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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時安的手型好看,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只是不知怎么弄的,指腹和掌心遍布疤痕,最明顯的一道斜跨掌心和四指,看起來像是要把整只手切掉一般,看起來很駭人。 只是顧時安從來不說這疤是怎么來的,平日里行動也無礙。只有在撫摸沈逸寧時,他才能感覺到這些疤痕的存在。 就像在這時候。 顧時安的手緩慢劃過他聳起的肩胛骨,越過脖頸到達(dá)他發(fā)梢下的發(fā)燙的皮膚,開口:“你知道嗎,如果把你銬住手腳,鎖在床上,只靠鼻飼管喂流食,不出三個月,我就是讓你走,你也走不了了?!?/br> 說罷他體貼地撩撥開沈逸寧額前被水汽沾濕的劉海,對上他驚愕的眼神,補(bǔ)充:“或者換個方式,關(guān)進(jìn)隔音室自己待一陣子冷靜一下,寧寧覺得,哪種比較好?” 沈逸寧幾乎已經(jīng)蹲不穩(wěn),身體趔趄,下意識穩(wěn)了穩(wěn),手卻被顧時安的拖鞋踩住指關(guān)節(jié)。 木質(zhì)鞋底壓得他生疼,他卻不敢再躲,用含混虛弱的嗓音問他:“你……是認(rèn)真的?” 他沒有回答,下一個動作是用四指抓住沈逸寧發(fā)根壓在自己膝上。他力道很大,沈逸寧的臉被壓得變形,眼角溢出生理性眼淚。 顧時安替他擦去眼淚,問:“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記得,就不會難過,這樣不好嗎?” 沈逸寧沒有回答他,被捆在一起的雙手堪堪拽著他的褲腳,頭埋在他膝間,肩膀抖得愈加劇烈。 引以為傲的理智在不講人情的瘋子面前顯得如此無力,原本被整理得井井有條的邏輯和記憶再度分崩離析,幾乎要在他大腦里炸開。 他真的要崩潰了。 顧時安卻沒有給他喘息的機(jī)會,指尖發(fā)力,抓著他的頭皮扣著他的后腦勺向上抬起。 沈逸寧被迫仰頭與他對視,可是胸膛又被顧時安的膝蓋抵著,腰不自覺地往前塌出不適的弧度。 “嗯?”顧時安似未覺察他竭力壓抑痛苦的神色,另一只手指尖摩挲著他上下滾動的喉結(jié),指甲挑逗般敲了敲,語氣卻很沉,“說話。啞巴了?” “求……求求你,不要……”沈逸寧感覺要被逼到懸崖邊上,下面一片深淵,背后一片虛無。 進(jìn)退維谷,無能為力。唯有眼前這個男人,明明兩人都心知肚明,是他把自己推向這一步,卻偏偏非得把他當(dāng)作救命稻草。 “拿什么求我?”顧時安不為所動,“你還有什么能給我的?” 沈逸寧沉默很久后,說:“看在……你還有那么一點(diǎn)……喜歡我?!?/br> 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簡直是個笑話。 他終究用上了自己最瞧不上的玩意兒當(dāng)作籌碼,去賭他虛無縹緲的心軟。 頭頂傳來顧時安一聲嗤笑,卻許久沒有言語聲傳來。 顧時安不知什么時候松開了他,身子轉(zhuǎn)回餐桌面,手指傾斜瓷勺開始舀粥。 房間一下很安靜,只剩下瓷制餐具碰撞的聲音,令沈逸寧竭力抑制的抽噎聲顯得尤為明顯。 直到一碗粥都盛好,他試了一口后,拍拍沈逸寧額頭:“哭什么?蹲好了?!?/br> 沈逸寧腳已經(jīng)麻了,腳踝生痛,只能手掌使力,身體晃得狠,推一推就要倒。 顧時安隨手將個煙灰缸放到他頭頂,他應(yīng)激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令煙灰缸在發(fā)頂顫了顫。 “給你慣的……越來越嬌氣了?!鳖檿r安喝了一口粥后開始點(diǎn)煙,在煙灰缸上抖落煙灰,隨手扶正,“好好蹲著,掉了的話,就把你捆著放一天?!?/br> 沈逸寧硬生生止住奪眶而出的眼淚,不敢再動,肌rou緊繃得酸痛,卻只能等著顧時安一口一口吸煙。 肌rou幾乎僵硬到達(dá)極限時,顧時安終于摁滅了那支煙。 他把煙灰缸拎走,彎下身體抱起沈逸寧坐在自己膝蓋上,替他按摩小腿肌rou:“你覺得你這樣,就算我放了你,你還能過正常人的生活嗎?” 沈逸寧沉默地蜷在他腿上,脖頸彎著,眼皮沒有力氣地耷拉下,視線朝向顧時安給自己按摩的那只手。 他累得喪失了爭辯的力氣。 許久,沈逸寧自嘲地問:“我這么個人不人的東西,值得你花這么大力氣么?” “這句話你該問問言鈞?!?/br> 沈逸寧勉強(qiáng)笑了,說:“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當(dāng)年沒讓你一起死了。” 顧時安哪怕再冷靜,十幾年前也只是個沒長大的孩子,親眼見到自己父親被早就買通的警察以“正當(dāng)防衛(wèi)”的名義亂槍打死,而“好友”沈華書卻披著件風(fēng)衣站在當(dāng)時管著L城大半警力的周鴻宇旁邊冷眼看著時,是連哭也哭不出來的。還是沈逸寧捂著他的嘴拉他躲進(jìn)桌下躲過搜查,借著自己的名頭帶他跑出酒店他才逃出來,又在港口搭上貨船跑到鄰城,他才能活到現(xiàn)在。 這件事只有他們兩個知道,兩個人卻也心照不宣地保持緘默??墒巧蛞輰巺s這么平淡又怨毒地陳述出事實(shí)。 他什么都沒有了,所有情感都消磨一空。 顧時安早就死在那場荒誕的生日會里,剩下的這個人只是借著他的皮囊活到現(xiàn)在的怪物罷了。一個怪物怎么可能會有“喜歡”,又怎么可能走出過去呢? 心里隱約抱著這種不切實(shí)際想法的自己,才是可笑。 他早就該帶著這個怪物一起死了。 “所以我才說,你幼稚?!鳖檿r安摸摸他的臉,“可是我就是喜歡你這么幼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