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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周先生在線閱讀 -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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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先生家里留下了許多霍衍的東西,以此來證明這個男孩曾經(jīng)鮮明地存在于他的生活里。

    比如他不感興趣的游戲手柄、比如被咬禿了頭的藍(lán)色牙刷、比如廚房里囤積的某個品牌的泡面,比如藏匿在沙發(fā)縫隙里的中性筆蓋。

    霍衍喜歡趴在沙發(fā)上寫作業(yè),姿勢扭捏,高高瘦瘦的一個人在沙發(fā)上蜷縮成一小團,周先生看不過去,說了他幾次,被霍衍嚴(yán)詞拒絕。

    “這樣我才會有解題的靈感?!?/br>
    周先生懶得管他,隨他去,這樣放縱的后果就是沙發(fā)上多了幾道墨水痕跡,筆蓋什么的更是經(jīng)常掉進(jìn)縫隙里。

    霍衍懶得找,因此茶幾上的那個充當(dāng)筆筒的舊茶杯里擠滿了沒有筆蓋的中性筆。

    某一天,周先生在家里填寫水電繳費單的時候,順手拿了其中的一支筆,筆尖落到紙上,劃了好幾筆也不出墨水,只留下兩道蒼白的印子。

    周先生這才意識到,霍衍離開有一段時間了。

    他換了支筆,在姓名欄龍飛鳳舞地簽上“周落白”三個字,然后把繳費單交給上門的物業(yè)工作人員。

    那人年紀(jì)約莫四十左右,很熱情,臨走的時候看了眼門口柜子里的籃球,說,我兒子也有一個呢,可是沒簽名在上頭。

    “你和你弟弟一起???”

    “我沒有弟弟?!?/br>
    “哦,那這是你自己買來玩的?”

    “也不是?!?/br>
    周先生莫名有些煩躁起來,剛巧手機響了,公司同事給他打電話,問了兩個他經(jīng)手的案子的細(xì)節(jié)。他于是走到陽臺,花了五分鐘才說清楚這個不屬于他的責(zé)任的問題。

    走會客廳,那人還沒有走,站在門口,躊躇不決。

    “還有什么事兒嗎?”

    “能把那籃球賣給我嗎?”對方有些憨厚地笑了笑,也為自己突兀的要求感到不好意思,解釋道,“我兒子上周期中考考得不錯,我想給他個獎勵?!?/br>
    周先生突然覺得喉嚨有些哽,像是生吞了個什么東西堵在喉嚨里一樣,咽也咽不下去。

    “那是別人的,”他的語速猛然加快,“我?guī)湍銌枂?,看他愿不愿意賣給你?!?/br>
    送走那位工作人員后,周先生回到臥室,關(guān)上門,迅速地走到床邊坐下,他有些緊張。

    房間里沒有開燈。他點開手機,又關(guān)機。

    然后開始翻箱倒柜起來。霍衍在國外的聯(lián)系方式被寫在一張名片的背面,被他夾在某本相冊里。

    是在年終的聚會上,他頭一次主動和領(lǐng)導(dǎo)攀談,陪對方喝了兩杯酒之后,在鬧哄哄的包間里,他鼓足勇氣,湊過去問領(lǐng)導(dǎo),能不能給他霍衍的聯(lián)系方式。

    他胡謅出了一個遠(yuǎn)房親戚,一個不知道哪兒鉆出來的侄女,和霍衍年齡相近,也要去加拿大留學(xué),他希望能給這位小侄女一些幫助和建議。

    “有留學(xué)經(jīng)驗的人跟她說些話,她興許不會那么害怕,以后過去了,說不定還能碰到,彼此有個照應(yīng)。”周先生搖晃著酒杯,說著假得不能再假得謊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酒水里的漩渦,覺得自己也快被吸進(jìn)去。

    好在沒人會懷疑他的動機不純。

    領(lǐng)導(dǎo)笑著說,“可以是可以,但是那孩子脾氣不好…… ”

    “沒關(guān)系的?!?/br>
    “那等我明天給你吧,我現(xiàn)在手機上也沒有他那邊的號碼呢?!?/br>
    周先生于是足足等了一個星期,領(lǐng)導(dǎo)卻好像把這件事忘記了,從沒有提起過。最后周先生按耐不住,在工作忙得不能喘息的間隙,抱著滿手的資料離開領(lǐng)導(dǎo)辦公室之前,問,“您說過給我您兒子的聯(lián)系方式……?”

    “啊,你不說我差點忘了?!?/br>
    領(lǐng)導(dǎo)隨手拿過一張名片,潦草地寫下一行數(shù)字遞給周先生。

    周先生把這張名片揣進(jìn)里層的口袋,卻一整個星期都沒有勇氣打電話出去。某天喝了點酒,他精神高度緊張,摸出了這張名片,一個數(shù)字一個數(shù)字地輸入。

    電話那頭接通的卻是一個中餐館的老板娘,閩南口音濃重,在進(jìn)行了十多分鐘的雞同鴨講之后,周先生才無奈地接受了打錯電話的現(xiàn)實,在對方的咒罵中低聲道歉掛斷了電話。

    他沒有勇氣再試一次。

    于是那張名片就被遺忘在了床頭柜里的老相冊里,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一頁的照片剛好是周先生十八歲的時候。

    十八歲的周先生站在老家街頭的照相館里,舉著一張大學(xué)通知書,露出了有些僵硬的笑容。

    僵硬的,但是充滿希望。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未來會變成這幅蒼白麻木的模樣,以為就像是電視里播放的一樣,所有的未來都是發(fā)著光的。

    現(xiàn)在,照片里十八歲的周先生對著那張名片微笑著,那行號碼的背后,通向大洋彼岸,另一個發(fā)著光的十八歲的男孩。

    周先生安慰自己,是因為那位父親很想給自己的孩子一個禮物,而那顆被霍衍遺忘的籃球又是那么地合適——但是他沒有資格替霍衍做決定對不對?所以他需要問過霍衍之后才能拒絕或者答應(yīng)對方。

    周先生坐在地板上,開始試著給霍衍打電話。

    他不確定是哪一個數(shù)字錯了,領(lǐng)導(dǎo)的字實在是潦草,好幾個字他都辨別不清,只好一個一個試,幸運的是,在第三次的時候,對面響起了霍衍的聲音。

    周先生一開始還不能確定,直到那邊傳來霍衍才有的不耐煩的口氣,“不說話我掛了?”

    “是、是我?!敝芟壬泵﹂_口。

    “嗯?!?/br>
    “我是周落白?!?/br>
    “聽出來了?!?/br>
    周先生不知道是不是該高興,他捧著手機,不知道下一句話該說什么。

    霍衍先開口了,“你給我打電話做什么?”

    電話那頭傳來些雜音,霍衍的聲音忽遠(yuǎn)忽近,問:“你現(xiàn)在是以什么立場給我打電話?”

    什么立場。

    在霍衍從周先生的生活里消失之前,他們也進(jìn)行過一次類似這樣的對話。

    那天是個晴天,傍晚的時候天邊有紫紅色的火燒云,周先生經(jīng)過陽臺的時候還拍了兩張照片。

    霍衍陷入沙發(fā)里,懶洋洋地打著游戲。

    “我從下個禮拜開始就停課了?!被粞芤贿呎f,一邊打死了某個關(guān)卡的最終大 boss。

    畫面上出現(xiàn)大大的勝利字樣,屏幕一瞬間暗淡下去。

    周先生正端著一盆肥皂水和廚房角落的油污作斗爭,沒能在第一時間聽清霍衍說什么,霍衍重復(fù)了一遍,他才有些遲鈍地回了一句,“哦?!?/br>
    兩手沒入盆子里的水中,手腕處圍上一圈細(xì)密的肥皂泡,周先生拎起帕子,把水?dāng)Q干,問,“為什么停課?”

    “再過幾天就被我媽送出國了,在那之前有些手續(xù)要辦。”霍衍又開了一局游戲,游戲激烈的音效下更顯的他語調(diào)的平淡。

    “你要出國?!敝芟壬鷱?fù)述一遍。

    “嗯?!?/br>
    盆子里的肥皂泡晃晃悠悠,在不大的圓弧里左右漂移。

    “怎么沒告訴我?”

    “現(xiàn)在不就告訴你了嘛?”

    “也是?!?/br>
    周先生又想抽煙了。

    他本來想走到陽臺上去,路過沙發(fā)的時候又生生停住腳步,忍不住問霍衍,“你什么時候走啊?去多久???什么時候回來?”

    一個問題出口了,剩下的就像是倒豆子似的一骨碌兒全都跳出來,讓周先生自己都驚訝。

    畫面里的那個小勇士不慎中了個大招,血條直接清零?;粞艿难劢翘颂暰€從game over 的畫面上轉(zhuǎn)移到周先生臉上。

    “你問這些干什么?”他面無表情,“你現(xiàn)在是以什么立場問我這些東西?”

    炮友兩個字是說不出口的。

    周先生頓時有一種無力感,這種感覺從下往上,像是潮水一樣淹沒口鼻,讓他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沖動。

    仔細(xì)想想,他和霍衍之間的關(guān)系,真是亂七八糟,開始得莫名其妙,維持得也稀里糊涂。

    他確實沒什么立場能夠關(guān)心霍衍的去向。

    兩個人之間的關(guān)系可以說只是just one night 的組合版本——很多個night——至于天亮之后的事情,沒人想過。

    周先生什么都沒說,但是他心里的不滿不是像肥皂泡一樣可以輕易就消弭掉的,晚上在床上,霍衍沒費什么功夫就察覺到了他的這種情緒。

    身下的那個人還是在配合,身體依舊熱情,對于熟悉的來賓開門歡迎,濕的地方依舊水淋淋,軟的地方依舊沒什么力氣。

    可是霍衍就是能感覺到周先生不太高興。

    他都沒有叫。雖然平時周先生也不是喜歡叫的類型,但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安靜。

    背入式,周先生跪趴在床上,上半身軟軟地塌下去,整張臉都埋在枕頭里,霍衍緊貼著他赤裸的脊背,像是要融化在周先生身上。

    他親吻周先生的發(fā)頂,然后騰出一只手?jǐn)D進(jìn)周先生面頰和枕頭間的縫隙。

    指尖觸到一點點的濕熱。

    再往前,是周先生滴水的睫毛。

    “啊,你又哭了?!?/br>
    霍衍輕聲道。

    周先生哭的時候是不出聲音的。

    霍衍庸嘴唇輕輕地碰他發(fā)紅的耳垂,說:“你丟不丟人,這么大了還哭?!?/br>
    周先生沒說話。

    霍衍手伸進(jìn)被子里掐他的腰,剛巧埋在屁股里的家伙斜插著滑過,周先生控制不住地發(fā)抖,從喉嚨里泄出一聲短暫的抽泣來。

    他咬著牙說,“你管我哭不哭?!?/br>
    然后把臉更深地埋進(jìn)枕頭里,幾乎要到窒息的程度。

    他劇烈地呼吸,肩胛骨上下起伏,胸腔里發(fā)出那種類似老風(fēng)車轉(zhuǎn)動一樣的聲音,霍衍擔(dān)心他下一秒就要背過氣去,卡著他的脖子硬把他拉了起來。

    兩人一起摔倒在床邊,仰面朝天,周先生摔在霍衍身上,滿臉通紅,他蜷縮成一團,猛烈地咳嗽,霍衍敷衍地摸著他的背,偶爾輕輕拍打,幫助他調(diào)整呼吸。

    周先生睫毛上還垂著淚,他閉著眼,等呼吸平復(fù)后,一字一頓地說,“我就不該……?”

    聲音里還帶著哭腔,怎么都連不成句。

    霍衍輕柔地?fù)嶂暮蟊?,問,“不該什么??/br>
    周先生翻來覆去只說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