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差上床了(無rou)
那時他剛回國沒多久,父親的病剛剛好轉(zhuǎn)起來,那天剛剛面試完西城大學文學系講師,十拿九穩(wěn),難得有好心情去大學附近的一家咖啡廳坐坐。 他對咖啡沒什么研究,點了一杯美式咖啡之后就挑了一處陽光姣好的座位坐下安靜等待。 等待十分鐘左右后,伴隨美式咖啡一起端上來的還有一張名片。 服務(wù)生禮貌地微笑著輕聲說:“這是坐在那邊的先生要我交給您的。” 他抬眼望去,第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光束中的宋爻,像來凡間普度眾生的神明。 “那位先生說,名片上的是公務(wù)號碼,私人號碼他已經(jīng)寫在背面了。請您務(wù)必跟他聯(lián)系?!?/br> 宋爻與他的目光遠遠地融合在一起,男人微微點頭淺笑。 白尋露出跟服務(wù)生一樣禮貌性地笑,然后悄悄回避了宋爻的視線。 對方很有禮貌的沒有一直盯著他看,但是白尋心中還是忐忑不安,那名片上寫著“華圣藥業(yè)集團有限公司總經(jīng)理”,他對這個公司再熟悉不過了,在他父親生病的時候幾乎天天吃這個公司生產(chǎn)的藥。 黑色金邊的名片設(shè)計低調(diào)奢華,倒是真的挺符合名片主人的氣質(zhì)。 白尋把名片翻了個面,果然像服務(wù)生說的那樣,上面用碳素墨水工整的寫了一串陌生的數(shù)字。 白尋情不自禁地又望向那個優(yōu)雅的男人,能夠知道,這是一個對自己有十足自信的人,否則一個普通人這么冒昧的將自己介紹給別人,一定惹人厭煩。 宋爻知道白尋此時在觀察他,若無其事地翻了一頁書,嘴角滿意地勾起。 白尋覺得一直盯著人家看很不禮貌,還好對方?jīng)]有察覺,急匆匆收回目光之后小心地把名片放進收納皮夾里。 白尋并沒有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邊喝咖啡邊翻微博,然后看著微博上文墨瀟灑地側(cè)臉隱秘地偷笑。 這是自從分手之后他每天的日常,是只有他一人獨享的快樂與痛苦,是他最深的傷口和最卑微的秘密。白尋斷絕了自己和文墨未來的一切幻想,一邊又去窺視文墨生活的點點滴滴,像吸毒,麻痹自己,產(chǎn)生幻覺,讓自己參與他的生命。 早些年,文墨總是半怒半笑著怪他薄情,他也以為自己沒那么喜歡,沒那么愛,后來明白,深情的人毫無希望時才薄情。 他把自己撕裂了,一半行尸走rou渾渾度日,一半留給了往事。有時候半夜醒來,莫名其妙地開始哭,原因不是因為他夢到了過去,而是他越來越夢不到過去。 時間把他流放了,他卻拼命往回跑,過去的時間已經(jīng)不存在了,他永遠回不到過去了。他的時間就像圓,起點和終點全是文墨。 那個開朗的白尋活到22歲,現(xiàn)在是死后的第五年,在憂郁的白尋27歲時,遇到了宋爻。 臨走時,他的帳已經(jīng)被宋爻結(jié)了,這下子他就沒辦法不打電話給這個陌生的美麗男子了。 第一次聯(lián)絡(luò)是在初次見面一星期后。 白尋通過話筒第一次聽見宋爻的聲音,心下就斷定這個男人沒辦法輕易的了斷,他的聲音有魔力。 “您好,是宋爻先生嗎?” “我是,您是哪位?” “我是上周在咖啡廳的那個人,我叫白尋,您給了我名片,叫我聯(lián)系您,不知道您還記得嗎 ?” 對方的語氣突然松軟下來說道:“我以為我失敗了。我一直在等你……” 被對方直接這么說,白尋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因為我不知道您什么時候有時間,所以挑了和上周同一個時間打給您,不知道有沒有打擾到您?” 其實白尋撒了謊,他思考了一個星期要不要打給對方。 白尋能聽到宋爻在那邊輕輕地笑了,對方說:“如果我說打擾了,白先生還想繼續(xù)打擾嗎?” 白尋的預(yù)感是正確的,還沒說幾句,他就被帶跑了。 “那您什么時候有空呢?” “面對這個號碼的人,我什么時候都有空。” 白尋的臉皮薄,聽見宋爻的話之后就漸漸地發(fā)燙。 “上次您付了我的咖啡費用我很感謝,我想請您一起吃頓飯?!?/br> “嗯,你已經(jīng)選好地方了嗎?” “還沒,因為不知道您口味?!?/br> “你選你想去的就好了?!?/br> “我很少有應(yīng)酬,所以……” 宋爻立刻說道:“哦,原來如此,那這樣我正好可以推薦一家餐館給你,你方便給個地址嗎?我去接你。” 白尋一時之間有些慌亂:“?。磕莻€、太麻煩您了吧,您告訴我那家餐館的地址我找過去就好了?!?/br> 宋爻聽見白尋動搖的聲音,又多了幾分開心,抬眼看了看落地窗外,地平線處好像有幾絲讓人不安的烏云。 “那家是私人餐館,沒有招牌,地址也很難找,我看外面有要陰天的跡象,要是半路下雨就不好了。我開車還能方便許多?!?/br> 白尋覺得自己還沒有抵抗就已經(jīng)被攻破了。 “好,那我把地址短信發(fā)給你吧?!睕]發(fā)覺地沒有使用敬稱,因為現(xiàn)在白尋十分的沮喪。 這下子,電話號碼和住址全都輕而易舉地被對方知道了,接下來微信之類的也的也就是在餐桌上隨便加一下子的事情。 通過他住的地方,宋爻也就能一下子判斷出他大概是個什么階層的人了。 他真是一個對別人毫無防備的人,或是宋爻太嫻熟了,完全不給他防備的機會。 到了地方白尋才知道,這是所謂的無菜單的私房餐館,是只對特定的人指定開張的店。 店鋪在西城東城區(qū)南泊大道17號,裝修很簡單,沒有招牌,暗褐色的落地玻璃隔絕了所有喧囂。 門口的服務(wù)生一眼就認出了他們兩個是這次的客人,也許只是認出了宋爻,彬彬有禮地帶他們到用餐的座位上。 餐館里只有一位廚師穿著整潔的在小廚房前雙手交叉站著等候他們。 沒有菜單所以也免去了點菜環(huán)節(jié),避免尷尬。 白尋又重新在心里對宋爻下了定位。 看著廚師用新鮮的食材做著他不知道會是什么味道的菜,他們是這里唯一能夠品嘗到這美味佳肴的人。 宋爻與他在廚師做菜的時候閑聊,幾乎像相親一樣。白尋覺得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但是還是只字不提關(guān)于文墨的一切。宋爻敏銳地岔開話題,不想讓他感到不舒服。 既然白尋面對男人的邀請完全沒有排斥,就證明他不討厭男人,既然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就證明他至少喜歡過男人,宋爻只要了解了這些就放心了。 可能GAY就會有吸引GAY的氣質(zhì),宋爻在咖啡廳看見他的時候,就心動了。 當時,白尋坐在靠窗那里,望向窗外街景,臉上帶笑,眼神卻不快樂。略帶憂郁的表情和溫柔的側(cè)臉突然就撥動了宋爻某條神經(jīng)。 再吃完最后一道甜點之后,在那種環(huán)境下,白尋都不知道如何開口說結(jié)賬的事情。 說了顯得市儈,不說又顯得自己不舍得付錢。明明是他要請客的。 這里一看就不是他這種小康家庭的人該來的地方,何況他父母雖然都是教師,可供他出國已經(jīng)花費很大,留學期間父親還犯了心臟病,做手術(shù)又是巨大的開銷,現(xiàn)在每天吃的藥都昂貴的很,自己這還沒正式就職...... 宋爻好像總是能讀懂他心思一樣,溫柔說著:“他家是在預(yù)定的時候就已經(jīng)結(jié)賬了的。” 意思就是在宋爻來接他之前就已經(jīng)付清這次的費用了。 白尋低頭,不再看宋爻,暗暗嘆了口氣。 就這樣,他與宋爻被迫相識了。 結(jié)果是開到了宋爻的家,白尋被輕輕地叫醒。 “……我睡著了。”白尋從纏綿不走的困意中掙扎著睜開雙眼,看見宋爻在駕駛座上默默地看著他,怪難為情的。 “開了好久,你也累了?!?/br> “怎么到你家來了?”白尋有些詫異地問道,好像自己還在夢里沒有醒過來。 宋爻解開安全帶說:“既然外面的東西都吃膩了,我只好親自下廚?!?/br> 白尋馬上露出快樂地笑:“那麻煩宋先生。” “嗯,我本想著要你做飯給我吃,結(jié)果你睡了一路?!彼呜碂o奈地擠了擠眉毛。 白尋隨著他下了車,他不是第一次來宋爻的家,甚至他很喜歡來宋爻家。 宋爻的白色小房子對面就是大海,不知道是黃海還是東海。 白尋好愛大海,他好愛吹著海風,聞著海風帶來的腥咸的味道。 他在此時才覺得自己無所顧忌,無所畏懼。 這是宋爻獨居的住所,一進門全都是宋爻的氣息。 白尋穿上拖鞋,在毛絨地毯上緩緩地走向沙發(fā),這不知道是一年以來第幾次來到宋爻這棟精致的小別墅,他已自在了許多。 宋爻回到房間里換了一套深藍色的休閑服,然后問他需不需要啤酒,白尋回:“我不記得你家里有啤酒?!?/br> 宋爻眼中帶著感情充沛的笑,搖了搖頭夸張地說:“原來有人比我更了解我家。” 白尋悄悄避開他直白的目光說:“我喝水。”于是宋爻從冰箱里拿出玻璃杯和啤酒,給他接了一杯水,自己啟開啤酒罐灌了一大口。 “我做飯了?!?/br> “我等著了?!?/br> 白尋用和宋爻一樣的語氣說話,這是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心思。盡管他有時還是管宋爻叫宋先生,但是心卻已經(jīng)暴露了與他的親密。這樣就好像是情侶,可是白尋卻默許了這一切發(fā)生。 宋爻從來沒有什么破格的舉動,他很尊重他的感情,了解到了他那段失敗的感情后,他也沒有放棄,而是這樣保持密切的聯(lián)絡(luò)。 他覺得自己活過來了,原來人可以活兩次。在死后的第五年,白尋活過來,現(xiàn)在是第六年。 在這一年,白尋幾乎不做夢了。 過了蠻久,也不知宋爻做了什么菜,但是已經(jīng)聞到了香味兒。他輕飄飄地從客廳繞到廚房偷看系著圍裙認真品嘗咸淡的宋爻。 還沒過半分鐘就被發(fā)現(xiàn)了,宋爻招了招手:“過來?!?/br> 白尋便聽話的乖乖走到他身旁,小聲說:“牛腩柿子?!彼呜匙匀坏匾艘簧组偌t色的湯汁遞到他嘴邊:“燙?!?/br> 白尋的嘴唇小心地碰了碰鋼勺的邊緣,用舌尖舔了一口西紅柿湯,然后點頭說:“果然你的廚藝深藏不露?!?/br> “不是深藏,而是只給心上人做而已?!?/br> “那你是第幾次做呢?” 宋爻看白尋還想偷偷地再嘗一口,立刻移開湯勺,把它放在碗中,作為這問話的懲罰。 “你是第一個。雖然我之前有過幾段感情,但是你是唯一。白先生,我好愛你。” 宋爻順勢從身后摟住他,把下巴放在他的肩窩里,這一年,他的肩膀是宋爻的專屬座位,也是被唯一允許湊近他的動作。 “你又鬧我了?!?/br> 白尋話畢,拿起勺子又從鍋里舀了一勺,全喝光了。宋爻在他耳邊蹭了蹭,松開了他。 “我們這樣與情侶也沒有什么不同,只是我不能吻你?!?/br> “爻先生,這我要認真考慮一下。” “尋先生距離上次已經(jīng)認真考慮了三個月。” 他們念彼此的名字就像是在成語接龍,這不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兩個人樂此不疲的默契。 “我還沒有準備好。” 宋爻輕輕挽住他的手,看進他幽深的眼眸,也不去探究白尋眼中的謎底,男人的表情是一種懶怠,像睡著的貓咪,然后又輕輕松開手。這一瞬間,白尋覺得他指尖劃過的風好冷。 “去吃飯吧?!?/br> 宋爻把牛腩柿子湯倒入白色雕花的瓷罐中,用蓋子堵住白罐的口,也堵住了他的口。 如果他在此時說,我答應(yīng)你,我們在一起吧。那一定是在安慰受傷的宋爻,一定是在欺騙他的同時欺騙自己。如果他此時說對不起,也不是乞求對方的原諒,而是減少自己內(nèi)心的負罪感。 白尋覺得自己像個孤獨的鬼,他開始反省自己。一遍一遍在腦中過濾所有宋爻的片段,接著發(fā)現(xiàn)自己的記憶只有這一年是清晰的,學生時期的記憶已經(jīng)記不起細節(jié),并且與夢境羼入在一起混淆了他的大腦。 他突然煩躁不安起來。 “那鍋里是什么?”白尋語氣不善地問。宋爻已經(jīng)用毛巾端著瓷罐走出了廚房,聲音從另一端的空氣傳來:“西紅柿炒雞蛋。” “你不喜歡?”宋爻聽出他語調(diào)的變化,耐心地用哄他般的語氣問。 白尋察覺自己的幼稚的情緒,緩下聲回:“你是多喜歡西紅柿?”然后掀開玻璃鍋蓋,從消毒柜里拿出鋼勺,邊倒邊劃的把西紅柿和雞蛋驅(qū)趕到宋爻準備好的碟子里。 隔了一會兒,看來是宋爻把牛腩柿子湯成功擺到了餐桌上,他的聲音由遠及近:“家里食材只有西紅柿、雞蛋和牛rou了?!?/br> “對哦,宋先生獨愛番茄醬、蛋撻和牛排?!?/br> “白先生第一次吃我做的這三種食物的時候,評價是‘比肯德基好吃’。我可記仇哦。” 白尋甜甜地笑了,跟著宋爻在地毯上壓出的腳印走到餐桌前。 “抱歉抱歉,不像你見多識廣,比肯德基好吃是我當時唯一能想到的最高的贊美了。” 白尋和宋爻對坐面面相覷了幾秒,一起笑了,白尋不忍心看他對自己笑,稍微低下頭,夾了一塊西紅柿,就好像在品嘗宋爻心臟。沒有放多少糖,所以很酸,讓他的表情都扭曲了。 或許這就是極限了,只要宋爻再說一個愛字,他大概會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白尋暗想,這就是宿命的感覺,是玩單機游戲時,一路選了無數(shù)選項,但是發(fā)現(xiàn)只有一個結(jié)局。 “今天就睡在這吧?!?/br> “啊?” 白尋心里想,大概他和宋爻就差上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