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潔白的病房,半闔的房門,充盈著消毒水的味道。 胥恒又一次踏進這座醫(yī)院。第一次是代表第二軍團來探望崔家的雄蟲崔默,這只倒霉的雄蟲因為在旅游星上任性地逗弄異獸幼崽,遭到了母獸的悍然襲擊。身體柔弱的雄蟲當時嚇傻了,愣在原地,發(fā)狂的母獸沖破護欄給了他一爪子。后來調查說那塊護欄質量不達標……但是總之,連首都星的醫(yī)療水平都沒有救回崔默的命,在胥恒去看望他的第二天,他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崔默是崔家的幺兒,崔家是在首都星上也頗有勢力的大家族。在胥恒看來崔默的性格屬實討厭,娶了一打的雌奴雌侍,很多都只是上手玩玩,然后就丟在一邊。而且崔默的手段繁多……經常出現把雌奴玩殘的事故。 胥恒是第二軍團的軍團長,中將軍銜,即將升任上將,這使得他在大家族跟前也算有點薄面。他至今沒有結婚,并不是因為沒有雄蟲追求他,相反,他有一雙漂亮的眼睛,深藍的底色上星光璀璨,令雄蟲著迷。這雙眼睛源自他海洋蟲族的血統,天然帶著海平面的粼粼波光。 他之所以不結婚,甚至拒絕雌君的誘惑,一是他并不是土著蟲族,他的靈魂是地地道道的地球直男,沒有做受的愛好;二是雌蟲一旦結婚,大多數都會放棄自己的事業(yè),轉到清閑崗位,成為雄主的附庸。 人應當有野心,保留有自己的尊嚴與獨立性,哪怕變成了蟲,胥恒都沒有改變這個觀念。 雌蟲結婚,工資卡得上交,沒有人身自由,還常常會受到雄蟲的玩弄。 玩你嘛呢玩? 胥恒最看不慣崔默的就是這一點。他去崔家談事情的時候,有時候會撞見崔默的雌奴,脖子上戴著束縛環(huán),身上痕跡斑斑,甚至傷痕累累。有的雌蟲,可以明顯看出曾經是個軍雌。 胥恒不能管,因為這是別人的家務事,光是招架崔默的曖昧就讓他力不從心了。 探望崔默的時候,胥恒滿臉哀痛,心里卻解氣地想:活該! 至于這第二次來醫(yī)院,則是看望崔默的雌奴——或者說,曾經的雌奴。因為崔默已經死了,他自由了。 胥恒原以為他見到的會是一只氣勢強悍的雌蟲,因為郵件里對方的語氣很不客氣。對方拿出了驚動第二軍團首席武器大師的設計圖,要求第二軍團幫助他脫離崔家的掌控,恢復他在首都星中央科學院的職位。 沒想到他進來的時候,對方還在睡。 胥恒揮了揮手,讓自己的副官出去了。他在病床邊坐下,仔細地看沉睡的雌蟲。 雌蟲的形象一直是堅毅的,無趣的,寡言的。就連長相也棱角分明。但是眼前的雌蟲長相卻更加柔和,臉色蒼白,眼角微紅,眉頭有些蹙起。 病床邊上的資料卡第一頁就寫了雌蟲的名字:言一岑。 雌蟲趴在床上,骨翅從背后伸出,將近四米的翼展。原本線條流暢的翅膀多處骨折,右側的翅尖完全斷了,只能用固定儀縫合,東一塊西一塊的紗布,有的已經洇滿了血跡。 雌蟲的恢復力很強,骨翅也是出了名的堅硬,但是相應的,骨翅一旦受傷,就很難用治療儀醫(yī)治,只能等待它自行恢復。 等待的過程是漫長的,碎骨在肌rou的擠壓下一點點重組,癢過后是極致的痛。骨翅翅根是雌蟲身體最敏感的部位之一,言一岑的翅根被刀劃出一道道傷痕。敏感的部位,嫩rou一點點長出來,完全夠得上慢性的性/虐。 為什么? 胥恒沒辦法給自己解釋清楚。 為什么雌蟲見到雄主,就跟飛蛾撲火一樣撲上去,自投羅網。哪怕遇人不淑,也只會默默承受,甚至奉獻自我、放棄人格。 言一岑也是這樣的嗎?曾經為了雄主奉獻一切,到最后遍體鱗傷,一無所有。 裸露的后背完好處肌膚光滑,上面有繁復的蟲紋,比胥恒見過的所有蟲紋都要藝術些。向下去是塌下的腰,勁瘦,還有腰窩。 在他的注視下,言一岑慢慢睜開了眼睛。 “胥中將?”言一岑低聲說。 “你知道我?”胥恒干脆盤腿坐在了地上,這樣他就可以平視言一岑了。 言一岑的視線掃過胥恒的面孔。胥恒感覺到一種怪異,就好像是方才言一岑那種沙啞的音色,又像是柔弱的毛刷,輕輕擦過他的心口。 “我見過您。”言一岑的睫毛動了動,“在崔家?!?/br> 胥恒無意識地“嗯”了一聲,然后拿出了隨身攜帶的文件,開始了談判。 他并沒有什么憐香惜玉的情懷,眼前的言一岑是個完全的男人的外形,不是妹子;況且言一岑傷的是翅膀,又不是腦子。 而且這次談判——他完全是被首席趕鴨子上架,他只想快快結束,把這個人才拐回第二軍團。 言一岑在郵件中提出了很多零零碎碎的要求,大部分第二軍團都可以滿足,唯獨其中的大頭——恢復中央科學院職位——出現了分歧。 第二軍團是戍邊軍團,在科研方面力量一直薄弱,站在軍團的立場上,胥恒希望言一岑能夠留在第二軍團,為軍團效力;但是他也清楚,對科研人員來說,第二軍團的研究環(huán)境和中央科學院比起來,就是弟弟。 這明顯沒有辦法達成一致,而且胥恒目前也麻煩纏身,很難幫助言一岑恢復職位。 胥恒并不想放棄這個唾手可得的人才,更不想回去面對首席那只噴火龍,于是他只好放緩了語氣,說:“既然我們的意見暫時不能達成一致,那么就先談到這里吧,我們各自再好好考慮考慮,下次繼續(xù)?!?/br> 言一岑半闔著雙眼,露出疲態(tài):“胥中將辛苦了?!?/br> 胥恒出于禮貌,安慰他說:“您好好休息吧,其他的都是些小事,我們第二軍團也愿意和你結個善緣?!?/br> 得,他直接把談判底線交出去了。 這真的是第二軍團大名鼎鼎的鐵血軍團長嗎?言一岑對這種談判方式表示懷疑。 這個軍團長,真是有些……坦率得可愛。 言一岑閉上了眼睛,遮住眼底的一抹笑意。 崔默死了,他自由了。 天底下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言一岑想,雖然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是好是壞,但總歸不會是前半生噩夢一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