彎下身子,輕輕地在腳背上落下一個吻。 顧璋一下子震驚地不知如何動作。 血液上涌,他的耳朵已經(jīng)紅透了。羞恥之下,他下意識地想把腳撤回來,可是謝鵠卻稍稍加大手上的力度,不肯放開。 那個落在腳背上的吻輕柔得如同羽毛。而謝鵠的姿態(tài)又是如此溫柔虔誠,仿佛是信徒對著神明的腳尖獻上親吻。顧璋潛意識里不敢用太大力氣,不愿破壞這一刻的氛圍。 然而狂熱的信徒很快就撕下了克制的外衣,露出內心的渴望。 謝鵠爬上床,將顧璋壓在自己身下,一條腿將顧璋的雙腿分開,還惡劣地在他兩腿間磨蹭頂弄。 兩人十指相交,顧璋可以感受到謝鵠手上的繭子,感受到謝鵠激動下噴出的潮濕氣息。 他聞到酒精的氣味。 顧璋感覺自己好像是一道甜品,雙唇不斷被謝鵠咬舐著,直到他的嘴唇開始發(fā)腫。 今晚的謝鵠好像一頭野獸,在顧璋身上又咬又掐又捏,將顧璋完全當作了一塊可以任由他褻玩的軟rou。 謝鵠從溫柔小心到狂野放肆的轉變太快,顧璋一下子竟然沒反應過來,他只是下意識地用手臂去推謝鵠。然而他用力去推謝鵠,謝鵠環(huán)繞著他的手臂也愈發(fā)用力。兩人就好像互相較勁一樣,誰也不肯相讓。 直到謝鵠重重地隔著衣服開始吸吮咬弄他的乳尖,胸前傳來一陣刺痛時,他才下定決心,猛地用膝蓋頂上對方的胸膛,把謝鵠踢到一邊。 “謝鵠!你搞什么!” “我做什么?”謝鵠似笑非笑地看著顧璋,眼中的欲望毫不掩飾,“你說我在做什么?我想親親我男朋友,這都不行?” 顧璋的太陽xue突突地疼。疲憊、干渴、饑餓,頭痛、耳鳴、花眼。別是現(xiàn)在,他暗想,可偏偏是現(xiàn)在。 “男朋友?你這是對男朋友的態(tài)度嗎?”顧璋擠按著雙眼間的皮rou,神色疲倦,“我們需要談談?!?/br> “談談?”謝鵠看著顧璋那副勉強的樣子,原本躁動的內心里又涌上一股邪火。他歪躺在顧璋旁邊,一手撐著腦袋,另一只手摩挲著顧璋的手腕。“好啊,你想談什么?” “不過,有一件事,”謝鵠抬起眼,綠寶石似的雙眼透出一絲冷光,“我想聽你說真心話?!?/br>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顧璋張了張嘴,渾身僵硬緊張。 自從他重新見到謝鵠以后,他就無時無刻不感到羞恥。羞恥阻礙著他說出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而除了負責的情緒以外,還有一種痛苦的麻木在吞噬他的心、吞噬他的理智。 他仿佛陷入一灘沼澤地,慢慢、慢慢地下沉。 顧璋能感受到謝鵠身上的不耐煩。他強迫自己開口,強迫自己把眼神正對著謝鵠:“你這樣對我很不尊重。” 謝鵠摩挲著的手指停住了。 空氣膠著。 腎上腺素……顧璋感受到腎上腺素的作用。在激素的作用下,他暫時忘記了身體的不適,全神貫注地注視著謝鵠的動作。 謝鵠那金色的發(fā)絲,深邃英俊的五官,那強壯的身段,一切都仿佛是雕塑那樣,忽然凝固住了。 “呵?!?/br> 低低的一道嗤笑過后,謝鵠抬起頭,那雙燃燒的綠眼睛看著他。 一道冷電竄過顧璋的脊背。 “不尊重?”謝鵠緩慢地動作,好像一只獵豹緊盯自己的獵物似的,慢慢欺身俯上顧璋。 顧璋一動不動。 謝鵠的聲音輕柔,一只手慢慢攀援上顧璋的手臂:“你覺得,我想親近你,是對你的不尊重?” 顧璋覺得手臂突然冰冷無比。 “是……不……”顧璋深深吸了口氣,盡量無視自己想要立刻遠離對方的念頭,“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你覺得自己對我尊重么?” 我的語調真冷,真僵硬。他絕望地想。我不想把對話搞得這么僵,我又搞砸了。 顧璋想道歉,可是他還是緊緊閉著嘴,把其他話都咽了下去。從表面上看,他面色平靜中帶著一絲冷淡,只是眼睛泄露了他的情緒。 謝鵠捕捉到了顧璋一瞬間感情的流露。那是什么呢?沮喪、自厭、悲傷,或者都有? 謝鵠的心軟了一下。 他輕輕握上顧璋的手臂:“抱歉,是我太著急了。我之前忍了太久了……”他把頭倚靠在顧璋的肩膀上,顧璋的骨頭硌得他很不舒服。要多給顧璋補補營養(yǎng),這念頭滑過謝鵠的腦海,怎么營養(yǎng)劑都不管用的么? “對不起,是我的錯?!敝x鵠感受到顧璋的身體稍稍放松了一些,知道自己說對了話。著急?他承認。他也理解顧璋,他休養(yǎng)的時間還是太短了??墒侵x鵠并不認為自己錯了。不過沒關系,為了哄顧璋,他可以毫無障礙地認錯。 然而,顧璋接下來的反應是謝鵠沒有想到的。 “我應該再等一段時間,等你休養(yǎng)得更好一些……” 顧璋的肌rou重新緊繃起來。為什么? 謝鵠直起身子,面帶疑惑:“怎么了?”他臉色微微一沉,“你不愿意?” 真心話,他想聽我的真心話。顧璋想。 他感到這是一個難得的溝通時機。因為自己的優(yōu)柔寡斷,他一直沒能表達自己的想法??墒遣徽f他真實的感受,對兩個人都不公平。 “現(xiàn)在這個時候,你還在想著這種事么?”顧璋苦笑一下,“可能你無所謂吧,可是我……實在是沒有心情?!?/br> 謝鵠眉頭微微皺起,眼睛里透出一絲歉意。受到了鼓勵,顧璋一鼓作氣,把剩下的話也說了出來。 “而且我……我沒什么心理準備?!?/br> “你沒有心理準備?”謝鵠的語調很平穩(wěn),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冷靜,“具體是指什么呢?和我在一起的心理準備?” 是的。顧璋的第一反應就是給出肯定。我沒做好被人偷偷養(yǎng)起來,作為一個地下情人那樣生活的心理準備。可是逃避心理又占了上風,顧璋不想直白地拒絕謝鵠本人。 他只好說:“我沒做好和男人上床的心理準備。” 顧璋看到謝鵠的眼神變了。我說錯話了,這念頭照亮他的腦海,然而他仍有困惑。為什么你會為此生氣?顧璋想開口詢問,可是直覺告訴他最好別這樣做。 謝鵠的眉毛擰起,怒氣在他的臉上堆積。 別這樣,顧璋在心里哀喊,別對我發(fā)脾氣。我累了,不想面對這個。他現(xiàn)在處于一個過于脆弱的狀態(tài),任何來自于謝鵠的否定,此刻都是對顧璋的沉重打擊。怒火、不屑、譏諷,顧璋想逃離這里,可是他的手臂被謝鵠緊緊地攥住了。 “你是沒做好準備……還是根本就不愿意?你可以親我,我可以摸你,你卻不能和我做到最后一步?”謝鵠冷笑一聲,惡意如沼泥一樣淹過顧璋的身體,“我知道了,你還是喜歡女人。女人的滋味很好,這個我也知道。你想cao女人,是嗎?你想cao誰?是伊迪遜嗎?你想cao伊麗莎白·伊迪遜?可是她馬上就要結婚了,你沒機會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