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李文嘉站在門口,清晨院落中有樹葉紛紛揚揚落下,紅紅黃黃鋪滿一地,呼出的氣化作一團(tuán)白霧,消散在這季節(jié)落幕前的最后一場繽紛里。 阿七辦事一向很有效率,一天未拖就把話語帶到,于是這一天就這么悄然來臨了,或者說是,終于來臨了。 雖然有些突然,但似乎也沒什么好覺得突然的。從來到這里的那一刻起,就在期盼著這一天,不是嗎。 李文嘉就這么站了一會兒,起先像是欲言又止,而最終卻什么也沒問,什么也沒說,回頭就開始收拾東西了。 短短的幾分鐘里,他的腦子像被劫持了一樣,塞滿了不想回憶的過去,以及拼命思考著的將來。 在這一片混亂中,他想,是要立刻買機(jī)票離開這座城市了嗎? 這里已有了他新的工作圈子,公司辦離職,和阿仁他們道別,都需要些時間,還有……簡洛維。 屬于他自己的東西并不多,收拾起來沒有花去多長時間。和靖云走出門時,他卻忽的清醒過來—— 自己為什么還要那么急切地逃離這里,已經(jīng)沒必要了啊。 梁以庭終于看膩他了。再也不會像之前那樣,強(qiáng)迫他留在這里。 那么,自己還“逃”什么呢? 他已經(jīng)和他沒關(guān)系了。 他,自由了。 ………… 兩天之后的早晨,梁以庭恢復(fù)了正常作息,推開房門,去了頂樓花房吃早餐。 用全玻璃封閉的花房沒有室外的刺骨寒風(fēng),卻充斥著毫無保留的陽光,周圍盛開著各類品種的蘭花和色彩豐富的郁金香。 “他走了?” 阿七點點頭:“已經(jīng)走兩天了?!?/br> 梁以庭背對著他,坐在一張搖椅中,又問道:“他有沒有說什么。” “他什么也沒說?!卑⑵呋卮鸬?。 梁以庭把咖啡杯子放回桌上,那椅子也徹底地停止了晃動,他瑩白修長的手指平靜地搭著椅子扶手,在冬季刺目的陽光下,顯出略猙獰的鮮紅色傷口。 寂靜中,阿七將一件大衣展開,披到他肩上。 一股淡淡的暖香拂過來。 梁以庭伸手,將那件大衣扯了下來:“扔了它?!?/br> “……” 那瓶香水質(zhì)量太好,衣服上碰到一點就一直有股若有若無的氣味。同樣,在書房打碎之后,整一層樓都飄著那股香氣。 梁以庭站起身,吩咐道:“三層樓全部大掃除一遍,每個角落都噴上消毒水,別再讓我聞到這股味道?!?/br> 阿七一時并不能倚靠有限的信息想明白這香水又戳中了他哪根神經(jīng),不過是非不問、一口應(yīng)下已經(jīng)是習(xí)慣了。下樓遇到管家時,便將這件事交代了下去,并且加重了語氣提醒,不要因為打掃的不是切實的臟東西而偷懶馬虎。 他在走出門時嘆出一口長長的氣,那口氣如同他的人一樣,被壓抑得平緩而不易察覺。 他像是松了一口氣,至于松的是哪一口氣,一時之間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他只是覺得,李文嘉走了很好。 梁以庭永遠(yuǎn)不要喜歡上任何人,才是最好的。 無欲則剛,有了執(zhí)著與牽掛,就是有了弱點和軟肋。 不過,這些都只是他想當(dāng)然而已。阿七的車此刻開在夜晚的環(huán)山公路上,梁以庭在結(jié)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毫無預(yù)兆地提出要來這里。 空空蕩蕩的偌大別墅里,張媽本因為沒了要伺候的人而有些懈怠,眼下又重新打起精神,在毫無準(zhǔn)備的情況下,誠惶誠恐地給他做出了三菜一湯作為晚餐。 那極為挑剔的個性對這頓倉促的簡餐竟也一言未表,顧自吃完了,在客廳開了藍(lán)光機(jī)看了部電影,看完之后洗澡,上樓,睡覺。 他沒有歇斯底里、多么避諱那個人用過的一切,早上是從李文嘉的那間臥室走出來的,正好阿七早起看到了。 寡言的青年仰臉望去時目光中有一絲詫異,詫異的同時,忽然之間也混亂起來,無法理解這整件事究竟屬于什么性質(zhì)。 梁以庭難動真感情,如果真的沒什么感情無所謂他的離開,那么他現(xiàn)在就不會來這里??扇绻钦娴膼凵狭耍瑓s如那錄音所示的被對方背叛,那么他的憤怒應(yīng)該遠(yuǎn)不止這樣。 此前他并不是沒有與他人交往過,關(guān)系還只是段亦真亦假的露水情緣,為了某些目的上了他床的小情人,在被發(fā)現(xiàn)與他在一起的同時外面還養(yǎng)著別人后,下場非常慘。 梁以庭永遠(yuǎn)不缺人,無論是為了錢財前途,還是僅僅只是他的那副皮相,總有人上趕著要把自己送上去。 或許他只是憋著一口氣,沒有發(fā)泄出來,需要一個渠道。 山上別院本是沒什么人知道的地方,阿七也從不插手他這方面的事,而在想到這點之后,對于那些投懷送抱的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如果有合適的,上山來一趟也沒什么不妥。 家里幾個傭人都被打發(fā)了,迎著寒風(fēng)站在門口的是個青年,撥下鑲毛邊的連衣帽子,露出一張英氣勃勃的臉來。是與纖細(xì)美少年完全相反的類型,說成熟看上去卻也未滿三十,英俊而有男人味,同時難能可貴的有著某種少年的生機(jī)。 他笑一笑的,一口雪白牙齒露出來,阿七看他有些眼熟,想來應(yīng)該也是個藝人,或許曾在某個廣告或電視劇中看見過。 青年話不多,禮貌地打過招呼后,就在客廳沙發(fā)上落座了等待,期間一直都很安靜。 梁以庭這些天過得很是規(guī)律,每天回來的時間都差不多,因此他也沒有等太久。 踏著一層厚厚的枯枝落葉進(jìn)門,青年聞聲朝他望過去,梁以庭的目光掃過來。 一圈厚實的貂絨映襯著他潔白的面孔,眼角淚痣熠熠生光,他摘下皮手套,等阿七上來幫他拿外套,整個人都透著種雍容奢華,像個觸不可及的夢幻。 那個夢幻般的美麗投影只是看了他一眼,隨后便盯住了阿七。 阿七頭也沒抬,簡略地問道:“梁先生想怎么安排?” 有些事,是不合適事先商量的,所以只能開門見山。 一時之間靜得讓人心慌。 沙發(fā)上的青年在聽到再度響起的腳步聲時,不由自主地后退了。 梁以庭忽的笑了一聲,那一聲輕笑意味不明地,讓空氣都仿佛冷了好幾度。 他在他面前坐下了,懶懶地靠著沙發(fā),似乎在打量他,隨后說道:“那就脫吧。” 青年一怔,隨即利索地開始解外套。 阿七站在一邊,不曾想過他要在這里辦事,正猶豫間,又聽得梁以庭道:“這次來點不一樣的,阿七,去拿點繩子來?!?/br> 鮮紅色的一捆繩子,粗細(xì)得當(dāng),用來捆人正合適。還有一條皮鞭,粗糙的牛皮質(zhì)地,頭粗尾細(xì),四五尺長。 男人的身體與他的面孔很相稱,小麥膚色,一身很漂亮的肌rou,身體所散發(fā)出的,是純正陽剛的男性荷爾蒙氣息。 而這樣的一副身體,現(xiàn)在卻要臣服于另一個男人。 梁以庭繞著繩子一端,穿過他的手臂。風(fēng)月場上那些事,即便自己不用,也多少知道,他一邊回憶一邊繞,幫他打了一個結(jié)結(jié)實實、漂漂亮亮的結(jié)。 鮮紅的繩在他胸前交錯,繼而往下纏繞,深深嵌進(jìn)肌rou,胸乳被擠壓凸出,雙臀被繩子拉扯捆縛,下身陽具越發(fā)顯露。 梁以庭終于是滿意了,拍拍他的臉,命令他背對著他趴著。而后一聲不吭地站起身,拿起那根皮鞭,驟然出手,狠狠一鞭抽了上去! 毫無情欲的曖昧,皮開rou綻的聲音,一道鮮紅的血印子瞬間在那小麥色的光潔皮膚上綻開。 那名青年雖有些心理準(zhǔn)備,但這么快狠的一下還是讓他措手不及,經(jīng)不住大叫了一聲。 梁以庭微微俯了身,卷起的鞭子抬了抬他的臉,“叫得真難聽。” 那青年深吸了一口氣,不過多久,便迎來了第二鞭子。他這回忍住了,吼聲憋在喉嚨里,只發(fā)出一聲悶哼,渾身肌rou都繃緊了,背部顯出明晰的肌rou線條,像張蓄勢待發(fā)的弓。 阿七還站在一旁,一時像被定住了,腳下僵硬邁不開步。 梁以庭將他視如空氣,再一次揚手,鞭子凌空破風(fēng),又一道鮮紅傷口烙了下去。 門口這時突兀地吹進(jìn)來一股冷風(fēng)。 阿七后知后覺地望去了一眼,看清來人之后猛地一驚。 室外冷風(fēng)蜂擁而入,吹起人的雞皮疙瘩。李文嘉站在門口,整個人像被寒風(fēng)吹壞了似的,面孔發(fā)白,做不出任何動作。 梁以庭側(cè)過臉,視線朝他掃過去。 李文嘉的神情茫然空洞,像是只剩下一副軀殼。 梁以庭慢慢折起那根鞭子,堅硬的手柄一寸寸劃過底下肌理起伏的rou體,他的手指白到刺目,透著某種淡薄而情色的溫柔,線條精致的唇線里吐出幾個字:“哦,看到了?” “……” 他的嘴角翹了翹,卻沒有笑意:“這樣的,才算的上是男人。好好看看,才能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br> 李文嘉恢復(fù)知覺,幾乎是奪路而逃。 如果事先能夠預(yù)知會看到這種情形,那么即便付出再多的錢重新去買那支藥,他也不會選擇折回來取。 如果,如果,又是如果! 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在錯。 如果走時不那么倉促,靖云那一管昂貴的藥就不會遺留在這里,鑰匙也不會忘記還掉。如果不是想當(dāng)然覺得梁以庭短期內(nèi)不會再來,他是瘋了才會直接開門進(jìn)來。 很久以前…… 還有很久以前,如果知道多年后還會遇到他,他死也不會上那條船…… 如果在收養(yǎng)之前就知道那個孩子有那么多病,他一開始就不會收養(yǎng)他;如果,知道柏舟早晚會死,他就不會和他在一起;如果,學(xué)生時代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了梁以庭是那樣的人……他的人生會不會和現(xiàn)在截然不同。 沙發(fā)上的青年滿身傷痕埋著頭,將整張臉埋入織物中,他仿佛是忽然之間無法面對自己。 梁以庭沒再繼續(xù),這一場荒謬就這么戛然而止。 “帶他去醫(yī)院?!彼麑Π⑵哒f道。 青年動了動,低聲道:“不,不用。我這樣……不方便去醫(yī)院?!?/br> 梁以庭端詳了他一會,想他一個小明星大概是要避嫌,便改口讓打電話叫家庭醫(yī)生。 抬起頭去看阿七,梁以庭詫異地發(fā)現(xiàn)自己那名木訥的保鏢竟有了反應(yīng)。 他的耳朵很紅,下身支起了帳篷,離客廳電話幾步之遙,一時卻只是僵持,無論是站著不動,還是走過去,都無法避免尷尬。 梁以庭半是嫌惡半是好笑:“這樣就把你看硬了?你是有多欠cao?!?/br> 阿七默不吭聲,挪過去拎起電話,通知了陸醫(yī)生過來。 梁以庭站起身,將那根皮鞭丟回茶幾,一時若有所悟。他此前并沒有這方面癖好,家中本不會有這么一套玩意,想來應(yīng)該是阿七的私藏。所以,還是人不可貌相。 “梁先生,我……”正忍痛解著繩子的小明星喚了一聲。 梁以庭頓了頓步子,斜過身道:“明天我讓阿May安排,幫你換個經(jīng)紀(jì)人?!?/br> ………… 李文嘉從過渡的酒店搬出,換了一套小公寓居住。那套小公寓并不是多么好的地段,可湊巧,倒是與同事阿仁成了鄰居。 阿仁一向活得大大咧咧,對于他的一切都缺少好奇心,從不刻意過問。 晚上在家中騰出桌子,他邀請李文嘉及他的兒子一起來吃小火鍋。 “原本是打算這幾天就提離職的,想回老家了?!崩钗募螉A了片菜葉子晾在碗里。 阿仁熱火朝天地給靖云夾了個rou丸子,“現(xiàn)在離職,不是很不劃算么,過完年再走!” 李文嘉道:“我們那邊冬天冷得厲害,沒這兒好過,而且原先的房子也半年多沒人住了,都要重新打算起來。這季節(jié),想想也確實挺頭痛?!?/br> 阿仁笑道:“你要走,經(jīng)理大概還會加工資挽留你。我們這季度業(yè)績很不錯,多虧了你幫簡蘊的那單設(shè)計,吸引了好幾個大客戶,連下季度的業(yè)績都不用愁了?!?/br> 提起簡蘊,李文嘉不免又會想到簡洛維,一時沒再說話。 簡洛維是一塊不屬于他的蛋糕,卻不知道為什么,會落進(jìn)他的碗里。 在饑餓的時候,會忍不住想要咬一口,可他知道,那終究不會屬于他。 簡洛維年輕而活潑,他的未來有無限可能,與他截然相反。命運交錯,并不代表就能夠相纏一生,年紀(jì)大了,能夠看清某種方向。簡洛維會繼續(xù)往前走,交錯過后,他們朝著各自未來的方向越走越遠(yuǎn),他最終會變成他生命之線上一個不起眼的結(jié)。 簡蘊珠寶位于市中心的新門店是目前為止規(guī)模最大的,裝修期間李文嘉偶爾要過去盯一下情況。 簡洛維不遇上他就沒什么事,遇上了便會請他吃頓飯。 那是一種循序漸進(jìn)的追求,在知道他離開梁以庭之后,也沒有轟炸式的表白和甜言蜜語。 李文嘉孑然一身了,他不再刻意扭曲這條軌道。他們相遇了,便是相遇,要相交,就讓它相交,然后有一天他要走遠(yuǎn)了,那么就讓他走遠(yuǎn)。 他也會有欲望,在饑餓的時候,想要小心翼翼地咬一口碗里的蛋糕,因為它是那么的香甜,做不到視若無睹。 簡洛維說:“其實珠寶設(shè)計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我在國外雖然念的是MBA,但有一些珠寶相關(guān)的課程也會去看?!?/br> 在簡蘊,一起路過設(shè)計部的時候,他又帶著他進(jìn)去參觀。 設(shè)計部有一張桌子,似乎是常年的沒什么人坐那兒,東西都擺得整整齊齊,簡洛維從桌上拿起一張潦草的設(shè)計稿,朝他笑了:“我最近試著設(shè)計了一款戒指,你看看。” 李文嘉接過那張稿紙,因為太過潦草,看不清具體眉目,誠實地說道:“術(shù)業(yè)有專攻,畫技差了點,期待成品?!?/br> 簡洛維爽朗地笑了一聲,伸手揉亂了他的頭發(fā)。 這動作讓李文嘉有點怔,簡洛維的手也頓了一下,隨后他笑道:“我也期待?!?/br> ………… 整座山都被冬染作楓紅杏黃,七零八落。 別墅門前的鐵藝大門緊閉,一個年輕人在門口徘徊良久,先是不停按門鈴,未得到反應(yīng)之后更是躍躍欲試地想要攀爬而入,被身后經(jīng)紀(jì)人急急忙忙勸了下來。 “黎蔚,你冷靜點!得罪了他怎么辦?” “媽的!老子花錢請的私家偵探,又是拍照又是錄音,最后不知道被哪個混蛋趁虛而入,白白便宜了他!”在粉絲口中“看起來乖巧無害”的當(dāng)紅偶像明星此刻正指天畫地爆著粗口。 梁以庭此刻在閣樓的陽光房里喝茶,遙望大門前那拉拉扯扯的景象,閑適又漠然。 這天沒有陽光,是個陰天,窗外的冬景絢爛之中帶著蕭瑟殘敗,卻也別有味道。 他的腳邊蜷縮著一只狗,酣睡在舒適的羊絨地毯上,十分愜意。狗是只四五個月大的土狗串串,小小的沒什么特別,只是如今渾身冒出香氛氣息,每天都要被狠狠洗刷上兩遍,毛都快被洗脫了一層。 梁以庭抱起那只狗,站到了窗前,面對著漫山遍野的絢爛秋葉和遠(yuǎn)處拉拉扯扯的兩個人,撥弄著狗耳朵說:“好歹你也是個活的,他怎么不來接你回去?他不是很喜歡你么?!?/br> 狗嗷嗚叫了一聲。 “你還沒有一管子藥膏值錢?!彼f。 ………… 農(nóng)歷新年終于在城市沿海的煙火晚會下拉開了序幕。 李文嘉帶著靖云,在人群中仰著頭,觀看那一簇簇在墨色天空綻放的絢爛煙花。 天氣冷得并不厲害,周圍甚至有時髦女郎光腿穿裙子,而他們卻統(tǒng)一的包裹嚴(yán)實,系上了親子圍巾。靖云帶著毛線帽子,臉蛋紅撲撲的陷在織有卡通圖案的藍(lán)色圍巾里,他的下巴顯出一些瓜子臉的輪廓,似乎是又長大了一些。 最后一排煙花“咻”地沖上天空,天上顯出新年年份,周圍霎時傳來眾人響亮的歡呼聲,在一片歡聲笑語中,李文嘉蹲下身,笑吟吟地捧住他的臉:“你又長大一歲了,靖云。” 他牽住他的手,待煙火已涼也未急著回去,似乎是流連于這場繽紛熱鬧。 周圍人漸漸散場,但還是燈火通明。 李文嘉買來兩個現(xiàn)做的紙杯蛋糕,兩人坐在沙灘的秋千上,一邊吃蛋糕,一邊望著眼前活力四射的年輕男女們。 一對情侶正在上演求婚的戲碼,蠟燭在地上擺成心形,一輛敞篷車內(nèi)裝滿了玫瑰,地上也零星地灑落了玫瑰花瓣。 靖云看得認(rèn)真,末了問道:“爸爸,他們這是在干什么?” 他確實從未見過這樣的情形,自小生活的環(huán)境柴米油鹽,十分的缺乏浪漫。 李文嘉道:“這是求婚,男孩子會單膝下跪,把戒指給女孩,女孩如果戴上了戒指,他們就能結(jié)婚了?!?/br> “爸爸,你求過婚嗎?” “沒有。” “以后呢,我會有機(jī)會看到你求婚嗎?” 李文嘉轉(zhuǎn)過腦袋看他,納罕于他問出的這個問題,笑道:“應(yīng)該沒機(jī)會了?!?/br> “……” “不過,等你長大了,遇到喜歡的人,可以自己求婚。如果爸爸有機(jī)會能看到你求婚,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br> 靖云不出聲了,默默望著他們,似乎醞釀著還想說些什么。 李文嘉的手機(jī)這時候響了起來。 是簡洛維的來電。 “新年快樂!”簡洛維的聲音平靜悅耳。 “新年快樂?!?/br> “在家守歲嗎?” “不,你聽我周圍聲音。”李文嘉按了一下擴(kuò)音,周圍熱熱鬧鬧的,“我和靖云今晚出來看煙花了,在放煙花的海灣。” 簡洛維笑道:“靖云也在身邊嗎?” “大哥哥!”靖云認(rèn)出了他的聲音,湊上去喊了一聲:“好久不見!” 簡洛維用孩子氣的口吻說:“靖云啊,那你想我了嗎?” “想啊?!?/br> “我現(xiàn)在過來找你玩,好不好?” “好!” 天色其實已經(jīng)很晚了,但這個日子注定是不眠的,整個城市依舊人潮涌動。 “簡哥哥來了,就更熱鬧啦。”靖云自言自語地說。 事實上,是這樣呢。 并沒有等待太久,簡洛維就開著車找到了這里,他還帶來了熱氣騰騰的宵夜。 李文嘉往旁邊挪了一點,秋千椅上恰巧能坐下三個人,靖云坐在中間,整個人都活絡(luò)起來,喋喋不休地和簡洛維說著話,從兩個月前學(xué)校里的見聞,談?wù)摰角疤旒依镎`打誤撞飛進(jìn)來的小鳥。 簡洛維就是有那樣的能力,能和孩子融洽地交談玩笑,放的開,又沒有不符合年齡的別扭感,很能招孩子喜歡。 如果他不是世家子弟,做個幼兒園或者小學(xué)老師也很合適。 “放寒假了,你天天來找我玩也沒關(guān)系。”簡洛維說。 “太好了!”話一說出口,靖云又皺了眉頭:“可是……” “嗯?” “可是我和爸爸快離開這里了。” 話音落下,不遠(yuǎn)處那對求婚的男女開始給周圍人發(fā)糖。 糖是晶瑩剔透的質(zhì)感,有愛心和花朵的形狀,挑著細(xì)細(xì)長長的桿子,樣子很漂亮。靖云被那糖果吸引了目光,從秋千上下來,不由跑了上去。 簡洛維看向李文嘉,李文嘉只是目光怠懶地望著前方,片刻后低頭望自己的腳尖:“我已經(jīng)從公司離職了,離開也是很早之前就計劃好的?!?/br> “……你會去哪里?” “……” 簡洛維垂下頭:“你走以后,是不是意味著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李文嘉忽的愣了一下。 “不,不一定吧?!?/br> 話是這么說,可想來誰都明白,這樣分別之后,要再相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了。他不會再回這里,也不會主動來找簡洛維,而簡洛維找不到他,日后又要忙于公司事務(wù),時間長了,就會漸漸淡忘。 一時之間誰都沒有再說話。 忽然,又一叢煙花在空中綻放。 緊接著,接二連三的,一場煙花表演再一次出現(xiàn)在了天際,伴隨著口哨聲和鼓掌聲。那對情侶在燦爛的天幕下、群眾的祝福聲中相擁。 李文嘉手上忽的一熱,是簡洛維觸碰到了他。 他的手覆在他的手背,握住了他的手指。 被那熾熱的溫度所包圍,李文嘉忽的細(xì)細(xì)顫抖起來。他沒有躲避他,仿佛是被周圍情緒所感染,耳中聽到的,全是歡呼與祝福。 他的喉頭緊澀:“其實……其實我不知道?!?/br> “什么?” 李文嘉調(diào)整著自己,把手抽了回來:“我已經(jīng)訂好了年后回去的機(jī)票。” “……” “但是,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他喃喃著。 ………… …… 熱鬧過后的冷清是最難熬的。 居住在公寓的不少人都回了老家,連阿仁都回到了家人身邊過年。 家里格外安靜,深夜,他失眠了。 在此之前,他還是那么麻木地順其自然著。而忽然之間,他仿佛不得不真正地去衡量這些事情。 可他想了一夜,想不出眉目。 不知道是出于怎樣的心態(tài),莫名就焦躁起來。不能夠接到簡洛維的電話、看到他的信息,不能夠看見他,所以,他關(guān)機(jī)了。 距離離開的日子還有十天,說它很短,卻又很長,說它很長,卻又很短。 似乎是難以忍受待在家里無所事事的安靜,李文嘉索性每日都帶著靖云出門,將這里的公園、景點、游樂園,一處一處逛過來。 也確實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機(jī)會,能帶著靖云一心地只是在外游玩。 白天他們不在家,或許簡洛維來找過他,又或許沒有,他不知道。 過完年了,他們開始收拾行李。 靖云坐在一個行李包上,說道:“爸爸,我們就這樣走了?!?/br> “是啊?!?/br> 靖云猶猶豫豫地問道:“我們要和簡哥哥道別嗎?” 李文嘉停下動作,有那么兩秒的怔忪。 “他還邀我寒假找他玩,可這么多天,他連電話都沒打過,現(xiàn)在我們就要走了……”靖云有點落寞。 李文嘉把手伸進(jìn)大衣口袋,無意識地握住關(guān)掉的手機(jī):“說不定,他以為我們早就回去了?!?/br> “……哦?!?/br> 出租車一路行駛,李文嘉望著車窗外熟悉而又陌生的街景,離機(jī)場越近,某種不知名的情緒就越是強(qiáng)烈。 他一直握著口袋中的手機(jī),猶豫著是不是真的應(yīng)該打個電話好好道別。 可已經(jīng)到了這種時候,他清楚地知道是不能打出去的。 自己還在舉棋不定。 他還在糾結(jié)些什么。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的指節(jié)泛出了青白,手心里甚至出了薄汗。 很快,就能離開了…… 半個小時…… 二十分鐘…… 十五分鐘…… 那種焦躁和糾結(jié),無論多么的令人痛苦難受,在十五分鐘登機(jī)之后,就會徹底煙消云散了吧…… 十分鐘…… 這么短的十分鐘,再想做些什么,都已經(jīng)來不及了。再煩擾,都只是短短的十分鐘而已。 他終于打開了自己的手機(jī)。 一下子,上百個未接來電映入眼簾,短消息不停地跳出。 李文嘉翻開記錄,身體無法控制地戰(zhàn)栗。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愛這個男人,不知道自己會給他帶去什么,也不知道他會給自己帶來什么…… 幸而,已經(jīng)不用再去想這些了。 李文嘉最終滑動手指,與他作最后的道別。 電話幾乎沒有響滿一聲就被接通—— “文嘉,是你嗎?!” “是我……” “為什么之前不接電話,也不肯見我?發(fā)生了什么?”他的聲音很急切。 “我沒事,洛維?!迸c之相反的,是李文嘉平靜的口吻:“我打電話給你,是要和你道別。我要走了,十分鐘后就登機(jī)了,哦,不,還剩七分鐘了。” 廣播里已經(jīng)開始播放通知。 對簡洛維電話里那一腔火急火燎,李文嘉已經(jīng)沒有多大波動,因為無論如何已成定局。 他看了一眼靖云,溫聲說道:“靖云一直挺喜歡你,我讓他和你說幾句話好不好?” “文嘉,你別上飛機(jī),我現(xiàn)在過來?!?/br> 李文嘉靜了靜,“洛維,不要再來了,來了也趕不上的?!?/br> “我已經(jīng)在路上了,你別掛電話!讓我知道,你還沒有離開!” 李文嘉沒掛電話,也很久沒有說話。 七分鐘內(nèi)不可能趕到,如果他真的在開車,也不方便接電話。 幾分鐘后,他才簡短地開口:“我只是回老家而已,不是要去尋死啊?!?/br> “……” 廣播里開始催促,李文嘉拿出登機(jī)牌。 他通著手機(jī),卻始終沒和他說話。在最后的半分鐘里,他說:“你慢點開車?!?/br> 即將掛斷的一瞬間,那邊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簡洛維的電話先他一步斷線。 李文嘉的腳步驟然止住。 他的腦中一片空白。 有那么一段時間,什么都聽不見了。恍恍惚惚恢復(fù)神智之后,耳邊傳來的是“嘟嘟”的忙音。 “洛維!——”一聲刺耳的叫喊沖破喉嚨,引來周遭一片目光。 李文嘉的身體失控了一般,一下子就跑出幾十米遠(yuǎn),又猛然剎住了腳步。 ……他毫無方向。 “爸爸!爸爸!——”靖云放棄了登機(jī),一路追上去。 李文嘉捂住額頭,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他扶著靖云的肩膀,勉強(qiáng)支撐著身體。 是……車禍嗎…… ……他會死嗎? “爸爸,你怎么了?”靖云看著他,緊張中帶著一絲驚懼,喃喃地叫著:“爸爸……” 是在哪個路段,會被送去哪家醫(yī)院。 要去哪里找他。 還是,再也找不到他了…… 李文嘉面孔煞白,一雙眼睛仿佛要滴出所有流光,眼中的絕望幾乎令人驚駭。 周圍有人圍攏過來,耳邊一片嘈雜。 “你沒事吧?” “你怎么了?” “要送你去醫(yī)院嗎?” ………… 就像做了一場漫長的噩夢。 他重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身處休息室,周邊圍了幾個地勤和熱心路人,有人在掐他人中。似乎已經(jīng)過了很久,而墻上的時鐘指示卻才剛過去十分鐘左右。 “醒了!他醒了!先生,你要不要緊?” 李文嘉撐起身體,疲累已極,“……我沒事?!?/br> 旁邊人擔(dān)憂道:“我們幫你叫了救護(hù)車,應(yīng)該很快到了,還是去醫(yī)院一趟比較放心?!?/br> 李文嘉吸了一口氣,聲音沉沉:“謝謝,我只是一時著急沒緩上來,沒什么大礙?!?/br> 旁邊人給他遞來一杯水。 李文嘉接過杯子,喝了幾口。 他表面上似乎已能夠穩(wěn)住情緒,但始終六神無主,又過了一會兒,便聽到飛機(jī)起飛的聲音。 靖云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問道:“爸爸,飛機(jī)起飛了,我們不走了嗎?” 他不敢大聲說話,問得很輕,而即便這樣,還是觸動到了他。 李文嘉慢慢拉過他的手,像個受傷的孩子一樣抱住了他。臉埋在他小小的肩膀,身體不停發(fā)抖。 已經(jīng)接受了這個事實。簡洛維的情況還不清楚,但最壞的結(jié)果一遍遍地在心頭翻過,沒辦法不去想,自責(zé)的情緒也已經(jīng)完全攫住了他。 “大哥哥……”靖云喚了一聲。 李文嘉黯啞模糊地道:“他出事了,我們,我們現(xiàn)在不能……” “爸爸,你在說什么?” “你的簡哥哥,他應(yīng)該在醫(yī)院,我們現(xiàn)在就去醫(yī)院?!?/br> “爸爸,簡哥哥來了,他就在那里???”靖云又叫了一聲:“簡哥哥!” 李文嘉抬起臉,看到簡洛維正站在不遠(yuǎn)的地方看著他。 他的額角有點滲血,但并不嚴(yán)重,西裝凌亂發(fā)皺,但四肢健全,此刻面對了他,微微笑了起來。 “文嘉。”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著這個狼狽的男人望過去,所以,眼前的簡洛維,不可能只是他的幻覺。 大起大落的心情能讓人瘋,李文嘉感覺自己要瘋。 然而這是起死回生,失而復(fù)得。難能可貴,無比珍重。 他瘋得欣喜,摻雜感恩與喟嘆,在眾目睽睽之下上前擁抱了他。 他抱得很緊,有不敢放手的后怕。 “你還在……”他說。 這種后怕仿佛存積了十年,因為始終是虛幻而無法宣泄,此時此刻,他卻終于有機(jī)會得以宣泄。 簡洛維被他擁抱到發(fā)痛,他的身上終歸是有些傷,咬牙笑道:“再抱下去,我的手就真要斷了?!?/br> 救護(hù)車終于抵達(dá),外面?zhèn)鱽磬朽须s雜的聲音,醫(yī)生抬著擔(dān)架沖進(jìn)來。 簡洛維奇怪道:“哎?這里怎么會有救護(hù)車?!?/br> 李文嘉道:“正好給你用了,上擔(dān)架吧,還是要去醫(yī)院做全身檢查才行?!?/br> 簡洛維腿腳能走,腦子清楚,不好意思躺下讓人抬:“醫(yī)院要去,擔(dān)架就不需要了,只是與其他車擦碰了一下,不算嚴(yán)重?!?/br> “你是不是以為我死了?”去醫(yī)院的路上,簡洛維小聲問道。 李文嘉并不理他。 簡洛維又說:“人哪有那么容易死,說死就死了?!?/br> “別說這個字了?!崩钗募蔚伤谎?。 靖云托著下巴默默坐著,雖是乘坐了救護(hù)車,但氣氛有種劫后余生般的輕松,他沒把剛才父親擔(dān)憂到暈倒的事情說給簡洛維聽。 “這種話真是孩子氣,車禍可大可小誰都說不準(zhǔn),命是你自己的只有一條。” “知道,知道啦!” “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會自責(zé)一輩子?!崩钗募螄@息說:“就算是為了我,以后也別再這么沖動?!?/br> 簡洛維口中的“擦碰”是與別人發(fā)生追尾,安全氣囊都彈了出來,車頭幾乎報廢,不知該不該說慶幸的是,人都沒什么大礙,事發(fā)后打電話叫了老張來處理,他又往機(jī)場趕。 最后全套檢查做下來,輕微腦震蕩,右腿有骨裂,手臂有挫傷,而他一路竟都沒感覺到痛。除了需要正常吃藥外,他還得做一段時間理療,無論如何是要臥一下床。 李文嘉跑前跑后幫他辦醫(yī)院手續(xù),靖云一個人等著,本來是和簡洛維話很多的,可發(fā)生了這樣的事,多少受到些刺激,提不起談笑的勁頭。 靖云的肚子“咕?!苯辛艘幌?,李文嘉考慮再三,打了個電話給阿仁,在得知對方可以的情況下,把靖云拜托給他先照顧。 阿仁一向熱心,二話沒說就答應(yīng)下來。李文嘉特地先給兩人訂了外賣付了款,然后把靖云親自送回去。 “阿仁叔叔可能懶得做飯,我?guī)湍銈冇喠送赓u。如果他肯做飯,你讓他額外做點粥給你就可以了?!崩钗募握f。 “爸爸,你什么時候回家?” “我晚點回來,有什么事打我電話。” 簡洛維掛了點水,大概要到夜晚結(jié)束,醫(yī)生說并沒有住院的必要,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住兩天觀察一下。 李文嘉心里想著事情,腳步比較慢,返回去的途中在走廊看到一個頗有氣質(zhì)的中年女人走進(jìn)了簡洛維的病房,身后還跟了個助理一樣的男人。 那女人挽著高雅發(fā)髻,耳朵上帶著兩枚珍珠耳環(huán),走路時背脊筆直。幾乎無需揣測,一眼就能看出這樣的人勢必出身富庶,事業(yè)與感情都是一帆風(fēng)順的。 李文嘉走到病房門口,并沒有走進(jìn)去,靠著墻等在那里。 “出了這么嚴(yán)重的事,你怎么都不第一時間通知我!要不是老張打電話告訴我,你打算就這樣瞞著家里人嗎?我只有你這么一個兒子??!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不是怕你們擔(dān)心么,別生氣了媽。”簡洛維說。 “你真是越長大越不像話!這次不要命地趕去機(jī)場做什么?”女人逼問道。 “……” “追人,男人還是女人?”她言辭犀利,語氣聽起來是氣得不輕:“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玩也要有個度!你給我收收心吧!公司那么多事情,你以為現(xiàn)在日子還那么好過,隨隨便便就能繼承家業(yè)掌管大權(quán)?那幾個老家伙……” 長篇大論剛開始沒多久,就被一個電話打斷。 女人接完電話,說道:“我有事先走一步,等下我讓家里阿姨來照顧你?!?/br> “不用——” “我剛才說的話,你給我好好想想!” 門外李文嘉聽到動靜,很快背過了身,女人從他身旁穿過,毫無所覺。 等她走遠(yuǎn)了,他才走進(jìn)病房。 “你什么時候到的?”簡洛維有點忐忑地問。 “我剛剛到?!?/br> “靖云安排好了?” “嗯?!?/br> “發(fā)生這樣的事,最后麻煩的還是你?!焙喡寰S有些懊惱的樣子。 “我沒事?!崩钗募坞S意說道。 簡洛維抓了抓頭發(fā),“我媽剛才來過……她說的話,你沒聽到吧?” 李文嘉看著他:“我聽到了。” “……” “不過她說的沒有錯,你肩上有責(zé)任。對你來說,事業(yè)才應(yīng)該是最重要的?!?/br> 簡洛維沉默了片刻,他仿佛是醞釀已久,開口問道:“你會走嗎?” 李文嘉抿了抿唇,忽而微笑了。這個問題,似乎潛意識里是自己一直想問他的,是該他問他才對。 你會走嗎? 無論遇到什么,都不要離開。不要像他們那樣,一開始都好好的,最后卻都一個個離開了,只剩下他一個人。 “我不會走?!彼⑿φf。 “……真的嗎?” 李文嘉點點頭:“我們在一起,以后好好過日子?!?/br> 新年結(jié)束之后,工作都漸漸走上了正軌,李文嘉又搬回了前同事阿仁隔壁的公寓。天氣還冷著,兩人晚上還是經(jīng)常一起搭伙吃火鍋,旁邊的電視機(jī)里播放著動畫片,他們聊工作的時候,靖云就安靜地一邊看動畫片,一邊吃飯。 “早知道這樣的話,你當(dāng)初不辭職多好!”阿仁說。 “哪會有‘早知道’這回事?!崩钗募涡χ鴵u搖頭。 不過話雖如此,他依舊是心情不錯的樣子。 “過年的時候公司走掉好幾個人,恐怕年初又要招人,不如你重新回去?”阿仁給他出主意:“不要不好意思?!?/br> 李文嘉停了??曜?,說道:“其實新工作我已經(jīng)有著落了?!?/br> “是嗎?這么快?”阿仁驚訝道:“哪家公司啊?” 李文嘉笑道:“簡蘊,職位是助理?!?/br> 阿仁恍然大悟:“說起來,你去簡蘊也不奇怪,之前公司一直有傳聞,說你在簡蘊有熟人,啊……別介意?!?/br> “不會,人多的地方就是這樣,什么都傳得特別快?!?/br> 況且,這是事實。 擔(dān)任簡洛維的助理,是在確認(rèn)關(guān)系之后絲毫沒有考慮就答應(yīng)下來的事情。 簡洛維很高興,而能和他一起工作,李文嘉也覺得很好。 但一切的前提是,在工作時間不能亂來。青年滿口答應(yīng),卻在話語結(jié)束之后就立刻吻了他的雙唇。 僅僅只是雙唇相碰而已,純情得就像高中生,但這樣的吻卻讓李文嘉記憶猶新,一想起來心口就暖洋洋的。 二月中旬,公司籌拍新廣告,推出鉑金鉆戒新系列,廣告女主角是簡蘊鉆戒一直以來的代言人,男主角以及廣告具體的策劃則是簡洛維負(fù)責(zé)把關(guān)及最終確定。 李文嘉和他一起挑選部門送上來的廣告劇本,給出修改建議和男主角確定人選。 “你喜歡哪個明星?”他這樣問。 李文嘉聽了又郁悶又好笑,抽起企劃書輕拍了他的腦袋:“不能看我喜歡哪個,要看預(yù)算和哪個更合適啊。” 簡洛維道:“看他們送上來的照片,那些所謂的當(dāng)紅偶像都還沒有你好看呢?!?/br> “……” “啊,不如直接你來拍。” 李文嘉假裝沉吟:“你真這么想啊,那我這就辭職,以后混娛樂圈吧!” “開什么玩笑,那個,我們找時間一起見一下真人再做決定吧?!焙喡寰S連忙改口道。 李文嘉忽的笑了出來。 “你笑什么?” “沒什么。”李文嘉忍住笑,微微地朝他靠過去。 近距離中,簡洛維的臉有些發(fā)紅。 李文嘉凝視著他:“你真的想看我怎么含情脈脈地把一枚戒指套進(jìn)別人的無名指?” “不想。”簡洛維回答的同時,把他推開了一些距離:“文嘉,文嘉,我答應(yīng)過你,工作時間不能亂來的……” 廣告最終落實后,選在一個晴朗的天氣于本市的海邊開拍。 如果在別的城市拍,或許還需要出差,在本市的話就沒有這個必要,隨時都可以過去跟進(jìn)度。 女明星是頗有資歷的一線藝人,紅過多年,男明星則是當(dāng)紅的新生代偶像,兩人前不久還合作過一部名導(dǎo)cao刀的電影飾演一對情侶,拍這支廣告也是借這對的人氣趁熱打鐵。 拍攝現(xiàn)場不免有些報社記者和粉絲前來探班,在不影響正常拍攝的前提下,也沒做過多驅(qū)逐。 李文嘉坐著看了一會兒,簡洛維也來了這里。 現(xiàn)場一片安靜,鏡頭里女明星敬業(yè)地穿著長款連衣裙,在海邊奔跑歡笑,風(fēng)吹起她漂亮的裙裾。 明明是冬天,畫面所表現(xiàn)的卻完全是夏天的感覺。 有金色的陽光和蔚藍(lán)的天空,以及貼著海面低飛的海鳥。 英俊的男主角出現(xiàn)之后,整個畫面都充斥著屬于夏天的熱烈與浪漫。不可否認(rèn),這位當(dāng)紅男偶像確實有著非同一般的魅力,廣告短片無法用過多的鏡頭來鋪陳愛情的感覺,演繹的關(guān)鍵就在那么幾眼的神態(tài)里,他做到了,溫馨與浪漫仿佛要溢出鏡頭之外。 在男主角拿出戒指的同時,遠(yuǎn)處的簡洛維拉起了李文嘉的手。 他如同鏡頭里的男主角,變魔術(shù)一般地取出了一枚戒指。 李文嘉吃驚地看著他手里的那枚戒指。略熟悉的花樣設(shè)計,好像在哪里見到過。 簡洛維握著他的手指,先試戴了他的尾指,似乎大了一些,隨后便試探著帶進(jìn)了他的無名指…… 沒想到真的戴進(jìn)去了。 這讓簡洛維忽的緊張起來:“你會不會覺得太快了,其實本來……” “本來是尾戒?” “嗯?!彼麕缀跤蟹N冒犯了的感覺,“這是我親自設(shè)計的,就是你上次看到的圖紙。本來想是尾戒,等我們交往久一些,我再設(shè)計一枚婚戒,親自給你戴上。如果你覺得這次唐突了——” “不,我很喜歡?!崩钗募握归_五指,將那獨一無二的花紋旋轉(zhuǎn)到最合適的角度,微笑道:“很合適,我很喜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