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陸一凡就帶著經(jīng)紀人還有秦箏一起去談一筆大生意。

    環(huán)球影業(yè)想要收購陸一凡作品的版權。那是一個面向年輕觀眾市場，產(chǎn)出過很多爆款影視劇的傳媒公司。跟許多編劇、導演，制作團隊都有過合作，綠洲作為現(xiàn)下炙手可熱的現(xiàn)象級作家，對方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本來環(huán)球影業(yè)看上的是他的成名作，但因為秦箏不同意賣版權，陸一凡只好退而求其次賣自己的作品。是他還未成名時在拿鐵網(wǎng)的處女作，也是這本讓秦箏開始追他的，喜歡他的文風，并甘愿來給他當槍手。

    雙方就版權的收購約好了地方洽談。

    陸一凡把自己的正裝給秦箏，在他身上比了比：“還有模有樣的。就這個吧。待會兒你先去接梅子，我在公司外等你們?！?/br>
    朝陽初升，陸一凡穿著棕色襯衫，松垮地露出領口，外面是一件藏藍色西裝外套，剪裁得當?shù)奈餮b襯得他寬肩窄腰長腿，身段極好，風流灑落。他一手插在兜里，漫不經(jīng)心地抽著煙，陽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跳舞。

    不多時，對面走來一對穿著白襯衫和一襲長裙的男女。秦箏第一次穿正裝，非常不習慣，領帶怎么都打不好，干脆放棄，把襯衫扣子解開，露出鎖骨，隨性不羈地上路。梅子一襲白色長裙，優(yōu)雅生姿，長發(fā)披在肩頭，活脫脫一個大美女。

    陸一凡看到兩人，立刻露出笑容，掐滅煙走過去。

    他幫秦箏整整領口：“正裝一穿，還挺帥的?！彼蟹N鄰家少年初長成的感覺。

    秦箏坐上駕駛座，啟動汽車：“我怎么感覺我現(xiàn)在從你的槍手變成你的秘書兼司機了。”

    “那不是更好嗎？”陸一凡笑道，“證明我們關系變親密了?！?/br>
    富麗堂皇的高檔餐廳里，兩方各坐一邊。環(huán)球影業(yè)的負責人是一個金發(fā)碧眼的外國人，他墨綠色的眼睛中蘊藏著精明的光。

    “你好，我是布萊恩，環(huán)球影業(yè)的負責人?！睂Ψ礁懸环参帐?，翻譯官在旁翻譯。

    陸一凡面帶笑容：“你好，我是綠洲。這是我的助理，秦箏?！泵纷佑昧骼挠⒄Z向?qū)Ψ椒g陸一凡的話。

    席間，觥籌交錯。布萊恩很熱情地跟陸一凡碰杯，陸一凡起身和他共飲。他向秦箏也舉起杯子。

    這洋酒度數(shù)可不低。陸一凡想起上次秦箏喝完酒的慘狀。頓了一下，幫他擋下：“我助理不太會喝酒，我替他吧?！?/br>
    陸一凡接過秦箏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秦箏愣了一下，看向他。對方一時也有些尷尬。

    陸一凡又倒了杯酒舉起來：“這杯我敬您?！?/br>
    看他這么爽朗，對方也不好再說什么，權當剛才是個小插曲。酒過三巡，切入正題。布萊恩和陸一凡你一言我一語，再由兩位翻譯進行轉(zhuǎn)述溝通。

    “陸總，對方同意收購您的電視劇改編權?！?/br>
    陸一凡喝了口酒：“出價多少？”

    對方商量后，報了數(shù)字。梅子咬咬唇，有些擔心地看了眼正吃東西的陸一凡。

    “五萬?！?/br>
    陸一凡動作頓住，刀叉險些掉在地上。

    五萬？

    他冷笑，他開公司注冊成本上千萬，一本只給他五萬塊？在侮辱誰？

    陸一凡舔了舔嘴唇，看梅子：“他沒說錯吧?！?/br>
    梅子小心翼翼地搖頭：“對方說版權費一般都是這個價格?！?/br>
    “環(huán)球啊，”陸一凡忍無可忍，“產(chǎn)出過那么多爆款影視劇，連幾十萬都拿不出？五萬塊...他們是怎么說得出口的？”

    旁邊的秦箏倒覺得不出所料：“男頻受眾范圍很窄，比較固定，不如女頻和耽美的市場?，F(xiàn)在版權費壓價確實大?！?/br>
    陸一凡繃著嘴，思索再三，問布萊恩：“能再加價嗎？既然我們有誠意合作，你們也要考慮我作為合作伙伴之一的感受。買賣本來就是雙贏的事情?！?/br>
    對方很堅決，布萊恩傲慢地仰起臉，不再看他：“NO?！?/br>
    陸一凡攥著紅酒杯的手漸漸收緊，因為太過用力指尖都發(fā)白。

    秦箏扭頭看著他，從桌子底下，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另只手安撫。

    環(huán)球那邊不再理他們，自己開始談論什么。三人各懷心事地吃東西。突然梅子聽到什么，蹙起眉，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面色變得很難看。

    陸一凡看到她的變化：“怎么了？”

    梅子站起身，保持著得體的笑容：“布萊恩先生，我們先考慮一下，待會兒再給你們答復?！?/br>
    三人走出宴會廳，走進辦公室。梅子把門關上，確定門外沒人，才忿忿地道：“他們打算廣撒網(wǎng)釣大魚?！?/br>
    “我剛才聽到他們說，他們還打算收購聽風不是雨的，而且也打算只給五萬版權費。他們還覺得比更有版權開發(fā)價值?！?/br>
    陸一凡冷笑：“怪不得一直給我壓價。原來是想鷸蚌相爭，漁翁得利?！?/br>
    秦箏看向他：“要妥協(xié)嗎？”

    “為什么要妥協(xié)？”陸一凡松了松領帶，點燃一根煙，坐在座椅上，“他們認為我一百萬字的只值五萬塊——不，他們覺得我這個人只值五萬塊?！?/br>
    秦箏拍了拍他的肩，幫他穩(wěn)下情緒。他能感覺到陸一凡在極力壓抑憤怒，他是一個情緒管理很好的商人，就算在極端憤怒的情況下，也能保持良好的儀態(tài)。

    就像此時，陸一凡怕他擔心，還回了他一個微笑。那笑依然是意氣風發(fā)的熠熠生光。

    “我雖然愛錢，但還不是沒有原則?！标懸环舱f著從座椅上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煙灰，攬住秦箏，示意梅子開門：“走吧?！?/br>
    “您的書我們很喜歡，真是太遺憾了?！?/br>
    “希望我們以后會有合作的機會?！?/br>
    陸一凡滿面笑容地和環(huán)球影業(yè)工作人員握手，兩方來了個其樂融融的大團圓合照。

    陸一凡整整西裝，打了個響指：“走吧，帶你們?nèi)コ詿?。中午沒吃飽吧？”

    梅子不解，到手的大單子飛了，怎么老板看起來還心情大好的樣子？

    車里，陸一凡按下打火機，把那張和環(huán)球的合照擱到上頭——火舌舔舐著照片，一點點往上爬。

    “陸總...？”梅子緊張地叫了一聲。

    秦箏勾起了嘴角。

    火焰灼燒的焦味擴散在車里。陸一凡甩了甩那張熊熊燃燒的照片，就著這火焰，點燃了一根煙。

    為了躲避混蛋爹，秦箏搬來跟陸一凡一起住。陸一凡在北三環(huán)買了套新房，秦箏是跟他一起白手起家打江山的人，按他的話說，榮華富貴有他一份，也有秦箏一份。

    搬家第一天兩人一起布置新房忙到半夜，秦箏累得倒頭就睡。

    半夜起來上廁所，客廳的月光里驀然坐著一個人，嚇了他一跳。

    陸一凡坐在沙發(fā)上，月光傾瀉下來，就像尊凝佇的雕塑。

    “怎么不睡覺？”秦箏走過去，桌上還有地上都扔著散亂的酒瓶。

    “睡不著?！标懸环材闷鹨槐?，“你去睡吧?！?/br>
    秦箏皺起眉，坐到他旁邊：“還是因為環(huán)球影業(yè)那事？”

    陸一凡搖頭。月光映出他的眉宇間有揮之不去的憂慮。

    秦箏倒杯水喝了一口，也跟他碰了一杯：“我以茶代酒，舍命陪君子一醉方休。”

    “你看到那老外看我的眼神了嗎？他把我當菜鳥，當垃圾。”月光映出他眼底陰冷的寒光，“他以為我是人傻錢多的傻逼，不管他出價多少，我都會屁顛屁顛地湊上去非他不可?！?/br>
    秦箏知道陸一凡非常驕傲，他對自己的失敗還有對方的輕視總是耿耿于懷。他有種擰巴的倔強——在這點上，秦箏甚至從他身上看到自己。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大老板了，什么樣的機會沒有?！鼻毓~安慰他。

    “機會？可恨的是，我真的沒有機會?！标懸环部嘈α艘幌拢澳阒绬?，小箏，我目前為止一直在砸錢，還沒有盈利過。我輸不起，也等不起了?！?/br>
    “你沒有經(jīng)商的經(jīng)驗，剛開始當然會很艱難?！鼻毓~一字一句，“就像股票一樣，有漲有跌，你現(xiàn)在只是剛好處在低谷，會觸底反彈的?！?/br>
    “我現(xiàn)在就像走在一條鋼絲線上，稍微一不留神，掉下去就粉身碎骨了。我的現(xiàn)金流就全斷了，全空了?！?/br>
    陸一凡深深呼出一口氣：“商場就像一個天平，我把我的砝碼都放在我想要得到的那一端上，同時，我也要時刻準備天平失衡，倒向另一極端，萬劫不復，一無所有?！?/br>
    在秦箏眼里，陸一凡一直是個志得意滿且八面玲瓏的人，從不會把真實的一面展現(xiàn)給別人，更別說他深埋在心底的孤獨與無助。

    而這次，是秦箏第一次看到毫不設防甚至有些脆弱的他。

    陸一凡靠在沙發(fā)上疲憊地閉上了眼。靜謐的夜里，他均勻的呼吸清晰可聞。月光灑在他臉上，半明半寐。

    秦箏想要起身拿個毛毯給他蓋上，手臂突然被抓住。

    醉得迷迷糊糊的陸一凡半睜開眼：“別走，陪我一會?！?/br>
    秦箏差點以為這個高高在上的陸總在說夢話。

    陸一凡的手滑下去，抓住了他的手。

    陸一凡的手很涼，秦箏情不自禁地一把把他攬進懷里，陸一凡舒服地靠在他懷里，眼睛都沒睜開。

    秦箏望著窗外的月色，攬著懷中的陸一凡，要非常努力，才能平復自己洶涌激烈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