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蟬的墜落(初夜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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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致在看一只蟬。 正是七點左右,天色將黑未黑,月桂樹的枝葉蒸騰著殘余的暑氣,在玻璃窗上暈染開層層慘綠。一只蟬就趴在那里,腹部的發(fā)音器輕輕翕張。 林致看它,隔著窗戶,猶如隔著一片濾色鏡,什么都是綠蒙蒙的,包括它頭上纖細的觸須。 真丑,林致想。他手中的鉛筆未停,勾勒起這只丑陋的造物,它的粗壯的前肢、尖而長的尾、凸起的兩眼……很快在紙上顯出輪廓。 “喂,”他和那只蟬說話,“你在這兒干什么?” 一扇窗不是蟬應(yīng)該棲息的地方,它的口器徒勞地在玻璃上刺著。 也許它想進來,林致又想。他伸出一只手去,推開了窗,蟬鳴驟響,夏日炙烤過的草木味道蔓延進來,霎時沖走了香水和煙草柔和的冷香。 他敲了敲玻璃,意思是:來吧。 而隨著窸窣的輕響,那只蟬從玻璃上震落下去,不見了。 林致將手肘撐在窗臺上,往下看了眼,樹影中有更多的蟬,它們潮水般的鳴叫聲壓過了室內(nèi)樂輕柔的調(diào)子,樂手們依舊在暈暈沉沉地合奏,像一支沒有盡頭的催眠曲。 他往后靠,腦袋抵上冰涼的墻壁,眼神沒有焦距地落在虛處,意識像水一樣四溢出去。 這里是二樓走廊的盡頭、一盆郁郁蔥蔥的植物后。今晚的派對原本沒人請他,他來了,倒也沒人趕他。林致枯坐半日,只有一只路過的黑貓施與他幾分注意。也許他平凡得就像他筆下的東西,不至于被當(dāng)作亂涂亂畫,也令人生不出細看的念頭。 他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宋緒明。 林致掏出手機,電量不多了。屏幕停留在短信界面,他慢吞吞地往上滑,許久才在眾多的藍色中找到一個小小的純白氣泡。 “抱歉?!蹦莻€人留給他的最后兩個字。 時間是兩個月以前。 林致的指尖無意識地在上面停駐,差一點將它刪除。宋緒明冷冰冰的口吻又在耳畔浮現(xiàn)——事實上,宋緒明從未用這種語氣對他說過話,就算在那天早上也沒有。這只是這段時間以來他的臆想。 那天早上,宋緒明醒來后,明明是一個字也沒有說的。 現(xiàn)在回想,那沉默與其說是道冷酷的堅冰,倒不如將之看作一種兵荒馬亂。窗簾緊閉著,臥室陷在徹底的黑暗里,林致?lián)碇蛔幼饋?,只看見他站在地板上,嘴唇前橙紅色的火光一閃而逝。 宋緒明點了支煙,將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一一撿起來,放到床上。 林致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過了許久,才聽他沙啞道,“你可以報警,我會盡我所能地賠償?!?/br> 林致隔著手機的玻璃,觸到了那種令他戰(zhàn)栗的溫度,宋緒明疲憊的口吻之下,隱藏著一把刃口向內(nèi)的尖刀。他已不能作出溫柔的態(tài)度了,就像從前那樣溫柔地回絕一切——這原本是他的拿手好戲。 宋緒明失去了若無其事的資格。 林致唇邊掛著笑,發(fā)去一條例行公事的訊息: “吃飯了嗎?” 他不知疲倦地等待著,一遍遍按亮屏幕,心里清楚不會有任何回音。他只是享受一切與宋緒明有關(guān)的過程,就算宋緒明并不賞臉參與其中。 就在這時,有什么人走了上來,兩種截然不同的腳步交織著,追趕著,漸漸接近。 林致知道是誰,他轉(zhuǎn)過頭,借著盆栽的遮掩,恰好能看見那一對處于熱戀的愛侶。他們顯然剛從一場無止境的奉承中逃脫,女人提著裙子,牽著她的未婚夫一路小跑,像在演三流的浪漫電影。 賓客大多在樓下跳舞,慶祝他們的訂婚;他們卻躲到陽臺,坐在欄桿前密語。 天色見晚,花園籠上層陰沉的幕布,月桂樹伸到陽臺的枝葉輕輕搖曳,在這對愛侶身上投下魑魅也似的剪影。 林致動了動手指,又發(fā)去一條消息: “你胃不好,一定要按時吃飯?!?/br> 那一對璧人開始接吻了。 他按熄了屏幕,拇指無意識地在上面敲打。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說我在陸榕這兒,猜猜我看到什么了? 宋緒明,你會想知道嗎? 林致看了他們許久,漸漸發(fā)覺,原來那并非柔情蜜意的擁吻,而是女人單方面的“凌辱”。方茗緊緊揪著陸榕的衣領(lǐng),就差把陸小公子從椅子里拎起來。而陸榕氣定神閑,兩條胳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擱在扶手上,絲毫沒有反抗的意思。 方茗松開他,他便順其自然地靠回躺椅里。隔了一整條走廊,林致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猜想,猜想他一定正用那雙令人見之忘俗的眼睛望著她。任何人都不忍向那樣的眼睛發(fā)火。 林致垂下頭,在畫本上勾描出一雙眼,他這回畫得慢,因為在線條上有任何差錯都會是一種損毀。如果再鈍圓些,就成了明潤的鹿眼,如果眼尾再下垂些,便是少女們愛的無辜“小狗”……可那些與他相比都太過流俗了。 那雙眼,內(nèi)眥收得尖,眼尾偏又掃得長,配上薄薄的、泛紅的眼瞼,眼里恍若總有一段秋水,對上誰都好似在凝視畢生所愛。美得過分,便成了一把尖利的刀,天然令人無法信任。 饒是鼎鼎有名的方茗也拿他沒轍。林致看到她從手指上褪下什么東西,攥在掌心里,歇斯底里地踹了一腳陸榕的椅子。 陸榕只是從容地望著她。 于是她將胳膊伸出陽臺,松開了手。 月光恰好穿過繁復(fù)的枝葉,好似有一點銀光閃過,很快又歸于漆黑。林致心中疾跳,猛地站起身,膝上的紙筆滑落到地上,他顧不上那些東西,冒冒失失地便往外跑。 他幾乎是從長長的曲折的樓梯上滑下去,一樓彌漫著更加濃重的香水味,那些沒完沒了的樂曲終于壓過了蟬鳴。林致不知他們正跳到哪一支舞,他不懂任何一種舞蹈,只知道男男女女正挨在一起,像園子里散步的白鵝那樣慢慢地左右搖晃。有什么好跳的?有什么美麗的?他猶如一把剪刀,在這條華美的錦帛上劃開一條筆直的豁口,摩擦出極其刺耳的不和諧音。 他沖出了敞開的門,向著那片藍色跑去。 泳池的水面凝結(jié)了幽藍的燈光,像一張冷色調(diào)的靜物畫。在一陣突如其來的冷風(fēng)中,顏料化作幻影似的點點華彩,潮水般推向池邊。 林致摘下眼鏡,隨手扔在一旁,沒有任何猶豫地跳了進去。 屋子里的人都跟著他出來,圍在池邊竊竊私語?;杌枞坏臉逢犚膊辉傺葑嗔?,提琴手們站在臺階的最高處往里張望。 他是什么人? 他發(fā)什么瘋? 池水暫時歸于沉寂,只能看見蟄伏在粼粼波光下的人影——他幾乎一動不動。有人拿出手機拍攝,有人喊起主人的名字。 “陸榕,有人尋短見了!” 就在此時,從水里伸出了一只手。 林致舉起了那枚訂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