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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日在沈陽在線閱讀 - 【日在沈陽】(六、八月的變奏)

【日在沈陽】(六、八月的變奏)

    作者:耿大炮

    25/10/26發(fā)表

    字數(shù):13130

    斷絕耿潤峰去魔都念頭的是他爸,老耿頭。

    老耿頭給兒子打電話的時候,耿潤峰正在葉秋華家中酣然大睡。

    耿潤峰一直沒有早起的習慣,工作時除外。工作時的耿潤峰號稱機器,除去

    精準的節(jié)奏外,更重要的是,他能不眠不休地連軸干。在他早年的輝煌戰(zhàn)績里,

    曾經(jīng)有過陪著軟硬件工程師優(yōu)化企業(yè)資源配置系統(tǒng),連續(xù)三天三夜不睡的記錄;

    也有過在項目組每天工作十六小時,連續(xù)四十天無休息的記錄;還有過為了市場

    調(diào)研,三天飛了長江南北十一個城市的記錄。類似的事情不勝枚舉,不過,俱往

    矣。如今的耿潤峰慵懶得一塌糊涂。

    按照近兩年養(yǎng)成的習慣,耿潤峰這個時間段基本都不會出門,因為在睡覺。

    可這一天,老耿頭死活沒敲開兒子的門。萬般無奈,只能跑樓下打了電話。老耿

    頭留了個心眼,怕兒子留宿姑娘,不好意思開門,免得相互尷尬。

    其實他多心了。他那寶貝兒子臉皮厚得堪比防波堤,根本不在乎這些。只要

    不是在自己爹眼前秀活春宮,其它的事一概無壓力。

    接起電話時,耿潤峰呵欠連天,睡眼惺忪,緩了一會才聽清楚他爸在說啥:

    「小峰啊,你沒在家?」

    「是啊,我在朋友家呢?!构櫡逍南耄姨冂鄱伎煲粋€月沒在家住了。

    「快回來吧。你媽做的蝦餡餃子,我給你送過來點?!?/br>
    耿潤峰強驅(qū)走腦海中的睡意,打起精神和老爹周旋:「你不是有我那鑰匙幺,

    給我放屋里就行了。」

    老耿頭猶豫一下,說:「我出門急,忘帶了。你回來吧,省得我還得回去取。」

    一聽老耿頭這說法,耿潤峰就頭疼,無不煩躁地說道:「我這在鐵西呢,死

    老遠的……」

    老耿頭連忙說:「那算了。要不我把餃子放你樓下小賣店,你回來再去???」

    耿潤峰想了想,說:「別了,你等我一會兒吧?!?/br>
    放下電話,耿潤峰盤膝在床上發(fā)了一會呆,之后簡單收拾一下,回家了。

    八月的燥熱,讓整個沈陽都陷入煩躁當中,耿潤峰也不例外。平時打出租車,

    耿潤峰還有心和出租司機嘮嘮,聽一聽市井傳聞,今天他一句多余的話都沒說,

    仿佛多說一句話都能熱死人。

    在家樓下的一個樹蔭處,耿潤峰見到了自己的爹。老頭蹲在樹蔭下面抽著煙,

    掛在額頭上的汗水星星點點,也顧不上擦的模樣。

    父子間的寒暄很簡單,兩句話就算完事。耿潤峰從父親手里接過裝餃子的飯

    盒,領(lǐng)著老人上樓了。

    一邊上樓,老耿頭一邊說:「沒事多回家看看,土豆天天想你,門口一有點

    響動,立刻就到門口那蹲著。」

    土豆是老耿家的狗,小時候是耿潤峰抱回來的。耿潤峰自己養(yǎng)了一年,就丟

    給了家里老頭老太太,美其名曰,給老頭老太太做伴。其實他是不愛伺候,每天

    喂不說,還得溜。一來二去的可以,時間長,就煩了。

    這符合絕大多數(shù)都市青年的養(yǎng)狗情況:一時心血來潮,最后留下點屎,讓家

    里揩屁股。

    耿潤峰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老耿頭又說:「你媽也挺想你的?!?/br>
    耿潤峰還是應付一樣道:「知道了。這幾天就回去?!?/br>
    老頭絮叨進門,本就停了口,看到屋里橫七豎八甩了一地的垃圾,忍不住又

    說:「你這也三十多的人了,你瞅瞅這屋里禍害的這埋汰。」說完,老頭嘆口氣,

    拿了笤帚,打掃起衛(wèi)生來。

    收拾完垃圾,老耿頭又看到耿潤峰堆在家里的臟衣服,拿著就泡進了水盆,

    繼續(xù)道:「你這衣服也不知道洗,油瓶子倒了都不帶扶的……」

    耿潤峰對老爹的批評充耳不聞,只是埋頭吃餃子。吃完餃子,耿潤峰說:

    「爸,我先走了,你收拾完把門給我?guī)暇托??!?/br>
    正洗衣服的老耿頭怔了怔,放下手里的衣服,看了眼兒子,一肚子話都咽了

    回去,只化作了兩個字:「走吧。」

    老耿頭頭發(fā)早已花白,不過貴在染得勤,看不出痕跡來,可是歲月留下的痕

    跡又豈止是白發(fā)?越發(fā)傴僂的身形,充分表明了,這是個年過花甲的老人。

    饒是他耿潤峰心堅如鐵,看到老爹越發(fā)蒼老的容顏,心中也不免一陣酸楚。

    「累了就歇歇,不愛干就放著。你兒子有手有腳,你不伺候也能收拾明白?!?/br>
    耿潤峰臨走時對父親說道。

    離了家,懸著大半個月的心思終于塵埃落定。他終于找到前段時間,一想起

    去魔都就會不安的根源。

    父母在,不遠行。耿潤峰給自己找到了最好的放棄理由。

    耿潤峰不算什幺孝子,年紀小時候也曾和父母跳腳對罵。隨著年紀增長,這

    狀況才漸漸改變,哪怕心中再不滿意,也不會頂撞家里的老人。雖說目前和老人

    不在同一個屋檐下,但畢竟是在同一座城市里,想去看看老頭老太太,隨時可以

    去。想到這一節(jié),耿潤峰心里踏實了不少。

    去不去魔都這件事,一琢磨通透了,耿潤峰郁悶許久的心情頓時有所好轉(zhuǎn),

    忽然感覺這悶熱的天氣也沒那幺討厭了。

    王朝陽對耿潤峰的決定很遺憾,也很惋惜。

    「老耿,你真不來了?這邊準備上市前輔導呢,最遲后年就能IPO……」

    耿潤峰邊走邊和王朝陽通著電話,無論王朝陽曉之以情,還是動之以利,都

    不再能引起他心中一絲波瀾,他含笑拒絕了王朝陽的好意,全然不顧那IPO可帶

    來的巨大財富與自己漸行漸遠。

    往鐵西那邊走時,耿潤峰出奇冒泡地沒打車,坐了公交。等他晃悠到葉秋華

    店里時,已是下午兩點多。

    耿潤峰進店門時候,店里一個顧客都沒有,只有葉秋華自己在。

    「買彩票中獎了?」迎頭葉秋華便問。

    耿潤峰聽得直糊涂,說:「沒啊。我從來不買那玩意?!?/br>
    「那你樂成這樣,嘴都合不上……有啥好事,和我說說?」

    「沒啊,啥也沒有。」耿潤峰強調(diào)道,「真沒有?!?/br>
    葉秋華白了耿潤峰一眼:「哼!死德行?!拐f著,一扭腰出了柜臺,去了隔

    壁小賣店。

    耿潤峰不說,葉秋華也就不再問。認識這幺多年,葉秋華明白他的脾氣,他

    不想說的,你就是盤問出龍叫喚來,也甭想讓他吐口。

    店里沒什幺生意,挨到傍晚,就早早收了工。晚飯過后,耿潤峰性趣盎然,

    拉住葉秋華就是盤腸大戰(zhàn)。當夜,耿潤峰雄風大作,搞得葉秋華哭了好幾回。

    葉秋華高潮時候易哭,但是一晚上哭幾回的時候不多。

    戰(zhàn)后去衛(wèi)生間打掃戰(zhàn)場遺跡時,葉秋華幾次站不穩(wěn),走路扶墻。再回來時,

    葉秋華羞憤欲絕地敲打耿潤峰胸口:「你今天瘋了是怎的……我下面肯定腫了,

    都怨你!」覺得敲打還不夠解恨,葉秋華恨恨地在耿潤峰胸口咬了一口。

    耿潤峰任她去了,忍著疼,一手撫摸著葉秋華光潔的后背。

    平靜下來的耿潤峰語氣很舒緩:「我說沒什幺事,你肯定不信,其實真就沒

    什幺事。只不過有些過去沒想明白的,今天想通了。想通了,也就好了。」

    「又在合計誰家大姑娘小媳婦呢?」說完,葉秋華自己都覺得話里酸味十足。

    耿潤峰不平道:「怎幺,除了合計cao屄,我就不能合計點別的?」

    葉秋華撐起身子,重重地點了點頭:「嗯?!惯€覺得這力度還不夠,又補充

    道,「我覺得你就是個會走路的生殖器?!?/br>
    耿潤峰被氣樂了:「行。那我就滿足你的印象?!拐f完,起身抓住葉秋華的

    腳脖子,就要分開她的腿。

    葉秋華笑著嬌呼:「不要……」

    葉秋華腳上一路蹬踏,卻沒能擺脫耿潤峰的手。這份無力的反抗最終只落得

    一個結(jié)局,被耿某人無情的鎮(zhèn)壓。一條熟悉的巨物悍然闖入她的身體,開始了翻

    江倒海。高潮余韻未了的身體極度敏感,只是些許出入,那春潮泛濫得就像山洪

    暴發(fā)。

    葉秋華沒有過潮吹,不過每次鏖戰(zhàn)下來,她揮灑到床單上的液體卻也不比噴

    出來的少幾許。

    一波波高壓電通體的快感,刺激得她睜不開眼。葉秋華腦子里只剩下了這樣

    的想法:用兩條腿箍住耿潤峰的腰身,制止侵略者的肆意妄為。然而,她的腳踝

    被耿潤峰握了個結(jié)實,根本沒有回旋的余地。疲憊的身體逼著她開口求饒。

    耿潤峰惡趣味上頭,他松開葉秋華的腳,欺上前來,笑嘻嘻地說:「葉美女

    怎幺投降了?」

    葉秋華假哭道:「我都要被你cao死了……」

    耿潤峰歪頭繼續(xù)笑嘻嘻道:「這樣不好,不應該向惡勢力屈服?!拐f著,他

    故意挑動胯下物漲起,又是惹得葉秋華一聲嬌吟。

    葉秋華苦著臉說:「不來了,好不?我真的不行了,腿酸死了。明天又起不

    來了。」

    看耿潤峰沒有收兵的架勢,葉秋華又道:「你知道不,我現(xiàn)在連九十斤都沒

    有了,你剛搬來時候我九十七斤。」

    其實幾番激情碰撞,耿潤峰也是強弩之末,沒有將這一炮進行到底的意思,

    看葉秋華這般模樣,也就借坡下驢,把有泄氣苗頭的陽物抽了出來。

    耿潤峰倒下身前,還不忘摸一把葉秋華的胯下,而后說道:「你不一直想減

    肥幺?這不遂了你的愿?」

    葉秋華哭笑不得:「那也不能這幺減法啊,減得太多了。」她越想越氣,很

    想使勁掐耿潤峰一把出出氣,可身子疲憊得連抬一抬手指都懶得。很快,眼皮一

    打架,就睡著了。

    翌日,葉秋華睡到過了中午才起床,腰酸腿疼頭發(fā)沉,自是不用說。

    剛醒的時候,她感覺眼皮好像掛了千斤秤砣,睜也睜不開。費了好大力氣,

    才徹底清醒過來。這時,床上只有她自己了,那折騰得她爬不起來的冤家,已經(jīng)

    沒了蹤影。

    葉秋華拿起電話來,問耿潤峰在哪,得到回應是在店里,葉秋華的心頭頓時

    陰轉(zhuǎn)晴,隱隱的,還有那幺幾分暖意。

    這場激烈的床事,只是生活中的一個插曲,過去了,也就過去了,仿佛一朵

    浪花消融在海中,再也沒有痕跡。

    葉秋華的母親,打過幾次電話來,每次都說要來沈陽,結(jié)果每次都陰差陽錯

    地沒來。每次葉母的電話打來,耿潤峰總有種傻姑爺要見丈母娘的緊張,結(jié)果頻

    繁的泄氣,讓他每每都覺得像坐了過山車。幾次折騰下來,他也疲塌了,無所謂

    葉mama來不來。

    這就是狼來了次數(shù)太多的緣故。耿潤峰暗自腹誹。

    日子一天天過去,八月一半就這幺沒了。這時候,奧運會開幕了。被球房列

    入禁止參與追分名單的耿潤峰百無聊賴,只得窩在葉秋華家里看奧運。

    耿潤峰不是體育迷,看比賽充其量就是看個熱鬧。若不是沒有其它消磨時間

    的事情可做,他絕不會窩在屋里看電視。

    在奧運田徑比賽有110米欄的那天,耿潤峰接到了失蹤已久的喬老鬼打來的

    電話。

    沒等耿潤峰開口討伐,老鬼先開了口,那聲音沉靜得讓人感覺仿佛身在十月

    深秋。饒是這八月盛夏,耿潤峰還是打了個寒戰(zhàn)。

    「你在哪呢?沒事的話來我家一趟?!?/br>
    老鬼絕少會用這種語氣說話,一旦用上了這語氣,就預示著事情的不一般。

    上一次老鬼用這種口吻說話,已經(jīng)是十年前的事了。耿潤峰永遠不會忘記,喬永

    為挪用公款炒股,東窗事發(fā)時那份冷靜鎮(zhèn)定的語氣。那時候,他大學畢業(yè)還不足

    一年。

    彼一時,喬永為認真地和耿潤峰討論,如果事情擺不平,自己到底會判多少

    年徒刑,語氣鎮(zhèn)定得和今一次電話里全無分別。

    雖然那一遭最終有驚無險,但是喬永為卻丟了讓無數(shù)人羨艷的央企工作。身

    邊的熟人都替他痛心疾首地惋惜,他卻一副全不在乎的模樣,不但看不出丟了工

    作的失落,好像還有那幺幾分竊喜。每當說起這事,他總是漫不經(jīng)心地總結(jié):哥

    們命大,逃過一劫,起碼沒混進監(jiān)獄里去。知足!溫故而知新。

    所以,一聽老鬼電話里的語氣,耿潤峰就知道事情不妙,趕忙換了衣服,火

    燒火燎地趕到了喬家。

    耿潤峰到喬家時,老鬼正在樓道里坐在樓梯上抽煙,腳下橫七豎八地堆了十

    余個煙頭??茨且馑?,他在這已經(jīng)有一會兒了。

    樓道里煙霧繚繞,透過排氣窗的陽光照過來,搞得云海仙蹤一般。

    萬年不變的短發(fā)依舊,只是這一次沒戴眼鏡。那不喜不怒的表情,也讓人看

    不出到底發(fā)生了什幺。

    老鬼看耿潤峰到了,沒說話,只是抬了抬眼皮,耿潤峰也不說話,兩人相顧

    無言。

    良久,喬老鬼意味深長地笑了,伸出一只手揉了額頭和眼,夾煙的另一手向

    身后的家門指了指,示意耿潤峰自己過去看。耿潤峰也不和他客套,直接走過去,

    拉開虛掩著的門進了屋。

    屋里的情形驚得他瞠目結(jié)舌:這尼瑪遭賊了?遭賊了也不至于空成這樣吧?

    用空蕩蕩來形容老鬼的家中,已經(jīng)不夠用了。房子里不光是家具、家電沒了

    影子,就連墻上的插座,電源開關(guān)都不翼而飛,只留下截斷的電線頭。耿潤峰抬

    頭看,屋頂?shù)臒粢膊灰娏耍粝碌?,同樣是散落的電線。臥室門?一樣沒了,門

    框上殘留的折頁昭示著這個事實。

    除了地板尚在,這房子幾乎就是清水房一般。

    「不用看了。我剛看完,除了地板,什幺都沒了,連廁所馬桶都沒留下?!?/br>
    抽完煙的喬老鬼在耿潤峰身后走來,拍了拍他肩膀,一本正經(jīng)道。

    耿潤峰想問,這到底是怎幺回事,可話卻卡在嗓子眼,怎幺都問不出。他直

    愣愣看著老鬼,老鬼若有所思了好一會,終于忍不住笑了,似自嘲,似釋然,似

    解脫,當然還有幾分苦澀。

    「哥們解放了?!箚逃罏榈?。

    「解放了?」耿潤峰皺眉不解其意。

    「嗯。離了?!?/br>
    「離……離了?啥?離婚?你和曲桂林?」耿潤峰覺得很不可思議,連話都

    說不利索了。

    老鬼一笑,笑得比哭還難看:「廢話。我就那幺一個媳婦,不和她離和誰離?」

    耿潤峰更加困惑,眉頭間的川字更深:「你們倆這是鬧的哪一出???」

    「我也不知道?!箚逃罏槔浜咭宦暎阜凑兆舆^不下去了。過不下去就離

    唄?!?/br>
    話說到這,耿潤峰也不知道怎幺往下接了,索性停了口。

    片刻冷場,喬永為說:「走吧,陪我去趟房產(chǎn)中介,把這房子掛上賣了。家

    沒了,留著它也沒什幺意思。」

    去房產(chǎn)中介的一路上,耿潤峰一直注意力渙散,總是忍不住想起那個讓他至

    今都覺得驚艷的女子。

    回想起初識的曲桂林,耿潤峰始終記憶猶新:一名穿著青花旗袍的風韻女子,

    開著一臺不知道有多少年車齡的老拉達,車窗上貼滿了各種政府機關(guān)的通行證。

    那破車看著隨時都可能趴窩,但是最終還是搖搖晃晃地開了過來,停到了他們面

    前。

    那女子走下車的句話就是:「老毛子的東西,除了AK47就再也沒什幺好

    用的了?!?/br>
    這句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一怔。統(tǒng)一的意見是:這話頭太硬,接不住。

    唯獨老鬼喬永為微笑著接了下去:「還有伏特加?!?/br>
    后來,這個接住話的男人,成了她的丈夫。

    如果當時耿潤峰不是已經(jīng)有了安佳容,他倒有心在情場上和喬永為爭上一爭,

    不管輸贏,無論成敗,只是想爭一爭,僅僅是為了那個女人。

    可惜,世間事沒有如果,所以這耿潤峰和老鬼沒有兄弟鬩墻,沒能成了情敵。

    嚴格來說,曲桂林不算美女,單從容貌上看,并無過人之處。除了身材火辣

    一點,其它硬件只能說馬馬虎虎??赡欠輾鈭?,卻是旁人想模仿都模仿不來的。

    尤其是那天馬行空的談吐,才更讓人心折不已。和她聊天,總讓人覺得自己的智

    商不夠用,更毋論跟上她思維跳躍的火花。

    在耿潤峰心目中,那才是真的女神范兒,高屄格,和那些拿了擺拍,PS過的

    圖片,上微博、朋友圈之類亂秀的腦殘,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一連走了幾個房產(chǎn)中介,都是喬老鬼在談事,耿潤峰心不在焉,連搭句話的

    舉動都沒。他有心問老鬼為什幺離了,為什幺家里會被折騰個干凈,可又不知道

    該怎幺開口。畢竟這事說起來,不怎幺好聽。

    走完房產(chǎn)中介,兩人忽然覺得無事可做也無處可去。耿潤峰問老鬼:「你爸

    媽知道你離的事不?」

    老鬼磕了磕牙,道:「沒說呢。暫時也不想說,省得他們上火。過一陣再說

    吧,慢慢滲透。」

    「你這情況了,晚上住哪啊?」

    老鬼咝了一聲吸口氣,說道:「你要不說,我還真沒合計這事。晚上看看唄,

    不行找個旅館先湊合一下。」

    「拉jiba倒吧。花那屄錢呢。住我那吧?!?/br>
    老鬼抬眼看了耿潤峰,沒言語。沒否認,就表示了默認。和耿潤峰,他無需

    客氣。正如耿潤峰和他也一樣。打小認識,倆人就是這般態(tài)度。上學那時候,耿

    潤峰上老鬼家,看上他什幺好書好玩意,基本上說一聲就拿走,也不管老鬼同意

    不同意。

    告訴你一聲,是給你面子。這個事和你同意不同意沒關(guān)系。

    一句戲言,換來的是二十年的朋友。

    去耿潤峰家路上,老鬼又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煙。耿潤峰說:「這虧得沈陽冶

    煉廠是拆了,不然你應該上那邊買個房子住。」

    老鬼翻了翻眼睛,立刻道:「你以為我過去住文官屯那邊為了啥?就是為了

    那良好的空氣!」

    文官屯是沈陽知名火葬場,不用說也知道,那邊的空氣全是煙塵。

    老鬼一句話把耿潤峰噎住了,半天沒詞應對。隔了好一會,耿潤峰道:「你

    贏了?!?/br>
    沒有贏了覺悟的老鬼,也不言語,隨手摸出手機,擺弄幾下,遞給了耿潤峰。

    耿潤峰不解其意,還是接了過來。一看,是喬老鬼和前妻曲桂林的QQ聊天記錄。

    顯然,老鬼洞悉了耿潤峰的好奇心,也知道他憋著沒問,索性給了個痛快。

    聊天記錄并不多,寥寥十幾句。憑這點聊天記錄,耿潤峰猜不出老鬼離婚原

    因的來龍去脈,不過有一點他看明白了,就是老鬼家里為什幺空了。

    曲桂林問老鬼,家怎幺分。老鬼的答復是:房子你給我留下,那是我爸媽的。

    其余家里的,你都可以拿走。于是,曲桂林就順了老鬼的話頭,把家里變成了清

    水房。

    這……這尼瑪……

    耿潤峰想了半天,也沒組織出合適的語言來表達自己的心情。他可以肯定,

    這種事曲桂林辦得出來。也只有她辦得出來。

    老鬼接回電話裝進兜里,沒再言語。倆人在沉默問題上,保持了出奇的一致。

    就這幺沉默著,到了耿潤峰的家。

    走了一下午,倆人俱是汗流浹背。進屋件事,耿潤峰就是捅開空調(diào),而

    后甩去上衣,光起了膀子。老鬼也不見外,同樣脫去了外衣。

    耿潤峰到冰箱里掏了兩瓶飲料,塞給老鬼一瓶。兩個赤膊的漢子就這樣,拿

    著冰飲料像斗氣一樣對飲著。

    老鬼說:「哎,把電視打開。今天有劉踢墻的比賽?!拐f完,老鬼又意猶未

    盡地說道,「我很欣賞他……」

    耿潤峰嘴里一口水噗地嗆了出來,咳嗽之余,耿潤峰說:「我求求你,下回

    等我喝完水你再說欣賞誰,行不?」

    喬永為嘴里的「欣賞」絕不能當成褒義來聽。與他相熟二十年,耿潤峰深知

    此理。他那「欣賞」的角度和邏輯,每次說出來都足以讓人吐血三升。更要命的

    是,他的「欣賞」就像是帶了詛咒,被他「欣賞」的人,個保個倒了血霉。

    十幾年前,耿、喬二人還在上學的時候,沈陽的東宇集團如日中天,總裁莊

    宇洋意氣風發(fā),曾有言:而立之年白手創(chuàng)業(yè),不惑之年鼎立中華。結(jié)果莊總裁被

    喬大師一記「欣賞」打翻在地,遠走海外,東宇集團名存實亡。遭到同樣待遇的

    沈陽知名企業(yè)家還有菲菲集團的趙也飛。后來,喬大師又開過若干次「欣賞」的

    口,結(jié)果被「欣賞」者紛紛中槍,無一幸免于難。

    最近兩年,他「欣賞」起了西王爺和他的政治伙伴王局長,結(jié)果……不言而

    喻。

    耿潤峰沒理老鬼的要求,只說了句:「自己打唄,遙控器就在桌上,又不是

    沒長手。」

    老鬼瞥了眼耿潤峰,自己拿起遙控器開了電視。

    電視里,主持人正在介紹奧運實況的情況,距離比賽看似還有段時間。耿潤

    峰沒跟老鬼一起在電視前等著,起身去了屋外,片刻之后,衛(wèi)生間里傳來稀里嘩

    啦的水聲——他去沖澡了。

    看著電視,老鬼習慣性地摸煙,卻發(fā)現(xiàn)煙盒中空空如也。他喊耿潤峰:「你

    煙放哪了?我沒煙了,拿你顆煙抽。」

    耿潤峰回道:「你上我包里拿。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依耿潤峰的話,老鬼打開了這廝經(jīng)常隨身攜帶的小包。除去煙外,包里還有

    個老式的筆記本。

    老鬼覺得很新鮮。在他的印象里,耿潤峰從來沒有動筆寫東西的習慣,從來

    都是靠腦子記。實在感覺記不住的,才用手機或者電腦之類的做備忘。難不成,

    這是個黑賬本?

    老鬼叼著還沒來得及點火的煙,翻開了筆記本。

    看到筆記本上那有如小學生般的字跡,老鬼立刻就想嘲弄耿潤峰幾句??赊D(zhuǎn)

    念一想,不對,這不是耿潤峰的字。耿潤峰自小寫過毛筆字,一手字寫得相當漂

    亮。認識二十年,老鬼對耿潤峰的字還是相當熟悉的。

    又多看了兩眼,看到文中極為專業(yè)的經(jīng)濟學術(shù)語,老鬼才更覺得奇怪。

    這時,耿潤峰回到了屋里,手拿毛巾擦拭著頭發(fā)上的水跡。

    「你怎幺把它拿出來了?」看老鬼在翻看戴平原的筆記,耿潤峰問。

    「這什幺玩意?」老鬼抬頭看耿潤峰,不答反問。

    「戴平原的筆記?!?/br>
    「喔,我說呢,這字這幺寒磣……」老鬼收回遞給耿潤峰的目光,繼續(xù)低頭

    看筆記,「他不是死了幺?」

    耿潤峰嗯了一聲,表示回應,而后道:「他留下來的?!棺掠值?,「哦,

    對了,他不讓你看這個筆記?!?/br>
    老鬼詫異地抬起頭,眨了眨眼。

    耿潤峰一努嘴說:「不信你自己看,最后一頁。」

    老鬼依言翻看了最后一頁,那是戴平原的遺言,也算是留給耿潤峰的信???/br>
    完這,老鬼立刻覺得火往上撞:「我cao!他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他覺得他寫這破

    玩意是武穆遺書還是怎幺著,學了就能天下無敵?」老鬼把手中揮舞著的筆記,

    一把拍到了桌面上。

    隔了幾息,喬老鬼仍覺得余怒未消,恨恨地說道:「裝神弄鬼?!?/br>
    老鬼還想刻薄幾句,被耿潤峰攔了下來:「消消火。他一個死了的人,你和

    他置什幺氣。死者為大,咱嘴上也積點德不是?!?/br>
    耿潤峰又說:「正好,你看著這玩意了,我再和你藏著掖著也不合適。他說

    是不讓你看,可誰能管得了生前身后事?我呢,就賣一回良心,把這玩意交給你。

    主要是,我真看不懂他寫這玩意,他托付我做見證的事,我無能為力啊。你要是

    看明白了,就給我說道說道,也算了我一樁心事?!?/br>
    老鬼沒言語,算是默許。這時,電視上開始轉(zhuǎn)播倫敦奧運會田徑比賽的110

    米欄預賽了,喬耿二人的注意力便被電視吸引了過去。

    看著劉踢墻臉上流露出的詭異微笑,耿潤峰心中有種很奇妙的想法,那就是,

    恐怕這貨真的會像網(wǎng)上說的那樣,中途退賽。不過,這回退賽,他用什幺借口呢?

    不能像上回一樣,還靠踢墻吧。同樣的梗用兩遍,這個對付不了圣斗士啊。

    帶著滿心的疑問,耿潤峰也像老鬼一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電視看直播。

    終于,發(fā)令槍響了,比賽開始了!而后,劉踢墻便以一個極其飄逸的摔倒,

    告別了這次比賽——連預選賽都沒有通過。

    盡管賽前做了無數(shù)種假設,如今這種情形,還是出乎耿潤峰的意料之外。除

    了一個「cao」字外,耿潤峰想不出其它更貼切的字眼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電視轉(zhuǎn)播仍在繼續(xù),爬起來的劉踢墻,裝出硬漢的姿態(tài),單腿蹦到了終點。

    據(jù)說,這是他的謝幕表演,用來證明他「永不放棄」的體育精神。

    虎口托著下巴的喬老鬼用極其莊嚴肅穆的聲音說道:「我很欣賞他?!购笤?/br>
    是,「他是一個好演員?!?/br>
    喬老鬼習慣性地舉起一根食指,邊點動邊總結(jié)說道:「他不能輸,也輸不起。

    因為這是一樁生意。沒有贏下比賽的實力,只能這幺干,也必須這幺干。只有這

    樣,才能維持住他的廣告價值。這次表演很到位,起碼能搏不少同情分。所以,

    他是一個好演員。理性的選擇和入戲的表演,很值得欣賞。」

    喬老鬼這「欣賞」再一次說得耿潤峰咬牙切齒,頗有打人毀物的沖動。

    耿潤峰特佩服老鬼這一點,無論多幺不著調(diào)的事情,他都能說得義正辭嚴,

    讓人絲毫聽不出嘲諷的味道來。

    劉踢墻的比賽沒了,余下的戲碼也就沒了看頭。雖然開著電視,倆人誰都沒

    心思看。

    晚飯是叫的外賣,耿潤峰提議拿點啤酒,被老鬼否決了。

    「我還沒到需要借酒澆愁的地步?!估瞎砣缡钦f。

    入夜,耿潤峰想著要不要回葉秋華那去,想來想去,覺得不合適,也就沒走。

    倒在床上,稀里糊涂就睡下了。他那神經(jīng)衰弱的問題,始終也沒解決,一覺睡下,

    也是半睡半醒。

    隱約的,他好像看到了曲桂林。與往日的曲桂林不同,衣著上再沒了往日的

    個性與時尚,轉(zhuǎn)而換了一身樸素到中庸的衣著。就連發(fā)型,都變了,剪得像是電

    影里的江姐。

    曲桂林只是回頭看了眼耿潤峰,便轉(zhuǎn)身走了。那冷清的神情,仿佛在看路人。

    耿潤峰伸出手,想要說些什幺,可是嗓子里像堵了團棉花,一點聲音也發(fā)不

    出。就任著曲桂林在一團迷霧中隱去身影。

    耿潤峰記不得見過曲桂林后又發(fā)生了什幺,究竟輾轉(zhuǎn)幾許,才在一座樓頂見

    到了喬永為。樓上冷風呼嘯,吹得衣襟飛舞。喬永為居然滿頭白發(fā)。他看了眼耿

    潤峰,眼神里滿是耐人尋味,嘴角挑了挑,臉上便多了一幅詭異的笑容,好像劉

    踢墻上奧運賽場前一樣。隨后,便在那樓頂上飛身跳了下去。

    耿潤峰驚呼,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床上。而喬老鬼,正完好無缺地坐在寫字臺邊

    看著戴平原的筆記。

    原來只是個夢。

    耿潤峰一看時間,才早上六點半。他不認為,老鬼會在這幺早起床,尤其是

    為了看本筆記而早起。而現(xiàn)在,他正在看,只能說明一件事:他一夜沒睡。

    「一宿沒睡?」耿潤峰問。

    老鬼沒答話,抻了個懶腰,打了呵欠,用肢體語言肯定了耿潤峰的說法。

    「這武穆遺書研究得怎幺樣了?看出什幺來了?」耿潤峰調(diào)侃了一句。

    老鬼依舊沒答話,橫了耿潤峰一眼,起身就出屋下了樓。不大一會,他拎了

    一兜子牛rou火勺上來——耿潤峰家樓下就是早市,到處都有早餐賣。

    趁著老鬼下樓的工夫,耿潤峰看了眼擺在桌上的筆記,只被翻了三十多頁。

    這讓耿潤峰覺得很稀奇。老鬼的速度,是耿潤峰見過的聽過的最快的。最少

    最少要超過正常人三倍到五倍。

    耿潤峰自己的速度就不慢,上學時候,同學間一起看書,別人看一多半,

    他基本上就看完了。而老鬼……那就不像是個人類的存在。同樣看一篇文字,耿

    潤峰看了也就百分之二十,老鬼保證已經(jīng)看完了。而且絕不是走馬觀花。即便那

    幺快看完,他還是能復述文中大意。

    這點讓耿潤峰始終嫉妒不已。

    老鬼這種天賦,耿潤峰自忖難比。據(jù)說那個變態(tài)一歲就識字,四歲可以讀報

    紙。換在今天,上報紙炒作成神童,一點壓力都沒有。不過幸虧沒炒,不然今天

    又是個傷仲永的典型范例。

    連老鬼都看得這幺慢,是不是可以從側(cè)面佐證,這個本子中的內(nèi)容,很有技

    術(shù)含量?耿潤峰暗自揣度。

    「吃飯了?!估瞎戆鸦鹕追诺搅俗郎?,轉(zhuǎn)身去廚房拿碗和調(diào)料。

    耿潤峰瞄了一眼,道:「沒買點豆?jié){上來?」

    老鬼抽了抽嘴角:「你早不放屁……要飯的還嫌餿。想喝自己下去買!」

    耿潤峰笑笑,不以為意,也不斗嘴,拿起火勺就吃,奉行了拿來主義。

    吃過早飯,老鬼簡單洗漱下,倒床睡了。耿潤峰則出了門,去葉秋華那里。

    關(guān)于耿潤峰的徹夜未歸,他不解釋,葉秋華也不問。直到打烊關(guān)店,耿潤峰

    才和葉秋華說,今天還得回家。

    說到這,葉秋華才問上一句:「怎幺了?家里有事?」

    「一哥們離婚了,沒地兒住,住我那呢。把他自己放家不合適。等他過了這

    陣兒,我再過來陪你。」耿潤峰解釋了幾句。說完,又補充道,「你家老太太現(xiàn)

    在不是沒過來幺,要是過來的話,你提前告訴我,我再過你這住?!?/br>
    「喔,那你回去吧?!谷~秋華也沒再說什幺。等耿潤峰要出門了,她忽問道,

    「是哥們兒啊,還是姐們兒???」

    耿潤峰一愣,馬上返回身,攔腰抓住葉秋華,不顧葉秋華笑鬧著說別鬧,抬

    手就在她纖巧的屁股上打了兩巴掌。

    「一天凈瞎猜疑。」丟下這幺一句話,耿潤峰回家了。

    耿潤峰到家時候,老鬼正坐在電腦前翻著網(wǎng)頁,也不知道他在查些什幺。耿

    潤峰問他吃了沒有,老鬼說吃過了,耿潤峰也就沒在這個話題上糾結(jié)。

    在電腦上查完東西,老鬼又翻開戴平原的筆記,看一陣筆記,又去電腦前查

    東西,間或會抽出空閑,坐在那像老僧入定一般冥想。如此往復幾個來回,沒有

    半點停息的意思。旁人看來,這完全是神經(jīng)病先兆。耿潤峰起先也有些擔心,嘗

    試著和老鬼說幾句話,老鬼雖然應付得冷淡,但是卻沒有神智失常的征兆。看沒

    什幺大事,耿潤峰也就隨他去了。

    接連幾個通宵達旦,老鬼還在繼續(xù)那看似瘋魔的做派,油光泛起的臉上胡子

    拉碴,跟混了丐幫差不離。而戴平原那本筆記,他只看了不到三分之一。

    不瘋魔,不成活?這也有點瘋得厲害吧?那本子里的東西自己也都看過,怎

    幺也沒到他那程度。難道真的是我境界不夠?耿潤峰沉下的擔心,在一個星期后

    再度泛起了。

    「我說,差不多行了,歇歇。那玩意就在那,你晚看一會,它也飛不了。就

    算那玩意好看,也別玩命不是?!构櫡鍎窭瞎淼?。

    老鬼不耐煩地回應:「別搗亂,最后這點了……」

    當老鬼說這話的時候,那本筆記最少還剩一多半沒翻。

    又過了三天,老鬼停工了,盡管那筆記還沒看完,他還是停工了。

    耿潤峰忍不住風涼話道:「我以為你后半輩子都要和這玩意較勁了呢?!?/br>
    老鬼翻了耿潤峰一眼:「扯淡。」而后道,「走,出去洗個澡去?!?/br>
    「去哪?」

    「希爾斯?清水灣?還是海洋之星?金帝太渣了,不想去?!估瞎硖崃巳齻€

    建議,否了一個。

    耿潤峰想了想,說:「這仨都去夠了。去盛世桃源吧,和平大街頭上那個。

    那個沒去過?!?/br>
    說完,這倆行動派叫個出租車就去了盛世桃源。

    這種上了規(guī)模的洗浴中心,其實本質(zhì)上區(qū)別不大,服務的細微差別,也不影

    響太多的感觀。在那溫度「健康適宜」的蒸房里,耿潤峰總覺得不如家附近的小

    洗浴中心過癮。無它,溫度不夠,出不來汗。

    汗蒸半天,也沒見汗,耿潤峰覺得很無趣,埋怨老鬼白花錢折騰了。老鬼氣

    得發(fā)樂:「你自己點的這,還賴我???」

    「媽的,還不如在家那邊洗了。」

    抱怨了幾句,耿潤峰說,這沈陽的服務業(yè)太次,遠不如東莞。

    「你這叫廢話。全國能有幾個比得了東莞的?天上人間是名大……也就剩個

    名大了,有rou用?設備,服務和人家全沒配。關(guān)了就對了?!估瞎睃c評道。

    「也不能那幺說,怎幺著也叫行業(yè)的標桿。象征意義居多,沒了它,行業(yè)內(nèi)

    不就等于倒了一桿大旗?」

    老鬼嗤笑:「那算個狗屎標桿?叫屁民都能知道的,也配叫標桿?省省吧,

    海天盛宴那都夠不上標桿。真正的標桿,影響力都是局限在小范圍中的,不會讓

    公眾知道。因為一旦被公眾知道了,那就是出大事了。這幺說吧,能被涵蓋在小

    范圍中的人,都是社會中最頂尖的階層,無論是官還是商。哦,對了,比如說過

    去的湯燦,那才能叫行業(yè)標桿?!拐f到這,老鬼下意識地挑了挑眉毛,壞笑起來,

    笑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說完,隔了一會,老鬼又道:「其實東莞也就那幺回事。你剛?cè)?,次?/br>
    ISO,可能會震驚一下。等時間長了,也就麻木了。都是一個格式的東西,見多

    了都煩。你別看東莞現(xiàn)在熱鬧,保不齊啥時候就給他們?nèi)トセ稹!?/br>
    「你說東莞也要掃黃?不可能?!构櫡迥X袋搖得像波浪鼓似的,「東莞那

    鱉地方有啥啊?地方經(jīng)濟就靠這玩意撐著呢。那叫地方支柱產(chǎn)業(yè)!你讓他們砍自

    家頂梁?怎幺想的呢。」

    老鬼笑了笑,道:「這個事咱不妨換個角度看。你先別管它是什幺行業(yè),我

    只問你一個。這個事能不能有經(jīng)濟效應?有吧?凡是能成經(jīng)濟來源的事,咱們都

    可以把它看做資源。涉及資源,就存在一個占有和分配的問題。這個分配,就是

    政治?;蛘哒f,對資源的最終支配權(quán),就是政治。好了,我們把問題落回到實際

    上來。你懂的,中國這幺大,其實就是那幺幾個人,或者幾個家族的。其他的人,

    不過就是這片土地上的居民而已。或者說,這些居民,也是他們的資源……這個

    就說遠了,咱還往回說。東莞,或者再往大一點說,廣東,是誰家的地盤?」

    耿潤峰有些猶疑:「花帥家的?」

    老鬼點頭,道:「你看,你也知道是他家的。更準確的說,是以他家為核心

    的一圈人手里的地盤。說真的,我倒是挺佩服花帥的。在抱大腿問題上,人家從

    來就沒犯過錯。你說他墻頭草也好,沒政治cao守原則也好,人家在這幺多年的大

    風大浪里,就沒翻過船,你說是不是奇跡?像穿越來的不?」

    耿潤峰笑。

    「過去,這個事,叫政治路線選擇問題,或者又叫站隊問題,換今天,咱通

    俗點,叫它抱大腿。其實說的都是一個事。老花帥能做好這個墻頭草,他家后人

    也能?這個事不太好說吧?許多事,都是風水輪流轉(zhuǎn)。據(jù)說李長春到廣東去,沒

    少受夾板氣,都不聽他的。誰能曾想,后來人家入常了?還有汪洋,在廣東也沒

    少挨擠兌。你覺得,那種層面上的人物,挨了擠兌,回頭有機會能不去找場子?

    時機不適合,也許沒什幺動靜,一旦時機合適,他們肯定少不了推波助瀾?!?/br>
    「你消息準確?」耿潤峰問。

    「你指什幺?你說那倆人被擠兌的事?說實話,道聽途說。但是這世界的事,

    無風不起浪。其實咱換個角度想,你也能想出來。打個比方,你在一個企業(yè),從

    一個分公司調(diào)到另一個分公司,你覺得底下的人能老老實實聽你的?給你穿小鞋

    那不是常態(tài)幺?!?/br>
    「不是不是,我是說東莞會挨收拾這個事……」

    「cao,我就隨口一說……怎幺說呢,就是有可能,有概率。廣東那邊早晚會

    出問題,不見得非得是東莞,廣州也可能。只不過,東莞屁股上的屎更明顯。畢

    竟現(xiàn)行法律法規(guī)在這擺著。還有句話怎幺說來著?花無百日好,人無百日紅,這

    是常態(tài)?!?/br>
    耿潤峰獵奇的心理沒能得到滿足,略顯失望地松了口氣。想了一會道:「你

    這繞這幺大個圈子,其實還是想說政治啊?!?/br>
    「也是,也不是。其實我想說的是,東莞那些都是表象。說白了,就是掌權(quán)

    的人默許他們占用那個資源,掙那份錢。倘若他們得罪了掌權(quán)的人,隨時都可以

    把他們手里那資源剝奪,讓他們掙不了那份錢。說政治這玩意,感覺離咱這平頭

    百姓有點遠。不過呢,這東西往往又在我們身邊。我剛才和你說過,政治的實質(zhì)

    就是分配。身邊可以類比的事情很多。比如說,一家兩口子,掙來的錢怎幺花,

    聽誰的,這本身就是政治……如果琢磨政治,不能映射到我們自身,琢磨它也沒

    什幺用,包括琢磨歷史也是這樣?!?/br>
    耿潤峰聽得若有所思。

    這兩個人沒有想過,洗澡時候的閑聊,居然一語成讖。兩年后,東莞真的迎

    來了掃黃風暴,而其背后蘊含的內(nèi)容,和喬永為的推論大致相似。

    洗完澡,老鬼問耿潤峰要不要按摩,耿潤峰直接否決了這個提議,理由是:

    沒意思,與其讓個外行女人沒實質(zhì)內(nèi)容地瞎摸一通,倒不如去盲人按摩好一點。

    說到這,免不了又大罵現(xiàn)任市公安局長一通,咒他生個孩子是貔貅。

    盛世桃源門外,街路上燈火輝煌,一縷夜風給這悶熱的夏夜帶來難得的清爽。

    指著華彩四溢的街面,老鬼說:「幾年前,我聽人說,沈陽的財政赤字,按

    現(xiàn)有的財政收入水平,二十年都還不清。你說這虛假繁榮能維持多久?」

    耿潤峰搖頭:「不知道?!?/br>
    老鬼一笑:「其實我也不知道?!?/br>
    看老鬼說話沒了下文,耿潤峰說:「危言聳聽吧?中國崩潰論流行好多年了,

    我們這不還活得好好的?沈陽這事,八成也是謠傳。」

    「也不全是。不少城市的地方債已經(jīng)很嚴重了。這個說起來就復雜了。嗯…

    …戴平原那小子,腦子里的確有點兒東西?!估瞎砝洳欢√崞鸫髌皆?,這話看似

    沒頭沒腦,實則意味深長。

    耿潤峰暗笑:「你終于肯承認他有水平了?」

    老鬼哂然:「我從來也沒否認過他的學術(shù)水平。不過,直到今天,我還是認

    為他傻屄。空有一肚子想法,沒一個敢實現(xiàn)的,也沒一個能實現(xiàn)的。紙上談兵一

    輩子,有個jiba用?最不濟,也得把自己日子過好吧?你看看他那日子,過得叫

    什幺玩意兒!」

    耿潤峰正色道:「你不能這幺說。他和你不是一路人。如果說你適合實干,

    那他就只適合在書屋里搞學術(shù),如果他也像你一樣,這個世界就錯位了,也亂了。

    他就是那樣的人,你不能苛求他和你一樣?!?/br>
    老鬼想了下,自嘲一笑:「也是。世界上我這樣的人多了,真就亂套了。」

    夜風的舒適,讓兩個人沒有急于回家的欲望,也就沒有叫出租車。就這樣閑

    聊著,兩人沿著和平大街一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