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是盛夏，高三開學(xué)第一天，校園里基本只有一個年級，知了在樹陰里不停的叫，吵得人心煩。

    周效明踩著早自習結(jié)束的鈴聲走出教室，在同學(xué)們敬佩的目光中轉(zhuǎn)了個彎走進男廁所，里面煙霧繚繞的，每個學(xué)校里都有的“風云人物”們趁教導(dǎo)主任還沒上班，躲在廁所里聚眾吸煙，帶頭的就是戚軒。

    戚軒，大名鼎鼎的“風云人物”之一，周效明這學(xué)期分到的同桌，學(xué)校里的混混頭子，主要功績有到處帶人打架，列出學(xué)校十大教導(dǎo)主任游蕩死角，吸煙，成績常年倒數(shù)前十。

    現(xiàn)在對方正在窗臺邊斜靠著，食指和中指間夾了一根香煙，周圍的幾個男生圍著他和他閑聊，嘴巴里時常蹦出幾個臟字，那些字眼隨著煙霧充斥了整個窄小的衛(wèi)生間，又順著窗戶飄散到校園內(nèi)外。周效明瞥他們一眼，沒說什么，走到小便池脫下褲子放水，那些人看到了周效明，也沒說什么，照常聊天。好學(xué)生和壞學(xué)生的相處一般都是如此，彼此都知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井水不犯河水。

    周效明早上起晚了，沒來得及上廁所就跑來學(xué)校，憋了一晚上的尿痛痛快快釋放出來，讓他忍不住呼出一口氣。那邊的說話聲好像稍微小了一點，他沒在意，抖抖雞兒拉上褲拉鏈，然后慢吞吞走到洗手池處洗了手，窗臺前的視線已經(jīng)明目張膽到讓人無法不在意了，周效明頓了一下，不想惹事，硬生生忍住看過去的想法，只在臨出廁所的時候裝作不經(jīng)意地瞟了一眼。

    戚軒站在窗臺前，直勾勾的盯著他發(fā)呆，他指間的香煙快要燃盡了，煙灰燙到了他的手，戚軒一哆嗦，香煙就掉在地上，在他彎腰撿起煙頭的時候，周效明不再關(guān)注對方，快步走回教室。

    上一任班主任休產(chǎn)假，沒辦法帶畢業(yè)班，學(xué)校不得不換了個新的老師臨時代替一下。這種情況對高三學(xué)生無疑是致命的影響，那位新班主任也知道，因此行事多少有些小心翼翼，對紀律方面抓得很嚴。第一節(jié)課正是她的課，她踏著上課鈴走進教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同學(xué)和老師彼此都很陌生，公事公辦的狀態(tài)或許能夠讓影響降到最小。

    周效明看了看身邊空無一人的座位，在心里嘆了口氣。

    “咦？還有人沒來嗎？班長？班長在哪里？”

    周效明直接嘆了口氣，舉起手，說：“人來了，他在廁所?！?/br>
    這位新老師顯然不知道戚軒的情況，她聽見周效明的回答，躊躇片刻，說：“那你去把他叫回來吧，我們要開始上課了?！?/br>
    壞學(xué)生會上課嗎？混混會聽講嗎？周效明不知道，他前兩年和戚軒基本沒說過話，碰面時彼此也裝作不認識，這學(xué)期隨機分配同桌，他才和戚軒有了點可能的近距離接觸，由于對方從來都翹掉早自習，這接觸還沒開始呢，周效明實在不想在此時去找對方麻煩。

    戚軒總是在第一節(jié)課遲到，以前的班主任對此視而不見，連帶著同學(xué)們也視而不見。誰都知道他來學(xué)校了，誰都知道他在衛(wèi)生間，但是誰也沒提過要去找他的事。要不是新老班主任交接倉促，估計這位老師也不會提出要去找戚軒上課。

    班長周效明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起身，走出教室門，新班主任在他身后喊著“快點”，他卻一點也不想加快速度。

    走廊里靜悄悄的，知了在拼命的叫，周效明拖拖沓沓的慢悠悠走到衛(wèi)生間門口，在拐角處猶豫了一會兒，斟酌要不要管這種閑事，他大可以回去和老師說戚軒在拉肚子，一時半會出不來，老師也不會說什么，繼續(xù)開始講課，一切如常。但周效明心中有一些不明不白的預(yù)感，他忽然很好奇戚軒會在衛(wèi)生間里做什么，畢竟現(xiàn)在里面沒有交談聲，臟話沒有隨著煙霧闖進周效明的鼻腔，如果戚軒在衛(wèi)生間的話，里面只有他一個人。

    難不成真的拉肚子了？周效明這樣想著，覺得有點惡心，但是目前沒有異味，里面應(yīng)該沒有進行排遺活動。

    去看一看吧，反正來都來了。

    白色運動鞋慢慢邁出了一步，周效明眨了眨眼，在白色的瓷磚掩映下，他此生難忘的場景掀開了幕簾。

    里面確實有人，正在對著小便池皺著眉頭撒尿，這都很正常，戚軒的褲子脫到膝蓋，扶著雞雞對準小便池，這也很正常，這些正常把唯一不正常的事情暴露在周效明眼前——

    戚軒似有感抬頭，對上了周效明驚愕的臉。

    “我草！你怎么在這里！”戚軒嚇得一哆嗦，沒拉住褲子，內(nèi)褲直接掉在地上，讓周效明看得更加清楚了。

    對方的yinjing下面，怎么有個小縫？！

    周效明掐了掐大腿，一邊在腦子里面默背元素周期表，一邊僵硬地說：“老師讓我找你碳氮氧......讓我找你上課?！?/br>
    “上個jiba上?！逼蒈幹苯颖司浯挚冢置δ_亂拉上褲子，系好扣子悶頭走出衛(wèi)生間，看見周效明還站在原地，又罵道，“傻逼吧你，站在那里干什么，不是要上課嗎？”

    周效明指指洗手池，說：“你沒洗手?！?/br>
    “洗個屁?！逼蒈幱至R，但到底還是去洗了。周效明又叫他把小便池沖掉，對方同樣是罵了一句，但還是沖了。

    他只是習慣性頂嘴，但是基本上周效明讓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周效明也發(fā)現(xiàn)了，戚軒看上去受到的沖擊比他自己還大，現(xiàn)在應(yīng)該正慌亂無措呢。

    于是周效明也不再多言，兩人一前一后慢慢走回教室。

    “怎么這么慢？”新班主任已經(jīng)開始上課了，看見周效明回來，不滿道。

    “他拉肚子，”周效明說，“還沒帶紙。”

    戚軒低著頭不說話。

    新班主任到底還不知道同學(xué)的底細，臉色雖然不太好看，但是也沒再責怪他們，讓他們趕緊坐下聽課，高三的時間很寶貴，下次最好隨身帶上紙。

    周效明聽了，心里想：這老師在說什么？是因為自己帶著恍惚的眼鏡看人，把別人都看成恍惚的樣子了嗎？怎么她看上去也不是很清醒，說了一堆胡話呢？

    新班主任姓李，教語文，第一節(jié)課上的有些緊張，幾個重要的文言文詞語都翻譯錯了，周效明在自己的課本上寫下正確答案，心里毫無波瀾，他暫時放空自己的大腦，讓里面全塞滿了蘇武的羊群，這才能夠把剛才的畫面短暫移出腦海。

    桌子上突然出現(xiàn)一張紙條。

    周效明不想去看，但是鮮紅色的字體天生吸引人眼球，他在不隨意注意的作用下認出了了那些歪歪扭扭的大字：

    “你看到了吧！”

    來自他的同桌戚軒。

    這個問題比較嚴重，還是先向戚軒說明比較好，但是蘇武的羊群圍繞著周效明，讓他實在脫不開身，于是他順手在紙條下面附了一句：

    “下課再說。”

    那張紙條刷一下被抽走了，換成戚軒惡狠狠的低聲威脅：“你他媽一定看到了，你給我記著，要是你——”

    “你們在干什么？”班主任寫完板書，一回頭就看到了兩人的竊竊私語，白色粉筆頭精準打在戚軒的桌子上，“我在上面講，你們在下面講是不是？”

    講課不怎么樣，發(fā)起脾氣來卻派頭十足。周效明心里吐槽她，舉手說：“老師，他在和我討論一個文言詞意，我們覺得您剛剛將的好像有些不對勁?！?/br>
    周效明站起來，把剛剛老師講錯的地方重新說了一遍，那老師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誤，尷尬的道歉，重新講了一遍，又問：“同學(xué)，你是班長吧？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周效明，大學(xué)霸呢?！?/br>
    每個班級第一排總會有幾個多嘴的同學(xué)代替后排學(xué)生回答問題，周效明班級的積極分子名叫蔣小江，是周效明挺好的朋友。

    據(jù)說他本名叫蔣長江，是他爺爺取的名字，后來蔣小江的父母覺得這名字“那股味兒”太沖，就替他改了個時髦一點的名字，叫蔣曉江。這個名字現(xiàn)在看來也不算時髦，還有一個關(guān)鍵問題，就是蔣小江小時候不會寫那個“曉”字，考試的時候總是對不上人，父母沒辦法，又給他改了中間那個字，才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其實周效明覺得，還不如長江呢。

    “哦哦，是你啊，”那老師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知道你，我看了你們班的成績單，你是第一名嘛。嗯……那下課之后你來一下我的辦公室吧，現(xiàn)在我們繼續(xù)上課?！?/br>
    很好。周效明心想，他現(xiàn)在非常需要一個公權(quán)力，讓他能夠躲避戚軒挑事的目光。

    果然知識就是力量，周效明滿意地想，以后一定要加倍努力學(xué)習。

    “哦對了，還有一個叫戚軒的，也一起過來?！?/br>
    學(xué)個屁，滾吧。

    頂著戚軒兇狠的眼神，周效明面無表情地想。

    在班主任面前，戚軒多少收斂了一些，除了暗地里給周效明使勁擠眼色，其他沒做什么肢體碰撞，也沒進行語言攻擊，周效明心安理得的全程當他不存在。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學(xué)，戚軒終于忍不住了。

    “周效明！你給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