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8

    葉清洛生病了。

    她著涼發(fā)了燒，洛安忙前忙后，帶著她去了醫(yī)院，退了燒后還是要在家休養(yǎng)幾天。

    我下了飛機，打的回了家。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我推開臥室門，沒有人在。

    天色又很晚了。我連澡也沒去洗，只是換了睡衣，就沉沉得睡去了。

    早上起來，洛安在給清洛煮粥。

    清洛自殘后，家里的刀具和鋒利物品都被收起來了。因為怕影響她情緒，保姆也被放了長假。葉南被接到我媽老家去了。葉尋上個月買了房，自己出去住了。

    最近一段時間，家里只有洛安和清洛兩個人。

    她昨晚陪著清洛睡的?？吹轿遥灏舱讼?，想說些什么，最后什么也沒說。只是低下頭繼續(xù)煮粥。

    等舀了一碗，她拿了涼的布，端著放到碟子里，才擺了小菜，又送到清洛房間里。

    等過了半小時，她端著空的碟子出來，放到了洗碗機里。我看著洛安洗了手，慢慢得擦著手上的水珠，才轉身看了我一眼。

    “阿娍…”她喚我。

    洛安說話時，我才忽然找到了回家后那種強烈的違和感的來源。

    洛安像是被強行緊繃起的一個弦，不敢放松。我不在的日子，發(fā)生了很多，使得她的精神是超負荷得在運轉。

    她也許很累了。卻又連向我表達累的力氣都沒有。

    我站在那里，忽然感覺到歉疚感。她一定有過想向我求助的某一刻。也許是很多刻。

    我一步一步故意漠視到現(xiàn)在，以至于洛安不知道是不想表達了，還是不會表達了。

    每一次，她在電話對頭簡短的幾句話后，都是無聲的求助。被我用一些不痛不癢的安慰搪塞過去。

    我說沒事的。會好起來的。好像所有的這些就本是洛安應該承受的。

    久而久之，當她再想和我表達些什么的時候。已經(jīng)不知道該怎么說，說些什么了。

    說她很累，說她很壓抑，說她很需要我嗎？我甚至可以想到自己會給的回應是什么了。

    再撐一撐，堅持過去。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當我回來的時候，洛安已經(jīng)不需要我了?；蛘哒f已經(jīng)沒有那么需要我了。她自己撐過了剛度過時最艱難的時候。

    我在這樣一個不痛不癢的時間回來。甚至很可笑的是，我在回來前，還在和我的小情人翻云覆雨。

    那時候洛安在干什么，是在送清洛去醫(yī)院看病嗎？她會不會很擔心，很焦慮，很害怕。又會不會在那刻想起了我。

    我看到的只有洛安曾打來的兩通未接電話。當我再打回去，她和我說沒事了。

    也許那時候她已經(jīng)帶著清洛到家了。她不是沒事了，她只是沒有更多精力和力氣與我說她的疲和累了。

    我看著洛安?，F(xiàn)在我就在她身邊。

    我知道自己現(xiàn)在應該做什么。我應該過去擁抱她，給予她一個慰藉，告訴她我還在這里。

    就好像我真…tm的是剛從安山回來。像是一個有夢的少年少女，為了追尋所謂狗屁的七年前的記憶，把我的妻女丟在家中。我?guī)е⒕魏碗y熬得想念著她們，在每時每刻。

    于是終于決定立刻回到家中，來到她們身邊，和洛安說:“對不起，我回來晚了。有我在。你不是一個人?！?/br>
    我哪里不懂。我能騙過洛安，不是因為我的演技多高超，我能去奧斯卡拿影后。只是因為她信任我。

    我仗著她的信任，像個小丑一樣，施展著那些拙劣的演技?，F(xiàn)在我還這樣做，那么我就可以獲得她的信任和依賴，一如既往。如同以前每一次。

    可是我忽然做不到了?？赡苁菂挓┝诉@種不斷欺騙著和傷害著其他人的生活。

    這種厭煩在我去西城見了林似水時就起了。我沒有了一定要繼續(xù)下去的念頭。

    最開始，我說，要和林似水分手。哈哈?？醋詈笥质亲兂闪耸裁礃?。我還是和林似水上了床，我甚至起了更骯臟的念頭。

    我沒有其他人了。一旦真相暴露，沒有人會愿意留在我身邊。只有林似水…

    有時候，我真搞不懂，為什么。是她年紀太小，還是什么，為什么是我。為什么要留在像我這樣的人身旁。

    但也許我是有過悸動的。在某一個瞬間或者是某一刻。沒有人會被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那樣熱烈而純粹地愛著時，會說自己一點動搖都沒有吧。

    那未免也太過于虛偽了。

    但是時間不對。如果再早些年，在我還沒有遇到洛安之前，甚至說，就算是我和洛安已經(jīng)結了婚，有了清洛。

    我再碰到林似水，說不準我還是會搞一次婚外情。

    那是錯在哪里呢。錯在沒有結果。

    越是那樣像是飛蛾撲火一樣熱烈的愛，更讓我意識到林似水太小了。

    她太年輕了?？晌也皇?。

    再過上那么十幾年，她才剛剛成長到花兒最漂亮，綻放得最美麗的年紀，我已經(jīng)步入社會上定義的退休年齡的范疇了。

    那時候，她也許會以同樣熱烈的熱情去愛上別人。而我眾叛親離。沒有妻子，也沒有孩子。我一無所有。

    我就是很自私。只要想到那一種可能，我就沒法給林似水結果。

    我和洛安是可以相濡以沫的白頭。倘若是林似水，在接受她之后，我就是被動方了。我要怎么留住她？讓她給我生個孩子嗎？

    可是孩子要是真能留住伴侶，我和洛安的婚姻怎么會到現(xiàn)在這一步。

    她會年輕著，向曾經(jīng)給予我的熱烈一樣，將那份強烈的熱烈與愛交給另一個人嗎？

    倘若不是如此?？峙乱晕业淖运剑偷鹊搅炙扑疂M十四周歲，就帶著她私奔去別的城市了。也許我會為了讓她留在我身邊，刻意得讓她依賴我。這種依賴是除了我以外，沒有別的可以依賴的程度。

    而這對我的好處是很明顯的。至少在我還有余力，欲望和身體都還跟得上的時候，還可以享受她的年輕和青春的rou體。

    就好像我們已經(jīng)在做的。進入她的身體，讓她在我的身下呻吟喘息，就連身體都只習慣我的尺寸，就好像是為了我量身打造的那樣，就好像我從不曾老去那樣。

    也許我們還會有孩子。但是我不在乎那孩子是什么樣的。只要留著在我死去后，給林似水的老年養(yǎng)老就好了。

    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她對我的忠誠上?？墒沁@樣的賭注，下的風險是很大的。對林似水的風險就是眾叛親離，失去了退路。而對我就是擔心年邁她離開我，沒有了后路。

    我不應該去想這些的。這很顯然是比我現(xiàn)有所做的，還要更惡劣的打算。

    因為很顯然無論是哪種可能，對于林似水的劣勢是很明顯的，但我卻有很多種辦法讓她只能依靠我。把她最美好的年紀都只能消耗在我身上。

    我可以和她上床，生孩子，甚至連年邁生病了，她都可以照顧我。我活著之前，可以有一個年輕的情人。等我老了死去，都是她給我送終。

    我怎么可能不心動。在我越發(fā)感覺自己在回歸婚姻上沒有了退路的時候，是林似水給了我希望。

    回東城的飛機上，我又想起了宋翊。我不知道宋翊是不是死了。如果是的話，宋俞為什么還在找她。

    我曾經(jīng)撐不下去的日子，是宋翊和我說，要堅持下去。她把我曾經(jīng)告訴她的，我的妻子，我的女兒，又換成了我的力量，來扶持我。

    人生多么好笑又荒誕。我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團糟。就算我不在乎任何人，可我還是過不好自己的一生。

    我騙了很多人，也欠了很多人。結婚的時候，我和洛安說，“我會給你幸福的。”

    事實是，她在最需要我的時候見不到我。相反，我甚至還是那個加害者。

    我看著洛安，最終還是沒有走過去抱住她。就好像我腦海里預演的那樣，和她說:“我回來了。別擔心，有我在?！?/br>
    相反，是洛安走過來抱住了我。

    我垂了眼，回抱住了她。

    我張了口，只是輕聲說:“沒事的?！?/br>
    到底是在和她說，還是和我自己說。我也不知道。

    一開始，洛安只是很平靜得和我說，清洛在學校狀態(tài)不好，老師聯(lián)系了她，讓她把孩子接回去。

    等她說到，看到清洛在廚房，她的手邊是刀，鮮紅的血液就從她的手腕上汩汩得流出時，她的聲音開始有些顫抖，卻還是努力鎮(zhèn)定得，平鋪直敘。

    她和我說，她給清洛處理了傷口。那天晚上，清洛什么都沒說。卻是抱著她哭了很久。

    洛安說這些的時候，聲音顫抖得厲害，紅了眼，卻沒有掉下一滴眼淚。

    一直到她說:“昨天晚上，我?guī)メt(yī)院，回家的時候她退燒了。躺在床上，我坐在床邊，她抱著我的手臂，不肯讓我走。那個時候，我忽然想起她小時候。我就覺得…我就覺得…”

    洛安的眼淚才忽然落了下來，guntang得砸在了我的手背上，“我就覺得…我的女兒明明還是個小孩子啊…”

    我看著洛安，在那樣無形的審判中，再說不出更多虛偽的謊言。

    “她…還只是個小孩子，”洛安再也沒忍住淚水，眼淚就是那樣落下了，她哽咽著說，“為什么不肯告訴我呢？不是小時候還懂，如果受了傷害就要和mama說嗎？”

    洛安泣不成聲。我只是站在那里，抱著她。我的眼圈也不自覺紅了。卻不知道到底是為誰。

    “我就是不明白…”很久之后，洛安用哭泣后變得沙啞的嗓音說道:“她難受得都要…割腕了，怎么不肯告訴我呢?！?/br>
    “她是我的女兒啊，是我從身體里割下的一塊rou?！甭灏策煅手?，“我怎么忍心…怎么能看到她那樣難受。我和她說，mama永遠愛你。永遠站在你身后。不要…自己承擔。她劃在自己手上的傷，我每次看到，都感覺那刀是割在我心上的?！?/br>
    “她傷口的血止住了，結疤了?？晌倚目谏系难€在流。現(xiàn)在我每天陪在她身邊，連睡覺都不敢放她離開身邊。我這幾天晚上睡覺，就做噩夢。夢到那天她割腕的時候，我不在家。我回家看到她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她就在地上和我說，mama我好疼。我叫了救護車，可是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不會講話了…”洛安再說不出話。

    我只是紅了眼圈，低聲說:“不會的?！?/br>
    洛安說:“以前我想等她長大了，有喜歡的人了，就會回家很開心得和我說，mama，這是我喜歡的人，我要跟她在一起。她會成家立業(yè)，等生了孩子，我就給她帶。現(xiàn)在我不敢想那么遠了。我就想她好好地活著。怎么樣都好。成績不好，不讀書了也沒關系，以后不想結婚也沒關系，mama養(yǎng)著她。我就怕…我就怕，她不愿意活著了。阿娍…我真得承受不了…”

    我緊摟住她，眼淚也含在眼眶里了。

    洛安擦了眼淚，又說:“我該進去陪清洛了。她剛剛吃了飯，去睡覺了。我還是要進去看著她。”

    我說:“我知道。好?！背艘酝?，其他更多的話，我都說不出口了。

    洛安就像是我剛回來那樣，努力強行得撐起身體的那個弦，才讓自己能夠在子女面前，像一棵真正能夠遮風避雨的大樹。

    我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只覺得好沉重，沉重得我站不起來了。我閉了眼，慢慢得跪到了地上。洛安的那些話在我的耳邊重復著。

    我心里說。葉娍，你真該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