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　“烏龍”　事件短暫地成為了一道邁不過去的坎。一連幾日，方珩在夏燃家附近方圓一公里的范圍內(nèi)，只要看見那套熟悉的藍色制服就犯怵。

    倒也不是因為害怕，常言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方珩就是臉皮薄，覺著臊得慌，回回保安見到他都要熱情地打招呼，順便再一提往事，愧疚的言辭中常常不經(jīng)意綁架了方珩的羞窘，讓人無處遁形。所幸夏燃不是一個愛揭　“傷疤”　的人，時間久了，這事到底還是漸淡了。

    其他的事，一些在兩人之間慢慢變了，一些沒變。

    夏燃臥室門口的布置變了，多了一幢　“小房子”　，和二樓梯口放置的寵物屋一樣，里頭鋪了層厚實松軟的墊子，門框上方嵌了塊拇指長寬的金色牌子，雕刻著花體　“Bernard”　的字樣。

    二樓客廳的落地窗邊架起了一角工作區(qū)域，布著斜式的繪圖桌、小立柜，各式畫筆工具包和收納箱。

    是了，還有綠植。

    小花園的綠植像是跑進了室內(nèi)，其實都是方珩挑選帶過來的。偌大的空間多了幾棵活物倒也不會顯得多擁擠和繁密。它們都被放在了不怎么顯眼的犄角旮旯，乍眼一看和往常無異，再仔細瞧瞧，又似確實不同了，多了幾分活潑與生機。

    還有廚房的煙火氣重了，時常都能聞到食物的香氣。

    還有那個專門放零食、　“玩具”　的柜子……

    所有的變化始于這座房子，這個空間，它平日里不再只裝載了夏燃一個人的生活印記。而夏燃也慢慢習慣了工作期間常伴身邊的　“影子”　，雖然可能限定為方珩。后者保持著朝八晚八的作息準時　“報道”　，為此意外收獲了夏燃家大門的密碼，還錄了指紋。

    表面看來好像是夏燃為了方便人隨進隨出才安排的，實際是兩人心知肚明，借方珩幾個膽子也不會再違背他們之間的約定。因此除了不能留宿以外，這里就和方珩自己家一樣。

    再說不變的事。

    兩人先前說好每周去　“樂園”　的次數(shù)和時間依舊沒變。

    不能擅自去書房的誡命沒變。

    兩人不遠不近的關(guān)系，似乎……也沒變。

    只是偶爾20點后，夏燃招呼他的Bernard伏臥膝邊久久得不到回應(yīng)時，有一點點落寞。經(jīng)過短暫的失神，他便利落收拾掉手機電腦和稿紙回到書房，把自己鎖在門內(nèi)，指尖的香煙煙火不斷，一根接著一根。

    又或去倒水時，夏燃會下意識回頭，擔心踩到總喜歡跟在自己身后的方珩，可猛一回頭才遽然驚醒，夜已經(jīng)到了。

    夏燃望著一桌散亂的稿紙，頭一次感到束手無策。許是近來生活過得太安逸，他是一點文思都沒有了，一幕劇情修修改改好多遍還是不甚滿意。恰巧步導(dǎo)這周出去采風，叫夏燃先不急交稿，等他回國，這倒成了一個順理成章的借口。

    ＊

    是日，A城的臺風天來得毫無征兆，或許天氣預(yù)報是報過的，可惜夏燃沒注意，他佇立在窗邊看了一陣，看圈圈烏云壓頂，妖風肆虐，吹得風沙碎石和雜物　“噼啪”　拍打在玻璃上，云朵兜著水汽，每一朵都蓬蓬的。天空明顯還悶著雨，只待撕開一道裂縫傾瀉而下。

    急促的響鈴猛然喚回思緒，是工作室的電話。

    夏燃拉上窗簾，戴好耳機接通，順手點開了平板，給方珩發(fā)去信息。

    厚重的布料宛如一面密不透風的墻，將嘶吼的風聲和混濁的天色徹底隔絕在外。

    夏燃沒看見逐漸變暗的屏幕倏地亮了幾秒，才重新鎖定。

    那里頭躺著最新的消息回復(fù)——

    06：52

    夏燃：刮臺風了，今天不要來了。

    07：10

    方珩：沒關(guān)系，我已經(jīng)出門了

    方珩：先生不用擔心

    方珩：我很快就到了

    ＊

    另一邊，滂沱的雨連成一幕巨大的網(wǎng)，商場的燈光像蒙了塵，斑馬線被沖淡了，輪胎壓著柏油地面滋起一浪接一浪的水花，一切變得影影倬倬。

    纖細的傘骨經(jīng)不起狂風暴雨的摧殘，被吹得東歪西倒，硬生生折斷了兩根。方珩被猝不及防澆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他走在人行道中央，時不時朝馬路邊張望，努力辨清方向。

    突然，一個微弱的聲音鉆進耳里，很小很小，明明該被雨聲覆蓋住的，方珩卻聽得一清二楚。他把傘夾在脖頸邊，囫圇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彎低身子朝馬路沿走去。

    路上車燈匆匆閃爍而過。

    “怎么沒聲了呢，剛明明聽見了啊……”　方珩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