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女兒
大會的收尾工作,還需要整整一天。 徐晚時沒有參加。 下午散會時,她從二樓的旁聽席走出來,屋外陽光大盛,打在旁邊濃密的行道樹上,留下一道道斑駁的陰影。 徐晚時站在門口,下意識的用手遮了遮陽光。 太亮,晃的人頭腦暈眩。 季昭陪著她一起走出來,看到周黎平在門口等她,他腳步一頓,站在門內,輕聲對她說,“你先走,我還有事?!?/br> 周黎平一貫四平八穩(wěn),身邊跟著一個保鏢,護送著她在眾目睽睽之下上車。 “明天收尾,陳先生希望你休息一天?!?/br> 徐晚時提起裙擺,點點頭,上了車后座,瞬間覺得疲軟,懶洋洋的靠在了背椅上。 回去連葉蓁蓁的電話都沒有接到,如釋重負的睡了一整天。 收尾工作結束后,才陸續(xù)有聲音傳出來。 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林堂生被捕。 葉蓁蓁坐在她的小房間中,繪聲繪色的描述那個場景。 “會議一結束,立刻有端著槍的軍隊沖進來,直接就扣住了林堂生,林堂生都沒有來的及反應就被帶走了?!?/br> “陳公子一揮手,人就被帶走了?!?/br> “我們家阿楚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面,回來的時候,腿都被嚇軟了,要不是旁邊有人提溜著他,他估計連家都不知道怎么回?!?/br> “后來聽阿楚說,林堂生好像對于法案會的結果十分惱火,當場就發(fā)了脾氣,但是誰能想到陳公子直接來硬的?!?/br> “現(xiàn)在下面人都格外忌憚他?!?/br> “這段是媒體撤出去之后發(fā)生的,估計外面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吧?!?/br> 徐晚時越聽越急切,“只帶走了林堂生嗎?還有別人嗎?” 她向來冷靜,鮮少著急。 葉蓁蓁細細回想,然后說,“好像林堂生身邊還跟著幾個保護的,都被帶走了?!?/br> “怎么了?林堂生被帶走,你應當高興啊,怎么一臉著急?!?/br> 徐晚時驀然閉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氣。 那天她走后,季昭留在了現(xiàn)場。 會議結束,他應該第一時間聯(lián)系她,但是卻杳無音信。 擔心是難免的。 葉蓁蓁見她神色不對,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卻見她 “阿楚少爺回來,還有說什么嗎?” 徐晚時問,葉蓁蓁便說。 “陳公子否定了我們全部赦免的提議,但是贊同先由主人代替申請,申請后沒有犯罪記錄的率先恢復自然人身份。” “條例公布后才上島的會在下島時陸續(xù)恢復。” 說話時,葉蓁蓁聲音微顫,“阿楚已經(jīng)去提交申請了,這幾年過來,生活好像也有了些盼頭?!?/br> “晚時,多虧了你。” 徐晚時輕輕搖頭,“是大家一齊努力的結果?!?/br> 第二天晚上,有人給徐晚時送信。 “別擔心,我被放出來了。” 藏在堅果禮包里,寫在不起眼的小紙條上。 會后第一件事,就是將季昭逐出陳家。 喜歡的時候像發(fā)燒,病到昏聵,暗自歡喜;分離的時候是退燒,熱潮盡褪,沉痛清醒。 陳清榮一次性取消了季昭在陳家的所有權限,扔掉了他的東西,讓他連大門都進不去。 整理季昭資料時,徐晚時剛扶著腰站在門口。 陳清容的頭發(fā)更短,面無表情的看著一車車東西在夜色中被拉走,沒有回頭看,卻好像知曉身后來了誰。 “他來我身邊時間不長,卻像知心朋友一樣無微不至?!?/br> “第一次跟你有聯(lián)系的時候,我就應該提高警惕,可依舊被他蒙蔽過去?!?/br> 陳清容轉過身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是林堂生的兒子?” 徐晚時不應。 “你看著他曲意逢迎,逢場作戲,卻像是一個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觀?!闭f著,像是自嘲一般,“也對,你本就是局外人。” “這些時日,我始終想不明白,為什么小寧寧可自爆身份也要參加預會。” 陳清榮定定的盯著徐晚時,“正式會議后,收拾了他的東西,我才弄明白?!?/br> “原來備受爭議的人權議案是他的手筆?!?/br> “確切的說,是按照你的意思?!?/br> “你做這些事,清焰知道嗎?” 徐晚時低斂眉眼,盯著自己的腳尖,細細瘦瘦,一點瓷白。 沉默幾秒,她點頭。 “哥哥知道?!?/br> 她沒有刻意隱瞞,也沒有刻意透露。 說話間,徐晚時下意識揉弄自己的左手無名指。 “我相信他,他就算才知道,也一定不會阻止我。” 一兩句話,說的陳清榮啞口無言。 她僵立在原地,半晌后搖搖頭,“罷了罷了,他為了你也算是費盡心思,曾經(jīng)有一個讓我也想這樣費心,可惜……” 意識到話題又轉向了一個她不想提及的方向,陳清榮驟然停聲。 臨走前,她平淡開口,“林堂生已經(jīng)被送往法庭了,加急處理,你不去看看嗎?” 徐晚時單手撫蹭著自己的小腹,神情微妙。 重要人物的案子,往往關注量巨大,且曠日持久。 林堂生被抓,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許許多多過去的舊人跳出來,一個個站在媒體前數(shù)落他的罪行,從輪jian幼女,私設刑堂到里勾外聯(lián),走私軍火,只有公眾想不到,沒有林堂生做不到。 過去許多受害人站出來,一樁樁的訴說罪狀,有些人這輩子神志不清,無法完整的陳述過往經(jīng)歷,便由字的認不全的父親連寫帶畫,寫成一本紅字血書,發(fā)上媒體平臺。 公眾的怒火,上位者的施壓,讓林堂生的案件處理的無比快。 徐晚時再見到時,同樣是在法庭之上,她挺著已然明顯的肚子,沉靜的坐在證人席的沙發(fā)中。 她只覺得荒謬。 自己的親生父母,都是在法庭之上見到最后一面。 徐念念的案件,陳清焰沒有出席。 而林堂生的案件,陳清焰坐在旁聽席,環(huán)胸抱臂,一臉漠然。 除了他,還有其他幾個知名常委,甚至連名義上的‘國家臉面’也在現(xiàn)場,等著當庭審判。 她前面同樣是證人,是一位長的還算漂亮的女性,如今穿著鮮艷混亂的衣服,用僅剩下的一只眼睛去仔細辨識。 這位證人失去一只眼睛。 她在庭上哈哈大笑,“林少爺,林公子,原來你也有今天?!?/br> 被法官喝止后,她才擺正神色,自我介紹。 一句話,便讓徐晚時弄明白了她的身份。 林堂生身邊,曾經(jīng)有兩個還算是知名的皮條客,一個是她的母親徐念念,另外一個便是這個女人。 與徐念念的業(yè)余不同,這個女人是被林堂生培養(yǎng)出來的專業(yè)人員。 徐晚時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女人短寸,神情認真起來,“林堂生不喜歡幼女,但是他下面有許多戀童癖下屬,那些幼女是送給下屬們的慰問品?!?/br> “輪jian幼女,當然有,只看我們林委員開心不開心,開心的話,最多可以有5個,兩個雙龍,前面再堵一個……” 徐晚時驀然捂唇。 她想吐。 感覺到有人在下面給她遞水,她倉皇的喝了幾口。 前面說話,林堂生都神情不變,盡管他看不見,也難以長久站立,但過去的氣勢不減,人只是往聲音的方向偏了偏,問到,“她說什么,就是什么?她有實質性的證據(jù)嗎?” “跟過我的女人有很多,每個人都出來亂說一氣,再給我100條命我都洗不清?!?/br> 有理有據(jù),還有邏輯。 庭上的女人冷笑。 “林堂生,你自己做的事情,看來你都忘記了。” “你還記得你的小黃鶯嗎?這是唯一一個沒有被你賞給你下屬的小女孩,跟著你的時候才多大?12?13?14?” 她說的曖昧。 “可能是真的血濃于水,這個唯一一個讓你另眼相待的小女孩,是你的親生女兒?!?/br> “你竟然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舍得下手!” 一句話,讓庭內陪審團竊竊私語,連旁聽席也一派嘩然。 法官連連喊了幾次肅靜,都沒有讓庭內安靜下來。 林堂生更是努力的睜著自己那雙看不清東西的渾濁眼睛,“我的親生女兒?你在胡說什么?我哪來的女兒?” 女人冷笑一聲。 “你自己做的孽,看來你真的不記得了?!?/br> “你還記得徐念念嗎?那個因為你而被陳家趕出來的可憐女人,最終淪為你的皮條走狗,幫助你去取悅你的同黨?!?/br> “徐念念是怎么跟你說的,說陳家家主是負心漢?說她得罪了陳家老爺子而被趕出來?” “哈哈哈哈,真的滑稽!最荒誕的事情發(fā)生了!她自以為懷了當時陳家家主的孩子,卻沒有想到是你的孩子!” “親子鑒定,除了跟陳家家主做的一份,還有一份被她藏了起來,就是跟你做的!她那個小女兒,好像叫什么……什么晚時的,就是你的親生女兒!” “這件事情,當年許多人都知道,可能只有你一個人始終被蒙在鼓里!” 女人的話尚未說完,被法官喝止幾次卻還是不聽,被強行帶離現(xiàn)場。 下一個證人,就是徐晚時。 她穿了一身白色素裙,手指撫蹭在自己的小腹上,頭發(fā)規(guī)規(guī)矩矩的扎起來,未施粉黛。 自我介紹后,林堂生激動的轉過身來,瞇著眼睛,似是極力想看他。 她神情淡定,聽著法官問。 “3號證人說你是被告的親生女兒,可曾屬實?” 徐晚時沉吟片刻,點下頭,“屬實。” “可有當年的親子鑒定?” 徐晚時搖頭,又說,“過去的東西我沒有,現(xiàn)場驗證,一做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