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
從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廟…… ……從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廟…… 別誤會,我對山啊廟啊都沒興趣。 只是忽然想起,娘不會唱搖籃曲,于是小時候總是講著這個循環(huán)往復(fù)的故事哄我睡覺。 只是有的時候,反復(fù)重復(fù)一句無聊的話,反反復(fù)復(fù)地重復(fù),重復(fù),直到嘴皮能磨出繭子來,就可以達(dá)到一種奇效。 比如說修養(yǎng)身心。 猶記得有個人送了我一串佛珠,一百零八顆顆顆都是檀木雕制,只淡淡染了清漆,小小的,圓圓的,入手極有質(zhì)感。 那人瞪著眼告訴我,這佛珠有奇效,效果在于,哪怕是一莽漢子念叨著諸如“X你媽”這等不雅之言,若能邊念邊數(shù)這一百零八顆佛珠,數(shù)上一百零八遍,也會變成“你媽真好”。 那人是我唯一的朋友,在一天以前,他送給我這串珠子時,還是。 后來我以為我們是兩情相悅,卻不想他覺得我是在仗勢欺人,他是在忍辱負(fù)重。 現(xiàn)在,我們不是朋友了,他也不需要忍辱負(fù)重了。 我把一切都雙手奉上毫無保留之后,便終于輪到了他仗勢欺人。 而我,不過是他關(guān)在后院中出氣的沙包。 他有時不知道從哪兒受了閑氣,就愛拿著鞭子或者棍子過來一通亂打。有時打我,也有時是打歲一地家具,宛如一個瘋子。 那串佛珠原本被我掛在床頭,也被鞭子抽散了一地,后來,珠子被人收拾走,再也不見了。 我現(xiàn)下反復(fù)念叨這一句無聊的話,倒不是因為我對空門有興趣。當(dāng)然也不是希望能有個人來接下面的故事,我早已不敢奢望。 只是……找一句話,反復(fù)念,有助于忘記疼痛。 所謂麻木掉精神,就可以麻木掉rou體,就可以麻木掉一切。 “呃……” 可惜總有那么一些特別的強(qiáng)烈的感覺除外。 再麻木的人,也會被更銳利的疼痛糾回現(xiàn)實,比如現(xiàn)在這樣,遍體鱗傷都在向我呼喚它們好疼。 我看向他。 我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雙眼是什么模樣,但是肯定是干澀的,絕對不會是淚盈盈惹人憐愛的,所以自然不可能引起他的良心大發(fā)。 雖然他彎起唇在笑,在問:“我?guī)湍闵纤?,好不好??/br> 那神情,仿佛在等我表揚(yáng)他的好心。 好似這些傷痕不是他造成的一樣。 有的時候感覺,自己很空虛。 喜歡他,他卻只是回應(yīng)我折磨。 我之前覺得不過是誤會,總想咬牙忍著找個機(jī)會解開他的心結(jié),再為我自己爭取一次。 慢慢卻覺得無所謂了。 他先是掏去了我的心,然后掏光了我的錢袋,現(xiàn)在,就算是再掏空了我的五臟六腑,也沒什么。 真的沒什么。 “你喜歡這樣,是不是?”他問,臉上的笑意更勝。 他最愛問這種問題。 我當(dāng)然不喜歡,可他會問到我屈服答喜歡為止。 我若答喜歡,他自然有了更多的理由變本加厲。 我笨,想不到答案,而且猜測他也不想聽我的聲音,不如省去回答的力氣。 他掏出一個藥盒,里面褐色的藥膏…… 應(yīng)該有味道才對,而且多半還是奇怪的味道,可是我聞不到,完全被先前的血腥味兒所糾纏。 “你會喜歡這一種藥的,效果比上次地要好?!彼χ?,推著我翻了個身,把藥膏抹在我后背的傷口上…… 我閉上了眼,復(fù)而又睜開。 閉上眼,可以不見他那因我痛苦而泛起的笑容,卻也會因為黑暗而加深我的痛苦。 只能忍耐,只好忍耐。 “或許你可以試試求我?”他依舊笑著,建議。 我看不見他的臉,視線所及的窗幔那里原本應(yīng)該繡了一簇花,可是現(xiàn)在卻漸漸模糊起來,連同他隱約張合的唇間吐出的字眼一起模糊。 我開了開口,卻吐不出任何的聲音。 雖然求他多半也是換來另一場浩劫,但是連哀求都無力吐出,這么悲慘似乎還是第一次。 真是悲劇。 我的人生本不是一個茶幾,可如今卻偏偏被五花八門的杯具占據(jù)。 更悲劇的是,我知道,這些杯具都是我自己精心打磨,付諸于我自己的。 尤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展顏一笑,一杯女兒紅推到我面前:“你嘗嘗這酒,再好不過,你肯定喜歡!” 我灌下酒,嗆得自己咳嗽半晌。 他歉然地笑。 我卻迷失在他那雙溫潤的眼中。 那時候我就想,只要他能開心,我愿意付出一切。 所以,到了如今,我殘破如此…… 可是他在笑,是不是也就還算是值得呢? 不是一點兒都不怨的。 只是,怨誰? 或許只能怨自己。 但我已經(jīng)算得上是天怒人怨,無父無母,唯一眷戀過的他如此折磨我,那我又何必還要自己來怨自己繼續(xù)折磨自己呢? 干脆,還是選了什么路,就無怨無悔地沿著那路走下去比較好。 見了棺材,也死不落淚,撞了南墻,就干脆在哪兒撞死,其實也挺好。 要說,他,從當(dāng)初的兩袖清貧,到現(xiàn)今的富甲一方……即便沒了我做消遣,想必也是愉快的。 沒了我,他更清靜,更自在才對。 既然,我早就讓他厭煩。 我又是為了什么,要如此活著的? 好困。 不如睡去。 我發(fā)誓,這回他就是把我拖下床,把我的腦袋按進(jìn)水里,拿鞭子抽上百八十回,我也絕對不睜眼。 絕對不睜眼。 哼。 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