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從梳妝臺上拿了一支口紅，旋出來在楊斯玨嘴唇上比劃，“經(jīng)理過去了，說你是今天剛來的，可能沒那么稱心，但客人堅持說先讓你到他面前去?！?/br>
    給楊斯玨補了口紅，茜按著楊斯玨肩膀，看著他憂郁的眼睛，正色道，“客人的信息要絕對保密，對客人要絕對服從，你會做到的，對嗎？”

    楊斯玨看著茜問，“能夠不去嗎？”

    茜聳肩，“我說過了，親愛的，頂層的客人——非富即貴，得罪的話，后果不是你能承擔(dān)的?！?/br>
    她拉著楊斯玨起身，帶他走到電梯，把楊斯玨推進去，親自幫他按了三層，電梯門關(guān)上前，茜給了他一個飛吻。

    楊斯玨嘆了口氣，看著玻璃電梯緩緩上升，俯瞰這個紙醉金迷的地方。

    他好像在做夢。

    那些衣著暴露的男女，目的赤裸地放在大腿上的手，都是楊斯玨二十多年人生中從未出現(xiàn)過的畫面。

    昨天清晨他還站在空無一人的客廳，想著最近天氣冷了，要讓周世陸多多注意身體。

    他覺得自己永遠(yuǎn)都沉默著，沉默著接受一切，直到超出負(fù)荷，便到了沉沒的時刻。

    楊斯玨十八歲畢業(yè)的時候第一次去KTV，之前在酒吧打工過，但這個地方和KTV酒吧不一樣，它更赤裸，也更糜亂。

    楊斯玨發(fā)現(xiàn)自己在周世陸身邊會感到惡心胸悶，但在這里不會。

    沒有人認(rèn)識他是誰，他們用著迷、好奇、勾引的眼神看他，請他喝酒，把錢塞到他腰帶和腿間。

    很多人喜歡他，只因為他長相，這是很廉價的喜歡，但楊斯玨之前連這種廉價的喜歡都沒有得到過。

    那位客人看中自己什么呢？

    電梯門打開了，有人在門口接他，領(lǐng)著楊斯玨穿過走廊，楊斯玨沒看路，看走廊上擺著的花瓶，很快就到了門口，里面燈光昏暗，像蟄伏著未知的野獸，要將走入獵物吞噬殆盡。

    但楊斯玨沒有猶豫，抬腿走進去。

    視野開闊的落地窗拉上一層遮光簾，借著微弱的光線，楊斯玨看見沙發(fā)上坐著一個男人。

    看上去很年輕，衣冠楚楚，身材也不錯，不是楊斯玨想的那種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請把門關(guān)上。”聲音也溫柔。

    楊斯玨背對著門，手抵著門背，輕輕一推，門鎖發(fā)出清脆的落鎖聲，房間又暗了一點。

    “過來?！?/br>
    是命令了。

    楊斯玨走過去，帶跟的鞋底磕碰地板，發(fā)出清脆聲響，在安靜的空間里格外清晰，他走到男人面前，男人側(cè)過臉看他。

    外頭的燈突然閃耀起來，強光穿透玻璃和窗簾，照在男人臉上。

    楊斯玨波瀾不驚的瞳孔突然震顫了一下。

    男人瞇著眼笑，讓楊斯玨半跪下來，“不要這樣看著我，我很難看嗎？”

    楊斯玨慢慢蹲下來，裙子因為他的動作上滑，露出腿根，楊斯玨拉了一把裙角，低著頭不看他，“…是先生太好看了，我太失禮了，抱歉?！?/br>
    楊斯玨見過的男人很少，剛認(rèn)識周世陸的時候，周世陸還是那種長得很清爽干凈的男人，會對楊斯玨笑，溫柔地叫他的名字，所以楊斯玨眼中就一直都只有周世陸。

    但在周世陸娶了楊斯玨一年后，更明朗的時間是周世陸升職后，就開始嫌棄楊斯玨是個男人，當(dāng)初因為楊斯玨長相生出的那點新鮮感也被時間磨平，楊斯玨純潔直白，沒有神秘感，老實本分，周世陸總是能找到楊斯玨不好的地方，楊斯玨也不知道要怎么改才能挽回變心的丈夫。

    他把自己變得像個女人，瘦到脫相，方便周世陸zuoai的時候能夠輕易抬起他的身體，向周世陸說過的樣子靠攏，足不出戶待在家里，留長頭發(fā)。

    周世陸升職后因為應(yīng)酬，身體變得越來越差，卻常常責(zé)怪楊斯玨，認(rèn)為楊斯玨在床上不夠迷人，所以才會讓他打不起精神。

    然后他們上床的頻率變得少，周世陸對楊斯玨也越來越冷淡，直到第一次動手，楊斯玨便成了他的出氣筒。

    對于男人的模樣，便由明亮變作黑夜里蟄伏的野獸。

    他是這樣走過來的。

    剛剛在看清面前這個男人的臉時，楊斯玨聽到自己心中發(fā)出一聲輕嘆。

    真的很美，是個漂亮的男人。

    和同樣留長發(fā)卻顯得有些陰柔的楊斯玨不一樣，男人的骨相明朗，下頜線條銳利，五官深刻，看上去像是外國人，眉眼卻又溫柔，凝視著楊斯玨的時候，會讓楊斯玨有一種他喜歡自己的錯覺。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問他。

    “楊玨?！睏钏公k刻意沒說自己的真名。

    “叫你楊可以嗎？”男人伸手把楊斯玨拉到沙發(fā)上來，“我姓顧?！?/br>
    “顧先生?！?/br>
    他應(yīng)了一聲，看了楊斯玨一會，問他，“你知道我叫你上來是做什么嗎？”

    如果剛剛楊斯玨推開門，看到的是他意料之中的那種男人，楊斯玨能夠一口說出他的意圖，但推開門看到的是顧這樣的男人，楊斯玨覺得自己的原想法有些太過于自信了，他遲疑了很久，最后顧看著他笑了一聲，伸手搭著楊斯玨的臉頰，指腹蹭了蹭，然后貼了上去。

    楊斯玨一怔，下意識地抬手想要推開他，但一抬眼，便看到那雙漂亮深邃的眼睛。

    藍(lán)色的。

    真美啊。

    嘴唇傳來溫?zé)岬挠|感，和唇上輕柔的命令：“楊，閉上眼睛?！?/br>
    楊斯玨身體顫了顫，不再有抵抗的想法。

    在心底里跨過了那條線，楊斯玨感覺自己世界里，關(guān)于周世陸的那一塊被風(fēng)化的地方，手指輕輕一碰就轟然倒塌。

    男人輕易把他抱到自己腿上，楊斯玨艱難地離開一點，想到自己笨拙地接吻技術(shù)，和男人道歉，“抱歉，我不太會…”

    “你做得很好，寶貝?！?/br>
    他抬頭看著坐在自己身上的楊斯玨，伸手碰他的眼睛，楊斯玨閉上眼，溫順地讓他摸，沒有惡心，沒有排斥，什么都沒有。

    也沒有心動。

    只有服從的本能。

    “你多少歲了？”顧的手搭在楊斯玨腿上，像是把玩一件玩具。

    “二十五了。”

    顧訝然，“看不出，寶貝兒，你很顯小，我以為你只有十幾歲?！?/br>
    楊斯玨不知道顧是什么意思，沒有說話。

    “我剛剛在這里看到你，你看上去很憂郁，像是對這里不滿意，卻又不拒絕他們，你是被強迫來的嗎？”

    楊斯玨搖頭，“是我自愿，我的表情……一直都是這樣的，不笑的時候……不太好看?！?/br>
    周世陸經(jīng)常說他長得喪氣。

    “不會，我很喜歡你，楊。”顧說，“而且你很聽話。”

    “先生喜歡聽話的嗎？”

    顧頷首，“這樣的關(guān)系更簡單。”

    顧把一張紙塞到楊斯玨腰帶里，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話，“我下次再來找你?！?/br>
    說著，他拍了拍楊斯玨大腿，讓楊斯玨從自己身上下去。楊斯玨踩在地上，顧站起來，對楊斯玨笑了笑，往門口走。

    “不需要送?！苯型Ａ藴?zhǔn)備跟上去的楊斯玨。

    等顧走了，楊斯玨才抽出腰帶上的紙。

    是一張名片。

    他今天收到了兩張，顧的名片很簡單，啞粉紙上印著名字和號碼。

    顧辭錚。

    楊斯玨下樓后，從茜那里得到了顧辭錚的更多信息。

    “顧辭錚是dom，你知道什么意思嗎？”茜給楊斯玨卸妝，“知道BDSM嗎？”

    楊斯玨點頭，“知道的?！?/br>
    楊斯玨曾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傾向，在網(wǎng)絡(luò)上求助過，說在丈夫面前收到虐待不會反抗，底下有人問他是不是sub，楊斯玨便留心查過。

    “對于sub們來說，他是個完美的主人，許多sub都渴望被他調(diào)教，但你要不是那個圈子的人，最好還是說一聲，他不會勉強你的?！避缈粗鴹钏公k，“你明天還來嗎？”

    楊斯玨覺得自己攢二十五年，做今晚一次夢已經(jīng)足夠，他對茜笑了笑，說，“替我謝謝安先生，我以后就不來了?！?/br>
    茜露出可惜的表情，“那顧辭錚呢？”

    “我們不過見了一面而已。”楊斯玨起身，他換回了自己的衣服，看上去斯文溫吞，頭發(fā)草草扎著，“謝謝你的照顧?！?/br>
    “好吧，再見寶貝兒?！?/br>
    楊斯玨鞠朝茜了一躬，“再見。”

    他拿起自己的包，轉(zhuǎn)身走出了俱樂部。

    城市燈光絢爛，光怪陸離，在陌生人群中，楊斯玨得以自由呼吸。

    但他不覺得有多快樂。

    他也不知道怎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