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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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正一死,楚懷風果然大怒,把皇城中的一般兵馬抽調(diào)出來,親自揮師北上,城中一下靜了不少,內(nèi)宮也是空蕩蕩的,晚上風穿過宮殿的嗚咽聲響個不停,有如此地無數(shù)的冤魂,借著個機會出來呼號一般。 懷婧不怕這些,她不像那個無用的崔嬪,明明袁嬪死后她就是內(nèi)宮唯一的嬪妃了,偏生畏畏縮縮的,全然沒了以往和袁嬪斗法的伶俐。說來也好笑,崔嬪為了討好楚懷風,還幫著柳獻想主持重修長寧宮,楚懷風卻一道意旨命長寧宮保持原樣。 就這么喜歡他嗎?懷婧有點不屑,成大事者,怎可沉溺于兒女私情,還留著時容的畫像作甚,一道燒了才好。 “誰在那里?!”,身邊的侍女突然喝到。 懷婧凝神,前面的山石后果然有響動,她冷聲道,“出來,饒你不死。” 一些踩了樹葉的聲音過后,一個人瑟瑟發(fā)抖地轉(zhuǎn)了出來,撲通地跪倒在地,“奴才參見郡主?!?/br> 懷婧不悅地走上前,眼睛逐漸驚訝地圓睜,“王喜?你在此處鬼鬼祟祟的,要做什么——手上拿著什么?” 王喜無法,只得雙手把手中的事物呈上,“回,回郡主,奴才近日家中遭難,想典當點東西,可,可是,這個玉瓶各個當鋪都說因太名貴了典當不了,所以才這么發(fā)愁…” “拿來?!保瑧焰耗眠^那小小的玉瓶,放在手中賞玩,玉質(zhì)溫潤,通體雪白,當真是上好的佳品,只是楚鑲一直以勤儉為首,怎可能把這么珍貴的東西賞給一個奴才,“王喜,你給我說實話,這玉瓶到底是哪來的?!?/br> 王喜知道這次逃不過,只好把當日從時容手里搶到玉瓶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正因如此,奴才才不敢聲張,若是讓陛下知道我拿了容貴人的東西,那就沒什么活頭了…” 這是時容的東西。懷婧狐疑地看了看瓶內(nèi),什么也沒有,時容拿著這個瓶子干什么,這玉瓶雖然珍貴,但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物——不對,這里面肯定是裝過什么東西的。 三言兩語打發(fā)了王喜,懷婧也顧不得此刻是深夜,她只覺得這東西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一刻也不能拖。回到洛府也顧不得休息,只讓侍女暗中找來了洛家豢養(yǎng)的醫(yī)師。 她把玉瓶遞給跪在地上的老醫(yī)師,說道,“先生,有勞您深夜趕這一趟,這東西,可有什么問題?” 老醫(yī)師不得其解,放到鼻前聞了一下,眉頭緊緊地皺起,“似是放置過什么藥物,只是氣味太淡了,老身一時也無法,請郡主容老身回去翻找一下醫(yī)書?!?/br> “好吧?!?,懷婧知道一時半會也翻不出什么來,把人打發(fā)走后,就一個人坐著想事情,就連燈燭熄滅了也不知道。 洛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洞里困了不知道多久,當看不見日升月落,感官只剩了指尖涼颼颼的觸覺,真就不知今夕何夕了。 小殿下被他囚禁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嗎。洛珽摸索著洞壁前行,這也許都是報應(yīng)吧,說不定他就要死在這里了,小殿下肯定已經(jīng)回到了洛珽身邊,只有他像話本里的惡毒丑角。 真是不甘心啊。 又不知道往前走了多遠,洛珽又餓又渴,禁不住靠在洞壁上休息,他一直都是閉上眼睛的,不然要是好運找到出口,也會被日光刺瞎。 但此時眼前似有朦朦朧朧的光亮,洛珽覺得奇怪地睜開眼,目力所及的地洞里,竟然有火光。 為什么會有火光,洛珽馬上就意識到有人來找他了,會是他的人嗎——不對,只有閆珉才知道山里的機關(guān),那是閆珉的人。 洛珽抿緊薄唇,手輕輕地把長劍拉出半截,緊貼著洞壁,再緩緩蹲下。 那是兩個穿著普通甲衣的士兵,洛珽暗中松了口氣,不是閆珉就好。他趁那兩人走得未算太近的時候突然暴起,幾步?jīng)_上前去,手臂箍著其中一人的脖子,長劍從后心一把捅出。 另外一個人動作卻很反常,他也顧不上洛珽刺向他胸口的劍,反而從懷中掏出一物放在嘴邊,用力一吹。 一聲尖利的哨聲響遍地洞,洛珽暗罵,手中使勁,哨聲滅了,但回聲卻不曾消失,一波波地從洛珽所在的地方傳開去。 怪不得只有兩人也敢這樣搜尋,原來是準備了通風報信的骨哨。 洛珽撿起掉在地上的火把,一時間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跑。 很快,前后居然都傳來了密集的腳步聲,似是有大批士兵聽到哨聲后趕來。洛珽無法,只得往前跑去,主動出擊總比坐以待斃好。 前面的火光越來越盛,洛珽把手中火把丟棄在一旁,長劍橫在胸前,屏息等著來人。 對方似是猜到了他想做什么,率先扔了十幾個火把過來,洛珽猝不及防地,只能狼狽地閃避才沒被火把擊中。 耳邊一抹涼風,之后就是小腿一痛,一支箭破空而來,貫穿了他的腿腹。洛珽悶哼一聲,跌跪在地。 他恨恨地看著前面出現(xiàn)的人,果然是閆珉。 火光下,他面若寒霜,左手持弓,右手依舊停留在放箭的姿勢。 “拿下?!保Z珉收起弓箭,淡淡地說道。 前后簇擁著的護衛(wèi)一擁而上,洛珽后頸一痛,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到三天。閆珉收起全身的冷厲,神色溫柔下來。 事情比他想的要順利,先是斬殺徐正,現(xiàn)在又捉到洛珽,足夠楚懷風頭疼一段時間了。只是,洛珽這么輕易地就被捉了,卻是為了時容,即使時容不說,閆珉也能猜到洛珽把人從內(nèi)宮劫走之后發(fā)生了什么,若不是時遷還在其手上,他不會讓洛珽活著走出這個地洞。 不管時容是不是真的恨洛珽。 洛珽在山中失蹤的消息很快就傳了開去,但他私自進山的原因只有暗衛(wèi)知曉,不少人直接認為他這是投了閆珉,奏折和參本紛紛襲來,楚懷風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了。 徐正死后,他的副將賈之閣被扶正,另有軍師林正清和方源等人,接過了徐正和洛珽的兵馬。 “不,洛珽不會投了閆珉?!保扬L搖頭。 賈之閣的固執(zhí)和徐正有的一拼,他堅持說道,“陛下,洛珽此人面熱心冷,心思陰毒,北上前哄得郡主下嫁就可見一斑。再者,他與徐大人和上百人馬入山后,卻只有他活著出來,這里面定是有什么陰謀詭計,陛下要三思啊?!?/br> 他當然知道洛珽是什么人,不然也不會同意了懷婧的請求,用聯(lián)姻來綁著他,好讓他手中的勢力能被懷婧攏在手中,可洛珽深恨閆珉,怎么可能會投他。 其中定有什么旁人不可知的關(guān)竅,想了想,楚懷風喚過方源,“方源,你去徹查洛珽在營帳和歸安鎮(zhèn)的所有行蹤,同時戒嚴歸安鎮(zhèn),不得任何人出入?!?/br> 深夜,楚懷風坐在案前出神,墨黑的長發(fā)只用木簪半束在腦后,衣襟半開,露出一線胸肌的弧度。他最近越來越難以入睡,即使睡著了,也是多思多夢,眼前反反復復都是時容的臉,浸泡在情欲中的,混雜著隱忍和屈從的臉。 他揉著眉心,竭力不讓自己去想那個已死之人,那日長寧宮的大火是那樣駭人,他在殿外都感覺要被烤焦了,容兒那般嬌氣的人,定是受不住這種痛的。 思念像蠱苗一樣絞著肺腑,若是一切能重來就好了。 懷婧猛地睜開眼睛,她抬起頭來,竟是在書房睡著了。 她那個所謂夫君的失蹤讓她這幾日都不得安寢,朝中大臣們竟然開始想?yún)⑺?,可笑,這如何會是她的錯呢。但懷婧也知道利害,一個不留神她就會變成包庇逆賊的軟弱郡主,于是打起精神一個個地周旋,才不至于叫人封了這洛府。 洛珽失蹤的原因她也猜得到,不就是藏起來的美人跑了,自己去追,又斗不過人家的正牌夫君。 就在胡思亂想的時候,侍女在門外道,“郡主,醫(yī)師來了,說是有急事?!?/br> “進來?!保瑧焰捍蚱鹁?,老醫(yī)師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發(fā)現(xiàn),否則也不會半夜拜見。 老醫(yī)師一進來就跪下了,他也不說話,只拿眼去看候在一旁的幾個侍女。 懷婧點頭,說,“你們都下去吧。” 等到書房內(nèi)再無其他人后,老醫(yī)師才顫聲說道,“那日老身受郡主所托,回去尋查玉瓶所盛之物,在看到一本內(nèi)宮傳出的藥方密錄后,老身想起了一些東西。” “老醫(yī)師有話請說?!?/br> 他抹了把額上的冷汗,才道:“老身并無憑證,畢竟那物是不會在密錄中提到的,因此一切都只是猜測。但就算是猜測,也有八成的把握,求郡主恕罪。” 懷婧把他扶起來,柔聲道,“先生起來說吧,本宮恕你無罪?!?/br> 老醫(yī)師這才緩緩說道,“那藥瓶中留存的氣味清苦,雖有草藥之氣,但也有些許難以察覺的海氣,而帶著海氣的花草,天下間只有蜃蕊?!?/br> “蜃蕊?”,懷婧不解地皺眉。 “是,此物極其罕見,但在臨安皇城也是出現(xiàn)過的。當年先皇后被賢妃用蜃霧害死,蜃霧就是由這種蜃蕊制成?!?/br> 懷婧對這些臨安皇朝的秘辛并不熟知,“可臨安王的寵妃,不是張貴妃嗎?” 老醫(yī)師唏噓道,“也難怪郡主不知,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賢妃橫行時,張貴妃還只是小小的張嬪,是她背后的趙家和閆家聯(lián)手,查出了當年先皇后病死的真相,才把張貴妃捧上去了?!?/br> “賢妃是旭華來的,自小在海邊長大,她的母家便為她尋了一些蜃霧,毒死皇后。蜃霧服下后不會有什么癥狀,只會慢慢地身體枯竭而死,看上去就和傷寒、肺癆病死的一樣,因此這么多年都無人知曉?!?/br> 懷婧一時說不出話,全身隱隱地發(fā)冷,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見她不說話,老醫(yī)師又道,“蜃霧在賢妃死后就再也不得見了,不知郡主從何處得來這玉瓶?” 懷婧擺擺手,“無視了,你下去吧?!?/br> 老人不敢再多話,馬上躬身離去。 那小美人竟是一開始就想死,現(xiàn)在怕是毒入六腑了吧,不知道她的所謂夫君知道后會作何反應(yīng),殫精竭慮地把人弄到手,還不是留不了幾天。 但這毒當真是無解的嗎,現(xiàn)在這世上只有她和時容知道此事,那她何不把這毒轉(zhuǎn)為自己的籌碼呢。