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崖沒想到自己吃得下這么多。他坐在酒店的椅子上，摸著肚子問自己是否還能再咽下一粒瓜子仁時，萬分感謝裴景行——那個攔著自己沒有吃最后一盤rou的男人。

    除了感謝，也有愧疚。

    北京時間9:32分，裴景行說今天吃得太撐，就不實踐了。

    “今天本意就是想請你吃飯，上回把陸同學一個人丟在酒店，可憐兮兮的，過意不去?！迸峋靶邪腴_玩笑地給他倒了杯水。

    陸崖覺得愧疚，該干的事沒有干，反而白嫖了一頓價格不菲的火鍋，怎么看都不應該。

    “沒事，下次補回來就行?！?/br>
    “……那我下次不得被打死啊?！标懷旅羌?，看裴景行坐在自己對面。

    “那倒不會。下回找個周末吧，能讓你多休息幾天?！?/br>
    陸崖覺得后背一涼，屁股似乎已經(jīng)開始疼了。

    兩人靠著一扇落地窗，窗簾拉來，城市的夜景就在眼前。陸崖見裴景行喝了口水，自己只能用兩只手捂著溫熱的玻璃杯，實在一口都喝不下了。

    “正好我們聊聊。你mama是身體不好嗎？”

    “嗯…mama一直不太喜歡我吧。她覺得現(xiàn)在和我爸關系不好，多半都是我的原因，而且他們對我的期望值很高，可是我……”

    裴景行發(fā)現(xiàn)陸崖提起這事就喜歡低頭，或許男孩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兩只手正緊緊相互扣在一起。

    “mama和爸爸關系不好嗎？”

    “算是吧？我媽和我爸吵架總說，當初不生我就不會這樣。爸爸說讓我在學校附近自己住，我倒是覺得挺好，我也不想回家。”

    陸崖抬起頭，正與裴景行的眼神撞上，那人似乎是很專注地看著，或者說觀察著自己。他嘆了口氣，放開手里被蹂躪的杯子，深深吸了口氣再開口：“我媽好像從小就對我這樣，無論我做什么，都達不到她的預期。四年級的時候同學語文都考95，我考了99，她看到卷子就給我一耳光，說我不配做她兒子……之類的?！?/br>
    “爸爸呢，沒有攔著？”

    “……爸爸當時在嘆氣。那一耳光我媽打得特狠，我一直耳鳴，左耳聽不見聲音，爸就帶我去醫(yī)院了。后來我媽再用花盆砸我的時候，爸爸會攔著她。唔，我爸也帶她去醫(yī)院看過精神科，后來他們吵了一架，鬧得樓下鄰居上來敲門。估計就是不了了之了?！?/br>
    “我不是怪她，但有時候真覺得……她真的應該看看醫(yī)生。”陸崖如今想起母親那些歇斯底里的訓斥，仍然覺得后脊發(fā)涼。母親的確從小總對他動手，但動輒就是棍棒之類的往死里打，原因可能是他不小心打碎玻璃杯，也可能是考試沒有拿滿分。

    窗外車流攢動，裴景行沒有出聲，陸崖突然覺得自己說得有點多。對于裴景行來說，自己不過是個第二次見面的小被；對于自己來說，把這幾年的心里話告訴一個第二次見面的人，未免交淺言深，這些家長里短人家愛不愛聽都不一定。雖然裴景行從沒表現(xiàn)出不耐煩的意思，但那樣深不可測的人，不耐煩也不會被自己察覺到。

    半晌沉默之后，陸崖抬起頭看著裴景行：“裴老師，我不覺得撐了，我們實踐吧?！?/br>
    話剛出口他就后悔了，萬一裴景行也吃得很撐，不想動怎么辦？況且自己這樣上趕著討打……

    沒想到裴景行推了推眼鏡，點頭說：“好啊?！?/br>
    陸崖有些錯愕，但看裴景行站起身，他也慢慢離開椅子準備解腰帶。

    “不用脫褲子?！迸峋靶邪醋∷募绨蚺牧伺?。

    陸崖感到緊張，他的視線幾乎粘在裴景行身上。他看見裴景行從黑色收納袋里拿出了樣什么東西，用酒精棉片仔細擦拭著。他看見裴景行回過頭，發(fā)現(xiàn)裴景行拿了一根深紅色的戒尺。

    “伸手?！?/br>
    陸崖乖乖伸出了手。

    “左手。明天不想寫字了嗎？”

    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習慣性地伸出了常用的右手，連忙換了左手，像個中學生一般攤平，伸在裴景行面前。

    啪。

    聲響炸響在耳邊，疼痛更是在手掌那一小塊地方炸開。手掌還攤在原處，陸崖一瞬間被打得蒙住，幾乎不敢相信。這也……太疼了。

    啪。

    人痛了就躲那是本能，陸崖的理智在那一刻還來不及蘇醒，手已縮回來藏在了身后。剛剛那一下的力道砸在手心，雖然挪了位置，但疼痛狠狠地刺激著神經(jīng)。

    “躲？”他聽見裴景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