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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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多少人對曲夫人之位虎視眈眈,玉鸞才失寵一陣子,那些外人已經(jīng)忙不迭地把各路如花似玉的美人塞到曲雪瓏懷中,恨不得明天玉鸞便被逐出曲府,挪出海霞院給真正的曲家主母。 玉鸞霍然抬頭,羽睫清淚澹澹,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神卻是黯淡無光,只哽咽著問道:「曲爺……答應(yīng)了?」 夕霧躊躇片刻,還是回答道:「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不答應(yīng)?!?/br> 想起當(dāng)年發(fā)生的事,玉鸞頓時一陣暈眩。他急急地扶著軟榻邊緣想要站起來,但他久未進(jìn)食,一站起 來就立即歪倒在軟榻上,夕霧連忙攙扶著他。 玉鸞臉色慘白,他抓著夕霧的手臂問道:「南宮夫人離開了嗎?」 「她回去了?!?/br> 玉鸞追問道:「曲爺呢?」 「現(xiàn)在曲爺應(yīng)該在雛鳳軒里?!?/br> 不知道是從哪里借來的力氣,玉鸞使勁推開夕霧,吃力地抱起放在琴幾上的櫻筍,跌跌撞撞地跑出內(nèi)室。 萬籟沉淪至幽暝深處,雪壓梅峭,白中帶紅淺映簾籠。冰霜在疎竹上凝結(jié),偶爾傳來碎瓊之聲。 玉鸞艱難地背起沉重的櫻筍,沿著梅塢莎徑往雛鳳軒拔足狂奔。 一路上無數(shù)仆人看見平日養(yǎng)尊處優(yōu),嬌貴冷淡的鸞夫人面無血色,云鬢凋落,然而最是在意面子儀容的玉鸞已經(jīng)無暇顧及旁人的指指點點。 玉鸞心里只有一個想法— 必須見到曲雪瓏。 必須把自己真正的想法告訴他。 玉鸞好幾次也被結(jié)冰的地面滑倒,冰雪無孔不入地滲透單薄的衣衫,如同尖銳的冰椎直刺膝蓋深處,然而他卻只慶幸自己是往前仆倒,不會傷到背後的櫻筍。 他對膝蓋的劇痛視若無睹,只是狼狽地爬起來,但他那雙傷痕累累的脆弱膝蓋實在難以撐起整個身體的重量,使他往往站到一半便又倒下來。 如此嘗試了幾遍還是站不起來,玉鸞恨恨地抓著走道上的積雪,怎麼樣也不放棄,一次又一次地拚盡全力站起來。 夜色深沉,只有掛在銀杏騎馬雀替下的楠木鏤空海棠花燈如赤英爛霞,映照得無窮無盡的走廊如同黑夜星河。 而曲雪瓏正在觸不可及的星河另一端。 就算自己的這雙腿斷掉了,也一定要爬過這道遙遠(yuǎn)的星河,爬到曲雪瓏的身邊。 終於,玉鸞咬得下唇也在冒血了,這才勉強站起來。他一拐一拐地跑過抄手游廊,盡量避開濕滑的青磚,又跨過垂花門的朱紅門檻,總算來到雛鳳軒里。 橘如恰好從雛鳳軒的粉白月洞門里走出來,他一看見窘逼不堪的玉鸞,立即嚇了一跳,趕忙匆匆上前道:「鸞夫人您怎麼抱著琴來了?您為什麼不多穿一件大氅?」 玉鸞的眼角清淚如秋露初墜,只任由寒風(fēng)無情地拍打著那消瘦憔悴的臉容,他凄然幽咽道:「我要見曲爺?!?/br> 橘如遲疑片刻,搖頭道:「曲爺不想見您,您還是回去吧?!?/br> 他頓了頓,深深地皺眉道:「曲爺對您素來是含在嘴里怕化掉,捧在手里怕摔掉,您到底是做了什麼才惹得他那麼不高興?」 玉鸞再得寵也只是妾,而現(xiàn)在他犯下的是罪無可饒的不忠,按照燕朝律例,栓起來裸身游街再送到官府里杖責(zé)八十已是大懲小戒,若曲雪瓏打算以私刑處置,他大可當(dāng)眾把玉鸞浸豬籠,以最殘酷的方式看著玉鸞緩慢而悲慘地死去— 大部分跟曲雪瓏同樣地位的人,選擇的也是後者。 再是萬千寵愛在一身的美艷玩物,一旦蒙受另一人染指,那就淪為一文不值的垃圾,唯一的剩馀價值就是以令人發(fā)指的酷刑處死,帶給主人一點飯後消遣。 然而直到此刻,曲雪瓏還是沒有把玉鸞不忠的事告訴任何人,也沒有下令要玉鸞搬出海霞院,或者直接把他逐出曲府。 除了曲雪瓏不再來找玉鸞以外,玉鸞的奢華待遇一切如舊。 若是曲雪瓏真的把玉鸞不忠的事公諸天下,玉鸞哪里還可以安然坐在海霞院里顧影自憐? 玉鸞心里更是揪緊,他低聲下氣地道:「橘如,我求求你,你替我通傳一聲。」 橘如還是搖頭道:「您還是請回吧?!?/br> 玉鸞的胸口不斷地抽搐,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拉著橘如的衣袖,苦苦哀求道:「你跟曲爺說,我已經(jīng)想好答案—就這樣一句話就可以了?!?/br> 他的神色楚楚可憐,一聲聲哀求宛若杜鵑泣血,就算是鐵石心腸恐怕也得心軟了。 橘如長長地嘆了口氣,只好點點頭,轉(zhuǎn)身回到雛鳳軒里。 玉鸞快要站不穩(wěn)了,他身形侚僂地站在滿庭的單瓣黃香梅之間,只見黃白色的臘梅如同碎裂的藤蘿之月,點點墜落凡間。? 數(shù)十尺外的黃琉璃瓦垂花門上猶自半露紅萼枝,更遠(yuǎn)的黛青高墻後卻是暗沉如同濃墨傾瀉的黑夜,只有懸在山水影壁上的紅木百寶宮燈還在陪伴玉鸞呆等。? 夜風(fēng)吹起玉鸞的衣擺,他瘦削得彷佛快要被風(fēng)帶走,偏偏雙足卻釘死在雛鳳軒前的雪地上。 大約是因為天氣太冷,所以空氣愈來愈稀薄,使玉鸞的呼吸漸漸急促。他早已釵墜鬢嚲,眉淺粉橫,膝蓋的衣料上也是一灘灘濕透的痕跡,但他依然緊緊地背著櫻筍,十指的指甲幾乎在櫻筍的琴身劃下一道道刮痕。 那是當(dāng)年曲雪瓏送給玉鸞的瑤琴,也是現(xiàn)在玉鸞的唯一依靠。 是曲雪瓏帶著玉鸞走出那段最黑暗絕望的日子,他早已習(xí)慣牽著曲雪瓏的手,習(xí)慣一回頭就看見曲雪瓏溫柔含笑地看著自己,那是玉鸞心里永遠(yuǎn)也不會熄滅的燭光。 玉鸞癡癡地從半月門里看著雛鳳軒的繡閣翠幃,但見褪粉梅梢下的西廂朱戶里透出燭光剪影,曲雪瓏在做什麼?他在用膳嗎?他還在看賬本嗎?他的頭痛還好嗎? 他會思念自己嗎? 直到玉鸞望穿秋水,橘如總算從那月洞門里走出來,他搖頭道:「小的已經(jīng)跟曲爺說過了,曲爺還在忙碌,他請鸞夫人回去休息?!?/br> 雖然這是個意料之中的答案,可是玉鸞的心還是不自覺地下沉。 流淌臉頰的淚珠幾乎凝結(jié)成冰,玉鸞抽著鼻子,失魂落魄地點點頭,卻沒有舉步往垂花門外走去。? 他面向雛鳳軒里燭光未滅的書房,突然直直地跪在雪地上。 站在一旁的橘如大吃一驚道:「鸞夫人!這可使不得!」 玉鸞只是堅定地?fù)u頭,沒有說話。 橘如又勸了幾句,但玉鸞心意已決,他唯有黯然回到雛鳳軒里。 瘦雪還沒有清理,只消片刻便凍得玉鸞的雙腿徹底麻木,他之前在溫泉別莊里摔傷了膝蓋,加上這些日子以來寢食難安,傷口總是康復(fù)不了,剛才又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現(xiàn)在這樣一跪,傷勢更是雪上加霜。 玉鸞卻是恍若未聞,他毫不猶豫地脫下外袍,把外袍仔細(xì)疊起來,確保不會被雪水滲透,這才小心翼翼地把櫻筍放在外袍上。 脫去外袍之後,玉鸞只穿著薄薄的長衫,周遭的冷風(fēng)更是咄咄逼人,彷佛隨時要把他撕個粉碎。 初始的麻木過去之後,雙膝便疼痛得彷佛千萬根銀針同時刺進(jìn)去。 玉鸞隱忍地蹙眉,咬緊下唇。他合起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清咳幾聲,十指靈動,撫琴彈奏一曲。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夢見,語多時。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半羞還半喜,欲去又依依,覺來知是夢,不勝悲?! ?/br> 玉鸞擅於撫琴,卻甚少唱曲子,但他年少被閹割,之後聲音沒有再發(fā)育,所以較尋常男人柔軟清亮得多,唱起閨詞怨曲也是催人淚下。 星光如露和玉屑,凄涼的吟唱如泣似訴,絲絲縷縷縈回樓臺籠苑。 一墻之隔,那個與自己許下白頭之約的男人,可會聽到這哀怨的歌聲? 玉鸞愁腸欲斷,他仰頭看著枝頭上如同蜜蠟染腮的黃香梅,冰凍乾裂的嘴唇只反反覆覆地唱著同一首詞,想的全也是他們之間的往事。 他們是不是已經(jīng)回不去了? 自己是那麼的那麼的喜歡曲雪瓏,想把自己的一切也給予曲雪瓏,讓曲雪瓏成為世間最幸福的人。 為什麼最後自己卻背叛了他呢? 玉鸞一旦動情,靈感頓時泉涌不息,纖長潔白的指尖劃過琴弦,心隨意動地為這首詞即席編出另一曲調(diào)。 天然去雕琢的琴聲纏繞著歌聲,如同菟絲依附女蘿而生長,時而彷若鮫人泣淚,時而彷若清音入杳冥。 那個人會為之打動嗎? 夜色如畫,月華清冷,長門掩深宵,奈寒漏永。 曲雪瓏依然沒有出來,甚至沒有叫橘如為玉鸞披上一件衣服。 玉鸞已經(jīng)筋疲力盡,卻還是獨自跪在冬夜中撫琴低唱。他的雙膝泡在雪水里,早就濕得徹底,膝蓋之下完全失去知覺,手指更是凍得通紅腫脹,漸漸彈得曲不成調(diào),連指腹也被琴弦割出一道道斑駁傷痕,一直在汩汩冒血。 鮮血滲透琴弦,琴弦彷若被拉扯至極點的染血發(fā)絲,在月色里泛起扭曲的暗紅。 玉鸞一整天粒米未進(jìn),滴水未喝,最後連嗓子也唱得嘶啞如同裂帛。 他本該熬不下去,卻依然死死支撐。 玉鸞還在等待曲雪瓏。 不知道反反覆覆唱了多少遍,當(dāng)玉鸞又唱到「覺來知是夢,不勝悲」時,終於忍不住猛烈咳嗽,咳得眼里冒出淚花,彷佛連五臟六腑也要咳出來了。他全身發(fā)熱,喉頭里一股腥甜,明明還是冬天,怎麼卻感到那麼guntang呢…… 玉鸞暈眩難當(dāng),搖搖欲墜,眼前的月夜黃梅變得模糊不清。他用盡全力想要張開眼睛,但漆黑卻如 同洪水猛獸般襲來,使他甚至摸不到琴弦了。 終於,玉鸞無力地倒下來。 他以為自己會倒在無情的冰雪里,但卻倒在一個散發(fā)著槐花香的溫暖擁抱里。 熱淚奪眶而出,玉鸞總算安心地合上眼睛。 這一刻,就算死掉也沒所謂了。 曉風(fēng)搖幕,梅影閑鋪地,將逝霜月映照窗紙寒影,繡閣內(nèi)室的玉爐寶鏡盡皆落入月色氤氳。 玉鸞醒來時,他正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 平日多是曲雪瓏到海霞院找玉鸞,玉鸞來到雛鳳軒的次數(shù)不多,所以過了一陣子他才認(rèn)出這里是曲雪瓏的內(nèi)室。 曲雪瓏一向不崇尚奢華,內(nèi)室陳設(shè)也是簡單大方。紅木菱花軒窗外松篁獨翠,掛在墻上的歲寒三友圖墨跡輕淡,黃花梨茶幾只放著紅泥紫砂茶具,煮茶用的三足雙耳青銅茶爐則放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