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獎章和一份燙金的獲獎證書擺在轎車的黑色皮質(zhì)后座上，上面壓著本白色封皮的書。另一側(cè)座位，李高琪身穿同色系的黑色西裝，邊看著腿上的財務報表邊打著電話。

    轎車停在地下停車場，司機開了頂燈，在這白色燈光下，他一共接了三個電話。

    第一個電話來自蕭鄴辰，他出差結(jié)束后離開了上海，給李高琪留下一本書。

    “這書是建筑大師安藤忠雄親贈，可惜他來上海的時候，小高失蹤沒見到他。今天是小高的生日，希望以后哥能幫我交給他。”

    李高琪翻開書，扉頁上寫了幾行日語，便問蕭鄴辰是什么意思。

    蕭鄴辰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像輕風卷著落葉，傳到李高琪耳中，聽上去十分悲傷。

    “一個人真正的幸福并不是待在光明之中。從遠處凝望光明，朝它奮力奔去，就在那拼命忘我的時間里，才有人生真正的充實?！保?/br>
    “說得真好，”李高琪閉上書，突然又問，“如果一直呆在黑暗中，看不到光明怎么辦？”

    “心懷光明，就算看不到光明，也就足夠支撐人走下去了?！?/br>
    這是蕭鄴辰給他的答案。

    第二個電話是mama打來的，李高琪從電話那頭聽到了一陣低沉的鋼琴聲，仿佛有人正彈奏著一首哀傷的肖邦曲。

    “高琪，小高拿了美國建筑師協(xié)會的獎，這獎是我替他領的，獎狀和獎章你幫忙收好，等小高回家親手交給他?！?/br>
    mama的語氣很平淡，李高琪聽不到任何情緒的起伏。

    “媽，你什么時候回家？”

    “小高什么時候回家，我便什么時候會去?！?/br>
    “如果小高一直不回家，媽就永遠在國外嗎？和媽的男朋友？”李高琪隨意抓了一把額前的劉海，銀框眼鏡后的眼睛泛起了淚光，和鏡片反射的光交疊在一塊。

    mama那邊不說話，李高琪繼續(xù)質(zhì)問道：“我是媽的兒子，爸他偏心小高，媽現(xiàn)在也和爸一樣了嗎？為了一個男的就不見我，只要媽回來，要我接受繼父也未嘗不可……”

    “正因為你是我現(xiàn)在唯一的兒子，我才要保護你?！眒ama突然打斷了他，并很快掛斷了電話。

    第三個電話，也是最后一個電話，是小演員林軻打來的，他的話很短，每個字都透露著掩蓋不住的興奮。

    “哥，今天來劇組接我嗎？我這條拍好了，馬上就下來……啊……我看到哥的車了……”

    一張稚氣未脫的臉蛋出現(xiàn)在車窗外，彎起的眉眼盡是笑意，食指和中指敲起了李高琪的車窗。

    “哥，讓我上車！”

    這個舉動太過無禮，連司機都驚得往后看了一眼李高琪，問他是否開門。

    隔著玻璃，李高琪并沒有生氣，他想到小高，也曾這么沒有禮貌。小高常常敲他的車窗坐順風車；下雨時小高把傘給流浪漢，就硬擠到他的傘下；小高來他的辦公室，還會嬉皮笑臉地順走桌上的點心……

    僅僅在這片刻間，李高琪忽然想起許多事，他本以為關(guān)于李高登的記憶會隨著時間淡化，最后消失在時間的長廊中，可是總有些片段，能令他想起他。

    “開門吧?！崩罡哏鞯卣f。

    林軻剛要上車，看到后座上放著的書和獎章證書，遲疑地看了一眼李高琪。

    “上車。”

    李高琪輕輕地從座椅拿過李高登的東西，示意林軻坐下，又接著看起了弟弟的獲獎證書。

    林軻剛拍完一場戲，正在興奮頭上，他想拉住李高琪的手說今天有趣的事，卻看到他的臉色陰沉，瞬間咽下了到嘴的話。

    “哥，你在看什么呢？”林軻探過頭，小心翼翼地問，看到上面印滿了英文。

    “看得懂嗎？”李高琪問。

    “嗯……”

    “看到什么都說出來?！?/br>
    林軻有些單詞不認識，吞吞吐吐地說：“Gorden　Li，是哥真正的弟弟吧，上面寫著這個、這個欣賞Gorden對新材料建筑的貢獻，將什么什么精神融入什么建筑和什么理論中，所以獲得美國建筑協(xié)會的獎?！?/br>
    聽到這些詞不達意的話，李高琪突然笑了起來，將獎章和證書放入盒子，一同和蕭鄴辰的書放進包里。

    “哥每次說起弟弟的時候，總是心情不好?！?/br>
    “你知道我弟弟？也對，你肯定知道這事?！?/br>
    連林軻都察覺到了他的情緒不佳，李高琪嘴角輕微抽搐了一下，不想談及這個話題，轉(zhuǎn)頭望向了街邊。

    此時街口紅燈亮起，路上許多行人迎著灰塵行走在人行道上，路邊的小店烤著串，冒出的青煙煙圈圍住了一群排隊的男男女女。

    李高琪靠在車窗邊，隨口說了一句：“這么臟的路邊攤，怎么能吃這么開心？”

    “哥你想吃嗎？我去給你買！”

    “不……”

    還未勸住他，林軻嗖的一聲就竄出了黑色轎車，像一只靈活的貓咪一樣穿梭來往的車輛之間。李高琪只得讓司機靠邊停車，等著他排隊買回來小吃。

    過了一會，林軻回到了車上，得意洋洋地將塑料袋中的黃色紙袋展示在他面前，袋口探出幾根木簽。

    李高琪抽出一根簽子，上面串了個紅色烤腸，油滋滋地冒出熱氣。他勉強嘗了一口，立馬就吐了出來，并將竹簽丟回了袋子中。

    隨后李高琪擦了擦手，皺著眉頭說：“那群窮鬼，吃這么難吃的東西，住在破爛出租房里，為什么總是樂呵呵的？”

    “或許是苦中作樂，稍微吃點甜頭就能高興了?！?/br>
    李高琪點點頭，若有所思地繼續(xù)看著路邊的人，“這倒是跟給下面員工發(fā)獎金一個道理?！?/br>
    轎車一直開到萬洲地產(chǎn)的寫字樓，兩人下車走進高樓大廈上的空中旋轉(zhuǎn)餐廳，里面除了服務員空無一人。李高琪和林軻坐在窗邊，看著夜色闌珊的窗外江景，五顏六色的霓虹燈逐漸亮起，像無數(shù)桶不同顏色的油漆混合潑到了河中，隨著河水流過城市。

    服務員推來一個小車，上面擺著個黑色皮箱，耳后他將箱子放在了林軻面前。

    “打開看看?！崩罡哏髡f。

    箱子剛被林軻打開一條小縫，他的臉上立即燙得發(fā)紅。正當他要關(guān)上箱子時，卻被餐桌對面的李高琪按住了手，強行再次打開了箱子。

    一套道具赤裸裸地展示在二人面前，用鉑金重新打造的拉珠、肛塞到各種大小粗細的道具應有盡有，最上面擺著一條鋼絲結(jié)成的繩索。

    “喜歡嗎？”

    李高琪起身繞到他的身后，貼近耳朵說道：“你知道你很受歡迎嗎？好幾個朋友說開party一起換奴玩，點名要你去。”

    “我不……”林軻慌忙地轉(zhuǎn)過頭，眼中含著淚水，身體也瑟瑟發(fā)抖著，“他們又老又丑，而且是哥一直在幫我，我才有戲拍，有工作做，我只喜歡哥……”

    李高琪摸著他的頭，在額頭吻了一下說：“我知道，你說要做我專屬的奴，我便給你做了一套專用的工具?！?/br>
    與此同時，對面一座寫字樓樓身炸起了電子煙花，一輪煙花過后，留下生日快樂四個大字。

    “生日快樂。”

    得到李高琪的承諾與生日祝福，小演員親了一下他的臉頰，興奮地趴在窗邊看著寫字樓上流動著的大字。

    “生日快樂，小高?！崩罡哏骺粗谋秤埃p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