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袞同萬永、郭平召開了家庭會(huì)議，同時(shí)也把易鋆看作了一家人，也拉他一塊來討論。對(duì)這些事，易鋆興致缺缺，只抱了小硯在床邊逗孩子，把小孩子逗得咯咯地笑。

    那邊三人商量完正是，聽了孩子的笑聲也都是笑，互相看看，郭平笑道，“想不到這易少俠還挺會(huì)哄孩子。”

    萬永笑道，“他家有個(gè)小侄女，兄嫂過世后是他當(dāng)?shù)B(yǎng)大的。”

    萬袞嘆了一聲，道，“家家有痛事啊?！?/br>
    郭平笑道，“東家，你也別盡想那婆娘的事！等咱們生意做大了，再娶個(gè)好女人給少鏢主做娘?！?/br>
    萬永忍不住打趣道，“不用吧，我看易少俠給小硯做娘就很好?！?/br>
    萬袞和郭平不由得笑，那邊易鋆聽見了，也不知他用了什么身法，霎時(shí)間就抱著孩子坐到了萬永身邊，把孩子塞給他，氣滾滾地走出去了。

    三人愣了愣，又是大笑。

    郭平笑得捶桌，萬袞也接過兒子哄著笑道，“小永，你去看看易少俠，人家一個(gè)男人，你開這種玩笑逗他。”

    萬永只好笑著去了，出門就見易鋆背手站在漫天寒星下。

    萬永笑著拍他肩膀，“開個(gè)玩笑而已，你氣性也太大了?！?/br>
    易鋆哼了一聲，無端稚氣。

    萬永又是笑：“你還是小孩子嗎？”

    易鋆懶得理他，拿開他的手就走。

    萬永忙笑拉住他，“哪去？”

    “你管我?！?/br>
    萬永便耐心道，“是我錯(cuò)了。你是有什么心事嗎？”

    易鋆沒說話，萬永擔(dān)心道，“是不是他…”

    易鋆搖頭，半晌，道，“我成過親?！?/br>
    萬永愣了愣，低落地“啊”了一聲。

    易鋆看看他，又道，“我離開時(shí)，‘妻子’還懷了蛋，此時(shí)過了六十余年，想必那孩子也長大了。尚不知是男是女?！?/br>
    萬永心里酸澀地不知說什么好，良久，才憋出一句：“那你應(yīng)該很想見見他吧？”

    易鋆嗤笑一聲，沒再說話，自從萬永身邊走過，回屋去了。

    郭平奇道，“萬先生怎么了？杵在那傻啦？”

    易鋆好整以暇地笑道，“讓他捉弄我?！?/br>
    萬袞忍笑道，“小永算是自作自受。我去看看他?！?/br>
    于是小硯又回到易鋆懷里，易鋆得意洋洋地跟郭平炫耀怎么逗他家少鏢主笑。

    萬袞拍了拍萬永遠(yuǎn)比習(xí)武之人瘦弱的肩膀，道，“回去吧?！?/br>
    萬永搖搖頭，強(qiáng)笑道，“我在這站會(huì)，師父進(jìn)去吧。”

    萬袞問道，“你跟易少俠吵架了？”

    “沒有。”

    萬袞默然看他半晌，道，“那是為什么？”

    萬永良久沒說話。萬袞心中卻是明白了幾分，自易鋆來到家中，萬永一見他便笑，同他說話也是溫聲軟語，說不盡有多少討好在其中。易鋆卻對(duì)此沒什么反應(yīng)，只當(dāng)萬永是朋友。想著萬袞心中也是悵然，他十二歲時(shí)撿來小永，平素只將他當(dāng)作幼弟徒弟看待，雖則在小永長大后也動(dòng)過些心思，但到底還是被自己放棄了，娶妻生子。此一番患難真情，萬袞心中對(duì)他的感情，不自覺地又冒出些來。

    不由便搭上了萬永的肩頭，安慰道，“小永，易少俠他到底是男子不說，單憑家世，我們也是高攀不上的?！?/br>
    萬永身子一僵，勉強(qiáng)笑道，“師父，您、您在說什么？”

    萬袞微笑，“師父說錯(cuò)了嗎？”

    萬永默了默，道，“師父說的，徒兒都明白。”

    萬袞點(diǎn)點(diǎn)頭，道，“易少俠終歸不會(huì)在此停留太久，你還需及早放下?！?/br>
    萬永強(qiáng)笑道，“那是自然了。他已娶妻生子，我…對(duì)他沒有什么想法了?！?/br>
    萬袞心中一喜，面上仍微笑道，“你能想明白，那就很好?！庇滞送购疀鲋杏l(fā)明亮的星子，對(duì)萬永道，“若是不愿再回屋去見他，便去師父房里喝杯溫酒，暖暖身子吧?！?/br>
    萬永情緒低落地嗯了一聲，往萬袞房中走去。

    萬袞自回正屋來，同郭平又交代了些事，對(duì)易鋆笑道，“硯兒黏您的緊，易少俠不如今晚代萬某哄他歇息吧?！?/br>
    易鋆也正喜歡這小孩，也道，“行啊。你舍得他一晚，我就陪他玩玩嘛。”說罷見郭平起身告辭，也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抱著犯困的小孩對(duì)萬袞得意地笑了笑，回房睡去了。

    萬袞自回到房中，萬永已經(jīng)溫好了綠蟻酒。

    師徒倆相對(duì)而坐，一杯酒下肚，萬永便有些微醺，道，“易少俠真好?！?/br>
    萬袞眉頭一挑，壓下心頭的妒火附和道，“是如此。為人俠義，功夫也好。”

    萬永搖搖頭，又飲了一杯烈酒下肚，有些胡言亂語道：“…就只有他…他好…男子又怎么了…”

    萬袞摸了摸他的頭發(fā)，萬永自飲了一杯，已是再也撐不住，撐著艷若桃花的腮，星眸微微瞇著，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一頭栽倒在桌子上。

    萬袞推推他，喚了他兩聲，他一點(diǎn)反應(yīng)也無，顯是醉沉了。

    萬袞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喉結(jié)，起身走到他身邊，將萬永抱起來放到床上，去解他的腰帶。

    萬永昏睡著，黑發(fā)散亂在枕上，眉目如畫一般明麗，萬袞忍不住低頭去親吻他微微張開的唇瓣，萬永唔了一聲，夢(mèng)囈般喚道：“…阿鋆…”

    萬袞眼睛瞇了瞇，伸指點(diǎn)了他的啞xue。便去解他的外袍，卻聽得敲門聲。

    萬袞深呼吸一下，問道，“誰？”

    “是我?！?/br>
    是易鋆。

    萬袞皺了皺眉，易鋆在外道，“你家兒子我哄不了，又哭了。”說著那孩子便哇一聲哭起來，哭得撕心裂肺。

    萬袞一驚，就怕他把孩子怎么了，忙起身去開門查看。

    一開門易鋆就把小硯塞到他懷里，推開他走進(jìn)屋去。萬袞翻看兒子，也沒發(fā)覺怎樣，卻見易鋆已走到床前，冷著臉將萬永合衣抱起身，轉(zhuǎn)身往外走。

    萬袞道，“小永醉了，讓他在我這休息一晚，別出去吹風(fēng)了?！?/br>
    易鋆冷笑一聲，橫他一眼。萬袞疑心自己看錯(cuò)了，仿佛見他的眸子變成燦金色，且如獸類一般的豎瞳，再定睛看時(shí)，卻仍是他平時(shí)漆黑的色澤。

    易鋆冷道，“讓他吹吹風(fēng)醒醒腦子也好?！?/br>
    說著便抱了萬永出去，自回了房間，哐地一聲關(guān)門落了鎖。

    易鋆一口冷茶噴在萬永臉上，萬永猛地打了個(gè)寒戰(zhàn)，一下醒了過來，急促地喘道：“易鋆…？你做什么？”又忽地想起自己的綺夢(mèng)來，刷地紅了臉，心道莫不是剛剛輕薄了他，頓時(shí)難堪起來。

    易鋆自退坐在窗臺(tái)上，冷眼看他。

    萬永慚愧，問道，“我是不是輕薄你了？”

    易鋆哼笑一聲。

    萬永無力地看向他，只見他坐在半開的窗邊，背后是漆黑的夜，明亮的星，還有皎潔的月，仿佛都是他翻手覆手之間能掌握的東西。

    萬永忽然就什么都不想說了。

    他們之間的差距有那樣大。

    神仙與凡人，以命護(hù)這世間安寧的易水龍君與籍籍無名的鏢局賬房。

    他說了傾慕，也毫無用處。

    易鋆卻嘆了口氣，用很是憐憫的眼神看著他道，“你運(yùn)氣真差?！?/br>
    萬永勉強(qiáng)笑了笑。

    易鋆道，“你身邊沒一個(gè)好人。”

    萬永愣了愣。

    易鋆嘖道，“別那副傻樣，要不是我讓你戴了零陵香的香囊，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叫你師父睡了?！?/br>
    萬永愕然。

    易鋆已經(jīng)懶得看他的傻表情了，直白問道，“你想走不想？”

    “我…”萬永說不出話來，腦子里一片紛亂。

    他想走嗎？

    離開這他長大的地方？

    為什么？

    因?yàn)楣蟾缤赓u了他？

    師父萬袞又想睡了他？

    易鋆不耐道，“這有什么好猶豫的。你這個(gè)書呆子。”

    萬永無聲地靠在床欄上，苦笑道，“你不懂，凡人都是有感情的。時(shí)間久了，做了那么多年親人，是會(huì)有感情的?！?/br>
    易鋆看他如白癡，冷笑道，“你當(dāng)我傻的？我亦有家人，可沒對(duì)我的兄弟姐妹有過男女之情。”

    萬永搖頭道，“不是，我沒想為萬袞開脫。我只是…有些不舍?！?/br>
    易鋆點(diǎn)頭，“我明白了，你真是傻的?！庇趾軣o奈，“我怎么盡碰上蠢貨。”

    萬永警覺問道，“還有誰嗎？”

    易鋆冷冷掃他一眼，道，“大老婆?！?/br>
    萬永臉色一僵，正要說什么搪塞過心里的酸澀去，卻見易鋆臉色一敗，捂住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