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再不閉嘴你就要涼了。
第二天,大岐公主又來了,先做賊似的左右瞧著:“裴先生不在吧?” 黃十三強撐著發(fā)酸發(fā)軟的腰,做足氣度從容寵辱不驚的大儒姿態(tài):“不在?!?/br> 大岐公主便興高采烈起來:“昨兒見裴先生臉色難看,我便走了,走得匆忙,回去想起未問及先生重挫妖族聯(lián)軍之后的情形,直想得我抓心撓肝,今天特意前來,還請先生不吝告解?!?/br> 黃十三嗓子有點啞,說話扯著疼,不太樂意張嘴,只抬手招來簡曉濤:“你同公主說,我也聽聽,有錯漏的,我現(xiàn)在同你校過,免得寫出自傳后有偏頗失實的地方?!?/br> 簡曉濤聽黃十三這樣替自己著想,十分感動,張嘴就來:“說當(dāng)時,人族大將謝閣老病重,戍邊無人,妖族聯(lián)軍和逆種文人趁機偷襲清水縣,意圖以清水縣為據(jù)點,侵吞人族土地,掠奪人族人口,此等險惡用心罄竹難書人神共憤。幸而老師橫空出世,以血祭道,方拯救人間正道于大廈將傾的危難之中?!?/br> 簡曉濤一個人,跟大岐公主一只妖,說什么人間正道妖族陰謀,黃十三總覺得十分違和。 簡曉濤卻不覺得,說得大義凜然,大岐公主也不覺得,聽得嘖嘖稱奇:“不錯不錯,昨日正說完先生金光乍破,焚滅妖族無數(shù),人送外號普世祭天慧善恩德菩薩萬萬歲?!?/br> “誰曾想,外部的危機告一段落,內(nèi)部的危機卻才剛剛開始,”說到這里,簡曉濤嘆了一口氣,擺出憂國憂民的樣子,“謝閣老年時已高,雖勉強救回一條命來,卻纏綿病榻,再無力戍邊,朝廷人心浮動,覬覦上了老師的戰(zhàn)功,恰好裴先生需要一只替罪羊,雙方一拍即合,便以逆種匪首的名義,將老師下了獄。” “裴先生是……?”大岐公主抓住了簡曉濤話里的稱謂,表情疑惑又驚訝。 “裴浩瀚先生。” 大岐公主的表情分明在意料之中,目光卻愈發(fā)驚訝了:“怎么會是他?” 簡曉濤便解釋道:“裴先生是潛伏在裴家伺機作亂的逆種匪首,率逆種文人跟妖族合謀攻占清水縣正是他的手筆。其間種種運作,使人族對逆種匪首的存在有所察覺,裴先生需得一個替罪羊推出去混淆視聽,方能繼續(xù)潛伏。老師與裴先生走得極近,自是替罪羊的不二人選?!?/br> 如今裴浩瀚的身份已經(jīng)公開化了,大岐公主自然也知道他是逆種匪首,曾潛伏人族的事:“陷害先生入獄,于裴先生也是忍辱負(fù)重的無奈之舉,定然十分可惜與先生的多年相交之情?!?/br> 簡曉濤卻有不同的看法:“裴先生與老師相交自始至終都是一盤算計,在合適的時機將老師推出去,是裴先生一早就做好的打算,不是這次,也會有下次。裴先生既有擔(dān)當(dāng)逆種匪首的機敏才干,審時度勢當(dāng)機立斷不過是基本素養(yǎng),應(yīng)該并不覺得可惜。” 大岐公主大驚失色:“何出此言?” 簡曉濤想了想,似乎在斟酌更準(zhǔn)確的用詞來闡述自己的觀點:“這只是我自己的愚見,未有當(dāng)事人參與,也未有明確的佐證,我在此說這一家之言,也請老師聽辯,若有任何不妥,敬請指正?!?/br> 黃十三點頭:“你盡可以說。” 得了黃十三的準(zhǔn)許,簡曉濤便說下去:“裴先生出生于妖族,少年時才被送返裴家,此前裴家蓄養(yǎng)傀儡,并以幼子體弱為由不予示人。直到裴先生返家,才以得了祖上的鋪子的借口在外行走,算來,恰是十三歲那年。老師與裴先生對外稱自幼相識,但正算起來,老師與裴先生交好,也恰好是這一年?!?/br> 大岐公主有些不明白:“裴先生回到人族的第一年,便與先生交好,不正說明他們性情相近,志趣相投嗎?怎的就成了裴先生蓄謀已久,要拿先生做他的替罪羊?” 大岐公主不明白,黃十三卻知道簡曉濤的意思,因為他恰好也是在這一年,取代原身,成為黃十三的。 果然,簡曉濤道:“老師幼年家貧,進學(xué)斷斷續(xù)續(xù),課業(yè)平庸,鮮有至交好友。裴先生與老師結(jié)交,除了因為他剛回人族,需擴大人脈,還因為恰好在這一年,老師開始創(chuàng)作他的第一篇神魔。當(dāng)時的不過是一本書法稀松的手稿,而老師不過是一名聲名毫不外顯的學(xué)子……” “什么稀松?可好看了!”大岐公主當(dāng)場就要擼起袖子來捍衛(wèi)的文壇地位。 簡曉濤惹不起,十分識時務(wù)地認(rèn)了慫:“好好好,好看得很,裴先生一見傾心。” 大岐公主很滿意,又把袖子放了下來。她今日來,還是化作宋蕊兒的模樣,容貌怯懦嬌俏,纖腰不盈一握,卸下彪悍的表情,只嘴角微微一翹顯得風(fēng)姿楚楚:“這還差不多?!?/br> 簡曉濤松了一口氣:“但裴先生看中,除了因為故事內(nèi)容精彩,還有另外兩個原因?!?/br> “什么原因?”大岐公主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簡曉濤,大有一言不合又要擼袖子干架的架勢。 “一是因為老師不愿以自己署名,而編撰了一位吳承恩先生。二是因為講的是神魔故事,” 大岐公主沒聽明白,也就沒擼袖子:“署名吳承恩先生又如何?講神魔故事又如何?” “故事精彩,印本大賣,可以令裴先生的寒潭書齋以販書為由迅速擴大規(guī)模。但裴先生一年建了一百多家分店,可不是為了販書,而是為了建立屬于逆種文人的情報網(wǎng)絡(luò),伺機侵犯人族。情報網(wǎng)大了,府上的訪客便多了,形形色色的叫人生疑,這便顯出老師沒有自己署名的用處來。裴先生只要對外宣傳這些人都是的讀者,是來求見‘吳承恩’先生的,便有了合理的解釋。” 大岐公主明白了:“若先生自己署名,那些人就該去黃家求見先生,但先生不署名,他們便只能去求見書商裴先生,求見的人眾多,混入一兩個兩三個傳遞情報的逆種文人,神不知鬼不覺?!?/br> “正是如此,”簡曉濤點頭,繼續(xù)道,“講神魔故事,便映射了人妖兩族關(guān)系。上市之初,人族雖有擁躉,也有反對者,稱內(nèi)容過度美化妖族,其中著墨最多的威風(fēng)凜凜的齊天大圣,居然是一只從石頭里蹦出來的妖猴,更有豬妖白龍妖等等不一而足。后更因有讀書人在圣院前靜坐示威,一度被朝廷管制。直到傳入妖族,妖族漸起了幻化人形的風(fēng)潮,朝廷才意識到的教化之功,大力宣揚,反倒是妖族又管制起來,卻是越禁越火?!?/br> “沒錯,我就是因為看了才覺得幻化人形有趣的,”大岐公主點點頭,卻還是不明白,“妖族有了幻化人形的風(fēng)潮,對裴先生又有什么好處呢?” “早先,逆種文人在妖族的地位比牲畜并不高多少,頂多算個家仆,還是那種餓了便能嚼了做點心的家仆。你再看有了幻化人形的風(fēng)潮之后,雖說不乏反對之聲,但穿人族的衣衫,如人族般行走,實實在在成了極風(fēng)雅的事情,那逆種文人的地位是不是就水漲船高了起來?”說到這里,簡曉濤露出佩服的表情,“只這件事,不得不說裴先生實在是獨具慧眼,目光狠辣?!?/br> 大岐公主憂愁起來,比憂國憂民加一塊還憂:“聽你這樣一說,我也覺得裴先生動機不純起來。可恨我之前還磕過裴先生跟先生的CP,現(xiàn)在只覺得一嘴都是玻璃渣,心痛!” “以大賣,擴張情報網(wǎng)。以‘吳承恩’之名,遮掩人員異常。以教化妖民,拔高逆種地位。裴先生與老師的相交,從一開始就是一盤算計。之后,再與老師過從甚密,凡裴先生出沒之地,皆帶老師去過,等朝廷查起‘逆種匪首’來,便會發(fā)現(xiàn)‘逆種匪首’出現(xiàn)的地方,老師都去過,”說到這里,簡曉濤看向黃十三,滿眼都是亟待肯定的晶亮,“老師,你說我說得可對?” 簡曉濤的確會以黃十三不曾用過的角度來看待事物,剖析黃十三不曾想過的心路歷程,如今日的裴浩瀚,如昨日的宋蕊兒,從這一點來說,簡曉濤這個稗官是極為稱職的。 黃十三想了想:“確是很有道理。” 得了黃十三的肯定,簡曉濤便興奮起來:“所以我說啊,裴浩瀚就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白切黑大變態(tài)絕世極品大渣男。他見老師涉世未深天性良善,便哄騙老師同他釀釀醬醬醬醬釀釀,可憐老師單純可愛,被他騙身騙心,最后還被一腳踹開,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實在是聞著傷心見者流淚!” 簡曉濤居然能真情實感說出這么多槽點的話來,黃十三一時間吐槽不能,還想笑。 黃十三一抬頭,突然看見走廊下的裴浩瀚。 不知站了多久,又不知聽了多少,反正裴公子面色沉沉的,沉得黃十三的心也直往下沉。 “簡曉濤?!?/br> “老師?” “閉嘴?!痹俨婚]嘴你就要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