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精品热爱在线观看视频,国产成人福利资源在线,成年美女黄网色大观看全,狠狠色综合激情丁香五月,777奇米电影网99久久,精品国际久久久久999,成人无码午夜成人无码免费视频

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暗夜魅惑在線閱讀 - 零壹

零壹

    零

    這是一個亂序的故事,并且沒有終結(jié)。

    講述的是遙遠(yuǎn)的思念,以及新的旅途。

    壹(一)

    合歡街的東邊盡頭有條青石板鋪成的上坡小道,小道蜿蜒曲折望不到盡頭,只可三人同過。上行左側(cè)是前人種下現(xiàn)已繁盛的竹林,高聳且堅韌的楠竹擋住日光和寒風(fēng),使得小道冬暖夏涼。右側(cè)則是近乎垂直的山壁,只有大捧大捧的龍須草在展現(xiàn)它傲人的生命力,南方小鎮(zhèn)終年雨水飽滿,有時細(xì)小的水流會從山壁往下淌,也是一種風(fēng)雅情趣。

    炎炎夏日,相較于被火辣辣的太陽曬得冒煙的合歡街,此地?zé)o疑是個避暑好去處,但卻見不到一個人影。被當(dāng)?shù)厝司次分耐ㄍ裰铀闹窳蛛[道,只有誠心祈求予神的人才會踏上這條不歸路。

    七月初的下午,烏云密布,大雨未降,空氣悶熱潮濕。一位腹部高隆的年輕女人扶著山壁喘息前行,臉色帶有病態(tài)的潮紅,眼神卻堅定不移,是那豁出性命為了腹中孩子不畏懼死亡的信念給她勇氣上坡。她剛隱入竹林一盞茶的時間,六個袒胸露乳的壯年男子和一名騎在馬上的大商人老爺追到合歡街,一家家踹開屋門拿著畫像惡狠狠的質(zhì)問,“可有見這小yin婦?!”

    終于有人嚇青了臉,怯弱的往東邊盡頭指去。七人一追出街,小鎮(zhèn)居民就露出厭惡的表情,紛紛關(guān)嚴(yán)門窗,“外鄉(xiāng)人!觸犯神靈死了活該!”

    追到青石板路,卻見一名青衫男子端然擋在道口,一雙漠然的黑眸冷冷掃過他們。

    “讓開讓開!錢老爺要上坡!”

    男子看似二十二三,眼神卻是相當(dāng)老成,唇邊扯出一個冷嘲,“那么急,上坡還是上墳?zāi)??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就亂闖!”

    “小賊不得無禮!錢老爺親駕,還不下跪迎拜!”

    男子冷哼一聲,轉(zhuǎn)身上坡,“不想死就滾遠(yuǎn)點,東大陸沒有好脾氣的神!”

    “神?”七人哈哈大笑,錢老爺端坐于馬對天合手作揖,“東大陸龍神在上,九位龍子分據(jù)八方各掌天命,別以為遠(yuǎn)離京城就能以邪魔歪神之名恐嚇我等良民!小子,念你年紀(jì)尚輕不通世故,失禮之事本老爺就不追究了??梢姷眠@畫像中的女人上坡?”

    青衫男子頭也不回,徑直向前,嘴里輕聲嘀咕,“最近不聽勸的傻帽越來越多了……”

    一壯漢勒緊褲帶,拔出腰間彎刀,“老爺寬宏大量,這小子卻不識好人心。老爺!在下這就拿他的命給老爺解氣!”

    錢老爺用長袖抹了把汗,暴雨前夕空氣愈加悶熱難耐,“別管他,先抓住那小賤人!她腹中的野種絕對不能留下,一定是上山了!都給我上山去追!”

    “是,老爺!”六人齊聲應(yīng)道。

    馬兒被留在山腳,錢老爺步行上山。剛轉(zhuǎn)了個彎見不到人影,好馬就被偷偷跟在后面的合歡街的老乞丐給牽走了,“啊呸!有錢算老幾!觸怒了神靈一樣尸骨無存!我cao你錢夫人!”

    剛說完,幾聲慘叫回蕩在竹林隱道,老乞丐渾身一哆嗦,“龍神在上……龍神在上……保佑合歡街平平安安……保佑合歡街平平安安……”

    青衫男子看了眼落在石板上的刀劍暗器,吐出一口血水,“真惡心!一回來就碰到這種東西。”

    走在前方的年輕女人聽到慘叫聲嚇得連忙加快步子,幾次因為路滑險些跌倒,口中低喃,“追來了……他們追來了!堅持?。∫欢ㄒ獔猿肿?!伊君,就算拼上命我也會保護好我們的孩子!”終于走完最后一格青石板臺階,女人抬頭,卻見一處樸質(zhì)潔凈的祀堂,她疑惑,“這就是龍神五子饕餮的居所……?”

    跨過及膝的門檻,寬闊的天井里一棵古老的合歡樹映入眼簾,時值七月,正是合歡花盛開的季節(jié)。樹下有口水井,花白頭發(fā)的老者正彎腰汲水,氣色很不錯。

    “得救了……”女人才放下心,腹中一陣劇痛,“啊……這種時候……請、請幫幫我……呼呼……老先生,請幫幫我……”

    老者拋開水桶,連忙呼叫祀堂里的各位。快步跑出來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男人們忙著打水燒柴,女人們忙著遞水送巾。遲了片刻,青衫男子跨入門檻,走到樹下,仰頭燦爛一笑,“娜娜,我回來了?!?/br>
    “玖攸,猜猜看,男孩還是女孩?!睒渲ι系呐踊问幹p腿,半透明的身體隱藏在茂盛的枝葉中。

    “女孩。”

    “我猜,是男孩?!彼S下樹,即使耳力再好的人也聽不到半點聲音,就算落葉被踩到也不會變形,她的一只手仍然搭在樹干上,像某種強制性的無法松開。

    “娜娜,想不想出去旅行?”

    女子眼眸一亮,緊接著又黯淡下去,“離不開合歡樹的我,就算旅行也只能坐在樹上觀望?!币唤z合歡花瓣輕輕下墜,穿透了她的身體。女子突然往邊上跳開一步,苦笑著看花瓣墜地,隨后回頭解釋,“依舊不習(xí)慣身體被穿透的感覺呢……”

    “娜娜……”玖攸垂下眼眸,再睜開的時候他道,“有讓寄居在合歡樹的靈魂離開合歡樹行動的方法,不過只有五百米!”他伸手折斷枝丫,“你必須先練習(xí)用靈魂拿物。然后,帶上合歡樹的枝葉或花朵,去別地看看吧!”

    安娜淡淡一笑,“謝謝。”

    一聲明亮的啼哭,傳來婦女的歡笑,“是男孩子呀!”

    安娜側(cè)頭看他,“母親,你準(zhǔn)備怎么處理?”

    “吃掉。這是受我庇護的代價。”

    “不可以饒她一次嗎?”

    “娜娜……”玖攸埋怨的看著她,又無奈的望向這祀堂里的二十三位男女老少,“你救得人夠多了?!?/br>
    安娜沉默片刻,“孩子滿周歲再執(zhí)行,可以嗎?”

    “……嗯?!?/br>
    “謝謝?!卑材任⑿?,側(cè)頭望向西方,久久的,久久的。

    壹(二)

    “婆婆、婆婆!你看,有朵棉花停在空中!”扎著雙鬏的小女孩一叫,懸浮在樹干上方的棉花掉下來。老婦人瞇著眼睛看了半天,也不知她找沒找到,喃喃道了句,“這是神明顯靈……”

    小女孩伸出一根手指點在嘴里,半信半疑的抬頭仰望合歡樹。樹上,玖攸撲哧一笑,“娜娜,今天就到此為止吧?!?/br>
    “唉……也好?!本毩?xí)三個月才能拿起小朵棉花,這結(jié)果直叫安娜跺腳,“沒想到那么難!”

    本站在另一根樹枝上的玖攸突然出現(xiàn)在她身邊,“其實一直很開心,你能想到向我尋求幫助。”安娜還沒做出反應(yīng),玖攸又變了口氣,“但一聲不響就把我交給蘇蘿和溟哥,也真叫人生氣!”

    “抱歉,用‘娜迦海妖之淚’把你與他們交換。”

    玖攸湊近臉瞇起眼睛盯著她,“不是……你的主意吧?”

    安娜搖頭。想出這個主意的是多蘿西,修爾順?biāo)浦?,安娜知曉后也沒有反對。

    玖攸燦爛一笑,“我就知道!”

    安娜側(cè)頭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移開視線輕聲道,“玖攸,你思考方式太簡單了。對于神來說這是致命傷?!?/br>
    玖攸僵硬片刻,沒出聲。他從未和安娜說過為什么會流落到西大陸的囚因監(jiān)獄,今次卻被安娜一言點穿根本原因。玖攸抬頭望天,扯開話題,“出去后小心‘葬魂師’和‘?dāng)匮龓煛麄兯闶悄阍跂|大陸的天敵吧,盡量避免正面交鋒,不得已時出手殺人也沒關(guān)系……”

    “不會再傷害生命了。”安娜低下頭,這是她和夜殿最后的約定,以此作為交換夜殿答應(yīng)她無論如何都會活到K成年。有個問題一直在安娜心底徘徊,卻不敢輕易詢問玖攸:現(xiàn)在,是西大陸的幾幾年?

    不知道死后過了多少年羅蘭才帶著靈魂寶石抵達東大陸。也不知道羅蘭花費了多少時間、經(jīng)受了多少挫折才找到玖攸。同樣不知道玖攸用了多久讓她靈魂復(fù)活,畢竟剛回到東大陸的玖攸自身也很虛弱,不可能馬上就擁有喚醒她魂靈的力量。東大陸的紀(jì)年與西大陸不同,就算知道東大陸的年歷安娜也換算不出西大陸的年歷。但是玖攸知道,兩地都呆過不短時間的他清楚兩個大陸的年歷換算法則。

    “娜娜。西方,會有人來嗎?”玖攸伸手摘過一朵合歡花捻轉(zhuǎn)在指尖,“你一直望向那里?!?/br>
    “不知道?!卑材鹊皖^盯住腳尖,“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人來?!?/br>
    “你希望他來嗎?”

    晃蕩的雙腿一頓:玖攸應(yīng)該沒有見過夜殿或者修爾才對!

    “龍神歷8744年,換算成光明歷是一千……”玖攸??冢c安娜相視的眼眸帶上一絲壞笑,“好歹我也是龍神五子饕餮。既然西大陸有探知內(nèi)心的精神系魔法,東大陸也必有類似作用的術(shù)。娜娜,希望我說下去還是就此打住?”

    安娜雙手撐在樹干,微顰眉:看玖攸現(xiàn)在的外貌,回到本土后從瘦骨嶙峋的孩子恢復(fù)到二十多歲模樣,需要多久?若過了光明歷1280年,即超過暗夜歷280年,K已成年,夜殿還活著么?若沒到暗夜歷280年,夜殿會喝下蘇維帶去的那瓶血么?會發(fā)現(xiàn)瓶子里的秘密么?會想起曾經(jīng)的提示來東大陸找她么?現(xiàn)在西大陸是暗夜歷280年之前還是之后,這個問題的答案知道好,還是不知道好?

    “……算了,哪天我等不下去再問你吧!”安娜直言放棄。希望如同風(fēng)中燭火,需要用雙手小心翼翼的呵護,手掌圍得太遠(yuǎn),怕被風(fēng)吹滅;圍得太近,又怕缺氧熄滅。

    “呃!你變了。我以為你一定會問我的!”

    “嗯,我也發(fā)現(xiàn)……”安娜低下頭輕聲道,“如今的自己總是處于猶豫中,考慮的越多越是搖擺不定。”

    “這并非什么壞事。”玖攸笑笑,“沒人能一直帶著少年的鋒芒?!彼麑⒅讣獾暮蠚g花插在安娜發(fā)鬢,輕盈的花朵沒有掉下來?!翱?,三個月特訓(xùn)的成果。”

    “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卑材壬焓秩ッ?,比起熱情奔放的西大陸女郎,經(jīng)歷時間與苦難磨練出的內(nèi)斂沉穩(wěn)以及那一抹淡淡的憂愁讓她看上去更像名東大陸閨秀?!拔蚁雽W(xué)你們的文字。有次看到小卿拿著邵老先生送給他的練字紙從樹下跑過,又漂亮又大氣的墨筆字。真奇怪呢,同樣的語音卻有截然不同的書寫方式,創(chuàng)世神為了不同大陸的人交流方便才出此策的嗎?不過,東大陸的文字的確讓西大陸的字母相形見拙,精靈字母的流利花俏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墨字凝重磅礴。”

    玖攸點頭,接過話,“東大陸人類文明在四個大陸中存在的時間最為悠長。從古至今東大陸都是以人類為主,自出世起我就看著勤勞的他們四季耕作,憑借智慧創(chuàng)造出數(shù)不勝數(shù)的文明奇跡。這是一個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毀滅與崛起的偉大民族。有機會去京城看看,娜娜,百次改朝換代依然屹立的皇城會讓你心有震撼的。”

    “嗯,我會去?!?/br>
    三個月的小嬰兒被母親抱著坐在合歡樹下的古井邊吹風(fēng)乘涼,不怎么好聽的呢喃哼唱也在此情此景下動聽起來。小嬰兒一覺醒來,黑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盯著樹上并排而坐的安娜和玖攸,見安娜低頭瞧他,小嬰兒咧開只有門牙的小嘴笑得歡。

    安娜疑惑,“玖攸,他好像看得見我們。”

    玖攸低頭確認(rèn)了下,“能看見隱身的我說明這孩子具有相當(dāng)?shù)撵`視力?!?/br>
    “靈視力?”

    “能看見神靈和魂魄的能力?!本霖忉?,“部分天賦上乘的人在成年之前有一定的力量能看見我們,絕大多數(shù)人隨著年齡增長靈力下降,能在成年之后還保持這份能力的除非天賦異秉則從小經(jīng)過特別訓(xùn)練,就像先前所說的‘葬魂師’和‘?dāng)匮龓煛?。?dāng)然,也有不具備攻擊力的普通靈視者,極少。”

    安娜把這些和她即將迎來的旅行息息相關(guān)的話記下,“東大陸人對神靈和魂魄的態(tài)度讓我難以接受。對神的敬畏心遠(yuǎn)遠(yuǎn)強于西大陸,在西大陸只有特殊種族或者魔法師才會相信神界之神、冥界之神、元素之神。大家普遍不會太恐懼靈魂,甚至很多人相信親人戀人死后如果靈魂沒有轉(zhuǎn)世則是在身邊保護著他們。東大陸人為何如此忌諱未轉(zhuǎn)世的靈魂?甚至出現(xiàn)消除留世靈魂的職業(yè)?”

    “敬畏神,是因為新帝王登基的那一天龍神九子必須以真身出現(xiàn)在祭壇上空,借此世人都知道我們真實存在。三個月前我又被人從頭到腳免費觀摩了一番!”玖攸說了句俏皮話,使得氣氛輕松起來?!皷|大陸子民認(rèn)為人死后靈魂要走過審判今生功德罪孽的殿堂,根據(jù)審判結(jié)果得到應(yīng)有的獎罰然后再投胎做人才是正道。而殘留在世不愿轉(zhuǎn)生的靈魂都因?qū)ι邞延性鼓?,或今生作惡多端懼怕審判處罰的惡者靈魂,所以就存在引導(dǎo)他們回歸正道前往審判殿堂的‘葬魂師’,和動用武力也一定要將之?dāng)爻摹當(dāng)匮龓煛?jù)我觀察,東大陸的確比西大陸殘留在世的靈魂多,懷有惡意的也多,這可能是由于這個民族生來內(nèi)斂壓抑,不善于釋放負(fù)面情感造成?!?/br>
    安娜皺眉,“靈魂能傷人?”

    “就像你花了三個月能拿起一朵棉花,留在世上數(shù)十年上百年的靈魂也能使用利器。千年的靈魂吸取一定量大地靈氣或者惡意怨念漸深,也會產(chǎn)生異變,這個時候就必須由‘?dāng)匮龓煛鰣隽?。娜娜,‘?dāng)匮龓煛蠖嗍菑姶蠹みM的武斗派,比‘葬魂師’難對付得多,遇到他們就借用合歡樹回到這兒來,沒人知道西大陸半神的你被引導(dǎo)入東大陸的審判殿堂會發(fā)生什么事?!本霖苯邮÷粤税材鹊撵`魂被斬殺的情況,不是不可能,而是如果發(fā)生這種情況她就直接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嗯?!卑材容p聲應(yīng)下。

    壹(三)

    來年六月,容貌姣美的年輕女人在合歡樹下的古井邊看孩子坐在花堆上獨自玩耍。孩子乖巧聽話,不常讓初為母親的她手忙腳亂。祀堂里的人們也很照顧母子倆,不詢問曾經(jīng),每一個人都有踏上竹林隱道不得已的理由。

    他們不被允許離開,只能老死在這。安娜的請求,玖攸的恩澤。

    孩子玩出了汗,女人把他抱到腿上擦汗。孩子已經(jīng)會開口叫“娘”,這半個月來,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只剩下三十天的女人反反復(fù)復(fù)只教他一個發(fā)音——“爹爹”。她給他講那位風(fēng)流倜儻又才華橫溢的父親,沒有人的時候拿出貼身攜帶的紙頁輕聲念“伊君”寫給她的詩句,曾經(jīng)的山盟海誓讓她每一次憶起都砰然心跳。安娜在樹上俯視過多次,介于行書與草書之間的放縱筆跡,她不喜歡那種狂放又沒有承擔(dān)的感覺。這讓她想起剛認(rèn)識的夜殿,能靈活游走于交際場和女人堆的男人。一身雜亂花香,笑容迷魂得膩人。如果讓現(xiàn)在的她去選擇,斷然不會將自己交給那時候的夜殿。年少輕薄,識人尚淺,卻也因此倍受磨練,相持成熟。

    夕陽西下,樹影傾斜。站在古樹頂眺望,與合歡街相隔一個集市而安娜不知其名的街頭燈火闌珊,隱約看見另一棵合歡樹,沒有腳下的這棵高大,卻也頗為茂盛壯實。玖攸在祀堂深處休眠,沒有必要為了打聲招呼說“我去附近看看”而特地叫醒他。安娜借由靈魂的寄居之所——東大陸所有的合歡樹,轉(zhuǎn)移。

    赤裸潔白的雙足剛觸及落腳點,正坐在樹梢觀望街頭的白色波斯貓沖她喵了聲,貓咪似乎因為突然要與別人分享領(lǐng)地而不愉快。波斯貓的毛很干凈,似乎是家養(yǎng)的寵物,瞳孔一籃一黃,在黑暗中呈現(xiàn)大大的圓形,不斷閃過警惕的光芒。在確認(rèn)安娜沒有惡意后它扭動著柔軟的尾巴,小心翼翼的靠近,幾番試探,最終用脖子蹭蹭安娜的腳踝作為友好象征。

    安娜笑,可能被貓咪喜歡了。她蹲下身子撓它的下巴。貓咪舒服得瞇起眼睛,翻過肚子,在各種扭動中炫耀它柔韌度驚人的身子。唇瓣彎彎,似乎在笑。貓的笑容總讓人不太舒服,有一股子欺騙的滋味。就是這樣的生物,對飼養(yǎng)它的主人只保持最低界限的忠誠心。向任何人都能扭動尾巴露出肚子討要食物,卻又會隨時翻臉給人一爪,然后眨眼間就竄走了。

    安娜目送突然遠(yuǎn)去的白色絨團,收回視線。天暗了。南邊不算寬的河面上停泊著顏色鮮艷的大小船只,大船上設(shè)有舞臺,小船遮有帷幔,有能透影的紗幔,也有不透光的竹簾。北面建有一整條街的兩至三層樓的竹木建筑,招牌上的店名安娜還識不出。幾乎座座竹樓都人來人往,門庭若市。年輕的女人們身著六月夜晚尚嫌寒涼的艷麗薄紗,手持絲絹或檀香扇,細(xì)腰勝柳,媚眼如絲,以婉轉(zhuǎn)甜膩的嗓音招攬路過的男人。不分外貌,不分年齡,拉上一個就往竹樓帶。

    任安娜對東大陸再不了解也知道了這是什么地方。她非常詫異,含蓄的東大陸男女竟還會有那么讓人咋舌的一面!比起西大陸東格拉德斯通道十區(qū)的黑市妓院,這兒簡直算得上明目張膽!安娜不禁產(chǎn)生疑問,難道在東大陸國家掌權(quán)人允許開設(shè)妓院的嗎?腦中第一次閃過此般念頭:或許光明圣教的存在對黑暗生物而言不一定只有弊。起碼在圣教的管轄地上是不允許開設(shè)賭場妓院、走私毒品黃金、進行人口買賣的,社會風(fēng)氣好了,生活質(zhì)量和人文素質(zhì)自然會上升,這對黑暗生物來說無疑是件好事。

    安娜瞇起眼眸。東大陸的瘋狂潛伏在骨髓里,壓抑過后的放縱更易失控。

    一對男女隱入樹影,竊竊私語,濃情蜜意,他們親吻、撫摸……雖是金錢皮rou交易,成雙成對的歡愉場景還是刺激到安娜。一瞬間,猛烈的思念侵蝕靈魂。她輕不可聞的喚了一聲,“夜……”

    才準(zhǔn)備離開,耳朵在女人的低吟聲中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伊君……伊君……你真的愛我嗎?”

    “愛!我愛!”

    “贖我出去吧……嗯唔……伊君……錢大公子……”

    男人突然停住動作,冷冷盯著她,“你說什么?!”

    “伊君,別瞞了?!迸藘A身,嬌膩的玉臂摟住他的脖頸,“一年多前,你剛回京城熏那賤丫頭就懷上了。老媽子多了個心眼兒,寫了封信給你父親大人似乎想發(fā)個橫財。后來錢家總管爺來了,帶著墮胎藥,但好幾次都讓那丫頭逃了……那么緊張做什么!沒別人知道你的身份,總管爺來我這兒樂過幾晚,夢里說胡話才聽見的!一年前,錢老爺親駕合歡街,鬧得沸沸揚揚,據(jù)說差一點就追到那賤丫頭了!但老爺不幸是外鄉(xiāng)人,不清楚此地的規(guī)矩,追到了決不能去的地方……喲!錢大公子,您用太大勁了!”

    男人單手抓住她雙腕,“熏,在哪里?!”

    女人心中閃過一絲危機感,語氣變快,“聽街上的老乞丐說,上坡了?!?/br>
    “上坡?”

    “合歡街東邊盡頭,龍神五子饕餮的神居。放開我!伊君……我只想讓你贖我出去,沒有別的意思!你看,你現(xiàn)在都是錢大當(dāng)家了,這些錢對你來說……伊君!”女人的聲音突然急了,“你、你說愛我的!我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今后也絕不會說!我保證!我發(fā)誓!毒誓也行!伊、伊君……呃!唔嗯……救、救……伊……不……呃啊啊……”

    男人松開手掌,眼里兇光猶存。女人溫暖柔軟的身子沿著樹干滑下來,已然沒有呼吸。頸部白皙的肌膚一圈淤紫,裙袍散開,下身赤裸。

    安娜盯著他消失在黑暗里的背影,低聲自語,“原來叫熏……”不知什么時候白貓又回到樹梢,不近不遠(yuǎn)的距離,圓圓的瞳孔映出安娜沉思的側(cè)臉。

    壹(四)

    半個月后的上午,一只斷線的風(fēng)箏落在祀堂合歡樹上掛住。第一個發(fā)現(xiàn)它的是安娜,沒見過風(fēng)箏的她緊緊盯著這只紙蝴蝶,“什么東西?”

    “娘——”奶聲奶氣的叫喚,緊接著傳來咯咯咯兒童尖尖的笑聲,花名為“熏”的女人直起正在汲水的腰,“呀,是風(fēng)箏!”

    “風(fēng)箏……”安娜和孩子一樣好奇。恰巧祀堂里最會爬樹的頑皮少年滿頭大汗的跑過來,微微一愣,“我來!”用和猴子比也不相上下的靈巧速度爬上樹,摘了風(fēng)箏放到孩子面前。作為小小的謝禮熏給他剛打上來的冰涼井水洗臉,少年憨厚又害羞的笑,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偷偷瞅她。熏和少年只差了四歲,她是祀堂里公認(rèn)的最美麗的女人。

    驀地,熏眼神一亮,從孩子手中拿過風(fēng)箏,突然捂住嘴,“……伊君!”顧不了少年和水桶,拿著風(fēng)箏的她一把抱起孩子就往后堂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這風(fēng)箏上的字不能讓人看見!

    少年和安娜同時一楞,兩個不識字的人!

    安娜心頭一跳,隨手摘了朵合歡花捏在手里,等到順風(fēng)吹來的時候才躍下樹去找玖攸。騰空移動的花朵沒有使樹下發(fā)愣的少年起疑。直接穿墻而過,異物通過身體的感覺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如果能起這玩意兒的話。

    玖攸的原型像一頭大羊,兩只卷曲且堅硬的角,白色柔順的毛發(fā)覆蓋全身,四只鋒利虎爪。饕餮喜歡將食物一口吞,不嚼,所以嘴巴特別大,好在牙齒并非具有rou食動物的特征,不至于太嚇人。玖攸趴在祀堂最里間的冰涼地面上睡得很熟,如果沒有安娜,他平日里非吃既睡,不理俗世,但胃口要比現(xiàn)在大多了。安娜怎么喊都喊不醒,只能出下策揪他毛,可惜安娜修行不夠,揪了半天一根山羊胡子都沒揪下來,倒是玖攸打了個噴嚏嚇?biāo)惶?偹阈蚜恕?/br>
    “啊哈——嗚,嘖嘖……”大大的呵欠,玖攸變回人形,睡眼惺忪的問,“什么事……娜娜?”

    “私自下山,會發(fā)生什么事?!”

    “你想下山嗎?可以啊,你的話什么事都不會發(fā)生……”

    “不是我,是這祀堂里的人!”

    “哦……”玖攸揉揉眼睛,連打兩個呵欠,眼角殘掛著淚珠,“祀堂門檻那兒設(shè)有結(jié)界,有人出去我會知道,知道了也就……哎呀,肚子叫了,好像最近都沒吃過什么東西啊!堂子里記得有個人活過80了對吧……”

    安娜臉上一陰,她當(dāng)然知道玖攸要干什么。就像人餓了要食用谷麥,神餓了照樣要吃東西。

    “用他暫且填填胃吧……說實話,45歲以上的人就沒什么好味道了,瘦子和男人更不好吃……唔!”玖攸聳聳鼻子,“來了來了!這香味,妙齡的女人,三十多個呢!……集體上山?”順著安娜聞不出的氣味,玖攸飄也似地飛到祀堂入口。安娜連忙追出去,但速度要比玖攸慢上許多。

    看著玖攸這副沉迷的貪吃相,一個想法剎那間出現(xiàn)在安娜腦海:莫非……是那個男人的計策?!糟糕!平日里真不應(yīng)該抑制玖攸進食!

    貪食,是饕餮的天性。而饑餓,是令饕餮喪失智力的敵人!

    現(xiàn)在,安娜已經(jīng)攔不住玖攸了,無論說什么他都聽不進。變回原形,飛撲下坡,享受身為神的待遇。第一聲尖叫響起之時,安娜眼睜睜的看著熏抱著孩子沖出祀堂門。混亂中她會有不小的幾率能成功逃下山坡,回歸世俗生活。安娜知道結(jié)局,從看見那個男人的眼神起就知道結(jié)局了。

    但是,她無能為力。

    回到天井,站在樹頂松開手中的花,淡粉色的花已被捏碎。安娜的右掌搭在一截手臂粗細(xì)的樹枝上,低低的嗓音盤旋著悲哀,“玖攸,殺了她吧……在他們相見之前。”

    十分鐘,或是二十分鐘,玖攸在竹林里四處追趕逃散的外鄉(xiāng)年輕女人。熏以她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飛奔下山,臉龐因為喜悅而泛著微紅的光,像一輪初升的太陽明媚可愛。和上坡時的艱難不同,熏步履輕快,一點都感覺不到痛苦。她的希望,她的幸福,她的思念,她的愛,正在前方!

    折過最后一個轉(zhuǎn)彎,“伊君——!”

    “熏!這是?!”

    “你的……孩子……”

    男人站在青石板之外接過即將滿周歲的孩子,“這樣我終于能放心了。”

    “嗯?”熏笑著疑惑,紅暈布滿臉頰。

    “……京城名門的當(dāng)家,怎可以和妓女有私生子!”

    “伊……唔!”被牽著的手腕驟然疼痛,熏看見一把長長的劍出現(xiàn)在眼前,劍鋒反射出太陽刺眼的光芒,熏本能的閉目扭開臉。

    “住手——!”

    突如其來的身影狠狠撲向男人,將他連人帶劍撞倒在地。襁褓滾到路邊,孩子受驚哇哇大哭。熏還沒從巨變中醒來,被一只溫暖的手拽住腕子往上坡路拖,定睛一看,是那摘風(fēng)箏的頑皮少年!明知出祀堂神靈定不會饒恕,他仍追了下來!

    熏沒有時間言謝,孩子掉了!襁褓滾出了青石板路,他會要了孩子的命!熏使勁掙脫,“放開我!放開我?。?!”

    雙臂死死扣住熏的手腕,少年憋紅了臉大聲吼道,“他不敢上來!下去你會死的!”他只能救熏,也只想救熏。

    憤怒的男人站起身,眼睛盯著熏,劍尖對準(zhǔn)襁褓。冷笑,揮劍。

    咻——嘣!

    一截結(jié)實的合歡樹枝如天外之物飛旋而來砸在男人咽喉,力度不算大,卻命中要害!男人一個踉蹌捂住喉嚨,襁褓竟然騰空飛起來!

    “乖……乖……不哭,寶寶不哭……”站在手臂粗細(xì)的合歡樹枝上,安娜輕輕拍哄著孩子。

    在場三人皆是一臉驚恐,比襁褓騰空而飛更為巨大的驚恐!男人捂住喉頭蹭著地面往后退,直到無路可逃上身貼在山壁。少年咚的跪下,神情呆滯。熏睜圓的美眸掉出大顆淚水,嘴唇顫抖。

    “玖攸,這個孩子我來撫養(yǎng)。”發(fā)鬢上三朵粉色合歡,安娜抱著孩子上坡,不再看向身后。

    饕餮逼近三人,一條爪子輕輕踏在男人膝蓋,可聞清晰的咔嚓聲。以原形進食的玖攸用燈籠似的眼望向熏與少年,“既然下山,做好死的覺悟了吧?”

    壹(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