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分離的夜晚,怒火燃燃的悲傷小熊
——嗯,在這個即將分離的夜晚,他說虧欠父母、虧欠老師,唯獨并沒提起和她相關? ——嗯,在這個回憶如云涌的夜晚,他撿了整個故事里唯一不帶紛爭色彩的說,說說他卡殼了的年少、青春。 (接上章) “我媽要回帝都了。”王芊掛著抹詭異的笑,看她爸。 心里莫名一沉,王初似乎能猜到她的下一句—— ——“我也去……” 當然不是去過暑假,否則神情、語氣不是這樣。 他拉過玄關邊的小凳子坐下,看她,眼底是沉沉、濃得怎么也化不開的愁霾。 垂眼、又抬起,看她…… “交換生、實習都在那邊?!彼^小飯桌前的椅子,在他跟前坐下,淡淡回視他。 他很輕的【啊】,像回應、像莫名的沒有意義的語氣詞、像有點上年紀的老人日常無意識聲帶顫動音,把很多話全堵塞住。 他一直以為,在這里,他們會有四年時間,結果,才兩年? 因果、他都明白?這么淡定?沒話想說?見他久久沒說話,她把話挑得更明些,“王初,我、不會回來了。” “不是還有學分、論文答辯、畢業(yè)手續(xù)……”他極快接話; “嗯,呵,”她失笑,真是王初同學,稔熟流程,“但不會來這了,”她抬頭環(huán)視這方小屋,“下下月合同剛好到期吧?” 他點頭,去年到期續(xù)租,房租漲了10%。 “你還會在這?還是回老家?相親?結婚?” “不知道?!彼麘械恼f,為了她出來,太突然了,他真不知道;這事,至少學期初她就得籌備、報名和對方學校聯(lián)系了?他尋思那時發(fā)生了什么?其實也不重要了,事實比原因重要得多,他連心也淡淡的。 父女倆像是在聊【分手】?只不過現(xiàn)代社會,越來越成熟的男女情侶好聚好散,他們這種跨了不該跨的線的…… 她眼里有不淺淡的怨、恨、氣。這讓他既驚怵、又有微弱而復雜的慶幸。 親手帶她、陪她近十二年——不、不只。她總從他回老家那年算起,其實,她幾個月大就到他們家。 她問過他,他備考時她在哪? 他說,他抱著只小熊背單詞。(見第8章) 整整兩年:高二、高三。白天由奶奶帶;他放學回來扔下書包,急忙去把她抱回自己房間,讓奶奶休息,晚上就睡在他床邊的小木床上。 奶奶很想讓他清靜復習,但被她哭鬧了一天實在倦乏,mama下班回家還要做一大家子的飯,他自己做的孽自己受,抱著哭個不停的人兒背單詞、刷題,一開始,他也煩得抱著她一起哭、雙手合什歇斯底里求她給他一個小時清靜、一個小時就好,明天測試啊小熊; 當然,她也有特別可愛,撕紙片玩不吵他的時候,但大部分時間都是非得被抱著來回走動、一放到床上就拼命哭的人間幼崽模式; 后來有一回他將大腦袋埋在她肚子上呵癢癢她:臭小人兒,王初同學魔功修成了。他已能在她或洪亮或尖厲的哭聲中,輕松刷任一科卷子、拼八遍就記能住長長的單詞。哈哈哈,臭小人兒你輸了吧? 她咯咯咯的笑。 輸?shù)氖撬?/br> 人生每一步,仿似都出錯、都輸了…… 注定無法入眠的夜,回憶像烏云涌動。 中考拿了個全市第三的好名次,分到了他的羅老師開心壞了,“王初同學,一起努力,高考咱們也拿個全市前三唄”,他說好,讓老師到【上面】坐——所謂的上面,指大禮堂那圈給領導、領獎老師同學坐的鋪著紅錦緞的桌椅。 高一軍訓休息拉歌時,多事吹口琴、和軍官合奏吉它,又高又帥會打球又有才藝的學霸王初同學一入學就火了。 非傳統(tǒng)文弱型學霸,雖尚未往壯里長,高高瘦瘦在球場上舒展、又極具暴發(fā)力飛奔,迎風抬頭燦笑,透著兩分少年靦腆、尚只知埋頭學習的單純和心思純良的陽光; 剛剛由少年圓虎臉削出完美俊朗頰頦線、身高腿長腰背挺拔,又強勢昭示著青春蛻變。 據(jù)說,女生都在說他有一對小臥蠶,給眸眼染上nongnong俊色和淡淡桃花意,一看就不是木訥正經(jīng)人。 他笑得靦腆單純,卻回復傳話人:誰說學霸就木訥? 任何課業(yè)都難不倒的他,有小張揚恣肆的底色。 暑假只放了十天假的高三學姐,像無聊中找樂子似的組隊過來看他。 抬頭,一雙帶勾的艷眸撞入眼簾,初中、哪怕入校后收到同為高一同學的告白暗示都是緊張嬌羞的,第一次看到這么露骨的【明示】。 有意思。 ——也許父女默契,同樣發(fā)著呆的王芊突然問:“為什么從來沒跟我說起孟依為同學?” 怎么說? 整個事件,很簡單,卻也狗血; 和孟依為同學約會并不頻,高三的她,幾乎天天有測試,羅老師也盯得他極緊,他是鐵定能出成績的尖子,各種競賽給他安排的妥妥的; 記不清,愛不愛孟依為了,可能一開始喜歡吧,她那么與眾不同,聰明、艷魅,小狡猾,后來,這剛萌芽的愛被孟家徹底踐踏掉…… 也就兩次;他真有戴套的; 旅館配的套套,質量太差,他太大太長,拔出來時,套套好像裂了——這話一點也不彰顯男人雄風,這是事故、人生軌跡變異的起始。 他們并不懂得危害性,覺得射在那個小尖尖里就沒事了。 ——“你并不想生下我?”王芊又問。 他無奈輕嗤。 擱以前,他會和她話趕話的【對話或也可稱為吵】(見第六章),但現(xiàn)在不了。 這事根本沒有【自由選擇空間】,孟依為以為是壓力太大發(fā)胖發(fā)懶,等到發(fā)現(xiàn)不對勁時,已懷孕五個月,又慌亂請假瞞躲,那段時間他英語競賽集訓,最后攤牌時,孕胎已七個月出。 到這地步,事態(tài)已非兩個少年少女能左右了。飽受孟家責難的孟媽把氣全撒在王初身上。 狂風暴雨如海嘯般襲來。 他認錯、道歉,再三認錯、道歉…… 挨孟媽耳光、孟依彬拳打腳踢,沒還手…… 他理解孟家的滔天怒火,若他的姐妹被人搞大肚子,他也和孟依彬同樣反應,把對方往死里揍!所以,他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王家上下基本都這個態(tài)度,認錯、承擔一切費用和補償,畢業(yè)后結婚。 他們質問過程,已被打罵懵的他說了句有帶套,孟媽孟依彬立馬沖了過來! 【這么說是我們家小為的錯嘍?你小流氓癟三搞大黃花閨女肚子還不認?】孟媽重重甩了他一個巴掌。 【你說有戴套?什么意思?】孟依彬咬牙切齒給了他一拳,抬腳踢踩向他胯間,【你是說你雞吧很行是吧?能穿過套套?有多行他媽我看看!】若不是王家老大拉了他一下,他估計廢了。 孟家在他們家院墻淋紅油、寫大字,幾個親戚圍堵,不讓他上學,不讓王爸王媽上班。 【你愛她嗎?】孟媽問。 他當眾再三表達真的喜歡孟依為:我愛為為的、我愛為為…… 【你憑什么愛她?你這小癟三、啐,】孟mama又撲過來扯打他。 【愛個屁,他就是個雞吧】。孟依彬恨不得踢暴他雞兒、往死里蹂踩。 孟依為大著肚子冷冷看他,他的當眾道歉和當眾表達示愛,多少減輕了她在家人面前的丟臉程度,她認為,他就應該這樣一次次當眾表達下去。 在疲憊而無奈的說了兩個月【我愛為為】后,在尊嚴、愛、性事與身體器官隱秘,當眾一遍遍被踐踏后,他什么也不說了;將近臨盆的孟依為冷笑,原來他的愛只維持兩個月?——后來,說出口的【愛】字,成了王初的條件反射忌諱語。 他和孟依為說不上話,他一直看她,從祈盼、懇求、到最后,麻木、略帶怨恨…… 再三認錯、道歉、表達愿意養(yǎng)孩子的王爸、王媽,在孟家大鬧兩個月后,受不了折騰還了嘴:【話別說得這么難聽,他們是戀愛,又不是強jian,要說,你女兒成年了,我兒子未滿十八?!?/br> 【你這老賤逼說什么?我就去告你們強jian!】孟媽拿起凳子砸向王媽腦袋。 mama滿頭滿臉血被爸爸背著飛奔上醫(yī)院,他們扯住王初,不讓他跟去,怕他逃跑,他使勁掙扎,那是他媽…… 生他養(yǎng)他,在他深夜刷題時,會捧著碗大雞腿青菜面溜進來讓他趁熱吃的mama…… 孟依彬的流氓兄弟抓住他,孟依彬一拳撞向他右側腹,他疼得滿臉發(fā)白、頭冒虛汗、半跪在地上抽搐——他右側腹的瘀青就是這么來的。 王初看著地上的血跡,聽著孟依彬罵罵咧咧【什么臭雞吧、還跟我吹你有戴套】,什么東西在離他遠去,關于青澀的情愛、青春的恣肆張揚,只留下尊嚴缺失、長久的虧欠、無法獲得的諒解與救贖給這個十六歲的少年…… ——劇痛、恥辱中,他眼前浮現(xiàn)那天、蒙蒙細雨中,少男少女看了眼旅館大大的店招頻頻對視,他沒帶身份證,她說用她的吧,他掏了錢,她拿找的零錢買了瓶豆奶走入房間…… 事態(tài)無限升級,兩家扯筋動骨爭吵、毒舌、扯打。他不時看著坐在沙發(fā)上觀戰(zhàn)的孟依為的肚子發(fā)呆,里面是個什么小生物? 王芊就在這時降臨了。 孟媽看著這個不管她怎么鬧、出氣還是出生了的小皺孩兒,似乎才醒悟這是一個更大的麻煩! 最后,孟家要走了三十萬,把四個月大的小芊兒留了下來。 ——當然,孟媽和孟依彬費了好一番功夫說服孟依為: 【姐,帶孩子走?你不復讀了?我充份試探了王家的底線,基本就一老實人家,王初,乖乖績優(yōu)生罷了,沒膽棄養(yǎng)、虐待孩子的,讓他們替咱們孟家養(yǎng)著是最好的法子,將來有耐了,回來接她,有錢就是娘,孩子改姓孟?!?/br> 孟依為被孟依彬、孟爸拖走了。 不存在他讓不讓生、想不想生這種說法。他背靠著墻,依然仰頭看著天花板,往事并不如煙,每一幕都像撕皮扯rou,他不想跟王芊說這些: 他們家被毫無尊嚴的鬧了大半年,爺爺拿出全付家底付了三十萬、mama腦袋被砸破,他挨了無數(shù)辱罵、停了大半年課,這當中,沒一丁點青春情愛的影子、善后的良好協(xié)商,貫穿始終的是令他至今夢魘的各種情緒發(fā)泄和漫罵扯打…… 見他頹悶悶什么也不說,王芊刷開手機,點開一個語音文件,【為為,你能不能帶她走?】 ——他略有些急惶的聲音。 她眸眼幽斂看他。 這話,確實是他說的。 孟依為在機場給王初發(fā)了個短信,讓他帶孩子過來看看。 王初抱著一臉皺皺巴巴、全身軟得像沒長骨頭的小小孩兒過去了。 看著孟依為依依不舍、充滿母愛抱著小芊兒,他說了這句話,【為為,你能不能帶她走?】 那時,這個小小的整天哭的小生物,真讓他恐慌,但,這句話后面還有一大段:【我會經(jīng)常去看她、我會寄錢、我不是不要她,她這么小、女孩兒跟著mama好點……】他給她換尿布都會臉紅。 孟依為抬頭看他,就如剛才王芊那般輕嗤,【我會接回她的,王初?!?/br> 他剛想說什么,王芊又點開另一段錄音: 孟依為的聲音:【你是說,她跟我走?】 略滯了兩秒,傳來他悶悶的回答,“嗯”。 “王初同學?嗯?”王芊用鼻音發(fā)了個nongnong譏諷意的【嗯?】 他又抬起頭,后腦勺咚咚兩下靠向墻,沒說話。 他知道她眼眸里怨、恨、氣的由來了,這三句話確實剪得極精準,直插王芊的死xue命脈。 她以為他會急慌慌解釋,他知道這是她最忌諱的,但他默然以對,看來沒法否認?死錘? “你會結婚吧?”她突然跳到這個話題。 他看她,搖頭。 她心一跳。 “不知道?!彼恼f,也許十年后會?老了想有個伴說說話? 她眼角直跳。 “確實得結婚啊,總不能cao一輩子飛機杯吧?”她瞟了眼玄關旁的簡易衣柜。 他臉色變了變。 “很好cao?”雖不致于認為cao飛機杯是身體背叛?但對寧可cao那個硅膠玩意兒也只和她摸來蹭去,王小芊一肚子熊熊暴火。 “還行吧。cao,不就那么回事,進入抽插而已。”他蹙眉煩燥的說。 【而已】,她蹦噠了兩年、得不到的! 不要她的實錘錄音、飛機杯、和小診所護士摟摟抱抱,她眼角狂跳,熊殺心暴起。 “老家拆賠款都留給你自己的孩子,不用預我的。”她輕笑。 他看她,抿了抿嘴。 她突然湊近他、在他耳邊用啞啞氣聲蔫壞壞道:“祝你生個女兒?!?/br> “王芊!” 臉色一陣白一陣紅,他手用力成拳、手臂劇抖?!行┦拢_實就是做不得! ……她努著小嘴,幽幽看他;他半垂眸。 良久…… “你、怪爸爸做了些不該做的事,爸爸、道歉?!彼鲱伩粗鵁o法自控發(fā)抖的手。 她輕嗤,“道歉有用,還要警察干嘛?” 他就知道,她會后悔的?!罢龑π^(qū)門就是警局,現(xiàn)在對這種事私秘保護很得力。坐幾年牢,如果能化解掉你的怨恨,我去自首或……” 她搖頭,繼續(xù)輕嗤,她發(fā)現(xiàn),那股沉頹又回到他身上了,他再度抿了抿嘴,這回有點微癟,她以為她看花了眼。 “明天下午飛,司機明天、哦,一會就過來接我了?!彼f。 他點頭,嘴角癟意更重了,繼而很勉強的勾了勾,對她說:“謝謝”,很短促,微顫。 …… “爺爺、奶奶,心不壞的?!彼蝗徽f。 她皺起了眉。 “是爸爸的問題。”他確實沒充份估計那些爭吵會消耗掉父母對孫女的疼愛,但估計到他又能怎樣?他能不去讀大學?能嗎?能嗎? 少女希冀看到、感受到甜糖,可現(xiàn)實千瘡百孔…… 他嘆了口氣,“都是爸爸的問題!爸爸欠爺爺、奶奶、曾爺爺、曾奶奶太多了。別怪他們?!彼鋵嵪胝f的是,孟依為,我cao你媽!但沒必要說了,其實、或者、也挺好、剛好…… 有必要這樣護他們嗎?你不欠我嗎?王芊瞳孔幽斂。 一整晚沒聊說她頗想聽的往事,他突然說起了羅老師: 就他們從老家出發(fā)來S市那天,特地繞去看望的老師(見第8章); 她一直從中幫忙斡旋,提請學校領導保密,讓他一定要撐住,別輟學休學,別搞成高中肄業(yè),她帶奶粉來看望小芊兒,跟他父母聊了很多,安排他旁聽拉下的課程…… “高考,全市理科總分并列第三,我數(shù)學多那個并列的3分?!?/br> 她眼睛微亮。 “可學校各種宣傳橫幅、布告欄、大小會上臺講話都是那人和他的老師,看著羅老師眼里的落寞,我特別難受。下了那么大的力氣,終究沒能讓她去【上面】坐坐?!?/br> 嗯,在這個即將分離的夜晚,他說虧欠父母、虧欠老師,唯獨并沒提起和她相關? 嗯,在這個回憶如云涌的夜晚,他撿了整個故事里唯一不帶紛爭色彩的說,說說他卡殼了的年少、青春。 ——某些方面他們從來不同頻,變味的感情伊始于【默契的誰也沒就這事作任何交流】(見第9章),一開始便造就了脆弱的以沙筑基。 …… (彩蛋接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