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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珍藏版

中濺進(jìn)了水,我的全身炸了開來,渾身的力量集中到一點上,卻找不到發(fā)泄的通道!

    我哆哆嗦嗦,去解娘的褲子,卻怎么也解不開她褲帶上的結(jié),娘一只手伸來,靈巧的幾下,就打開了最后的一道屏障,女人的褲帶總是系的很緊,但有時也會很松,娘的褲子也很松,因為不止我扒,她自己也在扒,很輕易地就扒到了膝蓋下面,一股看不到的力量指引著我,摸到了一個地方,那里山高,那里水長,那里的小草無比柔嫩茂密,娘的水流得炕席上到處都是,娘的逼比她的奶子還肥,包成一條細(xì)縫,鼓鼓地脹起來,我的東西在娘的手里就要漲破,娘引著它,把它引到泉眼上,“快……快拿大棒子捅娘……”娘顫著聲喊,但棒子太大,往里捅了幾次,都捅不進(jìn)去,“娘受不了了,快捅……捅……”娘痛苦地喊著,蹬掉了腳踝上的褲子,把兩條腿朝天張開,張大到不能再大的地步,還是進(jìn)不去,我用手去掰娘的xue,摸了一手的水,滑得根本沒處下手,卻揪斷了娘的幾根毛毛,娘的xuerou一顫,縫又開得寬了,我有了主意,把棒子頭湊上去,把娘的腿架在肩上,手里揉著娘的奶子,一只手捏住娘的毛毛,趁娘不注意,突然死命一揪,娘嗷的一聲,疼得奶子抖起來,罵道:“王八犢子揪你娘逼……”沒等她一句話說完,我已經(jīng)趁著張開的那一瞬間,用盡全身力氣沖了進(jìn)去,不管身下的人怎么樣,我是一定要進(jìn)去的,“嗷!”娘凄聲慘呼,幾乎要哭出來,身子一陣亂扭,我狠住心,腰往前拱,把外面沒進(jìn)去的半截棒子慢慢全推了進(jìn)去,直到卵蛋頂住娘的xuerou,娘的里面滑溜溜的滿是水,緊緊把我包住,仿佛有股力在往里面吸,我頂住娘,卻不知道下邊該怎么辦,這時娘忍著疼,扶著我的屁股上下動了幾下,我猛然明白了什么,腰不由自主地前后動起來,帶著棒子在娘的xue里一進(jìn)一出,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越干越快,娘在我身下瘋狂地嚎叫著,胡言亂語,兩腿在炕席上掙扎著亂蹬一氣,我的整個身體都好象飛了起來,娘就是我腳下的祥云,托著我向上飄,我和娘一絲不掛地抱在一起,在從無數(shù)縫隙中漏進(jìn)來的寒風(fēng)中升入屬于我們自己的天堂,春寒料峭,我們赤裸的身體卻火熱,滾滿汗珠,互相沖擊,互相融合,最后我們忘記了自己還有身體,只覺得所有的意識都被從某個地方傳來的快感所包圍,像在滾水中游泳的魚,當(dāng)一切到達(dá)頂峰的時候,我的頭腦一片空白,只聽到娘撕心裂腑地喊道:“日死我了!”我的下體就被一片大水淹沒,剛剛找回的腰一陣抽搐,從身體內(nèi)部就噴發(fā)出洶涌的浪頭,鞭子一樣狠狠抽在我的每一根神經(jīng)上,把我打得昏了過去……

    醒來時天色已經(jīng)大亮,我睜開眼睛,看見身上已經(jīng)整齊地穿好了衣服,昨夜刮了一夜的風(fēng),此刻窗外卻是干凈的藍(lán)天,陽光明媚,甚至還能聽到麻雀和啄木鳥的聲音,我一翻身,看見了正在炕邊鍋臺上做飯的娘,她正揭開鍋蓋看水滾了沒有,氤氳的白氣中,我突然發(fā)現(xiàn)她的臉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美麗,她的身體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豐姿綽約,她的神情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滿足,快樂!“娘!”我從炕上躥起來,跳到地上抱住她,娘丟下手里的勺子,和我抱在一起,她的肩膀一聳一聳,伏在我結(jié)實寬大的胸前,無聲地哭了,不知什么時候,我發(fā)現(xiàn)自己也淚流滿面,娘在我耳邊輕輕說道:“寶娃,你說的對,娘一直就想讓你抱,自從你爹第一次打我,你第一次護(hù)我,娘就想讓你抱了!”這個世界上,有沒有比男女相愛更讓人激動的事情?有沒有比征服母親又被母親征服更讓人有成就感的事情?當(dāng)我終于明白我并不只是被娘的rou體吸引,而是一開始就真的愛著她的時候,我平生第一次有了幸福的感覺!是的,幸福就是能擁著你最愛的人,想多久,就多久!我們就這樣擁著,鍋里的水就咕嘟咕嘟地滾著,冒出的白氣飄滿了整個屋子,直到院門吱呀響了,我們才驚覺爹要回來了,匆忙地放開對方整理自己的衣服……

    爹回來了,帶著一身的疲憊,一臉的沮喪,他又輸了,這并不出我意外,但他還帶回來一張紙,一張契約文書,還有一個人——村頭私塾的老秀才,而且他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愧疚,這卻出乎我的意外,而當(dāng)我明白了契約上寫著什么的時候,我撲上前去,狠狠地揍爹,把上來拉架的老秀才推到一邊差點碰破頭,而爹縮成一團(tuán),縮在墻角里,任我拳打腳踢而沒有還一下手,直到我打累了,實在沒有力氣再打下去的時候,爹才帶著一身的土,站起來,擦擦嘴角的血,走到娘面前,撲通一聲跪下去:“水,我對不住你……”他哭了,哭的好傷心好傷心,老秀才開始念契約書,念得很慢,很清楚:“現(xiàn)有南余縣高甲平莊村民白清,自愿將妻子白水讓于同鄉(xiāng)王二喜為妻,以抵賭債三千元整,空口無憑,立字為據(jù),一式三份,立約人:白清、王二喜,中間人喬占元!”娘怔怔地看著爹,臉上的表情由震驚轉(zhuǎn)成悲哀,從悲哀轉(zhuǎn)成失望,由失望轉(zhuǎn)成迷惑,她實在無法想象十五年的夫妻,當(dāng)初為了愛情能夠共患難的兄妹,這樣的感情,竟然最終只值三千元整!那頂著世俗壓力出逃的愛情,最終只有三千元整的價值!她頹然坐倒在炕上,一句話也不說,她和爹的感情,在這一刻已經(jīng)死亡了!老秀才見情勢尷尬,不知什么時候走掉了,老光棍王二喜,五十多歲,吃喝嫖賭五毒俱全,因此沒有一個女人愿意嫁給他,包括那些可以搭伙計和串門門的破鞋,他已經(jīng)上了歲數(shù),一直想找個女人給他留下個一男半女,爹在喬老大的賭場里最終輸?shù)袅怂械囊磺?,我不想再打他,因為他已?jīng)不是我那個高大有力的父親,而只是一個可憐蟲,他也不再是娘的漢子,因為他早已沒有能力來保護(hù)娘,照顧娘!當(dāng)昨晚和娘共枕而眠時,我已經(jīng)在心里把自己當(dāng)成了娘的漢子,我要保護(hù)娘,我不能讓王二喜來占有她!想到這里,我扶住娘,說道:“娘,咱不能坐著等死,趁王二喜還沒來,咱們趕緊跑吧!”

    話音未落,只聽外面有人說道:“跑?跑到哪里去?”說著,幾個人已經(jīng)進(jìn)了門,為首的正是王二喜,這個老家伙黑瘦黑瘦的,尖嘴猴腮,是個無賴的主兒,任誰惹上他,他必會沒完沒了地折騰到對方徹底完蛋為止。他沖爹一拱手,道:“白清兄弟,不是老哥哥心急,實在是怕夜長夢多,我打算把這事今天就辦了,人我都帶來了,你看行不行?”爹猥猥瑣瑣地陪著笑臉道:“行,行,咱不是都立了字據(jù)了嘛,你說咋辦就咋辦!”

    王二喜道:“那我就讓人去準(zhǔn)備了!”一揮手,身后一個人上來,把一個木托盤放在炕上,揭開蒙布一看,竟然是一套紅嫁衣和幾件首飾,王二喜走到娘面前,我擋上去,道:“別碰我娘!”老光棍嘿嘿jian笑幾聲,道:“娃子,后晌還叫你去喝喜酒哩!”我冷冷道:“我不喝!”老光棍不再理我,對著娘道:“妹子,二喜哥可對你是一片好心,跟了二喜哥,省得在這窮家遭罪,你就把這家什穿戴起來,后晌二喜哥拿轎子來接你!”說完,他給帶來的那幾個人使了個眼色,那些人便開始七手八腳地收拾起屋子來,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婆子坐到炕上,給娘喋喋不休地講起這樁喜事的好處,娘坐在炕上低著頭不說話。王二喜看了我一眼,轉(zhuǎn)身出去了,我感到一陣濃重的悲哀:這世上有多少孩子能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出嫁?剛剛還漢子氣十足,此刻卻只覺得絲毫無能為力,屋子很快收拾好了,窗紙上貼滿了喜字,那些人卻不走,我知道他們是怕娘跑了,我一個人打不倒他們這么多人,但我也絕不能讓王二喜占有我娘,因為她是屬于我的!

    后晌的時候,娘似乎終于被他們說動了,換上了紅嫁衣坐在炕上,爹早已跑到了王二喜家等酒喝,雖然是改嫁,卻弄得像大姑娘出閣,幾個婆子給娘打扮好了沒多大工夫,外面吹鼓手的喇叭就響了起來,娘蓋好蓋頭,靜靜地坐著等王二喜來迎親,王二喜換了一身舊黑綢衫,胸前披紅掛花,騎著匹大青騾子來到了我家門口,臉上喜氣洋洋,婆子們架著我娘出了門,上了紅頂小轎,王二喜看見我,笑道:“娃子,跟你娘去喝酒吧!”我冷笑一聲,不去理他,吹鼓手們一路吹吹打打,把轎子抬到了王家,我也跟著來到了王家,王家的破院子里已擺好了四桌酒席,在司儀的吆喝聲中,娘和王二喜拜完了天地,被送進(jìn)了洞房,王二喜出來陪客人們喝酒,我只喝了幾口就扣了杯子,另一桌上,爹卻喝得歡天喜地,絲毫不在乎別人對他的烏龜諷刺,只要有酒喝,他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四個月,僅僅四個月,一個勤勞樸實的船工,就變成了只會喝酒的窩囊廢!酒一直喝到日頭偏西才散場,我沒有留下來和人們一起鬧洞房,我不能去鬧,我就像野狼一樣在村子里逛蕩,聽著隱隱約約的哄笑聲從王家傳來,想了很多很多事情,回憶了很多很多事情,直到打更的敲了二更,我才又回到了王家的墻外,此時鬧洞房的人們也正在散去,我隱藏在黑暗中,直到最后一個人離開王家,王二喜回到洞房,才輕手輕腳地翻過院墻,跳進(jìn)院子里,我的手伸進(jìn)懷中摸了摸,那柄鋒利的殺豬刀已經(jīng)被我的體溫焐得熱乎乎的,我摸到窗下,用手指蘸著口水在窗紙上戳了個小洞,湊上一只眼睛去看,洞房里點著紅燭,供著一尊一尺多高的白玉觀音,墻上貼著大紅的喜字,娘穿著紅嫁衣坐在炕上,愁容滿面,見王二喜走過來,抬起頭驚慌道:“別過來!”王二喜早按捺不住,yin笑道:“妹子,二喜哥想你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就看在二喜哥想你的份上,順順當(dāng)當(dāng)依了我吧!”說著爬上炕去,娘往炕角里縮了縮,顫聲道:“你別過來!”王二喜yuhuo中燒,三把兩把脫光了自己的衣褲,露出黑瘦的身子,下面的一條龍頭又長又粗,娘驚叫一聲,本能地別過臉去,王二喜喘著粗氣,牲口一樣猛撲上去,按住娘胳膊,往下就扯娘的褲子,娘哭了,哭喊著我的名字:“寶娃!娘的寶娃!”

    這聲音就像一根針猛地扎了我一下,娘啊,你到底還是把我當(dāng)做你最心愛的漢子!我本想趁他們黑了燈再進(jìn)去給王二喜一刀,但眼下的情境已容不得我再等待,我不能讓娘受到一點點欺負(fù),我抽出刀來,一腳踢開兩扇破木門,沖了進(jìn)去,炕上的兩個人一驚,回頭一看,娘驚喜得連聲音都變了調(diào):“寶娃,真是你,娘的寶娃!”王二喜被我和我手中的殺豬刀嚇了一跳,緊接著咬牙切齒地罵道:“王八崽子不想活了?”我罵道:“老sao棒,爺今天就是要來割你的jiba腦袋的!”說著跳上炕,舉刀向王二喜猛刺過去,我沒想到,王二喜居然還是個練家子,會點拳腳,我?guī)椎稕]刺中,一不留神,反而被他打飛了刀子,他撲上來,把我按在炕上,手緊緊扼住我的脖子,兩眼血紅,罵道:“想死,老子今天成全你!”我被勒得喘不過氣來,眼冒金星,掙了幾掙也沒掙脫,忽然王二喜慘叫一聲,手上松了勁,我乘機抓過掉在炕上的刀子,一刀送入他的左胸,他又是一聲慘叫,滾 落在炕上,抽搐了幾下,便睜著眼睛不動了,我艱難地爬起來,卻看見娘手里握著一把血淋淋的剪子,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手,是娘剛才在王二喜背上的一剪救了我,那剪子本是她暗暗藏在身上的,如果我剛才晚進(jìn)來一步,她也許就會用這把剪子自戕以保清白,看見我從炕上起來,娘扔掉剪子,撲到我懷里,哭著說道:“寶娃,帶娘走吧,走到哪兒,娘跟你到哪兒,咱娘兒倆永遠(yuǎn)不分開了!”我抱著娘,雖然只和娘分開了不到半天,卻仿佛已經(jīng)分開了幾十年,我再也不要她從我身邊離開片刻!我拍拍娘的背,說道:“娘,咱們走,一定要趕快走,走水路,我把爹那條船弄到河邊了!”娘擦干眼淚,點點頭道:“娘聽你的!”

    我們下了炕,收拾了一些財物細(xì)軟打成包袱,剛要出門,忽然我想起了什么,對娘說道:“等等!”娘一怔,我說道:“咱們還沒拜堂呢!”“拜堂?”娘愣住了,“對,拜堂,這里有現(xiàn)成的,咱們就在這里拜了堂,結(jié)了夫妻,以后,生生世世都做夫妻!”娘本已擦干的眼淚又流了出來:“生生世世,都做夫妻,也做母子!”我拉著娘,到觀音面前跪下,觀音面前的紅燭還沒有熄滅,映出她慈祥的面容,我望著觀音,祝禱道:“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我白寶兒今日和我娘白水結(jié)為夫妻,從今以后生生世世永不分離,菩薩若有怪罪,我白寶兒獨自承擔(dān),菩薩若不怪罪,保佑我夫妻兒孫滿堂,得享天年!”說罷,和娘一起向觀音深深磕了三個頭,站起身來,娘撲進(jìn)我懷里,伏在我胸膛上輕輕地啜泣著,“寶娃!”娘叫了我一聲,我打斷娘的話頭,說道:“以后別叫我寶娃,我已經(jīng)是你漢子了,不能再這么叫了,以后,你叫我孩他爹,我叫你孩他娘,好不好?”娘撲哧破涕為笑,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見她的笑容,此刻穿著紅衣的娘笑起來就好象一朵牡丹,紅衣,紅燭,映得她的臉也紅艷艷的,娘笑著說:“連孩子也還沒有呢,叫什么孩他爹,孩他娘的?。 蔽覝惿先ビH了她的嘴一下,悄聲說道:“這不就快有了嗎?”娘的臉這次真的紅了,羞得紅通通的,把臉別過去,推了我一下,我說道:“要不這樣,你還叫我寶娃,我可不能叫你娘了,叫你的小名水兒,好不好?”娘紅著臉,輕輕點了點頭……

    我們沿著山路借著月光來到了黃河邊上,月光下的黃河銀波粼粼,我解開船,跳上去,把娘也拉了上來,竹篙一點,小船就離開了岸邊,順著黃河水流向下游漂去,我望著那片隱沒了山村的黑暗,心底涌起莫名的憂傷:別了,我的老家!我決定讓船自己漂流,把我們帶到哪里我們就在哪里安家,打定主意后,我放下竹篙,鉆進(jìn)破席片船艙里,娘已經(jīng)把船艙里原有的舊老羊皮襖鋪上,我們相擁著躺在船上,聽著船底的流水聲,漸漸地,我有點迷糊了,娘把我搖醒,說道:“寶娃,先別睡,咱們還有正事沒干呢!”“正事?”我摸不著頭腦,問道:“什么正事?”娘的臉上又飛起兩朵紅暈,聲音也變得像蚊子哼一樣:“剛才咱們臨走前干什么來著?”“拜堂?。 蔽艺f,“那拜完堂該干什么?”“入洞房啊!”說到這里我忽然明白了,是的,我怎么把這么重要的事情給忘了呢?今晚是我和娘的新婚之夜,這船就是我們的洞房,我怎么能不和娘洞房呢?我一下子緊緊抱住了娘,娘像個新媳婦樣羞澀地低下了頭,和我們昨晚第一次時的神情完全兩樣,我不再猴急,輕輕地在娘額頭上吻了吻,把她的發(fā)髻打開,披下她美麗的長發(fā),撫摩著,娘軟綿綿地靠在我懷里,閉著眼睛,手卻勾著我的脖子,衣服一件件被解開,我們終于又一次用最真實的身體彼此相對,昨天還很生澀的進(jìn)程,今天卻無比順暢,幾乎沒遇到什么阻力,我們就順利地融為一體,不再瘋狂猛烈地進(jìn)攻,而是像小砂鍋燉rou一樣,慢慢地,盡情地享受彼此rou體的每一寸肌膚,直到香氣漸濃,四野一片寂靜,蛉蟲也不叫了,在深邃的夜空下,只有這條河,這條船和船上的兩個人……

    小船漂流了一天一夜后,在黃河的一條支流邊的一個小村莊靠了岸,這里民風(fēng)淳樸,不欺生,我和娘就在那里定居下來,善良的鄉(xiāng)親們幫我們搭了兩間草房,我租種了幾畝薄田,娘在家里養(yǎng)些小雞,門前也種了一排小樹,過著男耕女織的平靜生活,每天我下地里去,娘就在家里給我做飯,回家時望見屋頂上的裊裊的白色炊煙,我會覺得非常滿足,夜里,我和娘在炕上盡情地享受著魚水之歡,再也不怕有人要把我們分開!有時,我會撐船帶著娘去三十里外的河西務(wù)趕集,在集市上給娘買花布,買便宜首飾,買油鹽醬醋,我對娘說她是個好運道的女子,一輩子跟了兩個男人都沒婆婆來欺負(fù),娘說要是天下女子都如此,那每個家庭都會少去很多煩惱,我一生中從未有過這樣無憂無慮的日子,生活雖然依舊并不富裕,但卻無比安寧,仿佛一條從過去緩緩流淌的河一般,生活向未來也這樣緩緩地流去,那年的冬天,娘懷孕了,得知自己即將成為父親,血脈有了延續(xù),我心潮洶涌難平,發(fā)誓來年一定要更加辛勤地勞作,給我的女人,我的孩子一個美好的未來,在這樣的幸福感中,我們度過了婚后的第一個大年,冬去春來,娘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行動開始有所不便,我們不再出去趕集,娘就在家里待產(chǎn),我和娘常常在一起摸著娘的肚子憧憬我們的孩子會是男孩還是女孩,生下來會像誰多一點,將來怎樣讓這個孩子成長,在各種各樣的夢想中享受夫妻間的歡愛,他(她)還沒有出生,就給我們帶來了許許多多的歡樂,直到娘懷孕六個月,肚子已經(jīng)明顯鼓出來的時候,為了孩子的安全出生,我們才不得不停止了每天晚上的房事,八月初秋,收罷了麥,娘已懷胎九個多月,連陰雨淅淅瀝瀝,我也就不再出去,專心在家陪在娘的身邊等待孩子的降生!

    這天早晨,剛剛給屋頂加了草,下午便又下起雨來,我暗自慶幸這草加得及時,天色漸黑,我在灶下給娘蒸了碗雞蛋,配上老醋,端到炕上一口一口地喂娘吃,剛吃了半碗,忽然聽到院門外有人唱道:“大爺大娘行行好,可憐花子衣單薄,過路避雨度一宵,積德人家福運高!”娘產(chǎn)期將近,我不愿娘見外人,沒有理會,過了一會那乞丐又在外面唱道:“生我父母死我土,誰知江湖流離苦,與人方便己方便,天保好人多壽福!”我有點惱火,放下碗,從炕上跳下來,披件衣服正要出去趕他走,娘叫住我,說道:“寶娃,讓他進(jìn)來避避吧,在糧食房里過一夜,也好給咱娃積點德,以后菩薩照應(yīng)!”我笑道:‘女人家就是心腸軟,罷了,誰叫你既是我娘又是我媳婦呢,就聽你的吧!“其實不管她是我娘也好,是我媳婦也好,她的話我永遠(yuǎn)不會違拗半分,我披上蓑衣,踩著泥水到院里給那個乞丐開了門,他早已上了年紀(jì),花白的頭發(fā)披散在臉上,面容瘦削枯槁,一身破衣,渾身上下被雨水淋得透濕,在冷風(fēng)凄雨里拄著打狗棍挎著討飯籃,凍得嘴唇發(fā)青,見我開門,連忙哆哆嗦嗦地給我又是作揖,又是連串地說好話,我把他引到灶下烤火,又給他拿了兩個窩頭和一碗熱水,他一見窩頭就撲上去沒命地啃起來,噎得直翻白眼,活象餓死鬼轉(zhuǎn)世,我回到屋里,繼續(xù)喂娘吃蒸雞蛋……

    雞蛋吃完,娘有些困了,快要生孩子的女人很易疲倦,我夾起一卷草席,到灶下領(lǐng)老乞丐去糧食房睡覺,老乞丐千恩萬謝,拄起打狗棍剛要和我走,娘在里屋叫道:”寶娃,把那破棉花套子也拿上吧,糧食房冷!“

    我應(yīng)了一聲,正想回去拿棉花套子,忽然手被老乞丐緊緊抓住了,我一回頭,他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我的臉,我被他看得很不舒服,正想呵斥他,乞丐的身體卻劇烈地顫抖起來,連話也說不利索了:”她……她剛剛叫你啥?“我厭惡地說:”我媳婦叫我啥有你逑事?“乞丐身體一震,說道:”你媳婦?你?“他幾乎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啞著嗓子道:”你……你是不是姓白?你認(rèn)……認(rèn)不認(rèn)得我……“我猛然想起了什么,仔細(xì)端詳這乞丐,乞丐撩開披散在臉上的頭發(fā),聲音已哽咽,說道:”寶娃……我是你爹啊……“我忽然沉下臉來,拉著他往門外走:”滾,給我滾!“他拼命掙扎著喊道:”寶娃,我是你爹,是你爹啊,我知道你娘在里面,你叫我見見她我就走……“我吼道:”滾你媽的蛋!我爹早死了,你再喊我就他媽揍死你!“他不顧一切地沖里屋喊道:”水兒……水兒……哥來看你了……“我騰出一只手劈劈啪啪連打了他十幾個耳光,直打得他嘴角冒血,但他瘦骨嶙峋的手死死拖著門,我連踢帶打,他就是不松手,我把心一橫,順手抄起灶邊案板上放著的菜刀來,紅著眼吼道:”你滾不滾?不滾老子要動刀了!你是不是想跟王二喜去下面做伴?“這話不是嚇唬他,為了保護(hù)我和娘的平靜生活,我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住手!“一聲清叱從背后傳來,我回頭一看,娘不知道什么時候挺著大肚子已經(jīng)出來了,站在我身后,”把刀放下,放下!“娘的口氣不容違抗,我只好把刀放下,娘走到爹面前,淡淡說道:”哥,你看見我了,就趕緊走吧!“爹老淚縱橫,上前幾步,跪倒在娘的面前,道:”花兒,哥對不起你們娘兒倆,跟哥回去吧,咱們好好過日子,哥再也不賭了,不喝了,咱們好好的過日子……“娘的眼圈紅了,咬著嘴唇,任憑爹在她腳下哭著,好一會兒,她才說道:”哥,過去的事情,咱不再提了,咱倆的緣分,也早到頭了,我的心里,早就沒了你這個人,今天你出了這個門,以后,我們就不認(rèn)得你了!“爹抬起頭來,道:”水兒,你就不能……“娘打斷他道:”嫁出去的女人潑出去的水,你既然已經(jīng)把我嫁了出去,我就和你再沒任何關(guān)系了,何況我現(xiàn)在就算是想跟你回去,也不能了!“爹顫聲道:”為什么?“話音未落,他注意到娘的大肚子,驚道:”這……你的肚子……是王二喜的?“娘搖了搖頭,目光向我這邊看來,我和娘二目相接,微微一笑,爹終于明白了,他忽然狂笑起來:”報應(yīng),報應(yīng)??!哈哈哈哈!報應(yīng),報應(yīng)?。 八麤_到院子里在雨中對著天空狂喊:”報應(yīng)??!哈哈哈,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不到,時候一到,該報全報!哈哈哈,老天爺,你可真有眼哪!“他又哭又笑,雨越下越大,仿佛鞭子一樣抽打著他,一個悶雷滾過,把他的聲音全蓋住了,我不忍再看,回頭一瞥間,看見娘捂著嘴,也在無聲地流淚……

    不知過了多久,雨漸漸小了下去,爹也喊累了,想回到屋子里來,被我擋住了,爹低聲下氣地對我說只想拿回他的東西,我才把他放進(jìn)去,爹在地上撿起討飯籃子和打狗棍,黯然道:”水兒,寶娃,我對不起你們,從今往后,你們就當(dāng)我死了,好好過日子吧!“我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再理他,突然,只聽娘慘叫一聲,我一驚,回頭一看,娘雙手抱著肚子倒在地上,痛得五官都變了形,爹已經(jīng)像條狗似的從門口飛竄出去,奪路而逃,我的頭一下子”轟“的一聲炸開了,只覺得頭暈?zāi)垦?,顧不上去追爹,趕忙撲在娘身上,抓住娘的一只手,道:”水兒……你……你怎么樣?“娘痛得說不出話來,只說了一個字:”他……“黑暗中傳來爹隱隱約約的狂笑聲:”打死你個野種……我過不好你們也別想……“我發(fā)瘋似地抄起菜刀沖出門去,爹已經(jīng)逃得無影無蹤,面前一片無邊無盡的黑暗,我把刀向黑暗扔去,刀光一閃,便被黑暗吞沒了,我回到屋里把娘抱到炕上,抓住娘的手,眼淚滴在她的臉上,心如刀絞,這個畜生!他竟然滅絕人性地在娘的肚子上打了一拳,我為什么沒有殺了他?為什么?以至于讓我最愛的女人受到這樣的傷害,我真是天下第一大蠢貨!娘在炕上疼得滿頭大汗,我正想給她擦擦汗,娘卻喘息著說道:”寶……寶娃……我……我要生了……“我急忙跳下炕,說道:”水兒,你在這里等著,我給你找接生婆接生去!“娘拉住我的手,道:”不……不能去……快……快帶我走……“我一怔,娘說道:”他……他要去告官……抓咱們……“我一跺腳,道:”死也死在一起!“披上衣服沖進(jìn)雨中……接生婆裴王氏帶著她女兒裴小燕被我半請半拖地拉來了,她們把里屋的門插住,讓我在外面燒水,我一面往灶里填柴,一面聽著里面娘撕心裂肺的呻吟,心急如焚,一鍋水燒開了,兩鍋水燒開了,三鍋水燒開了,裴小燕把一盆盆熱水端進(jìn)去,我想跟著進(jìn)去看看,卻總被她擋在門外,直到裴王氏一臉驚慌滿手是血地跑出來,對我說:”你媳婦肚子上讓人打了一拳,傷了胎氣又動了胎位,現(xiàn)在難產(chǎn)了,我也弄不了,你快撐船到河西務(wù)去找大夫吧,遲了大人和孩子都保不??!“我頓時眼冒金星,沒等她說完就沖進(jìn)屋里,和她們一起七手八腳給娘穿好衣服,翻出珍藏著的錢袋后,抱著娘沖出了門……

    黃河已經(jīng)漲水,小船在系船的樁子上被河水沖得來回打轉(zhuǎn),我抱著娘上了船,把娘放在簡陋的篷席搭成的船艙里,解開纜繩,船立刻被大水帶得身不由己地隨波逐流,河西務(wù)在上游,可我已經(jīng)無法控制船的方向,只能站在船尾拼命地?fù)u櫓,好讓小船不被刮翻,雨又下大了,帶著電閃雷鳴,風(fēng)聲雨聲雷聲,卻蓋不過娘在船艙里一聲接一聲的慘叫在黑沉沉的河面上回蕩,我不停地抹掉臉上的雨水,眼前卻仍 然一片迷蒙,我只知道我要帶著娘到一個地方去,去那里生下我們的孩子,然后我們一起幸福地生活,但我卻找不到它在哪里,我向兩邊張望,看不見岸,所到之處都是一片漆黑,船不知向下游漂了有多遠(yuǎn),我已經(jīng)筋疲力盡,再也搖不動了,扔下櫓鉆進(jìn)船艙把娘的身子抱在懷里,心想聽天由命吧,如果船翻了,我們兩人死在一起,也不枉夫妻一場,娘的頭發(fā)被汗水散亂地粘在臉上,我輕輕給她撥開,說道:”水兒,你扛住,等一會咱們就到了!“娘搖了搖頭,臉上綻開一絲笑容,道:”我等不到了,哪個大夫也沒用,當(dāng)初生你的時候,接生婆就說我屁股小,生孩子危險,可我扛過來了,接生婆又說我不能再生了,果然十幾年都沒有懷上,可這次你就偏偏讓我懷上了,我想,這是命,上一次我能挺過來,這一次是菩薩給咱們送來的,也一定能扛過來,可現(xiàn)在,我知道我是不行了……“我哆嗦著嘴唇,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撫摩著她的臉說:”你別胡說了,菩薩給咱送來的,你就能扛??!“娘又搖了搖頭,說道:”你別拿好話哄我了,生孩子的事,你一個男人家懂什么……“她喘了口氣,道:”你是見不到孩子了,可我能見到,所以……這算是我們有了孩子了吧?“我含著淚點點頭,娘又道:”所以……我能管你叫娃他爹了,娃他爹……“”哎,娃他娘……娃他娘……“我再也抑制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娘伸手給我抹去淚水,道:”他爹,別難過,這都是命里注定的,咱們一塊過了一年的快活日子,我早知足了,他爹,我死了以后,你千萬要再找一個,要不,誰給你做飯呀……“我抱著娘說:”快別說傻話了,天一亮,咱們就靠岸找大夫去!“

    娘艱難地笑了笑,說道:”不……不行了……你看我腳底下……“我低頭一看,正好一道電光照進(jìn)船艙,我滿眼立刻都充滿了紅色——娘的褲子早已被她下身流出的鮮血打濕,血順著她的褲管,已經(jīng)流了滿船都是!我頓時大吃一驚,站起身來想沖出去搖櫓,無論如何也要讓船靠了岸,娘把我拉住,說道:”他爹……別去了……啥都沒用……你就在這兒陪著我……咱倆剩下的時辰不多了……“我頹然坐下,把娘的身體攬入懷里,只覺娘的臉頰冰冷冰冷,娘已經(jīng)上氣不接下氣,卻還強作笑容,道:”趁還來得及,咱倆回想回想這一年里咱都有啥高興事,我到了下面,也好記著,講給咱娃聽……他爹……你抱緊我……我冷……“我忍著淚,于是我們一起回憶這一年來的每一件大事小事,我說,娘聽,說到有趣的地方,娘還會笑出聲來,我說錯的地方,娘總能準(zhǔn)確及時地糾正和補充過來,她忽然不再像一個垂死的人,而又恢復(fù)了她平時的音容笑貌,我們沉浸在美麗的回憶中,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外面的風(fēng)雨,忘記了許許多多不愉快的往事,仿佛不是坐在波濤洶涌的黃河上的一葉小舟中,而是坐在家里溫暖的炕頭上,漸漸地,我也從悲傷中脫離出來,和娘一起快樂地回憶著,甚至沒注意到娘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眼神越來越散亂,回憶越來越支離破碎,終于,在我講完第一次給娘買首飾后,娘安靜了,什么也沒說,我搖她的身子,她也沒有反應(yīng),她的臉色蒼白,嘴角上卻依舊殘留著一抹笑意,我知道,那個時刻已經(jīng)來到了,娘帶著我們的孩子,向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走了……我想哭,卻哭不出來,我抱著娘的身體,搖搖晃晃在船艙中站起來,我想抱著她跳進(jìn)黃河里去,和她一起到那個美麗的天堂去生活,可我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聲,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風(fēng)雨也已經(jīng)停息,或許這已經(jīng)不是第二天的早上,而是第三天,第四天,乃至第五天的早上,因為娘身上和船上的血早已干透,我從船艙中望出去,看見了河岸和一個河岸上的小村莊,于是便強打精神把船搖到岸邊,我把娘埋在了山坡上,在她的墓旁搭了座小草屋,我要永遠(yuǎn)陪著她,我不再去種地,而是學(xué)著那個曾經(jīng)是我爹的人,做了船工,因為每一次當(dāng)我在河上行船的時候,都能回憶起我和娘第一次私奔時的歡欣,當(dāng)然,我用來載客的船不會是我撐來的那條船,不僅僅是因為有血,客人不坐,更重要的是我不愿意娘的血被人踩在腳下,因此我把那條船劈開,把被血染過的部分做成了一張桌子,娘的血早已把它浸透,連漆都不用上,每一次聞到這張桌子上散發(fā)出的血腥味,我都仿佛覺得娘還在我身邊,沒有離去,因為她身體的一部分還在和我朝夕相處,雖然過去了很多年,血腥味漸漸淡了,但我還是能聞得很清楚,就這樣我年復(fù)一年地陪著娘在這個村莊里生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