倀鬼(七)腦子不好的樣子
很輕,很淺的一聲嗚咽,像是小動物被逼到極致的哀鳴。 祁笙的手指頓住了,他另一只手毫無自覺地握緊,紅繩在手心里深深勾勒出一道痕。 他看到面前的人有些蓬亂的發(fā),還有在后頸交疊的紅色符號,密集而破碎,像是被紋上去的一小塊蛛網(wǎng)。 ——那是他親手在倀鬼身上用朱砂攙著血勾勒出來的印記,不止在這具身體上,更在鬼的魂魄上。 也因著這塊不可逆的印記,倀鬼的靈魂永遠缺失了一塊,需要自己的血來補全,卻終究只是飲鴆止渴,永遠得不到真正的滿足。 這份渴求,就算被刻印的倀鬼僥幸得了造化,再入輪回,也是生生世世,。 但不知道為什么,那印記似乎有瞬間的松動。 祁笙眼睛里的情緒一點點變淡,他閉上眼: “在進入校園的時候,你碰到了元謀的身體,所以才會被拖進同一片鬼域,只要殺死鬼或者破解鬼域的規(guī)則,就能夠得到被困在其中的靈魂?!?/br> “你既然要救人,那就去,我不會攔你?!?/br> 祁笙抽回手,取出帕子慢慢擦拭,白潯踉蹌著后退,仍然維持著張開嘴的動作,看上去又傻又愣。 白潯許久才從祁笙的話里回過神來: “你、咳咳,您是說,我觸碰他們,進入他們所在的鬼域,就能向剛才那樣把靈魂帶出來?就算救人了?是這樣嗎?” 祁笙卻是看也不看他一眼,輪椅一轉方向,自顧自向外走。 “我已經(jīng)說得夠多了,你如果這都聽不明白,還大言不慚說要救人?”祁笙推著輪椅,并不回頭。 “滾吧?!?/br> 白潯還沒從地上爬起來,再看過去的時候,就已經(jīng)找不到祁笙的人影了。 白色的衣服在這樣濃郁的黑中本來應該格外顯眼,但他卻和整個鬼域融為一體似的,眨眼功夫就沒了蹤跡。 “媽的,又是一個謎語人……” 白潯小聲嘀咕著。 等等,為什么要說又?我以前和很多這種說半截話的人打過交道嗎? 白潯仔細想了想,終究還是什么也想不起來,他看向另外四個站在走廊里的蠟像似的人,一時有些犯難。 選誰好呢? 他終究不敢貿然下決定,仔細思索起來。 離他最近的是衛(wèi)斐,也就是“吳封”喜歡的人,她肯定是不能最先選的,畢竟她應該是這四個人中最熟悉原主的人,而他現(xiàn)在對吳封的認識還不夠,貿貿然闖進去很容易露出馬腳。 那?選她同一排的葉念念嗎? 白潯托著下巴,左右踱步。 也不太合適。 他還沒搞懂為什么“葉念念”出現(xiàn)在元謀的鬼域里呢,按照祁笙的說法,應該只有他和元謀兩個人進入了鬼教室才對。 所以和他搭過話的“葉念念”……會是鬼嗎? 白潯想不明白,所以他的目光越過最前面的兩個女孩子,落在了后排的兩個男同學身上。 他幽幽地嘆了口氣。 早知如此,他說什么也要和這些人打好關系啊,現(xiàn)在這樣,就好像明天就要期末考試,他現(xiàn)在才翻開書來預習一樣。 三分靠努力,七分天注定。 戴眼鏡的那個叫汪子杰,是元謀的小弟,一直藏在元謀背后,沒有什么存在感,白潯想起聽同桌說過,汪子杰經(jīng)常去小賣部買快要過期的面包,一個人去教學樓前面的小樹林里吃,想來是家境不太好,自尊心又比較強的一類人。 但是—— 汪子杰現(xiàn)在穿的那雙球鞋,是個出名的牌子貨,就算是二手現(xiàn)在也被炒到四位數(shù),和他身上明顯褪色的校服對比,看上去矛盾極了。 要知道,白潯是用“吳封”的身份單獨邀請這些人出門的,汪子杰為了見吳封,為什么換上了這雙昂貴的球鞋? 白潯明顯地感覺到這其中有故事。 雖然汪子杰的反常太突出,就差指著鼻子說快選我了,白潯還是沒有放棄最后一個備選項。 站在最后面的人叫魏境,是個和吳封一樣的尖子生。 “我記得,他好像還有個外號,” 白潯喃喃道,“叫什么來著?三個字的?” “叫魏靜靜。” 白潯看著面前忽然多出來的鬼影,嚇了一跳。 鬼的臉慘白慘白,短短四個字,被他念出了數(shù)理化公式的嚴謹。 看清楚那張臉后,白潯大驚:“你是……” 鬼:“是我,吳封?!?/br> 白潯的嘴張張合合,像只沒有感情的扇貝。 掉、馬、現(xiàn)、場。 雖然他不知道在吳封眼里這張臉還是不是吳封,但白潯一時不知道話該從何說起。 我要裝作你和這些人相處你告訴我該怎么辦? 你死了?怎么死的?方便告訴我嗎? 冒用了你的身份,十分對不起? …… 沉默、令人尷尬的沉默和對視。 最終還是吳封先開口,他第一句話就震住了白潯。 “還好你沒有進去,”他松了口氣,“我的時間有限,我也不確定下一次和你見面是什么時候,所以,接下來我說的每一句話,你一定要記住,這關乎我們、所有人、最后的結局?!?/br> “你不需要刻意去模仿我,為了避免暴露,你只需要保持沉默,在必要的時候用稍微短一些的句子,盡量減少你語句里的起伏,就像我現(xiàn)在說話的語氣,這樣就應該不會有大問題。” 他說得極為嚴肅,像是每一個字都要仔細斟酌,緩慢又有力,像是哪個教堂里神父的禱告詞。 吳封:“進入順序是:魏境、葉念念、汪子杰,最后是,衛(wèi)斐?!?/br> 他眉頭皺得死緊,像是在說什么苦大仇深的絕世難題,但說到最后一個名字的時候,整個平板的語氣卻不經(jīng)意地一頓,連帶著讓整句話的聲調都稍有緩和。 原來葉念念說的是真的啊。 白?。骸啊?/br> 白?。骸爸x謝,磕到了?!?/br> 吳封稍稍別開臉,又皺著眉頭繼續(xù)說下去: “剩下的是個人分別在四個不同的鬼域,但你可能會在這個鬼域看見其他人,這是鬼的把戲,是根據(jù)陷入其中的那個人的記憶編造出來的?!?/br> 他像是不知道怎么說關心的話,抿住唇,稍微頓了頓,才繼續(xù)說道: “總之小心,這是陷阱?!?/br> “我知道了,還有什么要注意的嗎?” 吳封露出了有些茫然的神情,他皺著眉毛,思索了一會,才說道: “我也不太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你這具身體里的人本該是我……那個人應該為了這件事籌備了很久,雖然我并不算太了解他,但按照他所做的事,應該是個完美主義者,所以本不應該出現(xiàn)中途換人的情況,而且對于他的計劃來說,這一環(huán)應該是致命的……” 他重復道:“我不知道?!?/br> 吳封從白潯的頭頂看到腳尖,又重新回到白潯的臉上來,他的目光很克制,不是直視雙眼,而是落在了眉毛和鼻子的起點相連的地方。 就好像白潯對他并不熟悉一樣,他同樣并不了解白潯,審視一圈之后,他似乎并沒有在這個同窗身上看到什么特別的地方。 白潯被他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他下意識往后退,但畢竟才被祁笙折騰一通,手腳發(fā)軟之下,左腳踩到后腳跟,一屁股摔在地上。 本來準備伸手的吳封:…… 別的不知道,但這人看起來小腦有點問題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